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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其斯之书

_15 水珠儿(现代)
“矮子?”
“天呐,这是什么地方?!”
于是局面变成了门里门外、塞卡雷斯和影血的面面对峙。
玛阿塔撑着地板看过去,门厅前,塞卡雷斯人在影里,看不清脸色,不过从胸脯的起伏中倒是能够看出心情。她赶忙站起来打圆场:“刚刚忙完,怎么过来啦?”
“是有事情告诉你们,电话里说不清,既然你们都在这儿……不过,这太让我惊讶了!你们从来不打扫房间的吗?!”
在影血狠狠关门之前,银月把他拖了回来。
屋子里没有沙发,连椅子都在另一个房间里,塞卡雷斯拒绝坐靠垫,于是站在那里,脸色异样地跟他们说:“罗姆给我发邮件了。”
“谁?”银月问。
“罗姆,我的管家。”塞卡雷斯脸色雪白,异常严肃。“他告诉我,神树院是有底的,他们知道水黦芫在月假期间去了开花平原的这回事——已经不少次了,他们清清楚楚。”
玛阿塔一时有些转不过味来。
“慢着,管家,他为什么告诉你这个。”影血把喝水的动作停在一半,皱起眉头:“他又怎么知道?你把黄河的事情跟他说了?”
“听着,对,我当然说了!”看到面前三人猛然变化的脸色,塞卡雷斯挥了挥手:“放心吧,不是全部,而且罗姆那个人,他的分寸我明白,不会‘伤害’到你的黄河的!”送了玛阿塔一个不屑的眼色之后,他陷入思索,声音变得低下来:“我让罗姆离开学校,原本是为了以防万一。要是在黄河这件事上我们失败了,我是说,比如被校长再次消除了记忆什么的……至少还有一个人能知道一些情况,他会把一切都告诉我父亲和伯父的。到时候,只要神树院肯派人按照线索去调查,相信一切还是会有转机。”
玛阿塔改变了一个坐姿,措辞却一时跟不上来。塞卡雷斯会有这样的考虑,的确不能说他是想多了。
“当然,我跟罗姆也没说得太详细。目前只把开花平原这件事儿告诉了他,没想到……”说到这儿他扬扬头,缓缓摇了几下。“水黦芫去那里的详细时间、呆了几天,甚至连古德教授陪同,这些资料里都有记录。嗨,这可有意思了,对不对?——那到底是谁呢。”
玛阿塔原本已经乱糟糟的脑子里忽然一个卡壳——“谁?”
塞卡雷斯眨眨眼睛,很有兴趣的样子:“我是说,那个卧底。当然了,不然你以为神树院手里这些消息是哪儿来的?”
静默一秒,玛阿塔莫名其妙地大松了一口气。摸摸额头,那上面有些汗湿。
“为什么神树院要关注咱们学院的校长呢?”银月抱起一只靠垫,若有所思地说。影血沉默,望着别处继续喝水。
“阿卡尼亚校园里被安插进政府的人物——这么多年了!这本身就很有问题。”塞卡雷斯抱着肩,显得极有经验。“要不然,他有前科,要不然到了他这个级别的魔法师本身就是一种危险。”
玛阿塔不得不赞同这句话。
“那么他们已经知道校长先生布置法阵的事情了?知道得多吗?”想起这个,她心里一沉。
“不。”塞卡雷斯摇了摇头,“就是这个问题——他们没当一回事儿。罗姆说,那资料里头写着水黦芫去开花平原,是为了吊唁。哈,我都要笑了!”
玛阿塔一阵茫然:“吊唁?”
塞卡雷斯挥手打消掉了这个词。“可惜我没法给他回信……这破校墙。不过,罗姆,罗姆……没问题,他会的,我相信他。”说到这儿他出了口气,终于站累了,“嗨,玛阿塔,靠垫还是给我一个吧……大一点儿的。”
这件事情虽然诡异,不过考虑它的时间已经并不多了。玛阿塔他们在百思不得其解之后纷纷决定:先把眼前的艺术节对付过去再说。
对于重大却有没什么把握的事情,做几个噩梦是难免的,所以艺术节开始的前几天,玛阿塔梦里经常出现的状况是: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舞台上,找妮可和大家,找不到,而且本来应该出场的所有教授都不见了,底下观众如潮,人群里夹杂着校长阴暗的眼睛——要不了多久那双眼睛就会变成黄河的,黄河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她立在追光底下满头大汗,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然后的事情就是在观众的哄笑声中清醒过来。
把这些告诉妮可的时候,那姑娘同病相怜地跟她握手:“至少太过离谱的梦有一点好处,就是不用担心它会成真。瞧瞧我,每天都梦见自己对着观众把词忘了个干净!”
这回的活动里,塞卡雷斯分配给妮可的任务是担任主持——和品奇主任一起。妮可也很激烈地抵抗了一阵子,不过在听说合适人选只有她和影血两个人时,她咬咬牙,还是答应下来了。为此影血把“仗义”两个字写在眼睛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好几天。
忙碌和紧张之下,日子飞快地过去了。六月十五号,阿卡尼亚校园艺术节如期到来。
说实话,那一天的节目绝没有让人失望,大概唯一的遗憾就是座位太少了,不少来得晚些的学生只好站着把表演看完。不过就算这样,大家的反响还是相当热烈。
表演开始的时候,玛阿塔、银月、影血三个人穿梭在挤满教授的后台,帮忙递递东西理理道具,不时就听到前头掌声雷动。每次报幕结束之后妮可都会冲回来,一边擦汗一边兴奋地描述现场:“元素控制专业的教授们太棒了!刚才那场‘地脉形成’演示,逼真得把前几排的学生吓得直往后躲啊!”要不就是“银月,斯迪恩教授是你们专业主任吧?噢他太可爱了!他在现场邀请了好几只小宠物上台,现在正指挥它们说出主人的坏习惯呢”……种种种种,听得原本兴致不高的玛阿塔都心痒难搔。
顺便说一句——妮可的主持服装可真不错。在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小魔女吊带裙之后,妮可自己挑选了一套帅气的白色骑士服,这让玛阿塔和塞卡雷斯都大为赞赏。相较而言的话品奇主任就差点意思了,他不顾所有人的劝阻,硬是把一匹涂满油彩的画布裹在了身上——虽然号称是增加艺术气质,不过玛阿塔觉得,这使他看起来实在像一块巨大的批萨饼。
“批萨饼”第四次从边台回来指挥下一组节目上场的时候,终于注意到了忙碌在后台的他们几个学生,他摸摸脑门儿,哈哈笑了起来:“噢,对呀,你们也应该去瞧瞧,可以去边幕那儿,迪姆罗斯特也在。去吧,不会失望的!”
找到塞卡雷斯的时候,场上气氛刚好被苏克教授的炼金术展示推到了一个高潮,药水与药水之间碰撞得光芒万丈,欢呼声简直要把蛋形礼堂给拆碎了。
塞卡雷斯穿得笔管条直,正从边幕缝隙中往外张望着,看到玛阿塔他们过来了就招招手。
“校长没来……我没看见他,维达倒是在。”他让开身子指了指台下第三排座位上那个触目惊心的金黄人影。“看见吗,黄河坐在他旁边。”
光影里头,黄河大张着嘴,正难以置信地笑着。玛阿塔望他一眼就退了回来,只觉得心情复杂。
“真没想到,这回维达教授会没报节目。”银月转移话题,语气里头明显是庆幸。
“是啊,我本来还期待他端着一扇门来演示空间转换呢。”塞卡雷斯把边幕又拉开了一点儿,玛阿塔伏在他身后,影血蹲下来,这样四个人都能看清舞台上的表演了。几米开外,苏克教授展示了最后一对试管里的药品,当它们滴到坩埚里之后,那里面一瞬间爆发出一团蘑菇样的蓝色烟雾。场下的惊叫声中,烟雾散去,苏克教授伸手从坩埚里取出一小块乌黑的水晶石一样的东西宣布到:“就是这样,黑曜石的炼制流程——不许私自试验,知道吗?”场下掌声雷动。
“他是用普通石块加木炭粉炼成这个的……”塞卡雷斯眼睛放光,如痴如醉地说。但是很遗憾,玛阿塔那时候心里想到的只有菲尔弗和那块“恐怖之心”。
一系列炼金道具被收拾走之后,下一位登场的是玛阿塔的专业教授罗曼小姐。玛阿塔在后台的时候就看到她穿了一身轻巧的紫色礼服走来走去,显得非常美丽。不过罗曼教授没有搞出什么特别的创意来,她大大方方的唱了支歌。要说,这种时候,玛阿塔真为自己身为密斯族人而骄傲——就像所有密斯族人的特点那样,罗曼教授嗓音甜美圆润,简直就是天生的歌手。当那首古典的曲子到达高潮时,立在她肩头的那只大大的帝王鹦鹉腾空而起,展翅在场内盘旋了一周,就有无数蓝色羽毛变成糖果从天上掉了下来。底下学生欢呼成一片,纷纷伸手去接。不一会儿妮可就从边台跑过来塞给了他们一大把,银月犹豫半天,还是尝了一颗,高兴地表示一点鸟毛味倒也没有,十分甜美。
下一位登场的是米拉克里特教授。自从上一回在图书馆前让他“罚站”了小半夜之后,玛阿塔一直对这位星象占卜系的老师心存愧疚,所以身在幕后就给他鼓起掌来,影血和塞卡雷斯只得一起把她的手压了下去。
米拉克里特教授的道具是一块餐桌大小的黑色铁板,和一个小小的麻布袋子。铁板水平架好之后,教授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缓缓解开小麻袋上的绳子,呼啦一下把里面的东西倾倒在铁板上。玛阿塔垫着脚尖才看清楚,那是一些闪闪发亮的银沙。接下来的动作简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玛阿塔从侧面只看见米拉克里教授的两条手臂像钢琴家一样迅速在铁板上挥动,过了大概三分钟,嘎然而止,教授歪了歪头,立在台心又不动了。若干次提醒无效之后,品其主任只好笑呵呵地走过去,当眼睛看到铁板时,他立刻绽开一脸赞叹。“嗬,先生们,还有女士们——瞧瞧吧——”他说着手心翻动,铁板被升到了天上。场下的反应先是疑惑而后惊讶,接着掌声就如雷贯耳。
“那是什么?”怎样探头也只能看到铁板背面,银月遗憾地悄声问。片刻之后,妮可满头大汗地冲过来满足了他们的好奇:“服了他了!天啊,你简直难以想象——刚才他用沙子组成了一幅星空!银河,星座,太是那么回事儿了,大概每颗星星都对位,我看见占卜系的几个学生都从座位上跳起来了!不过……”说到这儿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顿了顿脚:“不过布置完他大概也发现了,那板子根本没法竖起来,一动沙子就散了,幸亏品其教授是念力控制的专家。唉,这个糊涂蛋……”玛阿塔他们聚在一起开心大笑,一时间把多日来的紧张阴霾抛到了脑后去。
两三个节目之后,真正的念力控制专家登场了。
古德教授刚一上台就赢得了最热烈的掌声,甚至场下还有好几只宠物小鸟飞上来把鲜花抛到他的手上。主持的品齐主任不无妒意地啧啧摇头:“哦,天呐,斯欧你还用表演什么吗?就站在这儿吧。”惹得学生们一阵大笑。
演出当然还是要继续的,银月翻着手里的节目表告诉玛阿塔他们,这是“念动力控制”和“物质分解与构成”两个专业合作的节目,是台木偶剧。很快,玛阿塔明白合作是体现在哪里了——
端来上的道具是一大堆碎布头、玻璃珠、破木片,一位玛阿塔连名字也叫不上来的分解构成教授拔出魔杖在那些东西上面挥了挥,当场将它们变成了一排憨态可掬的木偶。玛阿塔捂着嘴呆了一会儿,想起挺久以前妮可说过要去兼修这门专业的课程,心里忽然也开始有点儿动摇。
接下来的事情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了,古德教授和另一位同事搭档,纯用念力操作着小木偶们在舞台上表演。那剧目是一个古老而又有些严肃的小段子,讲的是一位青年因为过分贪婪而受到主神库索斯的厌恶,这时黑色幽默之神就出来和主神打赌:失去这个品质你依然不会喜欢他。库索斯并不相信,于是黑色幽默夺走了青年身上所有贪欲,从此青年变得庸庸懒懒,毫无追求,果然再次被主神所厌恶。那时时光流逝,青年已老,黑色幽默赢了赌注,将从前的贪念尝怀给老人时,老人为自己如今的无力作为而大声哭泣。故事的最后是冷笑话之神出现在老人面前:再给你一个机会,你会怎样选择?到此故事结束。
就是这样一台剧目,不知道是从小听了太多遍还是几个木偶的样子都太可爱了,舞台下依然不时爆发出一片笑声。玛阿塔发现这出表演的组合显然不只是两个专业——舞台的另一角,两位主教文学的公共课教授正在那里热情洋溢地给木偶配音呢。她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发现古德教授好像瘦多了,心里不免紧了紧,下意识地拿目光去找黄河。黄河坐在位子上,正跟维达教授兴致勃勃地聊什么。
就是这个时候,一句台词灌入了玛阿塔的耳朵。
“——呵,可悲的人啊,是时候了,让我把当日从你脑中拿走的东西偿还给你。”
玛阿塔依旧盯着黄河,心里头微微一怔。
“——神秘的男子,你两次出现都让我不明所以,那究竟是什么?”
“——可悲的人,别问,看着我的眼睛,我让你记起曾经的事情……”
这一回,玛阿塔“腾”的一下子愣住了。她愕然两秒,飞快转动脖颈望向舞台。她几乎可以肯定与此同时,古德教授是向边幕这边侧了侧头的。
“嘿玛阿塔,你的脑袋都伸出去了!”塞卡雷斯不满地把她拽回来。玛阿塔没顾上,把手指抵在嘴唇上用力地皱了皱眉,继续从幕布缝隙里望着。塞卡雷斯也意识到了什么,悄悄把身子探出了一些。
小小的“黑色幽默之神”在古德教授的操纵下举起一根法师手杖,灵光一闪之后,“老人”
的木偶向后退了两步,再退两步,之后萎顿在地上开始呼天抢地起来。玛阿塔咬着嘴唇,这才感觉到是谁把自己的胳膊抓得生疼。她回过头来,发现那是银月。一看到他的眼睛,玛阿塔马上知道他跟自己想的是一样的。
“记忆返还……他、这是在给咱们演示记忆返还?这表示……”塞卡雷斯也醒悟过来了,他难以置信地垫起脚尖:“哦,可是这有用吗……”
舞台上,“冷笑话之神”出现了。那是个表情呆滞的小老头,就是从侧面也能看出木偶做得非常传神,不过玛阿塔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上面了。她拽着幕布,拼命回想刚才黑色幽默之神挥舞手杖的过程。
一阵掌声把她惊醒了,灯光底下,所有的小木偶已经排成一排,古德和另一位教授指挥着它们朝观众挥手,然后它们似模似样地“走”在教授们前面,一个一个转回了后台。古德教授在经过玛阿塔他们面前的时候,似乎是故意把头别开,向着台下“张望”了一下。玛阿塔嗓子发紧,默默看着他从跟前走过。妮可从另一边跑上舞台,她肯定什么也没察觉,所以还能欢快地要求观众们对这一幕的表演再次报以掌声。
到此为止,塞卡雷斯把幕布轻轻掩好,背着手转过身来。
“说实话,你们觉得那有帮助么?”
玛阿塔看了看银月,两个人一时无言。——如果古德教授知道他们的难处,并且真的想要指点他们的话,木偶剧肯定不是最好的主意,你不能指望那些小木头人真正演示出记忆返还的精妙啊。
半天一言不发的影血从地上站了起来,疲倦地活动一下手腕。
“去问问他。”
“什么?”玛阿塔愣一下。
“姓水的不在旁边儿。”他抓抓头发,向后台方向白了一眼。“维达也是。所以让他直接了当,用不着打哑谜了。”
后台隐隐传出了一阵热闹的笑声。塞卡雷斯不屑地张开嘴,想想看,还是闭上了。
“听着。”他低声说,“我承认,这是个机会。”
“……但还是要当心其他教授,不能太惹人注意了。”银月慢慢点了点头。“那我去试试看。”
“不,我……”玛阿塔本能地反对。“是我要面对黄河啊。”
银月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所以,玛阿塔,你还是留下。我不知道对不对,不过……黑色幽默之神的法杖,这个是关键……它是第三股力量的来源啊,咱们翻书的时候不就是被困在这里了?我去请教一下古德教授,说不定能掌握到窍门呢。哦不,你别去。”他朝影血笑笑:“我可以跟他说是忽然对那个法术感起兴趣来了,他会明白的,其他教授也不会奇怪,这毕竟跟我的专业也有关系。可要是你的话……”银月歪一下头,影血了然地撇撇嘴。
“说得好,对,别忘了告诉他表演棒极了,那一组教授都会高兴的。”塞卡雷斯摆摆手:“去吧,加油,祝咱们的黄河有个好运气。”
也许一个人倒霉倒得太久了,连库索斯也会看不过去,于是黄河这一回的运气真的就还不错——他有望在一周之内,重新为自己后半生的归属考虑一番了。
银月从后台回来之后告诉他们,不单古德教授,连跟他搭档的那位念力专业老师都参与进来,热情洋溢地给他讲解了一遍记忆返还法术的操作流程。
“关键点就是那第三个人。”他欣慰地说。“作为引导者,第三人需要代替法师手杖,用自身作为导体。困难在于人总是难以心无杂念的,不过,我想结合上医疗魔法应该就还可以。”
那个时候艺术节的演出刚刚结束,大批学生还拥在礼堂里,围着他们喜爱的教授说这说那,而那些出来的学生们看到玛阿塔和塞卡雷斯,都会热烈地报以一笑,或者干脆冲上来大喊一声:“嗨,可真有意思,十月份的运动会你们打算怎么组织?”……银月见实在没法说下去了,就跟他们约好晚上手机联系,和影血一起回公寓去了。
玛阿塔知道下午的时候所有艺术相关的社团都会举办小型展览,这是各个社团自发的,算得阿卡尼亚的传统,从来也不需要学生会组织。不过她不知道塞卡雷斯会告诉她:“到时候我得去炼金试验社露一面,社长要求我们每人都要报道。”
“你还没退出那个社团吗?”玛阿塔吃了一惊。他觉得照塞卡雷斯目前脑子里装的事情来说,大脑皮层没有冒烟着火已经是个奇迹了。
塞卡雷斯摸摸下巴,声音缓慢:“老实说,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它……”
“舍不得谁?苏克教授?”
“是炼金术!”塞卡雷斯大力更正。“等我古魔法语言和魔法史这两个专业拿到四星级之后,我说不定会考虑来学这门课呢。嗯,说起来……”他忽然把声音压低,用肩膀挤着玛阿塔朝树底下走了两步:“既然艺术节的事情告一段落,咱们就可以腾出功夫来想想别的了。我手里的那部分《巴其斯之书》,我已经读了好几百万遍——我在想,咱们什么时候再去一趟图书馆,把剩下的那些也复制回来?瞧!这回可别说我没跟你们商量!”
听到“图书馆”三个字玛阿塔就是一冷,塞卡雷斯把话说完,她狠狠挣扎了一番,悄声问:“有新的粘土了?”
“是啊,罗姆临走前我让他准备下的,足够再复制一个全本。”塞卡雷斯洋洋得意。
“……落下的部分有多少呢?如果不防碍大局,我是说……”她想说,就不能不去么。
“怎么啦,到现在你还怕什么菲尔弗吗?”塞卡雷斯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毛。“大局,是啊,你要是指把黄河送走,那么咱们手中掌握的这些倒也够用了。不过你想想看,谨慎起见……哪怕是为了保留书本的完整性呢!当然是一整本书拿在手里更踏实些了,是不是?”没有给玛阿塔留下回答的时间,塞卡雷斯神秘地继续道:“我注意了一阵子,寻夜早就已经没那么严格了,那个看门的老布罗十一点之后准会去睡觉。这样,你跟银月他们打个招呼,等我的电话就是了,要是时机合适我立刻通知你们。”
说到这儿他掏出手机来看了看:“好吧,我得走了。再联系。”
塞卡雷斯挥挥手,昂头挺胸地走开了。没过多久,妮可也自礼堂里杀出重围,她刚刚把演出服换下来,衣服穿得乱七八糟。玛阿塔一边帮她翻领子,一边把银月从古德教授那儿得到的帮助告诉了她。
“天啊……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妮可震惊地说。“对呀,说起来这就是给咱们一个借口,好让咱们去请教他呢……幸亏是你们,我一点儿也没察觉!”
“所以就算维达教授就在台下、哪怕是校长先生看到了这出表演,他也不会察觉的。”玛阿塔点点头,得出如下结论。
回宿舍的路程中,她把塞卡雷斯的计划也告诉了她。毫无意外,妮可一下子兴致勃勃——她早就想知道怎么用炼金术来对付那个法阵了。
晚饭之后,塞卡雷斯的电话打了过来。
手机铃声大作,玛阿塔怎么也没想到“合适的时机”这么快就到了,按下“接听”的时候手都有点儿颤。结果她惊讶地发现,电话那头,塞卡雷斯也在发抖。
“到我这儿来,快。我、我有东西,有东西给你们看。”
被紧急召唤到塞卡雷斯公寓里的不只是玛阿塔和妮可两个人,另两个男孩儿也到了。看看主人的表情,玛阿塔意识到那件“东西”不可能跟好消息有关了。她硬着头皮跟塞卡雷斯上了楼,来到他的书房。
书房桌子上的电脑亮着,屏幕上显示出一封被打开的邮件。塞卡雷斯一言不发地把窗口调整到最大,然后自己离开桌子,面对着书柜背起手来。玛阿塔满怀疑惑地坐在了桌前的转椅里面。十分钟之后,她知道神树院所掌握的讯息中,水黦芫的“吊唁”一说是怎么回事了。
——三十年前,开花平原有着另一个名字,叫做开花森林。
往下看就明白了,那是个恰如其分的称呼。邮件里给出的资料是:继恩皮蒂安之后世界上规模第四的原生态保护区型土地;以土壤丰厚、植被茂盛著称,不但一年到头都是让人赏心悦目的绿色,同时也是小动物和无数鸟类的天堂……
但是布卡普历2907年十一月十一日这一天,一场试验改变了一切。
试验的策划者是当时担任阿卡尼亚魔法学院院长的陔尼-稻梅尔先生。那一天他带着两位教师助手和一名学生深入开花森林,预备利用有利的地理条件试验一项刚刚研究成功的尖端魔法。没想到的是,试验失败了,巨大的副作用力使得大陆母体受到严重的创伤,生命消亡,大片土地瞬间沙化,稻梅尔校长与两位教授当场遇难……在那场灾难中唯一生还得只有那名学生助手,他的名字叫做:水黦芫。
……看到这里,玛阿塔像喝了一大杯冰水似的,由里往外感觉到寒冷。
“这是罗姆刚刚从校外给我发过来的。神树院长老内部资源网中的绝密内容……我想他是破解了我伯父的电脑才弄到密码。”塞卡雷斯脸色铁青地说。虽然表面看上去还算平静,不过玛阿塔听见他在背后把手指关节缴得轻轻作响。
“我说……你那位老爷爷……究竟是干什么的呀?”妮可张口结舌。
“现在要紧的是水黦芫究竟在干什么!”塞卡雷斯激动得昂起头:“后来神树院也找他询问过情况,他的回答是‘受刺激’太严重,把当时研究的课题全给忘记了——失意了,大脑空白,哈!可他显然是在骗人!他没有忘,根本没有,我敢说当时老校长带着他们研究的就是空间技术——就是这本《巴其斯之书》里头记载的东西!你看,所以他转了一个圈之后又回到了阿卡尼亚,对,因为空间学的精要藏在这里面——他直到现在还在老地方继续这项试验呢,打着该死的、什么‘吊唁’的名义……影血先生!!”他恶狠狠地大叫一声:“你刚才打那个哈欠是什么意思?”
影血瞟了一眼屏幕:“上面写得挺清楚,辛苦你再读一遍了。另外,”他退两步缓缓坐在了书柜前的沙发上,眼神一时凝重:“你的管家很不错……你的这堆分析也是。”
玛阿塔和塞卡雷斯一起愣了两秒钟,然后后者红着脸,皱起了眉头。
“土地瞬间沙化……瞬间沙化……”银月愣愣地站在电脑前,仿佛还没能把邮件里的内容消化下去。他迟疑地回过头来:“可如果开花平原曾经是那样一个地方,现在总该有人知道啊——至少教授们和咱们的父辈都应该知道这回事。我是说……一片森林变成沙漠,那样的动静可以震惊世界了……”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塞卡雷斯终于又找到话说了,他抱着肩摇摇头。“而且这是作为绝密消息保存下来的。相信吧,如果神树院想要消抹掉什么东西,那它总有办法。”
第十八章
“为什么呢。”银月喃喃地说。
他是背着身的,玛阿塔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她忽然也不想看到。而塞卡雷斯显然理解成了“为什么神树院要把这种事情尘封起来”,他耸耸肩:“不知道……影响太坏?也许吧。”
“那位稻梅尔校长,我想想……”妮可趴在电脑桌前拧着眉头费力思索着,“水黦芫是阿卡尼亚的第三十九任校长了,那稻梅尔……三十六,三十七?啊,对了!”她忽然跳了起来,一把抓住玛阿塔:“忠诚法鉴,还记得吗?749号柜子里的那本——三十七任校长被空过去了,那就是他。没错,那时候我们还说这位校长不知道是做了什么事情不被法鉴所承认呢!”
玛阿塔想起来了,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看来就是因为这个啦……空间学是禁术啊。”说到这儿她忽然打了个冷颤,一个极为不好的预感冒了出来。“塞卡雷斯,咱们要把黄河送回去,就是说……”
“放心吧,我们的路数不一样”话虽如此,塞卡雷斯的脸色还是白了一下。“我想当时他们是在做大动作,类似扭曲空间什么的,咱们用不着这么干。而且,空间学的启动阵发很复杂,一定是出了差错才会搞成那样……肯定是。咱们要执行的相对简单一点,危险性也小,我会把一切布置得万无一失的,只要你们相信我。”
“老天。”妮可捂了一下脸。“相信你,当然了,不用搞得这么悲壮,你让我紧张死了!”
玛阿塔勉强笑了笑。
“好吧,那么——”塞卡雷斯理了一下一头软软的卷发,有点儿咬牙切齿,“我原本想多准备一些时间,在这回月假的时候再执行计划:先把黄河送回家去,然后报警。但是现在,对不起,对不起,我等不及了!”
玛阿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看了看银月。对方沉吟一下,说到:“嗯,三天。巧门已经掌握了,我和玛阿塔需要把细节再落实一下。三天之后,就能把记忆还给黄河。”
“就这么决定了,散会。”塞卡雷斯斩钉截铁地说。话音落下他才觉得不对,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我是说——夜宵,谁要来点儿吗?在行动之前补充体力也是很重要的……”
实际上,掌握“记忆返还”并没有花掉大家三天时间,研究很顺利,差不多只用了一个晚上玛阿塔和银月就有了放手一搏的把握。倒是把黄河约出来费了许多力气。黄河对他们躲躲闪闪的不说,有时还故意把维达教授的小翅膀带在身边,以示自己的行动并不希望脱离校方的视野。
对于这些,玛阿塔是有些沮丧的,不过她明白这不能怪黄河。碰壁的第二天,她也是这样劝说妮可和影血的,结果后者没说什么走掉了。然后,事情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当晚黄河就答应趁明天维达开会的功夫去影血的公寓一趟。对此玛阿塔虽然高兴却也吃惊不小,追问了大概有半个小时,银月才透露,是影血一把把路过的黄河拽到厕所里,用“男人之间的方式”让他妥协了的。再具体,看看银月的脸色,玛阿塔实在不好意思问了。
第三天,他们集合在影血和银月的公寓里头。时间是九点半。
对此塞卡雷斯也表示了一些异议:为什么不是我那儿?我公寓的地方明明更宽敞。影血毫不留情地顶回去:你那儿,好,那么你来执行记忆返还。塞卡雷斯不言语了。
看得出来,为了今天银月还特地打扫了房间,屋子终于显出些整齐的样子来了。影血示意大家冰箱里有凉茶和啤酒,口渴自便,于是妮可很不客气,立刻抱了一堆出来摆了满地。
找了个靠垫坐下来,玛阿塔深呼吸,努力平定心情——稍后的法术需要这个。难能可贵,今天的小红帽异常合作,它立在主人肩头,小脑袋好奇地转来转去。那小东西这半个月来足足胖了一圈儿,连带着性子也变得有点儿懒惰,在银月告诉它“不可以欺负毛球”之后,它居然一步还没挪动过。
十点多的时候,黄河来了。
他敲门进来的时候显得很不好意思,目光躲闪,脸上也是红通通的。就冲这一点,玛阿塔觉得身旁妮可对他的不满就已经消除了一半。
也许屋内的人数出乎了他的意料,看见影血,黄河尴尬地把一张便条塞进裤兜里:“来了。你们这号码还挺深,我找了半天……不过我还得快点儿回去,不知道维达他们什么时候散会。那个……”他瞟了一眼大家:“能给我了吗,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影血是怎么跟黄河交流的,不过能有这样的效果就算是相当不错了。玛阿塔欣慰地望着他,声音似乎不由自主:“是记忆啊。”
黄河莫名其妙地推了一下眼镜。“啥?”
“是你的一段记忆,你从你生活的那个地方带来的。我现在要把它还给你,说来话长,黄河。”玛阿塔觉得自己快要激动起来了,她尽量缓慢地说。
“你……你等等。”黄河举起一只手,把脸转向影血:“不是说有姑娘想要给我那个……那个‘爱的小礼物’吗?不是你们这儿的传统吗?什么记忆?怎么回事儿?”
玛阿塔刚刚酝酿起来的感情立时间泄得烟消云散,她动一下嘴角,郁闷地把头扭转了一个方向。与她反映类似的还有妮可和塞卡雷斯。
“你就是这么跟他说的?”塞卡雷斯从鼻子里头哼出一声来,斜着眼睛问到。影血则显得若无其事,他银色的眼睛盯了黄河一眼:“坐下吧,不委屈你这一趟。”
“——你的记忆是不完整的,从一开始就是。”银月把手从眼前拿开,赶快说到。开了个头之后,他语调环缓慢下来了:“很抱歉没有告诉你。还记得你刚刚过来的时候,我们大家聚在酒吧里喝酒吗?你一定记得。”说到这儿他微笑了一下,在额边做了一个记忆笔的手势,黄河点点头。
“那时维达教授就说你的记忆里有空白,”银月继续到。“他说你那是因为受了严重的刺激……但其实,不是的黄河。他不知道,是我们拿走了它。”
玛阿塔咬住了嘴唇。
银月的语气就像对着某只脾气暴躁的小动物一样,温柔耐心,又有点儿伤感。玛阿塔无力辨认它是否动用了专业技巧,她目不转睛地望着黄河。黄河在床边上坐直了身子。
“那是个意外。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也一直没能告诉你。但是现在……我们觉得应该把它还给你了。当初把你的记忆拿走是为了帮助你,现在也是。因为这能直接影响你的判断呢。嗯,当然,你也是可以选择的。毕竟这是你的记忆,你有权决定要不要拿回来。我们会尊重你的意思……嗯,无论怎样。”说到这里银月沉默了一下,然后他看看其他人。
小红帽在玛阿塔肩膀上跳转了一个方向,一屋子寂静无声。
“现在,决定吧。”银月叹息似的说完最后一句,也不出声了。
……事后玛阿塔想,这种问题真是多余,话都说成那样了,那种状况之下谁还能战胜得了好奇心啊!但是当时,她的确是紧张极了。——万一黄河说“不”呢?她不知道自己会做何反应,不过妮可说不定会大发脾气,而塞卡雷斯肯定会跳起来,把能想得到的所有道理通通灌进黄河的耳朵里,直到他妥协为止……
但是库索斯保佑,黄河没有说不。
“要怎么还给我?”他干脆地站了起来,学银月拿手在额边比划了一下:“还是那个记忆笔么?”
“不不不。”塞卡雷斯掩饰着激动和紧张,露出一丝笑容:“我们用更直接的办法。”
让黄河重拾回忆是一个痛苦的过程。玛阿塔在唤醒脑中那些属于别人的记忆的时候,难过得心都要缩成一团了,不过她没有抱怨,她知道待会儿黄河会更难受。
双方都在契约卷轴签下名字之后,一切准备就绪了。
影血他们把地方腾出来,玛阿塔和黄河面对面坐着。银月站在他们旁边,伸出手来各自抵在他们的额头上。玛阿塔望着对面的人,用几乎不开口的方式轻轻引导他:“看我,什么也别想。感觉到银月的手了吗?把意识集中在那里,看着我的眼睛,准备好的时候告诉我。——好的,听我说,三、二——一!”
电光火石的一瞬,像有电流通过似的,银月的身体被弹得像后一仰,不过他坚持住了,指尖并没有离开两人的额头。一阵眩晕过去,等能眼前能够看清东西的时候,玛阿塔知道,他们成功了。她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捂着胸口微微发颤。
银月退了两步,脸色苍白地跌坐在床上,但是抬起头时他也显得非常高兴:“好了。”他微笑道。
“库索斯啊!”妮可肯定紧张坏了,她松开祈祷的手势,几步上来抱住玛阿塔,“没想到这么快,还真跟木偶剧里演的一样啊!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另一边,影血和塞卡雷斯居然击了一掌,声音无比清脆,不过当玛阿塔别过头去看他们的时候,这两个人又都离得八丈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当这种喜悦的情绪稍稍平静下一些之后,玛阿塔才意识到他们可能有点儿过分了——黄河低着头,始终没有抬起来。
“嗯……”妮可放开玛阿塔的脖子,犹豫地往他那边挪了挪:“嗨,黄河?”
屋里逐渐安静下来,小红帽扑闪翅膀的声音又清晰可闻了。
“嗯……你还好吗?”银月抹掉冷汗,试探性地问道,“现在,现在是不是想起了……”
黄河忽然用手遮住眼睛。玛阿塔看到有一串水流从他指缝之间淌了下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慌,她下意识掐住手心。银月的后半句话说不出来了。
沉默维持了一小会儿,塞卡雷斯咳嗽一声,预备打破僵局的时候,他们听到了黄河的声音。像上一回一样,那声音很微弱,但是无比清晰。
黄河说,谢谢。
***
“谢谢你们啊。”
这句话听一遍是喜悦,听两遍是成就感,听三遍就让人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可是黄河说了三十多遍。
“停,打住。”影血不耐烦地扔过去一盒纸巾——原先的那一盒已经被黄河用完了,那小子擤鼻涕的频率似乎比喘气还要高。
“我们已经把计划告诉你了,现在的问题是,你能不能接受这里的危险。”塞卡雷斯完全没有受打扰,滔滔不绝地继续讲到。
“能,我能。”黄河忙不迭地点点头。
“好好想想。”银月诚恳地说。
“……我不想了。”沉默一阵,黄河低下头去。“你们都为我这样儿了,我能。”
这个回答让塞卡雷斯和妮可尤为满意。
“待会你还得回到维达那儿去,”塞卡雷斯看看他肿泡泡的眼睛,挑着眉毛说到:“既然你选择了合作,那我们从现在开始就会把需要的阵法布置开来,等到完成的时候我们通知你。在此之前,稳住你的心态,绝对不能让水黦芫和维达产生怀疑!关于这个,还得让玛阿塔教教你怎么收敛气场。”
玛阿塔在旁边点了点头。
“我想你肯定还有一大堆问题。”塞卡雷斯摸出手机来看了看,专断地说。“不过,下回吧,在计划执行之前我们找个机会好好跟你说。现在,抓紧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幸亏经过了这么久的适应,黄河情绪的起伏已经远没有当初那么剧烈了。帮助他平静下来之后,玛阿塔试探了他几次,效果不错。银月则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管药膏,运用医疗法术涂抹在黄河的双眼上。没过几分钟,那一对肿得厚厚的眼皮眼看着薄下去了。
“可惜不能跟你一起吃顿饭,太招摇啦。”送别黄河的时候,妮可遗憾地说。黄河擤了最后一次鼻涕,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地望着大家,半天还是喏喏出一声“谢谢”。一片“好啦好啦”的安慰声中,他耷拉着脑袋讪讪地把小红帽从头顶上捧下来,伸手要去开门。
影血一把按住了他。
“门口有人。”他低声说。
玛阿塔没有听清,但是眼前银月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她登时也紧张起来了。“怎么啦……?”
“刚才有个声音。就贴在门上。”影血握紧了门把手,嗓门压得极其低,眼睛里的光芒一瞬间寒冷下来。“黄河,进里屋去。”
黄河惶恐地退了一步,银月一言不发,拉着他转身奔回了另一间屋子。妮可“乒”的一声替他们关上门。
同一时间,影血把大门拽开了。
门口空无一人。
两三秒钟的窒息,玛阿塔喘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腿都有点儿软了。她侧过身来靠在了墙上。
塞卡勒斯这回可逮着机会了,他抱起肩来笑眯眯地看着影血:“武斗系的高材生们都这么敏锐吗?”
“闭上你的嘴。”影血杀气腾腾地说。他迈出门口朝两边楼道看了看,眉头皱得更紧了。
“没关系,当心点儿总没坏处啊。”玛阿塔放下心来安慰道。她回过头,银月已经从里屋出来了,黄河也趴在门口朝这边张望着。
“可能是谁的小宠物吧。”银月走上来,忽然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
“烟。”影血轻车熟路。他侧身把门口让开,朝黄河偏偏头:“没什么,走吧。”
“可是有点熟啊。”银月诧异地说,更加用力地吸吸鼻子。
经他这么一提,玛阿塔也觉得空气中这种若有若无的气味好像经常能在哪儿闻到似的。不过一时半会儿……
“是曼尼抽的雪茄。”
下结论的是妮可。凑过来稍稍一嗅之后,她说得斩钉截铁。“海神牌的,他老抽那个,弄得身上满是这种味儿。”说到这里,她忽然发现大家的眼睛全都盯着她瞧,脸上“腾”地红了。“噢,嘿!”她胡乱抓抓头发:“你们就没闻出来吗?”
影血回忆了一下,含义不明地把目光瞥向了别处:“好像是吧。记得没那么清楚。”
妮可更加窘迫了。
“不过,难道欧威尔刚才在这儿呆过?”塞卡雷斯倒是没有打趣她,他盯着门口,诧异地说。
“噢,得了,这种烟到处都是,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抽。”妮可嫌他小题大做地挥挥手。“说不定是哪个烟鬼刚好路过呢。”
唯一的烟民这会儿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身子。“不一定。海神不是常见的牌子。”
玛阿塔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可讨论的呢?就算是欧威尔先生吧,也许他只是刚好路过这里呢?也许他知道妮可在,想要过来等她;又也许……等等,也许……
玛阿塔轻轻吸了口冷气——也许,他在门外听到什么了?哦库索斯阿……
“咱们最好找他问问。”她把目光转向妮可,脸上一时急得有点儿红。
“我想,”塞卡雷斯忽然说。他抬起头来,像所有要冒出古怪点子的时候那样,眼睛里头一时光芒闪动。他回头看了看躲在后面的黄河,微微眯起了眼睛:“我想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总的来说,每天清晨之后到中午之前的这段时间,阿卡尼亚的生活区都算是比较平静的,大多数学生不是还在上课就是坐在图书馆里,放松和消遣往往到了下午才会开始。今天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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