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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_迈克尔·克莱顿-刚果惊魂

_3 迈克尔·克莱顿(美)
  “请告诉我,”罗斯说。
  “斜眼角的人开始动作了。”这是特拉维斯的替身的声音。
  她明白他用的俚语是什么意思。特拉维斯把竞争对手称之为斜眼角的人;在过去四年中,在多数情况下竞争者是日本人。(特拉维斯爱这样说:“80年代是日本佬,90年代将是中国佬。他们都是斜眼角的人。他们连星期天都干活,足球赛也不看。我们得跟上。”)
  “详细情况,”罗斯说,然后等待五秒钟的时延。罗斯听着电脑模拟出的自己的声音,也能想象得出在休斯敦控制中心的特拉维斯的情况。呆板的声音需要话语模拟转换才能听懂,原先靠措辞和重音所表达的意思也要表达得十分清晰。
  “他们知道你们已经上路,”特拉维斯哼哼唧唧地说道,“他们也在尽力实行自己的计划。德国人稍许落后一些——你的朋友里克特。几分钟后我将馈入信息。有好消息。”
  “有坏消息吗?”
  “在过去十小时中,刚果局势一团糟,”特拉维斯说道,“我们面临的最新政治地理情况糟糕极了。”
  “请打印,”她说。
  从屏幕上,她看到了最新政治地理情况几个词,后面还有密密麻麻的一段。内容如下:
  扎伊尔驻华盛顿大使馆说通往卢旺达的东部边界已关闭/没有解释/推测伊迪·阿明部队逃进扎伊尔东部以避开坦桑尼亚入侵乌干达因此中断/报导事实不一/当地部落(基加尼)闹事/报导暴行和食人等/森林里的俾格米人不可靠/杀死刚果雨林中的所有来访者/扎伊尔政府派穆古鲁将军(斯坦利维尔的大屠夫)“不惜一切代价”镇压基加尼人叛乱/形势极不稳/现在只有合法通过金沙萨从西边进入扎伊尔/你们自己决定/白人猎手芒罗极为重要不惜代价找到他/阻止他为财团服务比什么都值得/你们处境非常危险/必需依靠芒罗才能生存/
  她注视着屏幕。这是最坏的消息。她说:“你有时间进程吗?”
  欧日财团由芳贺见知(日本)/格里奇(德国)/瓦尔斯特(荷兰)组成/遗憾的是分歧已解决意见完全一致/正在监听我们从现在起无法保证通联安全/在追逐IB目标时,可能使用电子对抗和战争手段/他们将于48小时内进入刚果(可靠消息)寻找芒罗/
  “他们什么时候到达丹吉尔?”罗斯问。
  “六小时后。你呢?”
  “七小时后。芒罗呢?”
  “我们不了解芒罗的情况,”特拉维斯说,“你能让他上钩吗?”
  “绝对可以,”罗斯说,“我现在就来安排。如果芒罗和我们意见不一致,我保证他在72小时内得不到出国签证。”
  “你有什么高招?”特拉维斯问。
  “捷克轻机枪。在他的房子里有四挺,上面有他的指纹,仔细搞上去的。这就行了。”
  “这就行了,”特拉维斯表示同意,“你的旅客呢?”他指的是埃利奥特和埃米。
  “他们很好,”罗斯说,“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别告诉他们,”特拉维斯说完便挂上了电话。
  4.馈入时间
  “现在是馈入时间了,”特拉维斯在电话上高兴地说,“谁在值班?”
  “我们在β数据传输线上抓到五个窃听者,”罗杰斯说。罗杰斯是电子监视专家,专门对付窃听。
  “有我们认识的人吗?”
  “全认识,”罗杰斯有点恼怒地说,“β线路是我们室内安装的主线路,凡是要进入我们系统的窃听者自然会在那里插入。这样就能零零碎碎得到不少东西。当然,除了未加密的、没有价值的东西,如税收和薪金之类的东西用这条线路以外,我们已经不使用它了。”
  “我们得安排一次馈入,”特拉维斯说。馈入的意思是在被窃听的线路上故意输入假情报让窃听者窃取。这是一种细致的操作。“你的线路上有斜眼角吗?”
  “当然,你想给他们点儿什么呢?”
  “那个失落的城市的坐标,”特拉维斯说。
  罗杰斯点点头,擦去眉毛上的汗水。他是个胖子,出汗很多。“你要做成什么样的?”
  “要非常好的,”特拉维斯说,“用静态情报骗不了他们。”
  “你不想给他们实际的坐标吗?”
  “上帝啊,那怎么能给呢?但是要近得合理,例如200公里以内。”
  “能办到,”罗杰斯说。
  “加密的?”特拉维斯问。
  “当然。”
  “你有没有一种他们要12至15小时才能破译的密码?”
  罗杰斯点点头。“我们有一种很棒的密码。看起来很吓人,但你动手破译时,它就会不解自破,因为它在隐含字母频率上有内在的缺陷。在另一端看来好像我们犯了一个错误,显得很容易破译。”
  “不能太容易了!”特拉维斯告诫说。
  “不会的,他们能领到奖赏的。他们决不会怀疑这是馈入。我曾把它输入到军队的线路里,军队的人笑着教训了我们一顿,并不知道这是我们故意设置的圈套。”
  “好吧,”特拉维斯说,“把这个情报发出去,喂给他们。我要使他们增加对未来48小时或更多时间的信心,直到他们发现是上了我们的当。”
  “好极了,”罗杰斯说着朝β终端走去。
  特拉维斯叹了口气。馈入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希望能以此保护在现场的考察队,使他们有足够的时间首先找到金刚石。
  5.危险信号
  轻轻的说话声惊醒了他。
  “那个信号非常明显吗?”
  “太他妈明显了。这就是那乱糟糟的一片。九天以前就有了,到现在还不集中。”
  “是云层吗?”
  “不是云层,它太黑了。是火山喷发出来的东西。”
  “他妈的。”
  埃利奥特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破晓。透过客舱的窗口,可以看见蓝黑色的天幕上有一条细红线。他的表是旧金山时间清晨5点11分。从他打电话给西曼斯到现在,他只睡了两小时。他打了个呵欠,把目光投向蜷缩在地板上用毛毯做的窝里的埃米。她打的呼声很响。其他的铺位都空着。
  他又听见了轻轻的说话声,于是把目光投向电脑控制面板方向。詹森和莱文正注视着屏幕,轻声交谈。“危险信号。我们有电脑投影图没有?”
  “这就调。还得一会儿。我要看五年来的情况以及其他乱糟糟的情况。”
  埃利奥特从小床上爬起来,看着屏幕。“什么乱糟糟的?”他问道。
  “卫星优选重要轨道飞越,”詹森解释说。“之所以称之为乱糟糟,是因为我们在它们上方飞行的时候要看到它们的情况。我们一直在观察这里火山爆发的信号,”詹森指着屏幕说,“看来情况不大妙。”
  “什么火山爆发信号?”埃利奥特问道。
  他们把电脑上生成的深绿色的滚滚浓烟指给他看,说那是从维龙加山脉的活火山之一穆肯科山上喷出来的。“穆肯科山平均每三年爆发一次,”莱文说,“最近一次是在1977年3月,看来它正在集聚力量,有可能在下周什么时间来一次大爆发。我们正在等待概率估算。”
  “罗斯知道这个情况吗?”
  他们耸耸肩。“她知道,但她似乎并不担心。大约两小时以前她收到休斯敦发来的最新政治地理情报后,立即进入了货舱,后来就一直没见到她。”
  埃利奥特走进了灯光昏暗的飞机货舱。货舱没有保温层,里面寒气逼人。卡车的金属部位和玻璃上都结着一层薄霜,他嘴里呼出的气发出嘶嘶声。他发现罗斯正在低矮的灯光下的一张桌子前工作。她背对着他,等他接近时,她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转过身来。
  “我还以为你在睡觉呢,”她说。
  “有些不安。出了什么事?”
  “检查一下携带的供给。这是我们的先进技术装备,”她说着提起一个小背包,“我们为野外考察队研制了一种微型背包,能装够一个人使用两周的食品、水、衣服和其他东西,重20磅。”
  “水也要带?”埃利奥特问。
  水很重:人体7/10的重量是水,食品的大部分重量也是水,脱水食品就很轻。但水对人的重要性远远超过食品。人没有东西吃可以生存几个星期,但没有水喝几个小时就会死。水是很重的。
  罗斯笑着说:“人平均每天用水4到6立升,也就是8到13磅。在沙漠地区工作2周,每个人要消耗200磅水。我们有一种水循环装置,是国家航空航天局研制的,能净化所有排泄物,包括尿。这种装置重量只有6盎司。这就是我们携带的水够用的原因。”
  她看见埃利奥特的表情后说道:“这很不错的。我们的净化水比水龙头里的水还要干净呢。”
  “我相信你的话。”埃利奥特拿起一副形状很奇怪的太阳镜,它又黑又厚,两块镜片之间的横梁上装着一个奇怪的镜头。
  “这是全息夜视镜,”罗斯说道,“采用的是薄膜折射镜片。”然后她把一种防震照相镜头指给他看,镜头上装有运动补偿光学系统、红外频闪闪光灯和不比铅笔上的橡皮头大的微型激光测量器。还有一系列上面装有快速马达的三脚架和固定物体的支架。她只说这些都是防御装置,但未作进一步解释。
  埃利奥特朝远处一张桌子走去。灯光下可以看见桌上摆着六挺轻机枪。他拿起其中一挺,很重,油光闪亮的,旁边放着一堆弹夹。埃利奥特没有注意枪托上的字母,它们是捷克斯洛伐克制造的俄国式AK—47轻机枪。
  他看了罗斯一眼。
  “仅仅是预防措施,”罗斯说,“我们每次出去都带,没什么别的意思。”
  埃利奥特摇摇头说:“把休斯敦来的最新政治地理情况跟我说说。”
  “我并不为它担心,”她说。
  “我担心,”埃利奥特说。
  罗斯解释说,政治地理情况只是一个技术性报告。在过去24小时中,扎伊尔政府关闭了它的东部边界。旅游者和商人都不能从卢旺达和乌干达进入那个国家。现在所有的人都必须从西边通过金沙萨入境。
  官方未说明关闭东部边界的理由,但华盛顿的消息灵通人士推测;由于坦桑尼亚入侵乌干达,伊迪·阿明的部队越界逃进扎伊尔,可能造成一些“局部的困难”。在中部非洲,局部困难通常指吃人肉和其他暴行。
  “你相信吗?”埃利奥特说,“吃人肉和其他暴行?”
  “不相信,”罗斯说,“这全是谣言。这是荷兰人、德国人和日本人造的谣,也许还有你的朋友芳贺见知。欧日电子财团知道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快要找到维龙加的金刚石矿了。他们想尽可能使我们的进程慢下来。因此他们买通了某些人,也许是金沙萨当局,叫他们关闭了东部边界。如此而已。”
  “没有危险,你们带机枪干什么?”
  “仅仅是预防措施,”她又说了一遍,“此行我们决不会使用轻机枪,相信我。你为什么现在不睡一会儿?我们很快就要在丹吉尔降落了。”
  “丹吉尔?”
  “芒罗上尉在那里。”
  6.芒罗
  查尔斯·芒罗“上尉”的名字在任何普通野外考察队领队的名单中都找不到。这其中有好些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的名声非常不好。
  芒罗生长在肯尼亚北方荒凉的边境省份,是一位苏格兰农民和他漂亮的印度管家的私生子。芒罗的父亲在1956年被茅茅人①的游击队杀害。②不久,他的母亲死于肺病。此后他就去了内罗毕。50年代后期,他当了猎人,带领旅游团进入丛林。就在这个时期,他自封“上尉”,尽管他从来没有在军队干过。
  显然,芒罗上尉和一些幽默的游客合不来;据说他曾在1960年从乌干达私运枪支到刚刚独立不久的刚果。1963年穆瓦斯·冲伯③流亡国外后,芒罗的活动在政治上就很尴尬,最后他被迫在1963年末从东非消失。
  1964年他再度以蒙博托将军的白人雇佣军的身分在刚果出现,受“疯狂的迈克”——霍尔上校的领导。霍尔把芒罗看作一个“既难对付又很厉害的家伙,他熟悉丛林,而且只要你能把他从女人身边拉开,他的工作效率就非常高。”在德拉贡鲁日战斗中斯坦利维尔④被占领后,芒罗的名字就和雇佣军在阿瓦卡比村犯下的暴行联系在一起。此后芒罗又消失了几年。
  【① 肯尼亚吉库尤人的一个秘密组织,活跃于20世纪50年代,发誓以暴力驱逐白人。】
  【② 茅茅人造反的七年之中,有1.9万人死于非命,不过被杀死的白人只有37个。每一个死去的白人都被作为当时环境的受害者,而不是正在出现的黑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原注。】
  【③ 1919—1969,刚果总理,曾任加丹加省省长,宣布加丹加省独立,自任总统,兵败逃亡国外,后被召回任总理,翌年解职,死于阿尔及尔监狱。】
  【④ 扎伊尔东北部城市基桑加尼的旧称。】
  1968年他在丹吉尔再次出现,在那里他过得非常潇洒,还算得上个人物。芒罗的收入相当可观,可是来历不明。据说1971年他向苏丹共产党叛乱分子提供过东德的轻武器,1974到1975年他支持过埃塞俄比亚保皇党叛乱,1978年他帮助过法国伞兵空降到扎伊尔的沙巴省。
  他的所作所为在70年代的非洲是很特殊的。虽然他在好几个非洲国家都是不受欢迎的人,但他能持各种护照在这块大陆上自由通行。大家都知道这个秘密:边卡的官员一见他的面就认识他,但他们既不敢让他入境又不敢拒绝他入境。
  外国勘探采矿公司了解当地人反感芒罗,所以不愿雇芒罗当考察队队长,而且他是个要价最高的丛林向导。然而,他以能完成艰难工作而闻名。1974年他用假名带领两支德国锡矿勘探队进入喀麦隆;1977年安哥拉武装冲突最激烈的时期,他把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前一支勘探队带进了那个国家。第二年,在休斯敦拒绝他的要价以后,他就离开了这个公司派往赞比亚的考察队,致使休斯敦不得不取消勘探工作。
  总而言之,查尔斯·芒罗被公认为是有能力带领危险旅行的最佳人选。这就是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飞机要在丹吉尔停留的原因。
  在丹吉尔机场,公司的货机以及所载物品都被扣留了,不过,除埃米以外的所有人员都带着各自的行李通过了海关。詹森和莱文被推到一边接受检查,他们的手提行李中发现了微量海洛因。
  这种怪事是通过一系列巧合发生的。1977年美国海关开始使用中子反向发射仪器以及化学蒸气探测器,即嗅味器。这两种仪器都是东京芳贺见知电子公司制造的手提式电子仪器。1978年,人们对这些仪器的准确性产生了疑问,于是芳贺见知建议把这些仪器拿到世界各地其他口岸去试验——这些口岸包括新加坡、曼谷、德里、慕尼黑和丹吉尔。
  因此,芳贺见知电子公司了解丹吉尔机场所装探测器的性能,他们也知道有些物质,包括罂粟粉、萝卜碎片都会在机场的传感器上产生假阳性反应。而这种假阳性反应要48小时才会消除。(后来才知道,他们两人携带的提包都沾上了萝卜味。)
  莱文和詹森都坚决否认有违禁品的事,并向当地美国领事馆提出申诉。但这个案子无法在几天内了结。罗斯打电话给休斯敦的特拉维斯。他断定这是“斜眼角人的栽赃”,是“莫名其妙的转移目标”。可是除了继续干下去,没有别的办法。他要他们尽最大努力继续进行工作。
  “他们以为这样做能让我们就此罢手,”特拉维斯说,“休想。”
  “地质方面的工作谁来干?”罗斯问道。
  “你呀,”特拉维斯说道。
  “电子仪器方面的事呢?”
  “你是个合格的天才,”特拉维斯说道,“你们一定要找到芒罗。他是一切事情成败的关键。”
  在黄昏时分的丹吉尔城堡中,在杂乱的、色彩暗淡的房屋上方荡漾着清真寺的宣礼员的歌声,呼唤人们做晚间祈祷。过去,宣礼员要亲自站在清真寺上呼唤,而现在却用扩音器来播放录音——一种机械的呼唤,让穆斯林们进行祈祷。
  卡伦·罗斯坐在芒罗上尉那幢可以俯视城堡的房子的台阶上,等着芒罗本人。经过长途飞行后十分疲劳的埃利奥特坐在她旁边一张椅子上,酣声不断。
  他们已等了将近三个小时,她有点着急了。芒罗的房子是摩尔人①的式样,出了大门就是广阔的外部世界。她可以听见微风中传来房子里人的说话声,讲的是某种东方语言。
  【① 摩尔人指非洲西北部阿拉伯人与柏帕尔人的混血后代,公元8世纪成为伊斯兰教徒,进入并统治西班牙。】
  一位漂亮的摩洛哥女佣——芒罗似乎有许许多多女佣——手里拿着电话机走到台阶前。她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罗斯发现这位紫色眼睛的女孩长得很标致,最多不过16岁。她用英语小心翼翼地说:“这是你要打给休斯敦的电话。投标现在就要开始了。”
  罗斯轻轻地推了推埃利奥特,他摇摇晃晃地醒了。“投标就要开始了,”她说。
  彼得·埃利奥特走进芒罗的门就吃了一惊。他原以为芒罗的家里一定是军人式的摆设,但他惊奇地看到一道道雕刻精致的摩洛哥式拱门和反射着耀眼阳光的汩汩涌动的喷泉。
  他看见隔壁房间里有一些日本人和德国人正注视着他和罗斯。他们的目光显然不友好。罗斯站起来说:“对不起,打扰一下。”接着她走上前去和一位年轻英俊、满头金发的德国人热烈拥抱。他们相互吻了吻,高兴地谈着,看来像是亲密的朋友。
  埃利奥特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场面,但他发现日本人——他们全都穿着黑色西装——也不高兴,才放了心。看到这种情况,他温和地笑了笑,表示他对这种见面方式的赞许。
  罗斯回来之后,他问道:“那人是谁?”
  “是里克特,”她说,“西欧最杰出的拓扑学家。他研究的是n—空间推断,干得非常出色。”她笑了笑。“几乎和我一样出色。”
  “他为那个财团工作?”
  “那还用说,他是德国人嘛。”
  “那你还和他谈什么?”
  “我很高兴能有这个机会,”她说道,“里克特的工作有一个致命的局限。他只能处理事先有的数据资料。给他什么他就研究什么,在n—空间中翻来覆去地研究。但他完全想象不出什么新东西。麻省理工学院的一位教授也是这样,被一些事实缠住了,成了现实的人质。”她说完摇了摇头。
  “他问到过埃米没有?”
  “当然问到过。”
  “你跟他怎么说的?”
  “我告诉他埃米病了,快要死了。”
  “他就相信了?”
  “我们等着瞧吧。芒罗来了。”
  芒罗穿一身卡其布衣裳,叼着一支雪茄,已经到了隔壁房间里。他高高的个子,留着胡子,像个粗人,但却有一双温和而警觉的黑眼睛。他跟那些日本人和德国人交谈一会儿,显然他们对他讲的话有点不高兴。过了一会儿,芒罗满面笑容地走进了他们的房间。
  “这么说你们准备去刚果,罗斯博士。”
  “我们是准备去,芒罗上尉,”罗斯说。
  芒罗笑了。“看来大家都准备去。”
  接下来一段急速的谈话埃利奥特就不懂了。卡伦·罗斯说道:“5万美金按第一年调整后的开采利润的2%以瑞士法郎支付。”
  芒罗摇摇头。“10万按主矿第一年利润的6%以瑞士法郎支付,粗算,不打折扣。”
  “10万按所有矿第一年利润的1%以美元支付,从起点开始全打折扣。”
  “起点?在他妈的刚果腹地?我说还是从起点后三年算:万一你搞不下去了怎么办?”
  “你想得一份,你是在赌博。蒙博托就很聪明。”
  “蒙博托基本上控制不了。我还活着,因为我不是赌徒,”芒罗说道,“10万按第一年主矿利润的4%,只能前期打折。要不然我就按你提出的2%。”
  “如果你不是赌博,我就给你20万直接买断。”
  芒罗摇摇头。“你们在金沙萨为探矿权付出的就比这个多。”
  “金沙萨什么都涨价,包括矿藏勘探权。电脑估算的当前勘探最高价也大大低于1000。”
  “你既然这么说,那就算了。”他笑了笑,转身向另一间房间走去,在那里日本人和德国人正等着他回去。
  罗斯连忙说:“这不能让他们知道。”
  “啊,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芒罗说着走进了另一间房子。
  “王八蛋,”罗斯轻声地对着他的背影说。她低声在电话上说:“他决不会接受的……不,不,他不会干的。他们非常需要他……”
  埃利奥特说:“你们给他的服务费非常高。”
  “因为他是最好的向导,”罗斯说道,接着又在电话上低声说了些什么。在隔壁房间,芒罗泄气地摇着头,拒绝了他们的出价。埃利奥特注意到里克特涨红了脸。
  芒罗又回到卡伦·罗斯跟前。“你刚才提出的当前勘探最高价是多少?”
  “低于1000。”
  “就算像你所说的。可是你知道有拦截矿砂的事。”
  “我不知道有拦截矿砂的事。”
  “那你们花这么多钱去刚果就太愚蠢了,”芒罗说,“是不是?”
  卡伦·罗斯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装饰华丽的天花板。
  “这些年来,维龙加已不是什么风景点了,”芒罗继续说,“基加尼人正在闹事,你知道他们是吃人肉的。俾格米人也不像以前那么友好了。在你陷入困境时,你会发现有人向你放冷箭。火山也随时可能爆发,还有采采蝇、恶水、贪官污吏。如果不是非常必要,那不是个去处,对吧?也许你会等到事态平息以后再去。”
  这些正是埃利奥特心里想的,他也是这么说的。
  “聪明人。”芒罗咧着嘴笑。这使罗斯很恼火。
  “显然,我们是谈不拢了。”
  “这是明摆着的了。”芒罗点点头。
  埃利奥特认为谈判已经破裂。他站起身来准备与芒罗握手告别——可是还没等他这样做,芒罗已走进隔壁房间,再次去找日本人和德国人去了。
  “看来有转机了,”罗斯说。
  “为什么?”埃利奥特问,“是因为他觉得他已经杀了你的价?”
  “不,因为他觉得对于矿藏的位置,我们比他们更了解,所以很可能找到矿体,能支付他的要价。”
  在隔壁房间里,日本人和德国人迅速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芒罗在房间门口和德国人握手,并向日本人深深地鞠躬。
  “我想你的判断是对的,”埃利奥特对罗斯说,“他是在把他们打发走。”
  但是,罗斯皱起眉头,脸色严肃。“他们不会这样做的,”她说,“他们不会就这样走的。”
  埃利奥特又迷惑了。“我本来以为你是要他们走的。”
  “该死!”她说道。“我们受骗了,”她通过电话轻声对休斯敦说。
  埃利奥特一点也摸不着头脑。直到最后一个人走出大门,芒罗锁上门回到他和罗斯跟前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的时候,埃利奥特的疑团还是没有解开。
  他们吃饭的方式是摩洛哥人的方式,坐在地上,用手抓着吃。第一道菜是鸽肉饼,接着是炖肉。
  “你把日本人打发走了?”罗斯说道,“你拒绝他们了?”
  “啊,不,”芒罗说,“那样做太不礼貌。我只告诉他们,我要考虑考虑。而且我的确是需要考虑考虑的。”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走呢?”
  芒罗耸耸肩。“这不是我的原因。我想他们是从电话里听到了什么,因此改变了整个计划。”
  卡伦·罗斯看了看表,记住了时间。“这炖肉非常好吃。”她尽力使自己表现得随和些。
  “你喜欢这道菜,我感到很高兴。这是骆驼肉。”
  罗斯咳了一声。埃利奥特注意到他自己的食欲也减退了。芒罗转身对着他说:“埃利奥特教授,你有一只大猩猩吗?”
  “你怎么知道的?”
  “是那些日本人告诉我的。他们对你的大猩猩很感兴趣。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简直像发了疯。一个年轻男人带了一只大猩猩,一个年轻女人正在寻找——”
  “工业用金刚石,”卡伦·罗斯说道。
  “啊,工业用金刚石。”他转向埃利奥特。“我非常喜欢这样坦率的谈话。金刚石,太迷人了。”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好像并没有听到什么重要的情况。
  罗斯说:“你一定要带领我们去,芒罗。”
  “世界上有的是工业用金刚石,”芒罗说,“非洲、印度、俄罗斯、巴西、加拿大,甚至美国的阿肯色、纽约、肯塔基都有,任何地方,只要你找一找就能发现。可是你们却要到刚果去找。”
  问题已经点得很明白了。
  “我们在寻找Ⅱb型硼衣蓝金刚石,”罗斯说,“这种金刚石有半导体特性,在微电子应用方面很重要。”
  “蓝金刚石,”芒罗摸摸胡须说,“有道理。”
  罗斯说当然有道理。
  “你们不能掺硼吗?”芒罗问。
  “不行,我们试过。有一种用于大量生产的掺硼工序,但太不可靠了。美国人有,日本人也有。但因为它没用处,都放弃了。”
  “因此你们要找天然的。”
  “对了。我要尽快到那里去。”罗斯说话的时候注视着芒罗,但语调很平淡。
  “我相信你要这样做,”芒罗说,“对于罗斯博士来说除了事业以外,什么都不重要,啊?”他穿过房间,依在一道拱门上,望着外面丹吉尔的黑夜。“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他说,“事实上……”
  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机枪声。芒罗立即卧倒。桌上的玻璃器皿被子弹打得啪啪直响,一个女佣惊叫着,埃利奥特和罗斯伏在大理石地板上,子弹在他们周围嗖嗖飞过,把他们头顶上方的石灰打得直掉,雨点般地洒在他们身上。这阵射击持续了大约30秒钟,接着便是一片寂静。
  枪声停止后,他们从地上犹豫地爬起来,面面相觑。
  “这个财团动真格的了,”芒罗冷笑着说,“他们和我是一个类型的人。”
  罗斯掸去身上的泥灰,转向芒罗说:“先预付20万的5.2%,不打折扣,瑞士法郎支付,调整后的。”
  “5.7,我就跟你们干了。”
  “5.7,行。”
  芒罗和他们握手,然后说在动身去内罗毕之前他需要几分钟收拾东西。
  “就这样走吗?”罗斯问。她突然显得担心起来,又看了一下表。
  “你还有什么问题?”芒罗问。
  “捷克AK—47轻机枪,”她说,“就在你的储藏室里。”
  芒罗并不感到惊奇。“最好把它们拿出来,”他说,“财团肯定也有类似的东西,在此后几小时中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听见从远处开过来的警车声。芒罗说:“我们走后面楼梯。”
  一小时后,他们已经坐上了飞机,朝内罗毕方向飞去。
《刚果惊魂》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四天:内罗毕
 
  1979年6月16日
  1.时间线
  从丹吉尔穿过非洲到内罗毕有3600英里,比从纽约穿过大西洋到伦敦还要远,要飞行八个小时。罗斯坐在电脑终端前,计算她的所谓“多维空间概率线”。
  屏幕上所显示的是一幅由电脑生成的非洲地图,图上有不少彩色线条。“这些都是时间线,”罗斯说,“我们对它们进行比较就可以看出需要多少时间以及延误因素。”在屏幕下面有个显示实耗时间的钟,上面的数字在不断地改变。
  “这是什么意思?”埃利奥特问。
  “电脑正在选择一条最快的路线。你看它已经选择了一条使我们能在6天18小时51分钟内到达现场的路线。现在它正在试图进一步缩短这个时间。”
  埃利奥特不禁笑起来。电脑能一分不差地预测他们到达刚果某地的时间,在他看来似乎是天方夜谭。可是罗斯不是在开玩笑。
  他们看到电脑上显示的时间变成了5天25小时24分。
  罗斯点点头说:“好一点了,但还不够。”她按下另一个键,线条又变了,好像几根绑在非洲大陆上的橡皮筋。“这是我们猜测的财团采用的路线,”她说,“他们声势很大,30多个人的大规模行动。不过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城市的确切位置,至少我们认为他们还不知道。但他们比我们出发早,至少早12个小时,因为他们的飞机已经在内罗毕编组了。”
  时钟上显示的实耗时间为:5天9小时19分。接着她按了一个上面标着日期的键。这时所显示的是:06 21 79 0814。“按照这个数字,财团将在6月21日早晨8点过后不久到达刚果现场。”
  电脑发出轻轻的声音,线条不断地伸出又缩回。这时时钟又显示了一个新时间:06 21 79 1224。
  “喏,”她说道,“这是我们目前的所在地。假设现在我们和他们的行动都很顺利的话,财团到达现场的时间将比我们早5天4小时多一些。”
  芒罗一边吃三明治,一边走过来。“最好另找一条路线,”他说道,“或者冒冒险。”
  “我不愿让埃米冒险。”
  芒罗耸耸肩。“既然时间线是这样,我们不得不采取行动。”
  埃利奥特模模糊糊地感到他们所说的不现实:他们讨论的是未来五天中几小时的差别。“今后几天中,”他说道,“所有安排都在内罗毕进行,然后进入丛林——你们总不能过分相信这些数字吧。”
  “这和过去的非洲探险不一样,”罗斯说,“那时探险队进入荒野地区,一去就是好几个月,杳无音信。而现在,电脑一次关闭最多几分钟,比方说五天中总共关闭大约半小时。”她摇摇头。“现在我们有一个问题,必须想办法解决,可是风险太大了。”
  “你指的是金刚石?”
  她点点头,指着屏幕底部出现的蓝色合同几个词。他问她“蓝色合同”是什么意思。
  “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罗斯说。接着她又补充了“我觉得”几个字,因为实际上她也不很清楚。
  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合同都有一个代号。只有特拉维斯和电脑知道签订合同的公司的名称。公司里的其他人,从电脑程序员到现场工作人员只知道工程的颜色代码:红色合同、黄色合同、白色合同等等。这是对所涉及的其他公司的一种保护措施。但是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数学家们却无法摆脱一种好奇心理,总要猜测签订合同的是什么公司,这也是公司食堂里日常谈话的主要话题。
  蓝色合同是1978年12月某单位与公司签订的。它要求公司在一个友好的或中立的国家找到天然的工业用金刚石。这种金刚石要是Ⅱb型的,一种“低氮”晶体。尺寸没有要求,所以晶体大小没关系。采集的量也没有规定,立约人能得到多少就要多少。最不寻常的是,没有规定单位开采成本限度。
  几乎所有合同都要规定单位开采成本限度。仅仅找到矿源还不够,开采还不得超过一个特定的单位成本。这个单位成本又反映矿体的丰富程度、远景、当地劳力供应、政治条件,以及有无必要修建机场、道路、医院、矿场和精炼厂等等。
  没有规定单位开采成本限度就签订合同,这就说明有人急需蓝金刚石,以致不惜代价。
  不出48小时,有人就在公司食堂内对蓝色合同作了解释。Ⅱb型金刚石呈蓝色是因为它里面含有微量硼元素。它作为宝石是毫无价值的,但它的电子特性发生了变化,成为每公分具有100欧姆电阻的半导体。它还有光传导性能。
  有人在1978年11月17日的《电子新闻》中看到一篇题为《麦克菲公司放弃掺硼技术》的短文。这篇文章解释说,马萨诸塞州沃尔瑟姆硅酸盐公司已经放弃了在金刚石上镀单层硼的麦克菲技术的试验。放弃的原因是成本太高,而且生产出的东西在“理想的半导体性能”方面并不可靠。这篇文章得出结论说:“别的公司低估了镀单层硼的问题。今年9月芳贺见知公司(东京)放弃了长浦工艺。”这样,在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食堂里,人们通过回顾过去一段时间的情况后又解开了几个谜。
  早在1971年,圣克拉拉①的英特克微电子公司首先预测,金刚石半导体将在80年代新一代“超级”电脑中起重要作用。
  【① 古巴中部城市。】
  第一代电子计算机是电子数字积分计算机和通用自动电子计算机。它是40年代战争时期在保密情况下研制的,采用的是真空管。真空管的平均寿命是20小时。在一架机器中有数以千计的炽热的电子管,有些计算机每7到20分钟就要关机更换电子管。电子管限制了研制中的第二代计算机的规模和功率。
  然而,第二代计算机并没有使用真空管。1947年,晶体管——指甲盖大小的一片固体夹层材料就具有真空管的全部功能——的发明开始了“固态”电子设备的新时代,这样的设备耗电很少,发出的热量很小,体积比电子管小,但可靠性却比电子管高。在此后20年中,硅技术为三代电脑的越来越小型化、可靠和便宜奠定了基础。
  到了70年代,电脑设计师们开始面临硅技术的固有极限。虽然线路已经微型化,但计算速度仍然取决于线路的长度。把已经是百万分之一英寸的线路进一步小型化带来了老问题:散热问题。进一步小型化就会使线路被自身产生的热量所融化。因此要找到某种既能消除热量又能降低电阻的方法。
  从50年代起,人们就知道,在非常低的温度下许多金属就变成了“超导体”,电子就可以在其中畅通无阻。1977年,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宣布:它正在设计一种只有一粒葡萄大小、用液体氮冷却的超高速电脑。这种超导体电脑要求一种全新的技术和一系列的低温结构材料。
  掺硼金刚石将在全系统中广泛使用.
  几天以后,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食堂里出现了另一种解释。按照这种解释,70年代是电脑空前增长的十年。虽然40年代的第一批电脑制造者预言,在可预见的将来,4台电脑就能担负全世界的计算工作,专家们却预测,到1990年世界上将有10亿台电脑,而且其中大多数是通过通讯网络联接起来的。这种网络并不存在,而且在理论上也许就不可能。(汉诺威研究所1975年的一项研究得出的结论是:地球上没有足够的金属来建造电脑导线。)
  根据哈维·朗鲍的说法,80年代将出现电脑信息传输系统奇缺的状况:“正如70年代工业化国家受到了石油短缺的突然冲击一样,在此后十年中世界将受到信息传输短缺的突然冲击。70年代人们无法行动,而80年代人们将得不到信息。这两种情况哪一种更加麻烦还有待证明。”
  激光是处理如此巨量信息的希望,因为激光比普通金属同轴电缆干线传输的信息多2万倍。激光传输要求全新的技术,包括纤细的光纤维和掺硼半导体金刚石,因此朗鲍预测,在未来的岁月中这些材料“将比石油贵重”。
  更有甚者,朗鲍预测,十年之内电本身都会过时。将来电脑只用光,与光传输信息系统联接。这样做是为了增加速度。朗鲍说:“光以光的速度运动,而电做不到。我们生活在微电子技术的最后年代。”
  当然,微电子技术并不像是一种垂死的技术。1979年,微电子技术工业在工业化世界中是主要工业,仅在美国年产值就达到800亿美元。《财富》杂志所列的500家大公司中,排在前20名的大公司中有6家与微电子工业有很大关系。在过去不到30年中,这些公司都经历了激烈竞争,取得了非凡的进步。
  1958年,生产厂家做到了把10个电子元件装在一小块硅片上。1970年,在同样大小的硅片上可以装上100个元件——在10年多一点的时间内就增长了10倍。
  到1972年一块芯片上已经能装1000个元件,到1974年就能装1万个了。预计到1980年就能在指甲盖大小的硅片上装100万个元件,然而这个目标在1978年通过照相投影的方法得以实现。到1979年春天,新的目标是1980年达到1000万——甚至多达10亿个。谁也没有预料到,1979年六七月就超过了这个目标。
  一个行业中有这么大的进步是空前的,与老一点的制造技术相比就清楚了。底特律每隔三年能在产品设计上有一点小改变就令人心满意足了,但是在同样的时间内电子行业所期待的是数量级的改变。要跟上电子行业,底特律要把每加仑汽油的里程数从1970年的8英里提高到1979年的8000万英里。然而在这段时间内底特律只把它从8英里提高到16英里。这种情况进一步说明,作为美国经济支柱之一的汽车工业即将死亡。
  在这样激烈竞争的市场中,大家都担心海外的强国,主要是日本,因为从1973年起,日本就在圣克拉拉设立了日本文化交流中心——其实它是一个露骨的、财力充足的收集工业情报的掩护组织。
  蓝色合同只能被理解为每隔几个月就有重大进展的工业。特拉维斯曾说过,蓝色合同是“今后十年中最大的项目。谁找到金刚石,谁就能在技术上有一次至少五年的飞跃。五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罗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一个行业中,优势是以月来衡量的,一个公司往往能在几周内以新的技术或策略击败竞争者,赚取财富。加利福尼亚的辛特尔公司率先制造出265K内存条,当时别的厂家还在生产16K的,并想制造出64K的内存条。辛特尔仅仅保持了16周优势就实现了1.3亿多美元的利润。
  “而我们所说的是五年,”特拉维斯说道,“这种优势是以几十,也许是上百亿美元来计算的,只要我们能找到这些金刚石。”
  这些就是她在用电脑工作时感到巨大压力的原因。她24岁就担任了一个涉及全球六个国家间的高技术竞赛技术小组的领导人。这些国家都以各自的商业实力和工业资源互相倾轧。
  这种风险是任何常规的竞争所无法比拟的。在她离开以前,特拉维斯告诉她:“当压力快把你逼疯时,你不能胆怯,因为你肩上有几十亿美元的担子。你要尽一切努力去干。”
  尽一切努力,她把考察队的到达时间又缩短了3小时37分,但他们仍稍落后于财团的计划。这个时间差已经不太大了,尤其是如果采用芒罗的冒险行动走近路的话,不过仍然要落后一些——而在胜者得到一切的这场竞赛中,落后就意味着没顶之灾。
  这时她收到了坏消息。
  屏幕显示的是:便携式终端窃听器/全部赌注输光。
  “该死的!”罗斯叫了一声。她突然感到疲惫不堪,因为如果他们真遭到别人窃听,他们赢得这场竞赛的机会就会在他们涉足非洲中部的热带雨林之前全部丧失。
  2.便携式终端窃听器
  特拉维斯觉得自己活像个傻瓜。
  他注视着从马里兰州格林贝尔特的戈达德宇航中心发来的电传抄本:
  地球资源服务公司你们为什么发来这么多有关穆肯科的材料我们并不感兴趣不管怎么说谢谢了停止这种无聊的游戏。
  这份电传是一个小时前从马里兰州戈达德宇航中心发来的,但已经迟了五个多小时。
  “他妈的!”特拉维斯看着这份电传骂了一声。
  特拉维斯第一次觉得事情不妙是在日本人和德国人在丹吉尔与芒罗的谈判破裂时。他们忽而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忽而又迫不及待地离开。谈判破裂得太突然,而且他们前前后后的做法不一致。这说明有新资料输进了这个财团的电脑档案中。
  从哪儿来的新资料?
  只有一种解释,而且现在已经被格林贝尔特发来的戈达德宇航中心的电传所证实。
  地球资源服务公司你们为什么还在发送有关穆肯科的资料
  答案很简单: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并不是在发送任何资料。至少,不是心甘情愿这样做的。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和戈达德宇航中心达成过交换最新资料的协议。这是特拉维斯1978年办的,这样他们就能从在轨道上运行的兰德萨特地球卫星上得到较便宜的卫星图像。花在这方面的钱是他们公司唯一一笔最大的费用。为了偿付阅读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资料,戈达德宇航中心同意按照成本价降价30%向他们提供卡拉维尔技术卫星的资料。
  这当时看起来像是一项很好的交易,而且在协议中还规定了密码锁。
  但是现在看来失败的可能性越来越大。特拉维斯最担心的事终于得到了证实。你只要在休斯敦到格林贝尔特2000多英里的距离中架一条线,你就能窃取到资料。现在已经有人在得克萨斯到马里兰之间的什么地方插上了一个终端接头——也许是接在一条载波电话线上——开始用便携式终端机窃取情报了。这就是他们最害怕的工业间谍行为。
  一个架设在两个合法终端机之间的便携式终端可以监听来回传递的信息。过些时候,监听者熟悉了情况,开始在线路上发出信息,从两个终端窃取情报,对休斯敦诈称是戈达德宇航中心,对宇航中心诈称是休斯敦。只要一方或两方的终端没有发现他们被人窃听,这种便携式终端就能一直窃听下去。
  现在的问题是,在过去72小时中有多少资料被窃取了?
  他已要求进行24小时扫描核查,但结果令人丧气。看来被窃取的不仅是公司电脑中的原始数据库,而且还有数据变换历史,也就是在过去四周中公司处理数据的操作顺序。
  如果真的如此,这就意味着欧日财团已通过窃听知道了公司对穆肯科的有关数据所进行的变换,也就是说他们知道了消失的城市的确切位置。他们知道的情况和罗斯知道的一样确切。
  时间线对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考察队不利,因此必须调整。最新的电脑预测是毋庸置疑的——无论有没有罗斯,想要让公司的考察队在日本人和德国人之前到达现场已几乎毫无指望。
  特拉维斯的观点是,公司所派出的考察队将进行一场徒劳,是浪费时间,根本没有成功的希望。唯一可靠的因素是大猩猩埃米,而特拉维斯的直觉告诉他,一头名叫埃米的大猩猩在刚果北部找矿的工作中是起不了决定作用的。
  毫无希望了。
  他要召回公司的考察队吗?他注视着桌旁的电脑终端。“查时间成本,”他说。
  电脑显示:时间成本已准备好。
  “刚果野外考察,”他说。
  屏幕上显示出刚果野外考察开支项目:每小时费用、累计成本、预计未来费用、截止点、未来分支点删除……目前考察队刚到内罗毕市郊,累计费用略超过189000美元。
  取消此项目将损失227455美元。
  “BF因素,”他说。
  屏幕改变,显示BF两个字母。现在他看见了一系列概率数字。“BF因素”是bona fortuna两个词的首字母,意为“好运”——各种考察中都有不可估量的好运气,特别是行程远、危险性大的考察探险。
  电脑上显示出:考虑一下。
  特拉维斯等了一会儿。他知道电脑需要几秒钟去完成随机因素的计算,这些因素对离目标地区还有五天多路程的考察队将有很大的影响。
  他的手机响了。反窃听专家罗杰斯报告说:“我们追踪找到了窃听器。它设在俄克拉何马州的诺曼,名义上是美国中北保险公司的机子。这家公司51%的股份属一家夏威夷控股公司——哈勒库利公司,而这家公司又属日本本土的财团。你还要什么?”
  “我要一场大火,”特拉维斯说。
  “去你的吧,”罗杰斯说道。他挂上了电话。
  屏幕显示了BF估定系数,概率为.449。他感觉很惊奇,因为这个数字意味着公司的考察队几乎有相等的机会在财团之前到达现场。特拉维斯不怀疑数学,.449已经够好的了。
  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考察队将继续前往刚果,至少暂时这样。与此同时,他将尽其所能使财团的进展慢下来。特拉维斯是能想出一两个好主意来的。
  3.附加资料
  喷气运输机向南飞越肯尼亚北部的鲁道夫湖,这时汤姆·西曼斯打电话给埃利奥特。
  西曼斯完成了区别大猩猩和其他猿猴的工作,主要是黑猩猩的电脑分析。他收到了从休斯敦送来的三分钟的模糊录像带,上面似乎显示了一只大猩猩打坏了一个碟形天线并注视着摄像机的场面。
  “怎么回事?”埃利奥特看着电脑屏幕说。屏幕显示了以下情况:
  鉴别大猩猩 黑猩猩
  判别函数如下:
  大猩猩:.9934
  黑猩猩:.1132
  录像带检测(休斯敦):.3349
  “见鬼,”埃利奥特说道。按照这些数字,研究结果不明确,没有用处。
  “很抱歉,”西曼斯在电话中说道,“可是部分原因是测量材料本身。我们不得不把从电脑得来的图像作为因素考虑。图像已清洗干净,也就是说已经规范化,但关键材料丢失了。我想采用原始数字化矩阵。你能给我吗?”
  卡伦·罗斯点头表示同意。“可以,”埃利奥特说。
  “我再来一遍,”西曼斯说,“但是如果你要我说真心话,我认为它是出不来的了。事实上,大猩猩和人一样,各有各的面部结构。如果增加样品基数,我们就会得到更多的变化和更大的种群间隔。我想你是陷入了困境。你永远也不能证明它不是大猩猩——但在我看来,它不是。”
  “这意味着什么?”埃利奥特问。
  “这是一种新动物,”西曼斯说,“我跟你说吧,如果它真是一只大猩猩,电脑在这个函数上会显示.89或.94的概率。但在.39上这个图像就出现了。这不够好。这不是大猩猩啊,彼得。”
  “那么它是什么呢?”
  “这是一个过渡形式。我使用了一种函数去搞清区别在哪里。你知道主要区别是什么?是毛色。即使在黑白图像中,它的毛色也没有大猩猩的深。彼得,我向你保证,这是一种新动物。”
  埃利奥特看着罗斯。“这和你的时间线有关系吗?”
  “暂时没有关系,”她说,“目前别的因素更重要,这算不了什么重要因素。”
  飞行员打开了机内通话器说:“我们已开始向内罗毕降落了。”
  4.内罗毕
  在离内罗毕五英里的地方人们就可以看到东非热带大草原的野生动物。许多内罗毕居民还记得,以前在更近的范围内就能发现瞪羚、野牛和长颈鹿在院子四周转悠,偶尔一头豹子会溜进人的卧室。在那些日子里,这座城市仍然保持着荒野中的殖民地的特色。在内罗毕的全盛时期,这里是一个生活放荡的地方。人们总是这样问:“你结婚了吗?你住在肯尼亚吗?”男人们酗酒粗野,女人们漂亮放荡,生活方式比周末荒野中的猎狐者还要不可预测。
  但从现代的内罗毕已几乎看不出当初自由放任的殖民时代的影子了。极少数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物已经淹没在这座拥有50万人口的现代城市之中:交通恶劣、红绿灯、高楼大厦、超级市场、即日取衣干洗店、法国餐馆,还有空气污染。
  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货机于6月16日破晓时分在内罗毕国际机场降落。芒罗去找搬运工和帮手。他们打算在两小时内离开内罗毕。特拉维斯从休斯敦打电话来说,前一个刚果考察队中一个叫彼得森的地质学家经过一番周折来到了内罗毕。
  这个消息使罗斯很激动,她问道:“他在哪里?”
  “在停尸房,”特拉维斯说。
  埃利奥特畏缩地走向前去。躺在不锈钢台子上的是个和他年龄相仿的长着金黄头发的男子。这个人的手臂断了,皮肤肿胀,紫得吓人。他看了罗斯一眼。她似乎非常冷静,既没有眨眼,也没有后退。一位病理学家踩了一下踏板,启动了头上的扩音器。“请报一下你的姓名。”
  “卡伦·爱伦·罗斯。”
  “你的国籍和护照号码?”
  “美国,F1413649。”
  “你认得面前这个人吗,罗斯小姐?”
  “是的,”她说道,“他叫詹姆斯·罗伯特·彼得森。”
  “你和死者什么关系?”
  “我和他一起工作过,”罗斯没精打采地说,好像是在检验一个地质样品,不动声色地进行着观察。
  病理学家对着扩音器说:“已确认他是詹姆斯·罗伯特·彼得森,男性白人,29岁,美国国籍。”他转身对着罗斯说:“你最后一次见到彼得森先生是在什么时候?”
  “今年5月,当时他正准备去刚果。”
  “在最近这一个月你没见到过他吗?”
  “没有,”她说道,“发生了什么事?”
  病理学家按了接死者手臂上紫色肿胀的创伤。他的指尖按下去,留下好像牙咬的印子。“真他妈的怪,”病理学家说道。
  前一天,也就是6月15日,彼得森由一架小型包机送到内罗毕的时候处于晚期休克状态。他再也没有恢复知觉,几小时后就死了。“他居然能走到飞机旁边,也真奇了。显然,飞机由于机械故障在加罗拉机场临时降落。那其实是扎伊尔的一个破旧跑道。这时,他一瘸一拐地走出丛林,瘫倒在他们脚下。”病理学家指出,他双臂粉碎性骨折,并解释说,不是新伤,至少是四天以前的,也许还早一点。“他一定痛苦不堪。”
  埃利奥特问:“伤是怎样造成的?”
  这位病理学家以前还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从表面上来看,像是机械创伤,小汽车或大卡车压的。我们在这里见得多了,但这种伤从来不会同时出现在两只手臂上。”
  “这么说不是机械创伤?”罗斯问道。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种情况我生平只见过这一次,”这位病理学家爽快地说,“我们还发现他的指甲缝里有血迹,还有几根灰毛。现在我们正在测试。”
  房间那一边有位病理学家从他面前的显微镜上抬起头来说:“这毛发肯定不是人的,它的横截面不对,但它是接近于人的动物身上的。”
  “横截面?”罗斯问。
  “这是我们判断毛发来源的最好标准,”这位病理学家说道,“譬如,人的阴毛跟身体其他部位或面部的毛发相比更接近椭圆形。这个特点很明显,是法庭接受的。尤其在我们这个实验室里,我们见过许多动物毛发,在这方面我们是有专门研究的。”
  一个大型不锈钢分析器开始发出嘶嘶声。“血流过来了,”病理学家说。
  在屏幕上,他们看见两种类型的彩色条纹。“这是电泳现象模式,”病理学家解释说,“是用来检验血清蛋白的。左边是普通人的血液,右边是从死者指甲缝里得到的血,可以看出它绝对不是人血。”
  “不是人血?”罗斯边问边用眼睛看着埃利奥特。
  “它接近人血,”这位病理学家目不转睛地盯着血样说,“不是人血,可能是家畜或牲畜的——也许是猪。也可能是一种灵长目动物的。猴子和猿猴的血清与人的很接近。我们马上来做一次电脑分析”
  电脑屏幕上显示出:α和β血清球蛋白相符:大猩猩血液。
  这位病理学家说:“这就是你要的答案,他指甲缝里的血是大猩猩的血。”
  5.体检
  “她不会伤害你的,”埃利奥特对那个显得十分害怕的护理员说。他们坐在747喷气式货机的客舱里。“你看,她在对你笑呢。”
  的确,埃米正逗人喜欢地笑着,尽量不露出牙齿。但这位来自内罗毕一家私人诊所的护理员并不熟悉大猩猩的礼仪。他那双拿着注射器的手在微微颤抖。
  内罗毕是埃米接受彻底体格检查的最后一个机会。正如她那浓眉怒目的脸掩盖了她温柔的性格,她那庞大有力的身躯掩盖了她虚弱的体质。在旧金山,埃米工程组的人员定期给她做体格检查——隔日进行一次尿样检查,每周进行一次粪便潜血检查,每月对血液进行一次全面检查,每三个月去看一次牙医,清除由于吃植物而存集的黑牙垢。
  对这些检查,她都轻松地接受了,但这位吓坏了的护理员并不知道。他拿着注射器朝她走过去,就像拿着一件武器似的。“你能保证她不咬人?”
  埃米尽力配合,打着手势说:埃米保证不咬人。只要她遇见不懂她手语的人,她的手势总是有意打得很慢。
  “她保证不咬你,”埃利奥特说。
  “这可是你说的,”这位护理员说道。埃利奥特不想解释说那不是他说的而是埃米说的。
  血样抽好以后,这位护理员轻松了一点。他一面收拾一面说:“肯定是个又丑又凶的家伙。”
  “你伤了她的感情,”埃利奥特说。
  的确是这样,埃米拼命地打手势问:什么丑?“没什么,埃米,”埃利奥特说,“是他以前从来没见过大猩猩。”
  护理员问:“你说什么?”
  “你伤了她的感情,所以最好道个歉。”
  护理员猛力地把药箱关上,先瞪了埃利奥特一眼,接着又瞪了埃米一眼。“向他道歉?”
  “你应该说‘她’,”埃利奥特说道,“你应该道歉。要是别人说你丑,你会有什么想法?”
  埃利奥特对这件事感触很深。这些年来,他觉得人类对猿猴有很深的成见,以为黑猩猩是可爱的小孩,猩猩是聪明的老人,而大猩猩则是庞大而危险的动物。他们都搞错了。
  这些动物都有各自的特点,与人类的成见大相径庭。譬如,黑猩猩与大猩猩相比显得冷酷无情,因为黑猩猩性格外向。发怒的黑猩猩远比发怒的大猩猩危险得多。在动物园里,埃利奥特常常饶有兴致地观察,发现母亲让孩子看黑猩猩的时候总是把孩子向前推,但是看见大猩猩的时候却总是畏缩地保护着她的孩子。这些母亲显然不知道,野生黑猩猩会捕食人类婴儿,而大猩猩从来不会这样做。
  埃利奥特屡次目睹人类对大猩猩的偏见,认识到这种偏见对埃米的影响。对自己长得又大又黑、浓眉扁脸的模样,埃米是无能为力的。其实在这张不讨人喜欢的脸的后面,是智慧和敏感,以及对她周围人的同情。每当人们从她跟前逃走、惊叫或说难听的话,她都感到很痛苦。
  护理员皱起眉头。“你是说他懂英语?”
  “是的,她懂。”埃利奥特也不喜欢别人改变埃米的性别。害怕埃米的人总以为埃米是雄性。
  护理员摇摇头。“我不相信。”
  “埃米,让这个人出去。”
  埃米笨重地走到门口,给护理员打开门。他走出去的时候惊得睁大了眼睛。等他走出去之后,她又把门关好。
  笨人,埃米打着手势说。
  “别介意,”埃利奥特说,“来,彼得给埃米抓抓痒。”此后15分钟内,埃利奥特给埃米抓痒,她舒服得在地上打滚,还不停地哼哼。埃利奥特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门被人打开了,也没有注意到落在地板上的影子,等他抬起头看见一个黑圆筒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感到头上一阵剧痛,眼前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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