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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影中的狼

玛西亚·缪勒(美)
  阴影中的狼/作者:[美]玛西亚·缪勒
  内容简介:
  女侦探的情人海诺失踪了。某国际保安集团猜疑他卷入了一起绑架案,并携带200万赎金信用证书逃之夭夭,因此无论是死是活,都要找到他。歹徒则讹传他在边境枪战中遇害,但暗中布下网络,企图猎获那笔赎金。莎伦佯装协助国际保安集团侦查,决心救出她的情人。于是,一连串具有强烈戏剧性的连环案发生了……为搭救心上人,莎伦孤胆勘察南方圣迭戈,与“阴影中的狼”巧妙斡旋……故事寓意深刻,情节波诡云谲,惊险紧张中又不乏儿女柔情,曾获爱伦·坡最佳犯罪小说提名奖和安东尼·鲍彻奖。
  前言
  在西方,侦探小说历来以男性占优势。不仅侦探小说的作者和读者多半为男性,小说所塑造的主人公——侦探,也基本上是男性。至于女性,往往以受害者或男凶犯合谋人的身分在作品中出现。虽说一个多世纪以来,古典侦探小说和现代硬派侦探小说中,也曾出现过少量女侦探,如30年代英国着名女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的乡村女侦探马普尔小姐、50年代美国作家吉·菲克林所塑造的私人女侦探霍尼·韦斯特。但是,即使这两位比较有影响的女侦探,她们的形象也都没有脱离男性附庸的窠臼,因而没有能够像许多成功的男侦探形象那样,产生震撼人心的艺术力量。
  1977年,美国女作家玛西亚·缪勒的处女作《埃德温铁鞋》出版了。这部描写某古玩店凶杀案的侦探小说的主人公——莎伦·麦科恩,以独立于男性之外的全新面貌出现在侦探小说领域。她既有超越一般女人的杰出才能,又有普通女人的七情六欲。面对这样一个活生生的“现代女骑士”,读者的神经一下子被牵动了。霎时间,《纽约时报图书评论》等报刊连篇累牍地发表赞扬文章,大西洋两岸响起一片叫好声。一批又一批女作家闻风而动,紧追玛西亚·缪勒,创作以莎伦·麦科恩为模式的女侦探系列小说。从而,在本世纪最后20年掀起了当代女侦探小说浪潮,把西方侦探小说推到了一个新的阶段。玛西亚·缪勒,则是这个新阶段的开拓者。
  玛西亚·缪勒,1944年生于美国密歇根州底特律。她18岁入密歇根大学,先后获得英语学士和新闻硕士学位。毕业后,她推销过杂志,担任过政治经济着作评论员,还当过自由撰稿人,但她的兴趣始终是侦探小说。1977年,她尝试创作女侦探小说,并一举获得成功。在这之后,她和后来成为她终生伴侣的当代美国着名侦探小说家比尔·普尤兹尼一起编纂女侦探小说作品集和论文集。1981年起,她从事专业创作,迄今写有莎伦·麦科恩和埃琳娜·奥利弗雷兹这两位女侦探的系列长篇小说二十多部。这些小说均为畅销书,被译成多种文字在世界各地出版。1993年,她荣获美国私人侦探小说作家协会颁发的终生成就奖。翌年,她的小说《阴影中的狼》又获爱伦·坡最佳犯罪小说提名奖和安东尼·鲍彻奖。目前,她仍处在创作的旺盛时期。
  就玛西亚·缪勒的作品分析,莎伦·麦科恩这个人物的塑造大致分三个阶段。一、《埃德温铁鞋》及80年代初问世的《对这些长片打问号》、《柴郡猫的眼睛》、《驱逐黑暗的游戏》等作品描述了她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莎伦·麦科恩出生在加利福尼亚州圣迭戈一个普通家庭,具有八分之一的印第安人血统。起初她在百货店工作,不久调到保安部门。嗣后,到伯克利大学攻读社会学学士学位,并经过几番周折,又恢复原先的行业,在旧金山一家最大的保安公司当职业侦探。她选择这个工作,完全是出于个人爱好和维持生计。最后她看中了颇有自由氛围的众生法律事务所,在该所长期担任职业侦探。她工作勤勉,不畏劳苦,法律观念强,乐于与警方合作,凡是接手的案子都要查个水落石出。她单身未婚,但也结交性伙伴。她的爱情观是建立在女权主义基础上的。二、接踵而来的《白衣骑士》、《刀光剑影》、《黑星》、《变本加厉》、《风眼》等作品赋予了莎伦·麦科恩新的案情和新的遭际。在此期问,她个性最大的变化是增强了对侦探工作的道德感和使命感。她每每为身不由己地卷入复杂、危险的案情而感到懊悔,但又无法割舍对受害者的同情。结果,只能强迫自己接受一个又一个挑战。在侦破技术上,她也比以前更加成熟。不管她的对手作案手段怎样高明,但还是在她手下原形毕露。三、就是此次翻译出版的作品:《街头枪击案之谜》、《图发湖的秘密》、《鸽房女尸案》、《阴影中的狼》、《爱之祸》。这五部小说均于90年代出版。如果说,以前的作品着意刻画了莎伦·麦科恩的成长和成熟,那么这一阶段的作品则特别强调莎伦·麦科恩的大智大勇和坚强不屈。在这些书中,这位带有女权主义烙印的“现代女骑士”活动场景不受局限,案情时间跨度很大,案情本身也极其复杂、极其危险,因而人物形象也更显生动丰满。
  毫无疑问,这时的玛西亚·缪勒在创作上日臻成熟。她对侦探小说的结构布局和情节设计驾轻就熟。她频频让主人公置身于险象环生、孤立无援的境地,使作品充满了紧张的悬念。人们往往会跟随主人公身临其境、跌宕起伏,直到最后案情真相大白,才会轻松地舒一口气。然而,人们始终不会觉得莎伦·麦科恩是个“超人”。这正是玛西亚·缪勒超越一般侦探小说家的高明之处。除此之外,这些作品的社会容量也明显加大,从而增加了思想深度。在阅读、欣赏这些书时,人们无疑会感受到50年代美国当局围剿进步势力的恐怖,也肯定会领悟到70年代美国民众反对越南战争的心绪,而且对于当代美国存在的暴力、婚姻、环保、移民和企业危机等诸多社会问题,也会有所深思。正如玛西亚·缪勒本人所说,她写侦探小说不是纯粹给人消遣,而是试图运用这种众所喜爱的小说样式,通过女主人公一系列曲折经历,反映当代美国的若干社会问题。
  介绍当代西方女侦探小说系列及其代表作家玛西亚·缪勒,在中国大陆是首次。由于这次推出的小说是这位代表人物在西方最有影响、最热门、也最为流行的力作,读者一定会对此产生浓厚的兴趣,并通过它对当代西方女侦探小说有所了解。当代西方女侦探小说是当代西方通俗文学的主要支柱。引进这方面的优秀作品,对我国通俗文学的发展、畅销小说的创作也是个促进。为文化传播和文化积累、为繁荣我国文化尽一份绵薄之力,也是我们翻译这套系列小说的初衷。
  第一章
  6月7日星期一
  “嗨,你这样匆匆忙忙的,要去哪儿?我需要和你谈谈。”
  汉克的手猛地按在我的肩上,当时我正走在众生法律事务所的主楼前梯上,想从他身边挤过去。他这一下按得我陡然止步,险些在台阶上打个趔趄。
  “让我走,”我说,“要不我们俩都得摔倒,到头来都得在腿上打石膏。”
  汉克无奈地放了手,一边抓挠着他那头棕灰色的硬发,一边说:“对不起。”
  “多留点神,别让险情再发生了。”我继续走过去,希望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溜之大吉。
  “等等!”他叫了起来。
  我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有什么事?”
  “在3点钟的会议召开之前,我要和你谈谈。”
  “什么事?”
  他的眼光在厚厚的角质架镜片后躲闪飘忽,“关于事务所改组的事。”
  改组,我想,又来了。在过去一年中,你经常能看到一个雇员因职位的某些变动而被弄得不知所措,现在看来该轮到我这位主任调查员了。
  “汉克,我正忙着一个案子,现在必须出去一下。”
  “如果没有……”他停顿了一下,面露愧色,“合伙人希望你参加会议。”
  还没等我开口,汉克就溜上了台阶。“一定要去开会。”他转身对我喊道。
  我耸了耸肩,径直走下去。我那辆红色旧通用牌车就夹在墙角和防火栓之间。
  去奥克兰机场的路上,我愁眉不展。我刚结束了一个调查,那案子一度把我搅得心神不宁(故事见同辑系列小说《鸽房女尸案》)。我本期望可以轻松一阵子,不料才过了一天半,就陷入到一团情感乱麻的纠缠中去了。我先是为自己的职业忧心忡忡,随后又替我的心上人海诺忐忑不安。
  海——海诺·里宾斯基,一个牧场主,莫诺县图发湖弗农城一个环境基金会的董事。他多才多能:飞行员、图书收藏家、生物学家;一度从职外交,还当过某些正义事业的代言人,为此,在警方的档案中留下有关的记录。英语、西班牙语、俄语,以及法语,所有这些语言他都讲得地道纯正。他,瘦削、高挑,粗松的暗麻色头发。他是一个温文尔雅又富有激情的男子,但又是一个被人描绘成危险的、甚至凶暴的男人。
  他的一生十分复杂。他蹲过一阵子监狱,他的前妻朱莉·斯波尔丁为救他出狱耗尽了精力。后来,朱莉死于疾病。她在监终前,专门为海诺设立了斯波尔丁环保基金会,好借此去填补他孤独的时光。他的履历中还有一个不解之谜,那就是他远离图发湖的九年时间去向不明。有传言说他受雇于中央情报局,又有人说他那几年被关在别的地方监狱里。但我深信,那些说法与事实真相大相径庭。
  海诺拒绝对我吐露“九年之谜”的实情,甚至在我们成了情人之后也还守口如瓶。我设立了一个专门档案,凡能收集到的有关他过去的蛛丝马迹都囊括其中。后来我又销毁了这份档案,我确信自己没有必要去窥探他过去的秘密。然而今天早晨,我得悉海诺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从种种迹象看,他的消失显然是事先有准备的。
  我得去找他,弄明白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奥克兰机场几乎因大雾而关闭,风猛烈地刮过机场北面的开阔地,通用航空公司的终点站就在那儿。两架公司的喷气机正在加油,此外四周几无动静。我绕过终点站大楼,向小型飞机的固定台走去。
  我在机群中快步穿行,直到认出海诺的那架西达布利亚小飞机,上星期三早上他把它停靠在这儿。即使它不在原地,单凭机身上衬着白底的那只展翅翱翔的蓝色海鸥剪影、我也会一眼认出它来。海诺曾骄傲地告诉我,这架飞机可以倒竖着飞行。谢天谢地,迄今他还没有让我领受那样的滋味。
  这架飞机一进入我的眼帘,我就知道事态何等的严峻。
  上星期三上午,我们从怀德山脉度假回来,爬出飞机的时候,他说他要给飞机加油,立即续飞去圣迭戈。他有许多我不知其名的老朋友,其中一个为某桩生意让他去那儿。和平时一样,海诺没有透露一点此行的内容。
  “要我帮忙吗,小姐?”机场的一个线务员绕过西达布利亚的机尾走过来,为了御寒他把羽绒茄克紧裹在身上。
  “上星期三以后,这架飞机被人移动过吗?”我边问边将手搭在机翼上。
  线务员摇摇头,接着更仔细地看着我。“我想起来了,你是这飞机的乘客。”
  “是的。”
  “喔,这飞机一直停在这儿。终点站登记台的人正纳闷着,那家伙说他的飞机只在这过一夜,但现在快一个星期了。他再不露面,他们就不得不查查了。”
  “他说过他要在这儿的什么地方逗留吗?”
  “我想是这样的。”
  我不相信海诺会对我谎报他的目的地。“他说过要去什么地方吗?”
  “没提起过。他说要去打个电话,然后给飞机加油。但当他回到这里时,他对我说他改变主意了,然后上飞机去拿他的用品。”
  “那他去哪儿了?有人接走他了?”
  线务员耸耸肩,“我没注意到。”
  “噢,多谢。”我给了他一张名片,“假使他回来,或者打电话来,就请跟我联系。”
  他瞪大了眼睛,露出人们在发觉自己和私人侦探交谈时常有的神态。
  “那当然,”他说,“你也许该和办公室的桑迪谈一下,她可能知道得多一些。”
  “我这就去。”我最后瞥了一眼西达布利亚,便向机场办公楼走去。
  在我说明来意以后,那个名叫桑迪的姑娘抽出一张海诺填写过的卡片。卡片上所填写的是他的姓名、住址以及飞机注册登记号。
  “那位线务员告诉我,海诺最初进来是要打个电话。”我说着将卡片送还给她。
  她点点头,指着付费电话对我说:“他先打了电话,然后来我这儿登记。”
  记得那天是我先在这儿打了个简短的电话,然后开车回城里去的。海诺一定是在我之后不久来这儿的。“你注意了没有,那电话是本地的,还是长途的?”
  “长途电话。他打了两个,还记下了一些什么。后来他出去了,我见他在门口和杰里谈话,杰里是刚好下班的线务员。他们好像彼此十分熟悉,海诺经常来这儿吗?”
  “经常来。杰里今天上班吗?”
  桑迪摇摇头。“杰里在度假,去看望他在中西部的家人,他要到下星期才能回来。”
  线索断了,该死的!
  “杰里让他搭了车,”桑迪又开腔了,“大概是去那边的终点站主楼。”
  “你为什么认为他们去那儿呢?”
  “因为杰里看上了那儿小吃部的一个女招待,所以通常下了班就去那儿吃饭。”
  “你是个不错的观察员。”
  “嗨,我有个不错的观察目标。”她冲着我眨巴眼睛,“海诺先生是个有魅力的男子。”
  海诺为什么会去主终点站,我能想出的理由只有两条:一是去赶航班,到一个距离超出西达布利亚航程范围的城市。还有一条理由,那就是去租一辆车。既然海诺只打算让西达布利亚停放一夜,那么后一条理由的可能性就更大。此刻和海诺那天去终点站主楼的时间差不多,在租车行等乘客的那些伙计和那天早上当班的可能是同一批人。于是我来到终点站主楼,逐个挨账台出示保存在我皮夹子中的一张海诺的照片。在一家廉价商店柜台前,我碰上运气了,一个黑人青年一眼就认出海诺。“是的,就是他,从我们这儿租了辆车。”
  “你还记得他打算租多少时间车,或者他是否已还了?”
  “不记得了。”
  “那么你能查出来吗?”
  他皱皱眉头。
  我用手指轻弹着海诺的照片和我的身分证明。“这是一起失踪案。他的飞机还停在机场的北区,他们需要腾出地方。”
  “哦,如果是机场的事……”他转身到计算机前敲起键盘,两眼盯着屏幕。“他借了四天。车子在星期六还到了旧金山奥克兰。”
  “是辆什么车?”
  “92型的丰田克瑞西达。蓝色的。”黑人店员笑起来了。“对了,他问我克瑞西达是什么意思、我说不知道。随后他说‘我怎么能坐在连名字的意思都不知道的玩艺儿里,到高速公路上去冒险?”’
  我也笑了。海诺对车子的兴趣和知识停留在他那辆老摩根出世前的年代里。
  “你知道车场那儿主管的名字吗?”
  “戴维·弗赖伊。他在还车区。”
  我在离开机场终点站主楼前,先去了小吃部。找到了那个和北区的线务员杰里约会的女招待。
  见了我的身分证明,女招待凯蒂的蓝眼睛里立刻蒙上了恐惶的阴影。“杰里干了什么?”
  “没干什么我感兴趣的事。他提起过让什么人搭车来这儿吗?”
  她皱起了眉头。“我……等等——是那个有架西达布利亚飞机的家伙吗?”
  “就是他。”
  “是的,他提起过。那家伙不是杰里的朋友,不过他飞来这儿,他们就聊起来。杰里想要一架西达布利亚那样的飞机,都快想疯了。那家伙叫什么名字呀?”
  “海诺·里宾斯基。”
  “对对,我怎么会忘记呢?噢,海诺对杰里讲,他如果听说有廉价二手货,就告诉杰里。”
  “杰里说过海诺为什么要搭车,或者他打算去哪里吗?”
  “他说他着陆是为了让女朋友下飞机,再给飞机加油。随后,他打了电话,却发现本来的计划改变了。他火冒三丈,因为那个电话如果早打几分钟,他就可以和他的女朋友同车去城里,不必再租车了。出什么事了吗?是不是海诺碰上了麻烦?”
  “是有些麻烦。”我给她一个难以捉摸的微笑,“我就是他的女朋友。”
  凯蒂惊诧得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随后笑出声来。“我知道怎么干,”她说,“换了我做侦探,几个月前就揪出杰里的尾巴了。”
  我朝她微妙地笑笑,离开了。
  海诺懊恼没能和我一起进城,这表明他认为没有必要对我隐瞒打算会圣迭戈要做的一切。
  戴维。弗赖伊是奥克兰附近靠街路边的一个车场经理。他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未处理的文件,后窗外坑坑洼洼的场地里挤满了没有租出去的车子。我给弗赖伊看了我的身分证明,他叹着气耸耸肩。
  “那车是星期六下班后还来的,”他告诉我说,“他们只把钥匙和租车合同扔进外面的箱子,我们就从他们的信用卡上划账。”
  “我能看看那车的租车合同吗?”
  弗赖伊把桌上大堆东西推来操去,忙碌了好一阵,总算找出一个文件夹。“嗨,这就是,”弗赖伊说,“这车还来时是坏的。”
  “损坏得厉害吗?”
  弗赖伊细看文件封套,说:“右前车轮挡板撞凹,前灯破碎。”他将文件夹递给我。
  我接过它仔细地察看了一张留言便条。上面写着:修车的全部费用以美国运通信用卡支付。笔迹不是海诺的,海诺的笔迹粗犷而潦草,而这是一手漂亮的好字。租车合同中夹有盖过章的信用卡,卡上有海诺的名字,还有斯波尔丁基金会的名称。我取出记事本记下信用卡的号码和到期时间,然后把文件夹交还给弗赖伊。
  “这辆车还在车场里吗?”
  “是的,要到明天再进修理厂。”
  “我能看一下吗?”
  弗赖伊的眼睛眯了起来。“这车不是用于……嗯,犯罪一类的事吧?”
  “据我所知不是,这只是例行公事查一下。”
  弗赖伊点点头。“那我就没有理由不让你去看车子。34号位,靠围栏。”
  我走出办公室,穿过车场。那辆车车头抵着围栏,被撞得很厉害,车身十分肮脏。我伸手摸摸被撞坏的前车轮挡板,哨的一声,它带着灰色尘土掉在地上,尘土像是灰末。我绕车一圈,接着钻进驾驶座。座位被人拉高过,看来开车人比海诺矮得多,甚至比我还矮。
  我心中疑窦顿起。这车是怎么撞坏的?为什么海诺没有自己来还车?来还车的人是谁?我开始对车子作彻底的搜查。
  车子的贮藏盒内只有一本使用指南,烟灰盒里空空如也。乘客座位旁的地上有两只留有咖啡渣的塑料杯。车座一侧塞着一卷纸,是一张地图。我把它抽了出来,展开这张地图。
  一张圣何塞南部地区交通图。图一角一小块地区被粗头红笔圈了出来,旁边的空白处有海诺的手迹:雷文斯伍德公路。
  我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雷文斯伍德公路。多年来,我不知多少次驱车奔驰在从旧金山到圣迭戈我父母亲家的高速公路上。高速公路途中的一个地方,有一大片按树林,分隔开南北相邻的两条车道。如果你驱车向北,就可以看见一条分道,在它的左边,有一片斑驳陆离的巨砾。路的右边就是那条标明雷文斯伍德的公路。那是个景色迷人的地方。但为什么……?
  我卷起地图放入肩包里,接着又查看车后行李箱,一无所有。随后我匆匆回到车场办公室。弗赖伊仍站在他的办公桌后,神情黯然地盯着那山丘似的租车合同。我给了他一张名片,请他一旦有撞坏车子的租车人的音讯,就打电话给我。我奔向我的通用牌车时,心里测算去雷文斯伍德公路要多少时间。现在是2点45分——
  该死!我竟忘了众生法律事务所的会议。如果我不到会,也许将会遇到麻烦。
  第二章
  我匆匆赶回众生法律事务所那幢维多利亚式大房子。一走进门厅,我就看见进会客室的拉门关着,几个合伙人就在那个房间里举行他们的每周例会。我们的办公室主任特德从计算机前抬头看着我。
  我指指那关着的门说:“我迟到了,我想他们生我的气了。”
  特德耸耸肩。
  “我应该进去吗?”
  “汉克说了,如果你露面了,他们会让人叫你的。”
  真可怕,我思忖着。也许他们真要找我麻烦。我走进楼梯下我助手雷的小房间。她屁股坐在办公桌边上打电话,一只脚踏在椅子上,另一只有节奏地磨蹭地板。我挤过她身旁,缩进一把原先是我的旧扶手椅里。雷的样子不太好,金棕色的鬈发该洗洗了,牛仔裤和套衫皱巴巴的。一个星期前,她和她的恋人——珠宝连锁店店主威利·惠兰闹崩了。自此以后,她时而怒火中烧,时而萎靡颓唐。当她挂上电话,转过身子时,我发现她正处在萎靡颓唐阶段,眼睛红红的。
  “又和威利吵过了?”
  “瞧,我没法谈起他,否则又要掉泪了。你有什么事?”
  “我是被召来开合伙人会议的。”
  “嗯,为什么?”
  “不知道,不过汉克叫我去开会时显得很诡秘。”
  “奇怪。”雷绷紧了雀斑脸在思索,“最近我常常听到周围的人提起一个词——改组。”
  “不错,汉克说他们想要谈的就是这事。”
  “噢,这话听起来就像是降级或者解雇的委婉说法。”
  我点点头。虽说合伙人大都是我的朋友,但我对所谓的改组仍感不安。
  汉克是资深合伙人,也是创始人,他是我交往最久、关系最密切的男性朋友。他的妻子安妮·玛丽也是这个事务所的创建人,后来离去这里,当了一个环境保护联合协会的首席法律顾问,这个联合协会也包括海诺管理的基金会。她也是我最亲密的女友。
  杰克·斯图尔特是我们的犯罪学专家,今天他一早就离城走了,要彻底清理一下由于他和我才了结的一个案子而产生的厌烦情绪。拉里·科斯洛斯基,我们的营养专家一定到会,此外到会的还有税务律师帕姆·奥加塔,她接替安妮·玛丽的位置。
  不过,有两个人,相对来说有些捉摸不定。一个是新来的合伙人迈克·托拜厄,他童年时代在政府出资营建的太阳谷居住村度过,那里实际上是一个吸毒和犯罪泛滥成灾的贫民区;他做过一段时间的社会工作,而后进入了黑斯廷斯法学院。这种经历使他成为一个不知疲倦的救世军斗士。另一个是从别的事务所合并过来的格洛丽亚,她专攻机会均等与公民权利的案子。我对她的了解甚至不如对迈克的了解,因为她同我们任何人都没什么社交往来。
  特德从门口伸进头,说:“他们准备叫你了,莎伦。”
  “谢谢。”我站起身,跟在特德后面走出去,随手拂平盖着裤子的红色长套衫。
  当我拉开接待室的门时,特德嚼咕地诌了一句拉丁语:“Nolinothispermittereteterere。”
  我回过头看他一眼,“说什么?”
  “别让那些家伙压倒你。”
  这些人显出程度不同的悠闲。汉克懒散地歪倒在钢琴长凳上,帕姆坐在地板上,将背抵着挡灰壁炉。拉里无精打采地坐在扶手椅里,在剥核桃壳。迈克一动不动地坐在粟色沙发的一头,格洛丽亚则端坐另一边。
  我关上门,走过去,扑嗵一下坐到汉克身边,用手指捣捣他,让他向边上挪挪。拉里马上掷来个胡桃给我。
  汉克看了我一眼,对其他人说道:“好了,让我们再安静下来。”随后对我说,“我们要你来参加会议,是讨论一个关于提升的问题。”
  提升。他们并不打算将我搁在一边,甚至将我解雇,而是要给我一个更好的位置?汉克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随着事务所的发展,案件的调查工作已变得极其繁重。我们想让你再雇几个调查员,先来两个。你和我可以再考虑一下工资预算。从根本上说,也就是要创建一个部门,由你负责。”他停顿一下,似乎在寻找措辞。这是个好消息,但他为什么表达得如此艰难呢?
  “由于责任加重了,当然,相应地也要给你加工资,外加别的津贴。”汉克又作了补充。
  我历来对众生法律事务所的吝啬很恼火,它一毛不拔到了连必不可少的装备都不给配置的地步;我早就要买一部汽车电话,如果他们不肯报账,我就得自己掏腰包。
  汉克强做笑颜,“现在,除案件调查量增加外,你或许注意到了,我们正越来越多地依靠律师帮办们的研究而工作。”
  他这番话强调“现在”一词,话中有音,这使我警觉起来。
  汉克摘下他的眼镜,捏住一只镜脚将眼镜快速转动。这个动作显出他心里十分不自在。“使用律师帮办是为律师们免去耗时费工的事务,向我们的当事人提供更有效率的服务,从而赢得更高的利润额。”
  “我的天,汉克,”拉里开了腔,“看来你像是在引用《加利福尼亚律师帮办指南》。”
  汉克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我瞅瞅帕姆,她正朝着地毯微笑。汉克重新戴上眼镜,满含歉意地注视着我,“对不起,刚才我是否口气上有些不恰当?其实我是想把作出这个决定的根据讲清楚。”
  “什么决定?如果我需要明白其依据的话,我会提问的。”
  他环视了一圈,似乎希望其他什么人将话头接过去。没人自告奋勇。最终他只好开口讲了:“我们已决定将调查服务部和律师帮办研究室合成一个部门,由你当这个部门的负责人。”
  我蹩起了眉头,连忙说:“我深感荣幸,但这两个部门工作性质不同,再说,我对律师帮办做的大部分工作都不熟悉。”。
  格洛丽亚朝前探身,黑眼睛炯炯有神,“律师帮办研究判例法,莎伦。他们会见当事人,撰写备忘录和摘录诉讼要点,为法庭审判准备证据,起草质询,为开庭审判编制文件目录。总之,除了实际应用法律,还需要处理一切有关事务,从而使律师的工作变得简洁便利。”
  “我明白这些基本的职责说明,但在我看来,既然律师帮办的工作同他们被指定的律师密不可分,那么让律师帮办直接向律师负责,就更顺理成章。”我说了我的看法。
  “他们现在是这么做的,并且还将继续下去。但我们需要确保工作平稳开展,这属于你和新的部门的功能。作为负责人,你要把各种受理的案例排列出进程表,督促帮办们按进程工作,每个研究阶段都要有记录文本,这样,任何一个环节都不会被疏漏。当然,还加上管理你自己的调查人员。”格洛丽亚鲜亮的双唇弯出一款浅笑,似乎期待着我向她致以热烈的谢意。
  现在我明白了,汉克为什么提起这个会议时躲躲闪闪。我对他们说:“这是一项极其耗时的工作。考虑到我三天两头离开办公室搞我自己的调查,我不认为这样的安排是切实可行的。”一一一
  迈克皱紧了眉头,两道黑色的浓眉聚成一道直线。从他对汉克飞快的一瞥,我看出他和格洛丽亚早知我不会喜欢他们的计划。迈克说:“莎伦,所以我们让你提前一步再雇些调查人员。他们会使你腾出时间去履行管理职责。”
  我直截了当地说:“你们是想把我拴死在办公桌旁。”
  迈克真挚诚恳地说:“职位提高了,工资也加上去了。且慢,我们还忘了提奖励计划呢!”说着对准凸起的额头拍了一巴掌。
  我对他的真诚不以为然。从帕姆到拉里再到汉克,我挨着个儿看了一遍。然后我问他们:“你们都同意了,杰克也同意了?”
  汉克防护似地隆起肩膀,我几乎从没见过他这副可怜相。最后,还是格洛丽亚开口了:“我们讨论过奖励的问题,其中一项就是接纳你参加利润分成。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上季度利润上升了百分之十四。”
  我愣住了,一时思绪繁乱。我惧怕将要到来的无休止的伏案工作,但工资增加,利润分成,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美国梦。
  “莎伦,”帕姆说话了,“你也许现在并不这样认为,但实际上你将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管理人。你会把新的研究部变成我们合伙人事务所的中坚力量。”
  研究部,多么乏味枯燥的词汇。研究就是钻在发霉的档案中,缓慢刻板地整理分析。我摇摇头,一面竭力摆脱被出卖的感觉,一面努力琢磨他们提出的方案。管理更多的调查人员,问题不大;甚至对付律师帮办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但要我每周在一张办公桌后坐40个小时,却是我无法想象的。
  我说:“我还是认为把这两种工作交给我一个人,是一个错误。”
  迈克尖刻地回敬道:“这还没轮到你来批评我们的改组方案!”
  帕姆打断了迈克的话,说:“我们这儿向来是开诚布公的,所以这次我们也应该说个明白。”
  “说明白什么?”我问道。
  汉克沉重地叹了口气,“我要你在开会前来见我,但你没来。你太忙了,出去办案子,没法打搅你。”
  “这恰恰就是个问题。”格洛丽亚接上来说。
  我看着她,“问题?”
  “是的,就是问题。”她点头以示强调,长长的鬈发上下跳动起来。“莎伦,你是个出色的调查人员,但你缺乏纪律。贝尼迪克特案子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贝尼迪克特案子是我刚刚了结的一个案子(即鸽房女尸案)。“它怎样呢?”
  “你接到授权调查通知了吗?”
  “起初没有,当时汉克在度假——”
  “你向其他人提出要求去调查它吗?”
  “我一直向汉克报告工作。他回来后,也同意我去干。”
  “那是你先斩后奏。”
  “杰克要求过——”
  “他没有权利,你们俩都明白,它是杰克个人的职责,由于你迁就了他,结果你忽视了自己的其他职责。”
  迈克接过了话题:“那也不是孤立的例子,图发湖的事又是一例。”
  我怒不可遏地转身对着汉克说:“当时,是你把我暂调到那个案子上去的。”
  迈克讲:“他之所以借调你去,仅仅是因为安妮·玛丽是他的妻子,又是那个联合协会的首席法律顾问,是她要你去的。他没有通过正常的途径,没得到我们其余人的同意。这次新的改组计划将阻止类似的滥用权力。”
  汉克竟然点头了,多么令人惊愕。“迈克是对的,我承认这一点。在我们的多次会议上,我们谈过这问题,并有过争论。以前,众生是一个小小的合伙人事务所,我可以使规章制度有所通融,但随着事务所的发展,我还继续这么做,就会导致对我们的损害。我们必须学会去适应。”
  这番话使我哑口无言。他所说的是实情,也有道理。这些人没有企图触犯你,我对自己说,他们是好人,他们心里放着合伙人事务所的最高利益。但是,见鬼,他们要求得太多了!
  汉克又问我:“莎伦,你有什么想法?”
  我沉默不语。
  他们就这样一致地对这项新决定做了表决,而我又别无选择。如果我拒绝,就意味着离开;接受的话,有得也有失。也许我能还清修建住房用的抵押贷款,能买称心的家具,能在银行存一部分税后工资。也许,我还能重新开始去上飞行课,学会开飞机,并取得执照。代价是:牺牲我酷爱的自由,以及冒险的乐趣。
  我谨慎地问道:“关于养老金呢?你们股东都有一份。”
  他们吃惊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汉克回答:“我相信这能解决。至少工资先提高三分之一。”
  我心算了一下,提出:“翻个倍会更吸引人。”
  “这一点……我们可以商量。那么,你对这事怎么看?”
  “我必须再考虑一下。我不想离开众生,所以我会认真考虑你们的安排。”
  合伙人们又交换了一下眼色,汉克问我:“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听你的回音?”
  “星期三下班之前。”
  “好极了。同时,如果你有什么问题——”
  “我知道在哪儿找你。”我对着他嘲弄地笑笑,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经过特德的桌子,我问他:“拉丁文里‘进退两难’怎么说的?”
  “对不起,”他同情地看看我,“我那本拉丁文书上没有说。”
  第三章
  我坐在二楼正面窗前的办公桌后,旋转了一圈座椅,忧郁地望着窗外那栋三角形草地旁的房屋。过了一会,我又转回办公桌,把电话挪到身旁,拨了斯波尔丁环保基金会的号码。
  海诺的助理凯特·马洛伊接了电话,当她听出是我的声音,顿时叫了起来:“有消息了?”
  “不,还没有,但今天早晨我和你谈过之后,我做了一些调查。”随后我简单地对她说了我的发现,接着又问她,“海诺从机场打电话的信用卡,是他个人的还是基金会的?”
  “他通常用基金会的,过后再付还他个人的费用。我估计他还有一张用于家里电话的。”
  “你把那个四位数的代码给我好吗?”
  她告诉了我,又重复一遍,然后问道:“你想查出他打电话给了谁?”
  “我试试看。我估计,他平时也使用那张美国运通信用卡。”我把抄下的租车合同上的信用卡号码念给凯特听。
  “不错,就是。”
  “请帮个忙,给美国运通信用公司打个电话好吗?我想知道,海诺在租车后是否还为别的事用过那张卡。”
  “好的。”
  “请再告诉我,他的会计师名字和电话号码。”
  “会计师名字叫巴里·阿什福德,就在弗农镇。”随后,她报了电话号码。
  挂上电话后,我看了一下手表,4点55分。我立即查出奥克兰机场通用航空终点站的电话,拨了那个号码。桑迪打算回家了,但她还是愿意花点时间去查海诺在那部付费电话上所打的两个电话的号码。接下去,我在电话簿上找到了太平洋贝尔电话用户免费服务处的号码,拨打过去,在一连串录音答话之后,终于和那儿的业务代表通上了话。
  我将自己说成是斯波尔丁基金会的凯特·马洛伊,“上星期三早上,即6月2日,我们的一个雇员从奥克兰机场打了几个信用卡电话,至今我们还没有收到账单,我想查出所打电话的号码,还有通话时间和费用。”
  “对不起,小姐,我没法取得那样的资料,你们的雇员应该在打完电话后自己询问。”
  “那么,谁能得到这样的资料呢?”
  “你可以和营业室的管理员去说,但现在已下班了。”
  我放下电话,又看看手表,5点整。必须有个更快的办法去找到我想要的资料,不能等到明天早上营业办公室开门。
  忽然我记起了一个人,连忙找出我的索引名片本。他的名字叫罗恩·钱,在一次邻居家举行的圣诞聚会上,我遇到他,我们一见如故。临别时,他给了我一张名片——太平洋贝尔公司市场部的一个中层经理。我抽出那张名片,翻转过来。他家的电话号码是以648开头,和众生法律事务所的一样,他家就在这附近。现在就打电话太早了,他还没有从市中心的办公室回家。于是我把名片塞进我的裤子口袋。随后,我给在弗农的会计巴里打了电话,没人接。我便去楼下雷的办公室拿我的拎包,然后驱车直奔圣贝尼托县的雷文斯伍德公路。
  车驶过迪利城,驶出多雾地带,天气一下子变热了。黄昏初临,阳光依然和煦灿烂。通向朋宁苏拉去的整条公路,如织的车辆缓慢蠕动,而进了圣何塞,车流简直寸步难移。多年来,为了应付加利福尼亚北部多变的气候,我总在车上放着替换衣服,这会儿我真想换上贴身背心和短裤。但这要下高速公路进加油站才能从车后旅行箱里取出衣服。我只得不时地撩起贴在身上的又湿又粘的套衫,将车上的通风器开到最大。
  等我到达按树林和巨砾群的所在处时,早就过了七点半。雷文斯伍德公路在东面约一百码处岔出,那里就是一片多石的林区。
  我把车开到路边停下。在我左边的铺道上,斑驳的巨砾和高耸的参天大树投下一大片阴影。偶尔有辆汽车从旁疾驰而过,卷起的气流震得我那辆小小的通用牌车微微颤抖。我向东望去,一马平川的田野洒满了柔和的夕阳余辉,有一条公路把田野分成两块,伸向远方的崎岖丘陵。这是个农业县,眼前是一览无余的嫩绿谷物。偶尔有数幢建筑,附近停放着康拜因和拖拉机。
  我在想:海诺,你为什么来这儿?雷文斯伍德公路引你去了哪儿?
  停了一阵,我调过车头,向东开去。我放慢车速,搜寻着任何能够表明海诺来过这儿的迹象。在一个牧场的围栏前,路到了尽头。我下了车,环顾了一下四周。
  除了远处有座二层楼的灰房子和一个牲口棚,这里四野空旷。我找不到可以进入这块地产的道路。我猜想,如有什么人要来这儿,他不得不取道霍里斯特或别的公路。
  既然如此,这儿就不是海诺的目的地。不仅逻辑这么告诉我,还有一种神秘的心理因素使我知道这一点。从海诺和我相识的那天起,我们之间就存在一种奇特的感情联系。
  不,我断定海诺没来过这荒僻的地方。如果他来过,我一定会感觉出来。
  我打算朝北折回101干道。突然,在巨砾和按树林之间的一块空地引起我的注意。这片空地相当大,直径约有二十英尺,那儿留有轮胎痕迹。再过去一点,一个大树桩附近的石头圈中,留着一堆营火的灰烬。我下车朝那儿走过去。
  我走到火圈前,观察地面,发现临时用石块垒成的火圈被撞散,已残缺不全,中间的灰烬炭渣上留着轮胎碾过的痕迹。
  灰烬,我想起了那辆被撞坏的出租车上的灰末尘埃。
  车轮印一直延伸到巨砾,那儿枝叶遍地狼藉。天有些暗了,我从包中拿出小手电筒。在一块巨砾上离地面约摸两英尺高的地方有块明显的白色痕迹。我把手电照得更近些,于是看出在灰白色的石块上留着一些蓝色漆屑。我马上蹲下身,发现一些像是车前灯上的碎玻璃撒在那儿。
  看来,这就是海诺来过的地方,也是车子撞坏的地方。
  我从包中抽出两只信封,一只装了些碎玻璃片,一只装了些蓝漆片;然后开始在地上的断枝落叶中仔细搜寻。
  炸薯片和快餐盒;纸盘和塑料叉;用过的避孕套和啤酒罐;糖果纸和塑料杯;气装饮料瓶和污迹斑斑的一次性尿布。天啊!人竟成了猪!
  收集垃圾令人作呕,但我决心翻个遍,干到底。报纸、塑料袋、口香糖纸、书夹式火柴纸板、香烟头,以及五花八门的纸屑。其中一张废纸片上有海诺的粗大笔迹:RKI移动电话——777—3209。
  汽车电话,谁的?RKI,是一个人还是一家公司?谁的移动电话?看上去更像是一家公司的。
  我继续搜索,但没再发现与海诺相关的东西。我放弃了搜寻,回到车上。
  那么,这儿发生过什么事呢?我心里疑团重重。海诺和谁会面?也许和RKI交涉什么事情?他干吗要驾着租来的车闯过火圈冲到巨砾边?撞得有多厉害?足以伤着他吗?也许会。厉害得送了他性命?这一切,我无法猜测。
  最后,我启动车子,打开前灯,驾车北上向旧金山驶去。但在路上的第一个加油站,我就迫不及待地停车进去给罗恩·钱拨了个电话。他在家,听到我的声音很高兴,也愿意去查海诺打的电话号码,条件是下个星期和他一起吃顿午饭。我保证一定践约。他说今晚迟些时候给我回电,不然就在明天一早当作头一件事来办。接着,我又试着给海诺的会计巴里打电话,还是没人接。此后我就继续上道回城里。
  大约11点,我回到了在格伦公园区附近我的防震小屋。上台阶的时候,我被什么绊了一下,顿时传出一声发怒的嚎叫。“对不起,拉尔夫。”我一边说一边为我养的猫开开门。它一下子蹿进屋里,嘴里还在怒号。
  录音电话机上的灯在闪烁,我按了录音。罗恩·钱的声音传出来:海诺先拨了一个拉霍亚的电话,后一个是本市的。这两个电话号码都属于伦肖一凯塞尔国际公司。罗恩·钱还给了那两处的地址,并说至此为止,没有人再用那张信用卡打过电话。
  伦肖一凯塞尔国际公司。RK!。好像似曾相识。
  我拨了一个旧金山的号码,对方传来了录音:“你已接通伦肖—凯塞尔国际公司的服务电话。我们的工作时间是星期一到星期五,早上9点到下午5点。您如果打的是紧急电话,请报您的保密号,然后按一下1,稍候片刻,我们的代理人就会来到你的身边。”
  紧急电话?保密号?我不由纳闷。那是个什么公司?除非我熬通宵去查阅黄页电话号簿,不然的话,我家中的所有参考资料都不能提供我要的答案。我只有等到明天早上去打探他们在格林街的办公室。
  但是真该死,这名字听上去怎么那么熟悉?
  第四章
  6月8日星期二
  次日早上7点10分醒来时,我终于从记忆里挖掘出“伦肖—凯塞尔国际公司”,而且陷入极度的忧虑之中。我弄不明白,海诺为什么和他们搅到一起去,除非……如果真的不幸而言中,那就说明我先前是严重地看错了人。
  不过,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随后,我掀开被子,赶走身边的猫儿,洗了个淋浴,穿上牛仔裤和套衫,出门到教堂街的一个街角,买了份当天的《新闻报》和一个硬面包圈,又回到家。
  报上没有多少有趣的东西,甚至让人感到索然寡味。吃完咖啡和面包,到了9点钟,我拨了市内一家保安公司的电话号码,要求和鲍勃·斯特恩通话。鲍勃是我的前一位老板,几年前,我被他解雇,而当我办了几起重大案子后,有了点名气,他就试图重新雇我回去工作。
  “你有什么事,莎伦?”鲍勃问我,“你准备回我这儿?”
  “今天不会。你能告诉我伦肖一凯塞尔国际公司的情况吗?”
  “RKI?呸。莎伦,难道你想接受那帮人的雇佣吗?”
  “为什么你老是怀疑我长着跳槽的心眼?自从你把我踢到街头后,我就一直在众生法律事务所尽职。”
  “那些家伙伪装善良,他们不会善待你的。还是回我这儿吧,我保证——”
  “RKI?”
  “对,对。你知道阿克曼和帕隆怕吗?知道保罗、张伯伦吗?那些国际安全咨询界的大人物。”
  “我知道”
  “嗯,RKI就是在那一点上和他们对上号。阿和帕主要是以前的那种暗探。保、张却都拥有法学或会计学学位,衣冠楚楚的。RKI是两者兼收并用。不过,还有另外几种人使他们炫耀一时,并且十分危险。”
  “另外一种人?”
  “是的,你不会真想知道那些人的底细吧。他们是不按任何规则来做事的。正是他们使RKI显得成效卓着。”
  听上去,海诺在那种地方会干得得心应手。“那么,谁是那儿的头呢?还有他们的背景怎样?”
  “绝非寻常。就拿盖奇·伦肖来说,出身于特种部队。70年代中期被指定负责一班称为森塔克的人马,专门完成默默无闻的秘密任务。到1985年,森塔克被解散。伦肖在泰国销声匿迹,三年后重新露面,回到美国时显然已是阔佬了。他和他的老相识丹·凯塞尔以合伙的形式在拉霍亚建起了RKI公司。”
  “那拉霍亚就是他们总部所在地?”
  “他们在美国和海外各主要城市都有办事处。”
  “那可是在五年时间内实现的惊人发展啊。”
  “嗯,有些办事处仅有个信箱而已,但成绩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这位丹·凯塞尔呢,”我继续问鲍勃,“有他的资料吗?”
  “越战时他在特种部队,我只知道这些。现在,伦肖是他们的台前人物,接受《华尔街日报》的采访。而凯塞尔总是避开公众视线。”
  “他和伦肖在什么地方成为老朋友的?”
  “他们在福雷斯诺一起上中学,偏偏在那个鬼地方。”
  福雷斯诺,也许那就是事情的关连点。海诺出生在福雷斯诺,他父亲曾在那儿经管过一个农作物喷药眼务机构。他12岁时,父母离婚,此后他是在继父的牧场里长大的。他继承了那个牧场,现在就住在那个图发湖附近的牧场中。“鲍勃,”我连忙问道,“你有没有听人提起过海诺·里宾斯基这个名字就是伦肖或者凯塞尔的化名?”
  鲍勃想了想说:“没有。”
  “如果你要接近这些人,又不让他们知道你想干什么,那该怎么办?你会怎么去干?”
  “小心翼翼。”
  “怎么小心?”
  “莎伦,你到底要查什么?”鲍勃的语气变得担心了。
  “我的一个朋友可能搅进了RKI,而且可能遭到伤害。”
  “所以你要去营救。”
  “嗯嗯。”
  “莎伦,你也许认为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照片在本地报纸上频频刊出,以致现在不得不要努力保持这个名声。但是你跟RKI不是一伙,那些人无处不有、铁石心肠,危险得很。”
  “鲍勃,你并没有告诉我,我所要知道的东西。”
  鲍勃叹了口气,“我正竭力告诫你别去惹他们。”
  “不可能。”
  一阵沉默。“好吧,既然如此,我要给你个忠告:你要为你朋友的事去查个明白,你就和他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和盖奇·伦肖约个时间,把话说明,问他怎么回事。”
  这正适合我的个性。我一向喜欢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挂上电话后,我坐在沙发里,双脚搁在咖啡桌上思索了片刻。随着危及美国国内外公司雇员与行政人员的恐怖活动日益增多,国际安全咨询业务应运而生,这些机构提供的服务诸如风险分析、保安方案设计、人员防卫训练,以及提供保安和护卫人员。这只是他们在《华尔街日报》采访中谈到的一部分。
  他们不愿提及的活动就是他们所谓的意外事件服务,诸如针对讹诈与绑架拿出危机处理计划,然后实施赎救谈判或武力解救,包括解救前的扣押人质和成功后的人质释放。一般承包大宗反恐怖活动保险的保险公司,会指定一些保安公司在发生绑架事件时可以同联邦调查局一起被呼求。鲍勃刚才提到保险公司对RKI心存戒备,是指他们的经营手段不正规,他们经常绕过联邦当局独往独来。他们在交付赎金和救回人质行动中的策略比其他保安公司更具风险,也许他们会获得很高的成功率,但一旦行动失误,势必酿成悲剧。
  海诺跟这些人在一起干些什么呢?
  他曾告诉我,一个圣迭戈的老朋友有一个商业计划要和他磋商。难道是一个来自福雷斯诺他童年时的老朋友?抑或一个来自他生活中九年空白处的老朋友?不论怎么说,那一定是RKI的某个人,可能就是丹·凯塞尔,或者盖奇·伦肖。
  我走到电话机前拨了昨夜从录音电话磁带上抄下的拉霍亚电话号码。接电话的女士说盖奇·伦肖离城外出了。那么丹·凯塞尔呢?他现在无法听电话。或许我可以打电话去旧金山找伦肖先生?
  我拨打了那个旧金山的电话,回话的是个男人。我又提出要和伦肖通话。他记下我的名字,让我暂等。30秒钟后他回来了,问我找伦肖有什么事。
  “关于海诺·里宾斯基。”我说。
  对方短暂的沉默,随后说:“请稍等。”
  线路另一端传来的第二个声音,洪亮有力,但声调又十分谨慎。“我是盖奇·伦肖,我能为你做些什么,麦科恩女士?”
  “我想和你当面谈谈海诺·里宾斯基的事。”
  “里宾斯基……?”
  “伦肖先生,你认识他。”
  “……是的。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朋友。”
  “我明白了。”
  “我想和你见面。”
  电话里传来一种奇怪的声响,大概是伦肖在录我的声音。“好吧,麦科恩女士,今天我不很忙,你能在10点半来这儿吗?”
  “当然可以。”
  “你有我们这儿的地址吗?”
  “有”
  “那我们在一小时后见。”
  我放下听筒,走进浴室,略施淡妆,把头发盘成一个发髻,用一只玳瑁梳子将发譬别紧。随后,我在穿衣镜前端详自己的衣着,见到双眉间的隐隐皱纹,笑了起来。可以肯定,在RKI是没人会在意我的衣着和容貌的。他们,还有我,都有更为紧要的事情要关心。
  我要去的格林街在巴特里街和福朗特街之间,直通城里的内河码头。我开着通用牌车挤进了福朗特街,然后再挤进一个多半是违章的停车场,下车后向RKI所在地走去。
  这是一座经过装修的小仓库,陈旧的砖结构,高高的拱形窗,新开的天窗和铁料镶边装饰使房子扩大了。一个身穿灰色制服、长相颇帅的男人在接待桌后向我致意。他那异常锐利的目光告诉我,他是个卫士,胀鼓鼓的上衣表明他身带武器。他核对了夹纸板上我的名字,给了我一个塑料的来访者标牌,然后指点我上右侧一个盘旋式铸铁楼梯。
  楼梯的顶端有一扇防火门,我推开门,马上又和另一个卫士照面,这次是个女卫士。伦肖和凯塞尔的防卫森严到了偏执的地步。
  我报出名字后,女卫士也在一览表上进行核对。接着在她的内线电话上给什么人按了铃。大约过了三分钟,一个很年轻的男人从通道一侧出来,自我介绍是伦肖先生的助手。他要我跟着他。
  我们经过一些单间,里面的男男女女都盯着计算机屏幕,打着字,读着报告,或者对着电话讲话。尽管人人在忙碌,却一片宁静。我的陪同说:“这里有浅色噪音设施,它避免一个人的声音干扰另一个人。”
  我暗自思忖:这种呆板而枯燥乏味的工作场所准会把我活活憋死。
  伦肖的助手在一个拐角办公室前停步,示意我进去,自己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一个身着皱巴巴棕色服装的男人坐在拱形窗前的金属办公桌上,两脚平伸在一张椅子上打电话。他又高又瘦,狭长的脸庞上长着林肯式的眉毛,黑色的头发有些长,而前额却令人吃惊地弯着一络白发,黑边眼镜掩饰不了双目的敏锐和智慧。
  他对着话筒说了声“我们以后再谈”,转而放下话筒仔细地注视着我,仿佛在铭记我貌的每个细节。我刚好站在对面,只能任他仔细地打量。好一阵子他才点头,表明他对我的印象已准确地输入了他大脑的资料库。他这才开口:“坐吧,告诉我,你要什么。”
  我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海诺·里宾斯基在上星期三和你们拉霍亚办事处的某个人有过一次约会。”我开始讲起来。
  伦肖没有反应,仅仅凝神看着我。
  “他在奥克兰机场给拉霍亚打电话,被告知计划有变,于是就来这儿了。”
  他依然不作回答。
  “在这之后,他租了一辆车开到圣贝尼托县内101干道附近的一个地方,在雷文斯伍德公路附近。他在那儿出了事故,车头撞瘪了,前灯碰碎了。星期六晚上,那辆车被别人送回到旧金山的奥克兰,而不是海诺本人送去的。”
  这时,伦肖有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反应:眼圈旁的皱纹轻微地抽了一下,我几乎没有察觉。“继续说下去。”
  “海诺的飞机还停放在奥克兰机场。自他离开图发湖以来,他办公室的人没一个得到他的音讯。他出了什么事?现在在哪里?”
  “你为什么寻找他呢?”他猝然问。
  我还在考虑自己该扮演什么角色,因此没法回答这问题。为了赢得时间,我只好说:“这是我个人的私事,与贵公司无关。”
  伦肖站起来,在办公桌后面踱了一圈,然后看看手表,撩起落到额头的那绺白发。他也在为自己拖延时间。“说到现在,”他终于讲话了,“你一直是非常直截了当的,麦科恩女士。”
  “我已告诉你,我找海诺是私事,同RKI无关。”
  “也许有关,也许无关。”他的身子倾向办公桌,手掌按着桌面,那绺白发又滑了下来。“我实在感到奇怪,一个受雇于当地法律服务机构的私人调查员,究竟跟海诺有什么关系。”看着我吃惊的神态,他又继续说:“是的,我知道你的名字,并且把你的背景核实清楚了。这是我们的一条规则。我的发现把原本就不清不白的局面更搅得浑水一潭。”
  “什么局面?”
  他摇摇头说:“如果你不愿意直言相告,那就别指望我会坦诚相见。”
  即便我这么做了,他也不可能开诚布公。我在头脑中飞快地盘算:究竟向他摊出多少底。
  伦肖等着,我沉默不语。他挺直身子,开始踱步,长长的手臂紧勾在背后。“麦科恩女士,我给你的时间已超出了我的安排。你对海诺·里宾斯基有什么兴趣?”
  他说海诺名字时的神态语气使我警觉起来。我看见的是一张绷紧的嘴,以及一种泄露隐清的煞白脸色。这个人憎恨海诺,而且对他怒气冲天。我想起鲍勃刻画的RKI这些人:“他们铁石心肠,危险得很。”
  “好吧。”我开口了,打算再煽一煽他的怒火,“海诺和我共同参与了一项商业交易,可我一直不了解有关细节。他欺骗了我,所以我要找到他。”
  伦肖的目光刺在我脸上。过了会儿,他坐到办公桌上,恢复了先前的姿势。“我很高兴听到我们是站在同一边的,”他以信任的语气说,“但我需要知道这个商业交易的更多情况。”
  “我不能告诉你更多的情况,还有别的投资者,他们重视保密。”
  伦肖沉默了片刻,扯了扯他那绿色领带结。盖奇·伦肖对我编造的“商业交易”,正如我对他突然成了可以推心置腹的角色一样,决不信以为真。我碰到他那被逗乐的眼神,不由地咧嘴笑起来。
  伦肖也笑了。“嗨,这就是我们的共同之处,麦科恩女士,胡编瞎扯,打个平手。你要找海诺,我承认我也要找他。目的相同,可是动机呢?也许相同,也许并不相同。我们决定做什么呢?”
  我不可能和这个人以诚相见。我的动机是关心,是爱护,是某种类似爱情的情感,哦,对这种情感他可能体验过一两次。但在眼下的情境中,关心爱护以及爱情对他都根本不适用。
  “你的动机呢,麦科恩女士?”
  我们又一次四目相对,眼神是严肃的。我说:“我能告诉你的是,在我找到海诺的时候,等待他的将不是好事情。”
  “你不是在说真话,就是在当一个非常出色的演员。为了你好,但愿是前者。”
  “为什么?”
  在他那副镜片的后面,双目变得冷酷,嘴巴四周的肤色变得惨白。“因为,”他对着我说,“如果你喜欢海诺的话,你将遭到无情的打击。要知道,我一旦找到他,就要杀了他。”
  第五章
  现在我不得不动用我的全部演戏技巧,提问时竭力保持话音平稳镇定。“海诺对你干了什么?”
  伦肖摇着头说:“那是秘密,就像你和他的商业往来。”
  我稍加思考后说:“好吧,让我来告诉你我的猜想。你或者你的合伙人雇了海诺,可能是让他去应付一个需用他那种特殊才能的局面。海诺干砸了,或者出卖了你。你说你要找到他,可关于他藏身何处的线索,你也许还不如我掌握的多。这就是你同意见我的缘由。你认为我会给你一点提示。”
  伦肖眯起眼睛打量我。
  “这就是我能助你一臂之力的地方,”我说下去,“如果你告诉我已发生的事,我就能找到他。知道吗,海诺和我过去是情人,所以我知道他思考问题的思路。”
  伦肖狐疑地扬起双眉,“你们过去是情人,现在你愿意把他交给我?”
  我耸耸肩说:“时过境迁,人也会变。”
  “真令人心寒,麦科恩女士。”
  “你不也曾经是海诺的朋友吗?”
  他点点头。
  “噢,那么你就应该理解这种变化。”
  这回,他无话可说。他站起来重新开始踱步。我仔细地观察他。这个人要杀海诺,我必须了解他,才可能阻止他。
  “麦科恩女士,”伦肖沉默了一会又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出色的调查员,如果你先前和海诺的关系确实不假,那我认为你处于有利地位。不过我依然怀疑你能找到他,因为我们的侦探自星期天晚上以来,一直查不出他的去向。”
  星期天晚上,而不是星期六。还掉那辆租借的车不是在星期六?“那么,我们是陷入僵局了。”我说。
  他面对我,双手叉腰。“你知道,我根本不相信你的故事,什么商业交易,别的投资人要求保密,海诺骗了你,等等。就是那些看来更合乎逻辑的动机:他抛弃你。你企图利用我去报复他,我也未必一定相信,这一切像是一股烟幕,至于它背后是什么个人的意图、我不打算去猜测。”
  “我的动机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能被用来去做你们的侦探迄今为止束手无策的事。”
  伦肖不置可否,但他的眼睛在骨碌碌转动,他在心里盘算。终于,他点头了,“好吧,跟我来。”说着走向门口。
  我起身跟上去,“我们去哪儿?”
  “去楼下,有一些材料我需要让你熟悉。你的报酬,我们随后再讨论。”
  五分钟后,我坐在门厅旁边放映室的前排座位上。伦肖按了一下控制台的一个开关,室内的灯暗了。他揪了一下另一个按钮,一个男人的图像出现在屏幕上。
  “蒂莫西·莫宁,”伦肖说,“菲尼克斯实验室的总经理和董事会主席。”
  菲尼克斯实验室……哦,对了,一家公司,它初上市的股票突然被收回。今天早晨在家时,我曾想读一读商业版上的那篇有关这件事的文章。我琢磨着图像上这个男人的脸、大约三十多岁。当一个总经理和董事会主席还显年轻。丰满的脸颊,留着唇须,一头蓬乱的深麻色鬈发,发际略显朝后。他那表情自然的笑容和金丝边眼镜后面的闪亮目光告诉我。这个男人拥有精明的才智和对生活的热情。
  伦肖又接了一下按钮,画面转换了。“黛安娜·莫宁,蒂莫西的妻子,他们结婚多年,她是实验室的财务主管。”
  黛安娜·莫宁面容瘦削,高颧骨,鹰钩鼻,淡褐色的大眼睛,披肩金发也是鬈曲的。她摆好了姿势照相,毫无幽默感。我很想知道他们是如何和谐美满地生活的。
  伦肖又调换了幻灯片,屏幕上出现一幢单层水泥建筑,四周由钢丝网栅栏围住。建筑物的两侧是开阔地,背后矗起一个橡树点缀的山坡。靠着门边是一个警卫室,一块标牌上写着:菲尼克斯实验室公司。
  “这是这家公司的实验室,”伦肖解释道,“菲尼克斯是生物技术工业领域中的一家热门公司。你懂生物技术吗?”
  “略知一二。”
  “我有一份背景材料,你好好读读它。最基本地讲,生物技术是未来的遗传工程、疾病预防和治疗等方面发展的一股浪潮。真正兴起这个领域的工业,是在旧金山海湾地区。九个月前,菲尼克斯宣布他们正在开发一种叫安特福隆一号的药物,这种药物能够阻止人体免疫缺损病毒的生长。他们计划发行上市股票来筹措资金,供药物研制的最后阶段使用。”
  “我在今天的《新闻报》上看到要上市的原始股票已被收回,这是为什么?”
  伦肖又放出一个幻灯画面:一条狭窄的道路,两边野生植物丛生,一辆红色马自达跑车倒在那里,车头栽在路右侧的水沟里。
  “这就是蒂莫西·莫宁被绑架的现场。时间大约在6月1日,星期二上午7点10分。这是诺瓦托城外一条从他家出来的路。”
  这么说,菲尼克斯公司是RKI的客户。
  “莫宁有没有投反恐怖保险?”
  “没有,他对保险竭力回避。”
  “这为什么?”
  “因为这种保险方式虽说是保密的,但时有泄漏。而一旦泄密就等于是直接招引极端的暴力事件。莫宁信任完善的保安和应付突发事件的措施。可他对我们向他提出的建议却又置之不理。”
  “什么建议?”
  “我们向他提出的准则:经常变更上班路线,变更日常惯例。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可停车去帮助任何人。万一被迫停车,不可开启车门锁或者打开车窗,而应该用车载电话求救。当然,他无法改变上班去的路线,因为他住在一条与外界隔绝的路上,那条路只有一个出口。但如果他不是一个固执的一成不变的人,可以将他离家的时间改一改,至于其余的……”
  伦肖换了幻灯片。一个车子的近景:驾驶座旁的车门洞开。“我们推测他是被迫开到水沟里的。他可能是自己下车,也可能驾车行驶时车门未锁,因此被人用暴力拉出来的。”又一张幻灯片:车子内部,车载电话仍搁在话座上。“不是他没有用这部电话,就是没来得及去拿。”
  “发现绑架是在什么时候?谁发现的?”我问。
  “黛安娜·莫宁在7点23分离开住房。她发现了那辆车,于是打电话给我们。”
  “为什么不给警察打电话呢?”
  “我们和客户定的协议是:不论发生什么意外,首先通知我们。如果我们认为对客户有利,我们会通知当局的。”
  “那你认为向警方报告对莫宁是否有利呢?”
  “不,一开始我们推测,莫宁的失踪可能是他自我策划的,因为事发当天和随后的两天,都没人出来勒索赎金。不过,从第一天起,我们也假设了这是一起地地道道的绑架,因为保护动物权益的极端组织曾经威胁过实验室和莫宁夫妇。”
  “为什么呢?”
  “因为生产这种新药品——安特福隆一号,需要从海豚软骨中提取一种物质。一个名为陆海卫士的组织制造过几次炸弹恐吓,莫宁夫妇以及其他主要雇员也都收到过死亡威胁的信件和电话。”
  “都来自这同一组织?”
  “这不清楚。但这些恐吓可能是绑架的前兆。”
  “我猜想,你是从环境保护主义的角度出发介绍海诺进公司的。”
  “不,这太有讽刺意味了。绑架案发生的几周前,我和他联系商谈加入我们公司的事,我们需要有他那种才能的人。他和我定了星期三在拉霍亚见面。但就在那时,莫宁绑架案发生了,我赶来旧金山。我请海诺参与这案子,是为了在需要的时候,他能帮助我们对付那些极端的环境保护主义者。同时,我也想让他再尝尝‘老动作’的滋味,趁机说月B他来我们这儿入伙。”
  我真想问问这所谓的“老动作”。伦肖是在哪儿结识海诺的?他们曾经一起参与过什么事情?为什么伦肖要海诺加入RKI?但我决不能问这些事,否则我刚才声称对海诺了如指掌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说下去,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又问道。
  “我们一直等到6月4日,绑架者终于来和我们联系了,但还无法获知他们是陆海卫士还是其他极端组织。听电话里那个女人讲话的口音,海诺认为她是个墨西哥人。他们要200万美元,必须是不做记号的小面额现钞。你知道那笔钱有多重?”
  “可以想象。”
  “差不多有290磅,可以塞满几只大箱子。我们试图说服他们接受电汇转账到瑞士或巴哈马银行的账户,但他们知道各国政府和外国银行正在联手抵制讹诈勒索。他们一定要现金,又极度紧张。我们让他们送来了证明受害人还活着的证据。”又是一张幻灯片:蒂莫西·莫宁正拿着一份6月4日的《纽约时报》。
  伦肖往下说:“最后,丹·凯塞尔,我的合伙人想出一个主意,由菲尼克斯在这儿的银行账户开出一张不可撤销的国际信用证书,抬头开上他们指定的任何一家国外公司,他们答应了。很显然,他们在墨西哥城的考勒雷斯国际公司有可信赖的人。”
  “你把他们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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