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好事谁不干?谁不干就是脑子被枪打了。
现在不仅杂牌军说何成浚好,连西北军那边提起这个人,也是直翘大拇指。
于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西线无战事,有的只是友谊和欢乐。
陇海线上却已经打得火星直冒了。
在这个双方都很看重的主战场上,中央军开始面对的对手是晋绥军。
本来说好了陇海这方面是冯阎两家一道上的。但老阎以反蒋总司令的身份,让老冯去管西线,陇海线由他晋绥军包打。
算盘拨得那是真精:通过这条线,可以长驱南下,抢先占领南京!
晋绥军有一个特点,叫做善守(傅作义是其中的集大成者)。反过来说,就是不会攻。
说是要打到南京去,晋绥军却把大部分力气都花在了修工事上面。不为别的,就为这个他们在行。
工事修得确实不错,颇有专业水准,中央军愣是攻不过来。但老蒋这个“保定系”与半个“士官系”(未读完)的双料毕业生可不是白给的,见正面攻不进,他就命令部队从右翼圈子绕过去。
这样一来,再好的工事也只能白搭。晋绥军立刻陷入了被动。
关键时刻,阎锡山再也顾不得打自己的那点小九九了,连忙向冯玉祥求援。
不是猛龙不过江。西北军一上阵,攻击力果然了得。陇海战场的局面立刻为之改观。
令人发怵的是,西北军还有一招更绝的,那就是骑兵部队。
骑兵的特点就是速度快。
他们曾经一夜急驰八十里,深入敌后,把中央军的飞机场都给端了。飞机烧了不说,机械师和地勤人员也抓走了不少。
这支骑兵部队唯一疏忽的一点就是,他们没有乘兴去参观一下附近的车站。
因为此时,老蒋就在车站里。
老大都差点被活逮,可想而知情况有多么严重。
被逼急了的老蒋抓耳挠腮,忽然想起了久违了的平汉线。
一了解,平汉那边还很有种。何成浚带着一帮人,竟然把穷凶极恶的西北军都给硬生生地顶住了。
没想到啊。
老蒋大为惊讶。惊讶之余,他忘了那是一群杂牌,昨天还被他弃之如蔽履。
他命令何成浚,立刻率部发动进攻,以缓解陇海战场正面压力。
第七章 中原鹿正肥 杂牌也是有自尊的
接到电令,何成浚傻了。
在他看来,平汉战场能维持现在这种样子,已经算超额完成任务了。你中央军主力都打得稀里哗啦,难道还让我杂牌上去帮大家建功立业?
有想法归有想法。意见保留,命令还得执行。
何成浚只好把杂牌军头们都一个个找来商量。反正也没什么领导不领导,大家平时玩都玩在一块,早就不分彼此了。
等何大人把他的苦衷一摊牌,众人都明白了。
那就打吧,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您老在我们身上破费了这么多银两,不拿点成绩出来怎么也说不过去。
何成浚听了很感动。
实践证明,如果你平时一直为大家着想,难的时候,大家也一定会为你着想。
须知,杂牌,那也是有自尊的。
何成浚下达总攻击令。杂牌部队倾巢而出,并且一鸣惊人,把西北军逼到许昌城里,还围困了起来。
由于前线连战连捷,何成浚索性把自己的指挥部前移,从驻马店搬到了漯河。
杨永泰说,要“两弹”一齐上。在银弹发挥功效的同时,配合陆军作战的空军也令毫无防空能力的西北军头疼不已。
西北军从长官到士兵,长期身处老少边穷地区,没几个人真正见识过飞机这种新式玩意,特别害怕它从天上扔炸弹。
据说老冯为了克服大家的恐惧心理,还专门把官兵们叫过去进行教育。他当众打了个比方,说你们平时见到的乌鸦多还是飞机多。
众答:当然是乌鸦多了。
那乌鸦拉的屎是不是掉到过你们头上?
众笑:没有。
那不得了。炸弹投你们头上的概率很低嘛,所以千万不要怕。
这下西北军的官兵还真以为飞机没什么了不得了,看到飞机不避不闪,当它是小孩子放的风筝。
半个月后,西北军平汉线前敌指挥官樊钟秀战死,这兄弟其实就是被飞机扔下的一颗炸弹给炸死的。如果概率真的很低,那樊某就是中了特等大奖。
前线最高长官一死,所部自然惊慌失措,阵脚大乱。
正是西线的不利局面,使陇海线上督阵的冯玉祥再也坐不住了。他当即抽调精兵回援平汉战场,自己也亲自来到许昌进行指挥。
后人在评论中原大战时,大多认为这是冯玉祥当时所犯的一个足以致命的错误。
当时陇海线的中央军主力由于损失巨大,已逐渐失去了攻击能力。如果冯玉祥能抓住这一有利时机,弃平汉线于不顾,与晋绥军合力一击,则中央军主力将被一举击溃。
问题是冯玉祥能舍平汉于不顾吗?
不能。
不仅仅因为平汉一旦有失,西北军将失去西归之路,还因为对面的敌人说穿了就是一些临时组合的杂牌,大家都不想要的部队。
怎么也丢不起这个人啊。
打仗说到底还是要靠点真本事的。老冯一押上老本,杂牌部队就是再卖力也无济于事了。
杂牌军的天才领导何成浚被打回原形,不得不重又退回漯河。
当时是,西北军将领多主张乘胜追击,直取武汉。但老冯不同意。
你打一群杂牌都费这么大劲,尤不放心,还要跟着穷追不舍,那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小儿辈实在不足多虑,要紧的还是陇海主战场。
这大概算是冯玉祥在中原大战中所犯的另一个重大错误。穷寇莫追,那你也得分是谁,什么时候。
后来他连西北老家都没能回得去,倒霉就倒霉在这群他十分看不起的杂牌手上。
冯玉祥移兵平汉,老蒋压力顿减,趁机稳住了阵脚,这为他坚持跟冯阎打持久战赢得了时间。
比之于后援坚强、粮弹充足的中央军,西北军和晋绥军各有自己克服不了的缺陷。
西北军猛则猛矣,但没有一个能保障其军需的后方,部队物质大部分都需要山西方面援助,属于有精神无物质。
晋绥军倒是日子好过的多,但在进攻能力特别是敢拼命这一点上,又差着好大一截,属于有物质无精神。
如果光是短期作战,西北军能把中央军打得只有防守的份。但是时间一长就不行了。
很多部队都是靠一双光脚板,从陕甘宁这些穷得冒泡的地方跑过来的,粮食弹药全靠士兵随身携带,几次消耗就底朝天了。
起初老阎还算够意思,隔三差五就送点粮草弹药过来。但是时间一长,久病无孝子,山西那边送东西的次数越来越少,且缺斤短两。
到后期,由于军费困难,西北军生活极为艰苦,有时甚至连咸菜都吃不上,但晋绥军却后备充足,以致联合作战的西北军士兵常常能捡到前者扔下的空空如也的食品罐头。
如果说这还不影响士气,那就纯粹是骗人了。
晋绥军不能打,西北军撑不住,老蒋就讨便宜了。
首先是在北上的19路军和韩复榘部的联合进攻下,晋绥军抵挡不住,率先丢失济南,撤往黄河以西。
东线完了。
接着,西北军发起的八月攻势受挫,两军在陇海线上会师徐州的计划破产。中线随即面临瘫痪。
现在只剩下了西线。
老蒋抓住机会,将原来布置在津浦线上的精锐部队抽调出来,分别充实到平汉、陇海两线,并且调整了进攻重点——从陇海转移到平汉。
目的很明显,那就是要准备在西线关门了。平汉线一断,西北军连回老家的后路都没了。
西线战场,这个大家都曾经忽略的地方,如今成了左右战局的要害。
打到这时候,攻守双方终于调了个个。
蒋介石变成了攻,冯阎变成了守。
冯玉祥不得不缩短平汉、陇海两路防线,以便集结兵力做最后的抵抗。
但是,一个人的意外出现,终结了老冯的“最后”。
第七章 中原鹿正肥 东北军入关
这正是最要命的时候,冯阎都已经精疲力竭,只需要从背后轻轻一推就可能摔倒在地。
何况这个人可不是轻轻一推,他用的是脑后狠狠一板砖。
这个人叫张学良。
在最关键的时候,张学良选择了同自己的盟兄站一边儿。
民国十九年(1930年)9月18日,被蒋介石任命为陆海空军副总司令的张学良发表拥蒋通电,表示将派兵进行武装调停。
听起来好像是劝和,但胳膊肘明着就是向内拐的(“凡我袍泽,均宜静候中央措置”)。
第二天,10万东北军主力入关,并迅速占领天津、北平和河北,使阎冯联军处于腹背受敌的困境,形势立刻急转直下。
9月18日。
这是一个很具讽剌意味的日子。
一年后,同样的“九一八”将使入关的东北军彻底失去自己的家园。
张学良的通电和东北军的入关,对阎冯联军来说不啻一场大地震。首先是阎锡山再也支持不住了,率先做了缩头乌龟,密令陇海线上晋绥军的残余部队全部撤往黄河以北。
接着,石友三宣布反水。
这位一向以金钱多少为转移的仁兄,其实早就对他参加“反蒋联盟”的价码不满了,80万突然变成30万到现在还牢牢记得。
眼看30万就快花光了,是找一个新买家的时候了,于是他也如法炮制,发了个通电,表示拥护张学良,让手下套上东北军的服装,“改衣换帜”,又换了一个新主人。
最无退路的是冯玉祥。出来时他可是把全部家底都掏出来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撒开丫子往回跑。
但是西北,回不去了。
截断西归之路的正是西北军的旧将,如今何成浚的当家杂牌——杨虎城。
其实他不截,也没多少人真想回去。到东边来逛了一圈,觉得怎么过都比西边强。尤其西北军的大本营陕西省刚刚闹过旱灾,饿死了很多人。现在灰头土脸地跑回去,难道再等着挨饿受苦不成。
大难临头,银弹战的效果进一步扩大并蔓延,西北军内部开始出现了瓦解的迹象。
大家都知道老冯最恨部下倒戈,所以都预先编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来骗他。
其中,数吉鸿昌的理由最具创意。
当有传言说“十一口”(吉鸿昌的吉是十一口笔画)可能有变时,老冯还不相信,亲自打电话过来询问。
吉鸿昌吃过这老头子的苦头,害怕他再让自己跪下来接电话,赶紧分辨说传言有误。
据他说,真实情况应该是这样的:我,吉鸿昌,这次打定主意,一定要扮一回三国时的东吴大将黄盖,用苦肉计为掩护(没有说清楚是什么苦肉计),准备跑进曹营(指老蒋那里),反过来赚它一把。
老冯听后,不能说信,也不能说不信,只能说吉鸿昌“脑筋复杂,想入非非”。
未几,吉鸿昌果然向蒋介石接洽投诚。
众叛亲离之下,冯玉祥惨淡经营二十余年的西北军终于宣告关门歇业,清资破产。
西北军残部除被老蒋收编外,另有一部退入山西境内,被已执掌华北大权的张学良改编为第29军,虽然仍称西北军,但已与原来的西北军概念没有多大关系了。
民国十九年(1930年)11月4日,阎、冯联名致电张学良,声明“即日下野,释权归田”。
曾经叱咤风云的冯玉祥从此再未能真正执掌过类似西北军的军事集团。中原大战,所有人中,数老冯输得最惨,可以说把所有能输的一家伙全都输掉了,可谓清洁溜溜,干净彻底。
他的老搭档阎锡山虽然也下野了,但他还有重新登台的机会。这个任何时候都会给自己预留后路的人,在最后时刻没有像冯玉祥那样选择一条道走到黑(冯曾劝他在河南共同作垂死抵抗)。
在宣布下野后,他先是以老爸病重需要回乡“侍疾”为名,跑到西汇,想在那里蒙混过关,没想到这次老蒋不依不饶,根本不愿意再让他留在山西,为此连“归田”的机会也不肯给他,一定要他出国,并且还发出了人身威胁的信号。无奈之下,老阎只好改个名字,扮成某公司经理,在他的老忠臣赵戴文的陪同下,躲到大连去了。
不过由于保留了实力,晋绥军并未遭到伤筋动骨的损失,山西军政各界也仍然布满他的亲信,只要遥控得当,迟早还有再次出山亮相的一天。
没有枪杆子的汪精卫同样只能通电下野,并宣布解散改组派。那个成立三个月还不到的“国民政府”和“国民党中央”自然也寿终正寝了。
最大的胜利者无疑是蒋介石。
得胜还朝时,由于兴奋过度,老蒋一改往日的不苟言笑,居然一个人哼上了小曲,但卡拉OK这东西你平时不练,临时抱佛脚就难免会露出破绽。
老蒋一路上唱歌走调,而且走得快连家都不认识了。这使他的随从参谋们表情非常难做,想笑吧不敢,不笑吧又实在坚持不住。
由于采纳了杨永泰的“削藩策”,老蒋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只用3年时间就削平了诸藩,得以俯视关内群雄,“一览众山小”。
杨永泰当年系由熊式辉介绍,进入蒋介石幕府。在这之前,他一直处于凄凄惶惶,满街游走的状态,直到遇上老蒋这个他心目中的“明主”,才有机会使出浑身解数,以助其成事。之后,他还提出了对苏区根据地“三分军事,七分政治”以及经略西南的策略。然而和当年“凤雏”再能计算,也逃不过“落凤坡”一劫一样,他最终亦被人离奇剌死。
此时距中原大战结束,已六年矣。
第八章 今夜无人入眠 今夜无人入眠
经过中原大战,对内,老蒋可能算是暂时赢了,但对外,其实一样是输家。经过这场大规模的内战,参战各方均“杀伤甚惨”,原有老兵几乎换了一茬,而张学良移兵关内,更为外人觊觎东北提供了乘虚而入的机会。
此时,如果还有一个真正的赢家的话,倒不如说是正在东北准备搞小动作的关东军和隔海相望的日本政府。
时局如棋,当中国这个棋手精神和体力分散的时候,它的对手则已经悄悄地把东北一角的棋子围了起来。
尽管当年的“老虎厅”事件更多地缘于东北当局的内部斗争,但日本政府却把它解读为,这是张学良向日本所做的通牒。町野为了推卸自己交涉失败的责任,回去后就到处宣传,说杨宇霆曾经向他表示过,铁路问题可以商量。
现在这个人死了,也就等于“满蒙新五路”的最后希望都破灭了。毫无疑问,张学良是日本的敌人,比他老子还可恶,必须与他决裂。
河本在哪里?我们需要你。
当初对河本的处理决定是退出现役。军部开出罚单说穿了还是给外面人看的,对一个高级参谋能以一己之力在东北弄成这么大的动静其实当时就很是欣赏。在他即将被迫脱下军装的时候,上面便派人来问:河本君之后,谁可继之者?
那意思就是问,你走之后,还有谁能够像你一样善于捣乱?
河本推荐了两个人,都是他的陆大同学:板垣征四郎大佐(陆大28期)、石原莞尔中佐(陆大30期)。
距离“皇姑屯事件”四个月后,板垣正式接任河本的高级参谋一职,石原则担任关东军作战主任参谋。加上土肥原,所谓的“关东军三杰”(又称“三羽乌”)现在一齐登场亮相了。
查一下个人履历,土肥原、河本、板垣、石原都是陆大校友,读书经历几乎一模一样,都经历了陆军幼年学校、陆军士官学校、陆军大学校(即陆大)这三级跳阶段。有趣的是,四个人在陆大的毕业届数也呈梯次递增,中间都跳开2级,从土肥原开始,分别是陆大24期、26期、28期、30期。
前三个人都可以算是昭和军阀的典型代表,狂妄、嚣张、自以为是、急功近利,满脑子都是冲动,根本不顾及后果。土肥原因为对兼职特务“情有所钟”,所以还经常装装斯文,但他本人除了喜欢煸风点火,做“土匪的源头”外,并没有任何能上得了台面的独立思想,对侵华这档子经国大业更谈不上有什么远见卓识。
但是石原是个例外。如果说日本的克隆人生产线偶尔也会出点毛病的话,石原算是一个。
准确地说,石原莞尔是一个比较“有思想”的日本军人,称得上是一个怪才。
举凡指望怪才奇才出世,就和想培育奇花异葩一样,除了靠老天爷帮忙外,还需要有适合其生长的阳光雨露。但在东瀛军界,这些东西其实并不具备。
一个有志从军的日本人,从小就必须寄宿,上军事小学“陆军幼年学校”,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门心思就是死读书,读完书后再励志,一个比一个口气大,都嚷嚷着要把中国这些“东亚病夫”怎么样怎么样。
至于政治经济外交,国内国际国外,他们既不关心,也不学习,基本上是一窍不通。除了军事以外的课程,学生不想学,老师也不愿教,教学要求、考试科目里更没这一项,导致军校学生出来后都是两眼一抹黑,除了打仗什么也不懂。像土肥原,看似知识还算渊博,其实都不是学校里学的,是由于特务行当的职业需要,后期自己恶补的,因此纯属七拼八凑,用来吹牛侃大山还能骗骗人,真正的学问就别指望了。
当时中国留学东瀛的最高境界就是考取日本士官学校。从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回国的人,平时都是两只鼻孔朝着天走路的(东北军还专门出了个“士官系”,优秀程度参见杨宇霆)。其实这只能说是日本军校中的高中,离大学还差得很远。日本军校生的终极目标是陆军大学。这个陆军大学的门槛离地三尺三,如果不是士官学校的优等生,你连报考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考上了。当然要求的分数也是异乎寻常的高。
在这样一种教育模式中生存下来的人,全面发展根本谈不上,畸形发展还差不多。加上日本人性格本身就拘谨刻板,你要克隆型的军事干部那是一抓一大把,如果想找几个不一样的,那就几乎等同于天方夜潭了。
不过我这里说的是几乎。
再寸草难生的沙漠里,有时还会找到几棵千年不倒的胡杨树呢,所以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奇迹总是偶尔会出现的。
石原就是这几乎中的一个。
其实石原在读书时并不用功,别人都在拼着命读书,惟独这哥们不当一回事。平时除了玩,最大的兴趣就是看闲书。
前面讲过了,日本军校最看重分数,考试压力非常之大,加上功课又多,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愿意挤时间去看规定课程以外的书。石原则不一样,他的阅读范围很广,人文地理什么书都看,就是很少看“正经书”。
饶是如此,那些比他用功十倍还不止的同学还是考不过他,每次考试,此君都是名列前茅,陆大毕业时竟然还进入了军刀组(指毕业成绩在前六名者)。
所谓怪才,通常就是指这样一类人:神经兮兮,死不要好,但脑子却特别好使,好像被外星人点过穴位一样。
事实证明,河本选择石原这个“陆大怪才”来完成他在东北的“未竞事业”是很有些眼光的。因为后者即将在东北掀起的,将是一个连他自己也无法想象的滔天巨浪。
第八章 今夜无人入眠 最终战争论
据说,在日本很少有人能真正读懂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就连他们的洋老师——陆军大学聘请的德国教官对这部煌煌大著都讳莫如深。
大概此书也的确深奥,快赶上爱因斯坦“相对论”的水平了,后者真正弄通的人同样寥寥无几。
但是石原却超越了他的祖师爷,把一部《战争论》硬给啃了下来。不仅如此,他还有所发展,拿出了一个最新理论成果,即“最终战争论”。
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中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句话对石原相当有启发。像那个传说中的西方预言家查拉斯图拉一样,他也据此给日本算了一卦。
他说今后日本要想在世界上有地位,迟早还是要和美国打一场“最终的战争”(倒还是蛮准的),而要打的话,日本在战略上非常吃亏,主要是国土无纵深,又缺乏战略资源(后来也应验了),所以一定要拥有一个后方基地,这个基地就是满蒙(缺德结论就这样被推导了出来)。
在战后的远东军事法庭上,起诉方曾把日方的一份奏折作为证据提出犯罪指控。
这就是著名的田中奏折。全文很长,有四万多字,但被人们记住的只有两句话。第一句话:要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国,第二句话:要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
田中奏折在史学界是有争议的,日本人一直说它是伪书。
从田中当政时推行的政策来看,出自此人之手的确疑点很大。因为田中的对华外交政策有个名堂,叫做积极外交。
所谓积极外交,就是依靠奉系军阀首领来维护和扩大“满蒙权益”。虽然一样是打坏主意,但它与“征服满蒙”毕竟还是两码事。
其实田中奏折的大部分理论依据,都来自于石原的“最终战争论”。按照这个理论,日本如果像以往那样“被动”地维护“满蒙权益”是不够的——满蒙是日本的生命线,应该直接拿下,一劳永逸。
“最终战争论”一出炉,就被日本陆军当成了宝贝,并成为关东军策动“九一八”事变的指导思想。
一切都预示着,关东军这次不光是消灭两个东北的头头脑脑就算了,他们要玩儿一把大的,把作为日本“未来的生命线”和后方基地的满蒙(东北和内蒙)一口吞下。
在东北,石原和板垣等人都亲自观摩了中苏之战的实况。看完之后,石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了这样一句话:“对付张学良连我的家传宝刀都不需要,竹刀就足够了”。
他又一次预言:我敢断定,如果一旦有事,关东军不用两天时间就可以占领奉天。不过从现在开始,我们需要准备和等待,因为行动的最终实施至少还需要两年时间。
石原比河本们更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不仅狂妄,而且冷静。
第八章 今夜无人入眠 建房计划
由于改旗易帜后,东北成了中国的地方政府,张学良又以外交收归中央为由,拒绝和日本进行直接交涉,这使日本人再也没办法绕过南京政府这一关了。
民国二十年(1931年)4月,若榇礼次郎组建新内阁。在若榇内阁成立的当天,王正廷约见日本驻华代理公使重光葵。
大喜的日子,王部长没忘给公使先生准备一份贺礼,还很重。
长长一串礼单报下来,重光葵越听越吃惊,从收回租界,再到收回铁路航运,等于中国这块地方,就没他小日本什么事了。
革命外交果然力道十足。
临走时,王正廷又加了一句:日本的所谓“满蒙权益”,中国也是决意要予以收回的。
从外交部出来,重光葵擦了一把冷汗,赶紧启程回国报告情况。消息传到日本岛内,犹如给早已气势汹汹的舆论加了一束薪,添了一把火。
此前,张学良在把“满蒙新五路”等路权交涉推给南京的同时,开始自己独立发展东北铁路。其中自建自营的洮索铁路曾经就是日本提出的“满蒙新五路”之一,如今却被他拿过去自己搞了起来。在日本人看来,这很明显就是要“逐渐置满铁于死地,最后达到收回满铁的目的”。
王正廷的表态正好就是对张学良举措的一个最好验证。
日本人此时早就不把南满铁路当成是临时借的了,他们认为这是他们的“固有国土”,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到期要还给你的意思。
什么叫“满洲权益”?
用“日本陆军之父”山县有朋的话说,那是我们在日俄战争和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耗去20亿资财,伤亡20余万生命”才换来的。一旦失去,要承受“莫大之耻辱”不说,都没脸再去见地下的那些“阵亡勇将烈士之英魂”。
现在中国人竟然说要把它收回去,实在太过分了。
无论民间还是军方,都认为是由于政府过于软弱,才让中国政府表现得如此“欺人太甚”。
很多人回过头去看,又重新找到了那个尚名不见经传的关东军小军官石原中佐的“价值所在”。一时间,“满蒙生命线”到达了它被卖力鼓吹的最顶点。
此时,离石原当初设定的两年期限,还剩一年不到。
那么到现在为止,这个“奇才”到底在忙些什么呢?
日本人在微观事务方面的精益求精,是连西方人都为之叹服的。对日本文化做过细致入微研究的小泉八云就曾经说过,这个世上没有比日本人更好的外科医生了。
听名字,你可能会以为这是个本地产的日本通,其实不是,这位先生是个纯正的英国老外。当然,他原先不叫这个日本名,是后来到东瀛定居,娶了个日本老婆,才夫随妇姓,改姓小泉,名八云。
这个经历应该跟加拿大留学生、会说相声的那个大山差不多。
小泉八云对日本文化非常推崇,认为日本人的天性,自然而然适合于准备和实施各种复杂的行动计划,哪怕这些东西在外人看来是多么的琐碎和烦杂。
有战略家之称的石原可称得上是这方面的优秀代表。一个“关东军占领满蒙行动计划”,仅仅方案的完备,他就用了一年多时间。
在这一年多里,由他和板垣带队,组成了“参谋旅行团”,在东北境内跑了一圈。
第一站是长春。范围是吉林省。在这里,石原等人进行了军事地形侦察和渡江作战研究,从而揭开了“满洲事变前史的第一页”。
第二站是锦州。范围是辽宁省。这次主要是具体研究如何向沈阳城攻击、向锦州追击、进攻锦州和山海关西部的作战方案。
第三站是北满。范围是黑龙江省。此次实地考察了北满(黑龙江)的全部地形。
三站跑下来,石原已经为关东军占领满蒙安装了全副的GPS导航。
石原的这种精心准备,如果用中国孔子的话说,就是“多算胜,少算不胜”,什么都计算好了,赢面才大,而这跟日本本地产的兵法家宫本武藏的学说也是相契合的。
世界上的兵书汗牛充栋,数不胜数,但到现在为止,最为人看重的就三本,除了我们老孙家的《孙子兵法》、德国人克劳塞维茨那本没几个人能读懂的《战争论》,就是宫本武藏的大作《五轮书》。
这位宫本先生是靠玩剑出名的,但《五轮书》除了讲剑术外,也讲兵法。其中最有意思的,就是把作战比喻成为木匠建房。
宫本说,建房可不是瞎建的,从木料选择到房屋结构、风格,都必须事先有一个计划,在保证计划无误后,才能开始动手造房子,而且在建造过程中,也一定要尽可能地按照计划行事,这样房子才能建得好。
宫本武藏生活的时代,相当于中国的明朝。几百年后,他的这种思路又在后辈有天份的日人中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