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他说。
“要买单了吗?”
“给我说说。”他说。
“很简单。一天晚上,我正准备开车回家,一个人跳到乘客位上,拔出一支枪来,命令我把车开动起来。”
“你班上的人?”
“不是。一个大小伙子。快三十了。”
“你怎么办?”
“我要他下车。他要我开车。因此我把车发动起来,一边挂挡,一边问他想去哪儿。他愚蠢之极,竟然给我指路。所以我掐住他的脖子。由于我出手不重,他开了一枪,打穿了挡风玻璃。随后我又用肘部打他。两次、三次。”
“他怎么样了?”他说。
“他死了。”
“天啊。”埃文斯说。
“有人做出了错误决定,”她说。“你那样盯着我是什么意思?他身高六点二英尺,体重两百一十磅,从这里一直到内布拉斯加州都有他的犯罪记录。持枪抢劫,用致命的武器袭击他人,你能想得到的罪行他都犯。你认为我应该为他感到难过?”
“没有。”埃文斯急促地说。
“你是这样认为的,我从你的眼腈里看得出来。很多人都这么认为。他们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他只不过是个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做?让我来告诉你吧。人们不知道他们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那天晚上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我很高兴,死的不是我。但是,当然,它仍然让我感到不安。”
“我同意你的看法。”
“有时我一觉醒来,一身冷汗。看见子弹在我眼前把挡风玻璃击得粉碎。我意识到自己离死亡是多么近。我愚蠢。我应该首先就把他杀了。”
埃文斯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有过一支枪顶在你头上的经历吗?”她说。
“没有……”
“那么你就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感觉了。是不是?”
“让你很苦恼吗?”他说。
“确实很苦恼。有那么一阵子我以为自己不会干律师这一行了。他们说我引诱他。你相信那些屁话吗?我从来没见过他。但就在这时,一位非常好的律师拯救了我。”
“贝尔德?”
她点点头:“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原因。”
“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
“该死。”她说,“车撞坏了,手臂被碎玻璃划伤了。”她向服务小姐做了个手势。“买单怎么样?”
“我去吧。”
几分钟后,他们走出了餐馆。埃文斯在正午乳白色的光线中眨着眼睛。他们沿街走着。
“所以,”埃文斯说,“我猜想你的空手道还真不赖。”
“相当不赖。”
他们来到仓库。他握了握她的手。
“我真想什么时候再跟你共进午餐,”她说。
她这么直截了当,他搞不清这是她的个人意愿,还是她想让他知道这场官司怎么打下去。因为像贝尔德一样,她所说的很多话都让人垂头丧气。
“午餐听起来好像不错。”他说。
“不会太久吧?”
“一言为定。”
“你会给我打电话吗?”
“一定会的。”他说。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15 贝弗利山
8月24日,星期二
下午5时04分
他回到自己的公寓将车停进面朝胡同的车库时,天快黑了。他从后楼梯上楼时,女房东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你刚刚跟他们错过。”她说。
“谁?”
“修电缆的人。他们刚走。”
“我没叫过修电缆的人,”他说,“是你让他们进去的吗,”
“当然没有。他们说他们可以等你。他们刚走。”
埃文斯从来没有听说过修电缆的人要等顾客的。“他们等了多久,”
“不久。也许十分钟。”
“好。”
他爬上二楼楼梯平台。门把上吊着一块小卡片。“很抱歉,我们没有见到你。”在“预约服务请再次致电”几个字前,有一个复选框。
接着他看出了问题所在。卡片上的地址是若斯贝瑞2119号,而他的地址是若斯贝瑞2129号。但是地址都写在前门,而不在后门上。他们搞错了。他提起擦鞋垫,看了看放在那儿的钥匙。钥匙还在原地。没有动过。钥匙周围甚至还有一层灰尘。
他打开门走进屋。走到冰箱旁时,他看见了那只装酸奶酪的旧罐子。他需要去一趟超市,但现在太累了。他查了查留言电话,看看詹尼斯或者卡罗尔是否给他打过电话。没有来过电话。现在,当然,他也期望接到詹尼弗·海恩斯的电话,但她已有男朋友了,而且她的家在哥伦比亚特区,而且……他知道她是决不会给自己打电话的。
他想给詹尼斯打个电话,但还是决定不打了。他洗了个澡,想着要打个电话让送一份比萨来。
在打电话之前,他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但很快就睡着了。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16 世纪之城
8月25日,星期三
上午8时59分
会议在四楼的大会议室里举行。参加会议的有莫顿的四个会计,助手莎拉·琼斯,管理不动产的赫贝·洛文斯坦,负责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税务工作的小伙子马蒂·布莱恩,还埃文斯。莫顿讨厌所有的财务会议。此时他正烦躁地踱来踱去。
“让我们言归正传吧。”他说,“我恐怕要给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一千万美元,我们已经签协议了,对吗?”
“对。”洛文斯坦说。
“但是现在他们想增加一个附件。”
“是的,”马蒂·布莱恩说,“这是一份非常标准的样板文件。”他敷衍地翻着文件。
任何一个慈善机构都希望充分利用他们收到的捐款,即使这笔捐款指定用于特殊目的。达到这个目的所需的费用比预计的可能多,也可能少,可能这笔捐款推迟支付了,也可能被官司缠住了,也可能因其他原因取消了。这笔捐款用于瓦努图诉讼案这个特殊的目的。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希望加上去的有关句子是,“以上捐款用于支付瓦努图诉讼案的费用,包括律师费、起诉费、复印费……等等等等……或者其他合法的目的,或者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认为作为一个环保组织必要的其他的目的。”
莫顿说:“他们想要加的就是这些吗,”
“正如我说过的,样板文件。”布莱思说。
“以前的捐款协议里是这样写的吗?”
“我一下想不起来了。”
“因为,”莫顿说,“在我听来,他们似乎想撤销对这桩诉讼案的资助,把钱用在别的地方。”
“噢,我不相信。”赫贝说。
“为什么?”莫顿说,“否则的话他们要样板文件干什么,嘿,我们已经签字成交,现在他们又寻思改变。为什么?”
“不是真正的改变。”布莱思说。
“肯定是。马蒂。”
“你看协议原文,”布莱恩平静地说,“协议原文上说,没有用于打官司的钱。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可用于其他目的。”
“但那是指官司结束后如果还有剩余的钱的话,”莫顿说。“官司还没有打完,他们不能把钱用在别的事情上。”
“我想他们以为这里可能要拖很长时间。”
“为什么要拖?”莫顿转向埃文斯,“彼得,卡尔弗城那边在搞什么名堂?”
“官司好像有进展了,“埃文斯说,“他们有一大队人马在攻这桩案子。至少有四十个人。我认为他们没打算放弃。”
“案子有什么问题吗?”
“存在一些争议是确定无疑的。”埃文斯说。“这是一桩复杂的案子。他们的对手很强大。工作很辛苦。”
“为什么我没有得到让自己信服的理由?”莫顿说,“六个月前,尼克·德雷克告诉我说这桩该死的官司绝对没问题,存在许多宣传的机会,而现在呢,他们却要加一条挽救条款。”
“也许我们应该问问尼克。”
“我有一个好主意。我们查一下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账。”
屋子里响起了窃窃私语声。“我想你没有那个权利,乔治。”
“把它写进协议里。”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那样做。”
“他们加一个附件。我也是一个附件。有什么不同吗?”
“我不知道你能否对他们的整个运作情况进行审计——”
“乔治,”赫贝洛文斯坦说,“你和尼克都是多年的朋友。你是他们的年度最关心公共事务的公民,对他们进行审计似乎于你们这种关系不相称。”
“你的意思是,好像我不信任他们?”
“坦率地说,是的。”
“我没有不相信他们。”莫顿靠着桌子,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他们想取消这个案子,把所有的钱花在气候突变这个研讨会上,尼克对这个会议非常热衷。”
“开个研讨会,也不需要一千万。”
“我不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他已经把我的二十五万放错了地方。葬送在了他妈的温哥华。我再也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
“唔,那么你应该撤销你的捐款。”
“啊哈,”马蒂·布莱思说,“不要这么快。我想他们已经对这笔钱做了指望,也做出了相应的财务承诺。”
“那么就给他们一些,其余的就不给了。”
“不,”莫顿说,“我不会撤销捐款。彼得·埃文斯说案子有所进展,这我相信。尼克说那二十五万是个错误,我也相信。我要你们申请查一查他的账,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接下来的三个星期我出城一趟。”
“是吗,去哪儿?”
“旅行。”
“但我们必须找得到你,乔治。”
“也许找不到我。打电话找莎拉吧。或者让彼得跟我联系。”
“但是,乔治——”
“就这么定了,伙计们。跟尼克谈一谈,看他我么说。我们很快就会有联系的。”
他走出房间,莎拉急匆匆地跟上去。
洛文斯坦转向其余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17 温哥华
8月26日,星期四
中午12时44分
轰隆隆的雷声是不祥的征兆。纳特·达蒙从他办公室的前窗看着外面,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出租潜艇就意味着麻烦。支票被银行退回后,他就取捎了这笔订单,他希望这单生意就到此为止了。然而却没有。
一连几个星期,什么风声也没有,但是后来来了一个人,一个穿着一套闪闪发光的衣服的律师,不期然地来到他面前,用手指着他的脸,说他签了一份保密约定,不能与任何人谈论租用潜艇的任何事情,或者铤而走险去上诉。
“也许我们会赢,也许我们会输。”那个律师说,“但无论是赢还是输,你都破产了,朋友。你的房产抵押了。你的余生负债累累。所以,想想吧。闭紧你的嘴巴。”
在这整个过程中,达蒙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因为,税务局的人已经跟他联系过了。一个名叫科内尔的人,将在当天下午到他的办公室,说要问他几个问题。
达蒙原来担心科内尔来的时候,那个律师还在他的办公室,但是现在他已开车离去。他的车是一辆无任何特别特征的别克私家轿车。挂着安大略省的车牌,车子穿过修船厂,消失了。
达蒙清理完办公室,准备回家。对于科内尔的到来,他不甚认真,他准备在科内尔来之前离开办公室。科内尔只不过是个税务人员而已,达蒙没有做错过什么。他没必要见税务局的任何人。如果他见了,他该怎么做呢,说他回答不出那些问题?
那么,接下来,他就会接到传票之类的,被拖上法庭。
达蒙决定离开。此时雷声和远处的闪电更加频繁。暴风骤雨就要来临。
他关门的时候,看见那个律师把手机留在了柜台上。他向外张望,看看那个律师会不会回来取。没有。但他肯定会意识到自己丢了手机,然后回到这里来。达蒙决定在他回来之前离开这里。
慌忙地,他将手机塞入自己的口袋,关掉灯,锁好办公室。雨开始下起来,几滴雨滴落在他行走的人行道上,他朝停在办公室正前方的汽车走去。他打开车门,坐进汽车,这时,手机响了。他犹豫不决,一筹莫展。手机不停地响着。
一道锯齿状闪电轰然而下,劈断了船坞中的一只桅杆。紧接着汽车旁一道电光爆裂开来,一阵热浪将他击倒。头晕目眩之中,他挣扎着想站起来。
他想。车子早已爆掉了,然而没有;车身完好无损,只是车门变成了焦黑一片。接着他发现自己的裤子着火了。他傻兮兮地盯着自己的脚,一动不动。
他听见滚滚而过的雷声,意识到自己遭雷击了。
天啊,他想。我被雷击了。他坐起来,拍打着裤子,试图把火扑灭。没有用,他的腿开始痛起来。办公室里有一只灭火器。
他蹒跚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办公室走去。他打开门,手指摸索着,这时,又一个霹雳。他感到耳朵尖锐地疼痛,伸手摸摸。有血。他看看沾血的指尖,倒下,死了。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18 世纪之城
9月2日,星期四
中午12时34分
在正常情况下,彼得·埃文斯每天都要跟乔治·莫顿沟通一次。有时候两次。因此,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埃文斯就给他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莎拉。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说,“两天前他在北达科他州。北达科他州!一天前他在芝加哥,我想他今天也许在怀俄明州。他说过要去科罗拉多州的鲍尔德,但我不知道他去没去。”
“去鲍尔德干什么?”埃文斯说。
“我不清楚。离下雪的时候还早呢。”
“他又有女朋友了?”有时候,莫顿跟另一个女人纠缠上了,就会消失。
“这个我也不知道。”莎拉说。
“他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好像他列了一张购物清单。”
“购物清单?”
“嗯,”她说,“差不多。他想让我给他买一种特殊的全球定位系统部件。你知道吗,是用于确定方位的,他还需要一种特殊的使用电荷耦合组件或彩色滤波器之类的摄像机。必须赶紧从香港订购。昨天他叫我从蒙特里的一个人手里买一部法拉利,把它运到旧金山。”
“再买一部法拉利?”
“我知道,”她说。“一个人能用几辆法拉利,这部车似乎没有达到他通常的标准。从电子邮件的照片上看,这部车车况看起来并不好。”
“也许他要对它进行翻修。”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送到雷诺去。在那儿才可以翻修。”
他察觉出她声音中有一丝担忧。“没事吧,莎拉?”
“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我不知道有没有事。”她说,“他买的法拉利是1972年生产的365GTS法拉利红鬃烈马。”
“那又怎么样?”
“就是……怪怪的。根本不是平时的他。”
“跟他一起旅行的还有谁?”
“据我所知,没有人。”
埃文斯眉头紧锁。这非常奇怪。莫顿讨厌独处。埃文斯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科内尔和他的尼泊尔朋友呢?”
“我最后一次听说的情况是,他们要去温哥华,然后去日本。所以他们没有跟他在一起。”
“啊哈。”
“如果我有他的消息,我会让他知道你打过电话来的。”
埃文斯挂断电话,感到不快。冲动之下,他拨了莫顿的手机。但他听到的是语音留言。“这是乔治。哔哔声后请留言。”哗哔声快速响了几下。
“乔治,我是彼得·埃文斯,只是问问你需不需要什么。如果需要我帮忙,打我办公室的电话。”
他挂断电话,凝视着窗外。然后又拨了起来。
“风险分析中心。”
“请接科内尔教授办公室。”
他很快接通了他秘书的电话。“我是彼得·埃文斯,我找科内尔教授。”
“哦,好,埃文斯先生。科内尔博士说你可以给他打电话。”
“是吗?”
“是的。你想跟科内尔博士说话吗?”
“是的,想。”
“他在东京。你要他的手机号码吗?”
“请给我吧。”
她把手机号给他,他在黄色便笺簿上记下来。他正要给他打电话,他的助手希瑟走进来,她说中午吃得不合适,下午想回家。
“好一点了吗?”说完,他叹了一口气。
她走之后,他只好自己接电话了,第一个电话是乔治的夫人玛格·莱恩的,问乔治到底去哪儿了。埃文斯在电话里跟她谈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后来,尼古拉斯·德雷克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我非常担心。”德雷克说。他站在窗前,双手紧握,背在身后,盯着对面的办公楼。
“担心什么?”
“乔治跟这个科内尔呆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
“我不知道他们很多时间在一起。”
“他们当然有很多时间在一起。你不会真的相信乔治是一个人吧,对不对?”
埃文斯无言以对。
“乔治从来没有一个人呆过。我们俩都知道这一点。彼得,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一点也不。乔治是个好人——这一点无需我告诉你——但他容易受到影响。包括坏的影响。”
“你认为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是坏的影响?”
“我调查过科内尔教授,”德雷克说。“有几个可疑之处。”
“噢?”
“他简历上说他在政府呆过一些年。内政部,政府间协商委员会,等等。”
“是吗?”
“可内政部没有他曾在那儿工作的记录。”
埃文斯耸耸肩:“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些政府记录……”
“可能吧。”德雷克说,“但是还有。科内尔教授回到麻省理工学院,在那儿工作了八年,非常成功。后来做过环保署的顾问,国防部的顾问,还干过什么,只有老天知道——接着却突然长期休假,自那以后似乎没有人知道他的情况,他完全从雷达上消失了。”
“我不知道,”埃文斯说。“他的名片上说他是风险分析中心主任。”
“但是他告假了。我不知道这些天他到底在干什么。我不知道谁在资助他。我以为你见过他?”
“简短地见过一面。”
“现在他和乔治可是两位特好的搭档了。”
“我不知道,尼克。我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他,或者跟他说过话了。”
“他跟科内尔一起走了。”
“我不知道。”
“但你知道他和科内尔去温哥华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我来说了吧,”德雷克说。“我从可靠的官方消息得知,约翰·科内尔有一些不道德的关系。风险分析中心完全是由工业界资助的,这我不用多说了。另外,科内尔先生担任五角大楼的顾问多年。事实上与他们纠缠很深,甚至还接受过他们一段时间的训练。”
“你是指军事训练?”
“是的。在北卡罗来纳州布拉格堡和哈维点。”德雷克说,“毫无疑问,这个人跟军队和工业界都有联系。有人告诉我他对几个主要的环保组织都有敌意。我一想到这样的人会影响可怜的乔治就憎恨不已。”
“我不担心乔治。他能看穿宣传的谎言。”
“但愿如此。但是坦白地说,我没有你那么有信心。这个军人一出现,我们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乔治对我们进行审计。我的意思是,天啊,他为什么要那样做,难道乔治没有意识到那是浪费资源吗,时间,金钱,一切?也会大大地拖延我的时间。”
“我不知道要对你审计。”
“正在讨论之中。当然,我们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任何时候我们都可以接受审计。我总是这样说。但这段时间特别忙,瓦努图诉讼案马上就要开庭,‘气候突变’研讨会也在策划之中。这些都是接下来的几个星期中要做的事情。我希望能跟乔治谈一谈。”
埃文斯耸耸肩:“打他的手机吧。”
“我打过了。你打过吗,”
“打过。”
“他给你回电话了吗?”
“没有。”埃文斯说。
德雷克摇了摇头。“那个人,”他说,“是我的‘年度最关心公共事务的公民’,我连个电话都不能跟他打。”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19 贝弗利山
9月13日,星期一
早上8时07分
早上八点,莫顿坐在贝弗利街上一家咖啡馆外人行道上的一张桌子旁,他在等莎拉。他的助手一般都是准时的,她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除非她又跟那个演员搅在一起了。年轻人总是把太多的时间浪费在无聊的关系上。
他啜了一口咖啡,无甚兴趣地翻着《华尔街日报》,就连那对与众不同的夫妇在他身旁的桌边坐了下来,他也无甚兴趣。
女的个子小巧,一头漂亮得惊人的黑色头发,长相像外国人。也许是摩洛哥人;从她的口音中很难判断出来。她的服饰新颖别致,与漫不经心的洛杉矶一点也不协调——紧身裙、高跟鞋、香奈尔夹克。
那个男的与她截然不同。他是个美国人,红红的脸,健壮结实,五官长得跟猪似的。身穿羊毛衫,肥大的黄褐色裤子,脚穿跑鞋。块头像个足球运动员。他跌坐在桌旁,说道,“我要一杯拿铁咖啡,宝贝。脱脂的。大杯。”
她说:“我以为你会给我也来一杯,像个绅士那样。”
“我不是绅士,”他说,“你也不是他妈的什么淑女。自从你昨晚没有回家以来就不是了。所以我们还是忘掉淑女、绅士吧,行吗?”
她撮着嘴:“亲爱的,别大吵大闹了。”
“嘿。我要你给我来一杯他妈的拿铁。谁大吵大闹了?”
“但是,亲爱的——”
“你去,还是不去?”他怒视着她,“我真的受够了,玛瑞莎,你知道吗?”
“我又不是你的,”她说,“我想怎么做就我么做。”
“你也做得太明显了。”
他们谈话的时候,莫顿的报纸慢慢移下来。现在他把报纸折起来,放在膝盖上,装模作样地读着。但实际上他的视线已离不开这个女人。她太漂亮了,他想,虽然不是非常年轻,也许三十五岁了。她的成熟不知怎么地使她更加性感。他被迷住了。
她对那个足球运动员说:“威廉,你真无聊。”
“你想离开我?”
“也许这样最好。”
“噢,你他妈的。”说着,他打了她一巴掌。
莫顿控制不住了。“嘿,”他说,“放松点。”
女子冲他笑了笑。那个壮汉站起来,握紧拳头。“别他妈的多管闲事。”
“不要打女士,伙计。”
“那我跟你怎么样?他说道,挥舞着拳头。
就在这时,一辆贝弗利山的巡逻车从这里经过。莫顿看着它,挥了挥手。巡逻车来到路边。
“没什么事吧?”一个警察说。
“没事儿,警官。”莫顿说。
“简直是他妈的噪音。”那个足球运动员说着,转身离开,步履僵硬地上了大街。
黑发妇人满面笑容地看着莫顿:“谢谢你。”
“不用谢。我听见你说想要一杯拿铁?
她又笑了笑,然后把双腿交叉起来,露出棕色的膝盖,“如果你有那么好的话。”
莫顿正要站起来去取拿铁,这时莎拉向他喊道,“嘿,乔治!对不起,迟到了。”她穿着一身宽松暖和的运动服,一路小跑而来。她总是,看起来那么漂亮。
愤怒掠过那位黑发妇人的脸庞。虽然很短暂,但莫顿注意到了,他心想,出了什么问题。他不认识这个女人。她没有理由生气。也许。他断定,她想教训一下他的男朋友。即便在这时,那个男的仍然在这个街区的尽头徘徊,装模作样地向橱窗里张望。这么早,所有的商店都还没有开门。
“准备走了吗?”莎拉说。
莫顿简短地向那个女人道了歉,而那个女人呢,态度有点漠然。他现在觉得她是个法国人。“也许我们后台有期。”他说。
“后会有期,”她说,“但是我有点怀疑。对不起。再见。”
“再见。”
他们走开以后,莎拉说:“她是谁,”
“我不认识。她坐在附近的那张桌子上。”
“她是个性感女人。”
他耸了耸肩。
“我打搅你们了吗?没有?那就好。”她递给莫顿三个马尼拉文件夹。“这个是你到目前为止给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捐款。这个是最后那次捐款的协议,说些什么,你准备好了吧。这个是你要银行开出的支票。小心保管。是一张大额支票。”
“好。没问题。我一个小时后离开。”
“你想告诉我去哪儿吗,”
莫顿摇了摇头:“你还是别知道为好。”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20 世纪之城
9月27日,星期一
上午9时45分
差不多有两个星期,埃文斯没有收到莫顿的只言片语。他不记得以前与他的这位当事人有没有过这么长的时间没有联络的情形。他跟莎拉一起吃了午餐,显而易见,莎拉也很着急。
“你收到过他的来信吗?”他说。
“一个字也没有。”
“飞行员怎么说?”
“他们在范纳依斯。他们又租了一架飞机。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要回来……”
她耸了耸肩:“谁知道?”
因此那天接到莎拉的电话他感到非常吃惊。
“你最好马上准备动身,”她说,“乔治想立刻见你。”
“他在哪里?”
“在贝弗利山的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
“他回来了吗?”
“回是回来了,但好像出了什么麻烦。”
从他位于世纪之城的办公室驱车至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大楼需要十分钟时间。当然,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总部在华盛顿特区,但他们最近在西海岸的贝弗利山开了个办事处。喜欢挖苦的人说,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里离好莱坞的名人们较近。而这些人对于他们募集资金至关重要。但这也仅仅是流言蜚语而已。
埃文斯有点儿期望莫顿在外面踱步的时候见到他。但是视线所及,未见其人。埃文斯走到接待处,被告知莫顿在三楼会议室。他爬上三楼。
大会议室的两边全是玻璃墙。里面有一张像董事会会议室里那种风格的大桌子,还有十八把椅子。角落里放着一套供演示用的视听设备。
埃文斯看见会议室里有三个人,正在争论着什么。莫顿站在会议室前面,面红图赤,打着手势。德雷克则踱来踱去,用手指愤怒地指着莫顿,对他大呼小叫。埃文斯也看见了约翰·亨利,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公关部那个严肃的主任。他夸弯着腰,在一本黄色的法律便笺簿上做着笔记。很清楚,这场争论发生在莫顿和德雷克之间。
埃文斯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只好站在那儿。过了一会儿,莫顿看见了他,做了一个快速向前猛刺的动作,表示埃文斯应该坐在外面。他在外面坐了下来。透过玻璃看着他们争吵。
房间里还有第四个人。因为他在讲台后面弯着腰,所以埃文斯起先没有看见他,那个人站起来时,埃文斯才看见一个穿着整洁、平整工装裤的工人,提着一个类似公文包的工具箱,腰上别着几个电子仪表。在他胸前的口袋上写着这样一行字:视频音频网络系统。
那个工人看起来有点迷惑不解。很显然,在争论过程中,德雷克不想让他呆在房间里,而莫顿呢,似乎喜欢有一个听众在场;德雷克想让他离开,而莫顿则坚持让他留下来。他进退两难、无所适从,于是又急忙蹲下,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外。但没过多久德雷克占了上风,那个工人离开了。
那个工人从他面前经过时,埃文斯说:“今天很倒霉?”
那个工人耸耸肩:“这栋楼的网络有很多问题,”他说,“我觉得,以太网络线太糟糕了,要不就是线路过热……”说完就走开了。
房间里面,争论还在进行,比先前更加激烈。持续了大约五分钟。玻璃几乎是完全隔音的。但在他们大喊大叫的时候,埃文斯时而也能听见一句话。他听见莫顿喊道:“他妈的,我要赢!”他听见德雷克回答:“太冒险了。”这使莫顿更为生气。
后来,莫顿说:“难道我们不能为这个星球面对的最重要的问题而战吗?”
德雷克说了一些诸如要现实一点,或者面对现实之类的话。
莫顿说:“去他妈的现实!”
这时,那个公关部的人,亨利,瞟了一眼,说,“我切身的感受。”或者诸如此类的话。
埃文斯清楚地感觉到,这场争论与瓦努图诉讼案有关,但又似乎牵涉其他一些问题。
后来,非常突然地,莫顿出来了,关门的动作之重,把玻璃墙都震得摇晃起来。“去他妈的那些人!”
埃文斯紧跟他的当事人。透过玻璃,他看见那两个人挤在一起,交头接耳。
“去他妈的!”乔治大声说道。他停下来,向身后看了看,“如果正义在我们这一边,难道我们不应该说出事实真相?”
里面,德雷克只是悲哀地摇了摇头。
“去他妈的。”莫顿说道,走开了。
埃文斯说:“你想让我留在这儿吗?”
“对。”莫顿指了指,“你知道那个人是准吗?”
“知道,”他说,“约翰·亨利。”
“对。这两个人是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人,”乔治说,“我不管他们信笺上有多少名人董事,或者多少律师工作人员。他们两个人主演了这场戏,而其余的人则人云亦云。这些董事中没有人真正了解内幕。否则的话,他们是不会加入其中的。我告诉你吧,我是不会加入的。再也不会。”
他们开始向楼下走去。
“那意味着什么?”埃文斯对他说。
“意味什么?”莫顿说。“我不会把一千万美元捐给他们打官司。”
“你告诉他们了吗?”
“没有。”他说。“我没有跟他们说这些。你也不要跟他们说。我想让他们日后大吃一惊。”他邪恶地一笑,“现在草拟文件吧。”
“你确信要这么做吗,乔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