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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旧时光

_3 八月长安(当代)
历飞奔而来,“杨老师把挂历送给咱们了!”
  小朋友们纷纷地围过来,笑着翻动那本彩色挂历。余周周瞥见上面的画——九十年代的挂历大多是风景、名车、动物和美女。她记得奔奔
家的挂历是穿着泳装的美女,每次她看到的时候都会觉得有点脸红。
  现在这个小姑娘手里的挂历上的照片却是古装美女,穿着长裙,带着金钗,飘逸极了。大家纷纷“哇哇”地赞叹着,小姑娘则笑盈盈地带
着期待的眼神紧盯着那个叫林杨的男孩,有点得意地说,“你不是说这本挂历好看吗?你看,我从老师那儿给你要来了!”
  林杨的兴趣显然还在余周周身上,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小姑娘,“我要它做什么?”
  小姑娘楞了一下,扁扁嘴巴,突然一跺脚,“你不要,那我就给大家分了!”
  “那就分了吧。”
  余周周甚至有些同情那个献宝的小姑娘了,可是林杨仍然对她穷追不舍,“喂,你来我们幼儿园干什么?”
  小姑娘正在一旁用力地将挂历一页页地扯下来分给周围欢呼的小女孩们,一边扯一边愤恨地用眼睛瞪着林杨的后脑勺。余周周看着一张一
张纷飞的美女图,不由得叹息。
  “还剩最后一张了,你真不要?”小姑娘不死心地放低姿态最后问了一遍林杨。余周周看到之后扬起眉毛——那张刚好是被人挑剩下的八
月,而被大家嫌弃的原因,恐怕是因为,上面的青衣美女只有一个背影。
  “给她!”林杨似乎看出了余周周的心思,伸手一指,却仍然摆着一张臭脸。
  小姑娘“哼”地一声扭过头将滑溜溜的挂历纸塞到余周周怀里转身跑掉了。余周周打量了一下那张纸,把刚才林杨回答小姑娘的话原封不
动地还给了他——“我要它做什么?”
  林杨还没来得及发作,远处就有个小男孩扯着嗓子喊他,“林杨你干嘛呢?你到底玩不玩了?”
  林杨气鼓鼓地一把扯住余周周的手,将她从花坛上拽了起来。
  “你干嘛?”
  “你……”他指着挂历上面的美女背影说,“现在这个就是你的画像。”
  “呃?”
  “你,你现在就是朕的四皇妃了!”
  “……”
  余周周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在玩“皇宫”的游戏,而林杨一直都是皇帝,羊角辫小姑娘是皇后,周围其他的女孩子,有的是皇贵妃,有
的是公主,而男孩子,有的是王爷,有的是侍卫,以及大臣。虽然做游戏的过程有些混乱,但是无论如何,这个游戏远比“公主和强盗”要高
级得多。
  小姑娘的怒气似乎传染到了周围不少人身上,没有人愿意搭理“四皇妃”余周周小朋友,皇后大人直接一纸诏书将她打入了冷宫。余周周
拎着纸片做到秋千上继续看着她们拎着挂历纸在风里跑来跑去,做出飘逸的样子,让挂历纸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第24节:再见四皇妃(3) .福哇txt小说.
  而皇帝大人,则一直气鼓鼓地瞪着她,好像她不是四皇妃,而是刺客。
  终于,大臣们和侍卫联合起来,发动了宫廷政变,余周周看着皇后和一干后妃做出嘤嘤哭泣的样子,而林杨则被两个男生一左一右架着胳
膊准备送往大牢——她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所有人都盯着她这个不招人待见的冷宫娘娘,于是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人群中又跑出两个侍卫,作势要抓她,这让余周周体内一直压抑着的女侠情结再次爆发——“省政府幼儿园”这个魔教竟然敢迫害她,这
还了得?!她直接使出一招“天马流星拳”,推开了那几个侍卫,抓起林杨的胳膊就跑!
  “给我追!”皇后尖声叫道,于是一群妃子和大臣们群起而攻之,杂乱的脚步声扑通扑通,十几张挂历在风里哗啦啦地响……
  余周周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错药了——她干嘛抓着皇帝一起跑?
  然而被她拉着的小男孩儿,却不再是一张臭脸,他的表情从懵懂到笑容的转变只有一秒,紧接着就握紧了她的手,和她一起迎着和煦温柔
的夕阳一起大步地跑了起来。
  抬起头,就能看到粉紫色的天空中铺排着的云,高原宁静,像奶油冰淇淋一样柔软美好。
  老师的出现打断了他们的宫廷政变,快要放学了,他们必须回教室去。小朋友们纷纷朝门口跑过去,小姑娘也走过来,白了一眼余周周,
看着正气喘吁吁的林杨说,“你走不走?”
  林杨笑着问余周周,“你明天还来不?”
  余周周摇头,“不。”
  眼前男孩失望的神情让余周周心里一软,她想了想,说,“好,我来。”
  林杨瞬间展开一脸比花儿还灿烂的笑容,“好,我等你!”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连个离开,林杨一步三回头,一个劲儿地喊,“说好了哦,你不许说话不算话!”
  余周周笑着点头。
  低下头,看到手中已经被自己抓出五指印的挂历美女,她突然觉得今天的夕阳格外美丽。
  妈妈再三谢了李姨,牵着她去买生日蛋糕,然后一起去饭店“下馆子”。
  “那是什么?”妈妈打量着她手里被卷成一个长纸筒的挂历。
  “这是四皇妃。”她郑重其事地说。
  “四皇妃是什么?”妈妈啼笑皆非。
  余周周低头想了想,然后小脑袋一歪,笑得眼睛弯弯。
  “这是秘密。”
第25节:低到尘埃里(1) 福哇小说
  2-3.低到尘埃里
  可是第二天,余周周并没有能够如约再次潜入省政府幼儿园。
  毕竟,妈妈不方便再次麻烦收发室的李婆婆。余周周在家里面惴惴不安地等待了一天,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担心什么,整颗心都悬在
嗓子眼,跳的一点都不规律。
  也许是不想看到林杨失望的表情。她喜欢看他臭臭的耍脾气的脸,但是不是失望的脸——就像听到自己说“不”的时候摆出的那张眼角和
嘴角一起下垂的脸。
  但是她说不清楚为什么。明明和陈桉一样是萍水相逢,余周周却并没有觉得林杨会和他一样被放进那个名为“过去”的饼干盒子里面。她
的心虚甚至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对于林杨发脾气的恐惧——再见面的时候,这个家伙一定会冲她大吼的,死定了。
  这种年少的,没有原因的相信。
  7岁生日仿佛是一道分水岭,余周周女侠的人生就像是过山车一般,倏忽跌下最高点,一路俯冲,拦都拦不住。
  命数的急转直下来自一个咒语,两个低沉狠绝的字眼。
  “野种”。
  中央百货一层香喷喷的化妆品专区,整个商场最为明亮精致的区域,那个略微发福的高胖女人,还有她手里牵着的小男孩。余周周感觉到
灼热的视线,扭头时候看到的就是女人半蹲着身子在小男孩儿耳边轻声说着什么,笑容温婉,嘴角的弧线美丽而恶毒。
  她们朝着余周周走过来。那一刻余周周才发现,世界上真的有巫婆,也真的有“定身咒”这种东西。她仿佛被踩出了尾巴,动弹不得,甚
至没有办法跑到不远处的背后,呼叫正提着新品牌试用品跟专柜柜员交谈的妈妈。
  然后擦身而过,只留下沉甸甸的咒语,伴随着一串飘忽的笑声。
  好像周围明亮又柔和的射灯集体失明,余周周仿佛又回到了三岁时候的那个漆黑夜晚,她一个人蹲在因为动迁而被清空的家门口,看着妈
妈徒劳地哭泣争辩,看着一群不认识的人又笑又骂地将妈妈好不容易拾掇起来的行李、报纸、木材、杂物统统砸烂点燃。火苗燃起来的时候,
她的目光穿过被火焰灼热变形的空气,看到了一张扭曲的女人的脸,抱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像一个终于将黑暗普及到世界每个角落
的得逞魔王一样,笑得那么开心。
  余周周认识她们,她们是她爸爸的妻子和儿子。
  多么别扭的关系。
  她突然转过身,看着两个刚刚走开几布的摇曳背影,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你胖了。”
  女人回过头,脸上的惊讶一闪即逝,似乎不明白余周周话里有什么含义,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小男孩倒是气势高昂地为妈妈回嘴,“你才胖了呢!”
  毫无杀伤力的话,余周周根本没有看他,只是用她清凌凌的大眼睛安静地注视着那个女人,说,“我记得你。”
  周围的几个闲散柜员都凑过来看着站在原地久久不动的这三个古怪的人。女人只好“哼”了一声拉起儿子的手大步地离开,扔下一句,“
跟你妈一样,长大了也是个贱货!”
  余周周面无表情,注视着她离去,然后对准周围所有好奇的目光,一个一个看过去,直到她们统统别开眼神。
  当妈妈和柜台小姐交待完新的试用品的特性和回扣返券种种事宜之后,回头看到的就是从远处慢慢走来的余周周——面无表情,目光如炬
,好像奔赴刑场的江姐。
  “周周?”妈妈疑惑地看着她。
  “没事,”她乖巧地摇摇头,“可以回家了吗?”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就是星期六,晚上全家人都一齐出门,去海鲜酒家的包房和已经去世的外公的老同事一家聚会。余周周的情绪似乎一直
都没有从前一天的偶遇中脱离出来,确切地说,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情绪,心情与表情同样一片木然。
第26节:低到尘埃里(2)
  无聊的家庭聚会在索然无味的时候,总会把小孩子们拖出来逗弄暖场。这样的场合中如何表现,永远都是孩子们最头痛的难题。向来爱出
风头的余婷婷先站出来,高高兴兴地唱了一首《小小少年》,清亮的童声博得满堂彩。她正在一边笑一边和自己的爸爸妈妈撒娇,没想到另一
家的小孙女也不甘示弱,《七色光》《小背篓》联唱,一看就是学过声乐的,毫不费力地把余周周的耳膜震爆了。
  自然大人们又要笑着夸奖一番,为了表示礼貌,余婷婷的爸爸妈妈还认真地说,专业的就是专业的,比我们婷婷唱得好听多了,她也就只
能糊弄糊弄我们家里人云云……
  大人眼里原本毫无意义的客套,在小孩子听来无异于天塌了——余婷婷“呼”地站起身,眨巴眨巴眼睛,却在对方小丫头摇头晃脑地鄙视
下无话可说,于是情急之中,伸手指向余周周——“那她呢?!”
  硕大的圆形饭桌上突然一片安静,22个人面面相觑,终于还是妈妈低下头轻轻地问,“周周,你想唱歌吗?”
  余周周仍然兀自沉浸在一片虚无中,猛地惊醒,这才连忙摇头,“我不会。”
  “唱一个嘛!”余婷婷还是不放过她。
  妈妈笑着替她推托,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女儿不高兴,很不高兴。然而专业小童星的妈妈,那个在饭桌上也不肯摘下墨镜的女人,哂笑
着说,“孩子嘛,就得让她锻炼,要有外场,要大大方方的,不能老是护在怀里,你这样教育孩子可不行。”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逆鳞,那么余周周的那一片,一定是她爱的人。不能让他们受欺负,不能让他们被伤害。
  比如妈妈。
  她一下子站起来,继续用江姐奔赴刑场的表情环视四周,说,好,我唱。
  原来让一个人变强大的最好方式,就是拥有一个想要保护的人。怪不得动画片里面,星矢每次爆发小宇宙,都是为了雅典娜和同伴们。
  只可惜,余周周并没有能够像动画片或者电影中的主人公一样,被逼到绝路,奋起反击,然后一鸣惊人,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从来就不善于唱歌,虽然不跑调,可是就要求清澈明亮的童声而言,她甜美而略带一点沙哑的嗓音实在是不出众——倒是有点性感,当
然,这都是后话。长大了之后在KTV里面唱蔡健雅和陈绮贞,的确很有味道,但是在金碧辉煌的包房里,面对着一群长辈唱《小小少年》,总是
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至少,她开口唱了,就算副歌处险些破音。
  让余周周最为反感的,反而是大人们虚情假意的夸奖,明褒暗贬,笑意盎然却总有点勉强——而且明明白白地把这种勉强表现出来,非让
你知道不可。
  她坐下,低头,嘴角不经意地就扬上去。那是余周周这一生中,学会的第一个嘲讽的微笑。
  原来,有些BOSS,是星矢无论如何努力地爆发小宇宙也没有办法打倒的。
  余周周第一次对自己的小世界里奉行的准则产生了怀疑。
第27节:低到尘埃里(3)
  然而抬头的时候却看到大舅家的乔哥哥朝自己挤眉弄眼,她愣了一下,随即笑出来——这让乔哥哥松了一口气。余周周不明白为什么他会
努力逗自己开心,他不是最烦她的吗?
  “我觉得周周唱的好听,”乔哥哥很大声地说,夹了一口陈醋凉拌海蜇放到嘴里,“这年头,谁还声嘶力竭地使劲儿吼啊,真俗。”
  饭桌上有一瞬间的凝滞,余玲玲慌乱地看了周周一眼,又看了余乔一眼,心想坏菜了坏菜了,余乔哥哥又开始挑事儿了——没想到余乔竟
然笑得更邪恶,明知故问,耸耸肩膀环顾四周,“我说得不对吗?喊着唱歌多累啊。”
  话没说完,余周周就看到大舅一招空手夺白刃夺下他的筷子狠狠地拍了他后脑勺一下,“没规矩!”
  “怎么就没规矩了?”余乔还在唯恐天下不乱,还在咧着嘴笑,“许你们夸她俩,就不许我夸周周啊?周周,听你乔哥哥的,别跟她们学
,嗓子都喊坏了。”
  大舅被气得七窍生烟,饭桌上一时乌烟瘴气,劝架的,做和事佬的,火上浇油的……余周周在一片混乱中朝余乔笑了笑,余乔则亲昵地朝
她眨眨眼。
  那段饭在这群大人的勉强努力之下,终于磕磕绊绊地恢复了和谐融洽,但是没多久就散了。余周周注意到外婆一直坐在一边笑得意味深长
,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扫过去,不知道在观察或者等待什么。散席的那一刻余乔闪身躲过他老爸的铁砂掌,灵巧地窜到余周周身边,对周周妈
笑得极灿烂,“小姑姑,今天晚上我爸去单位值夜班,让周周到我家住吧,我和她打游戏机,好不好?”
  余周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突然这样亲密,实打实的手足情深。
  等到余周周洗完澡穿着小白兔睡衣坐在余乔床上看着他和超级马里奥共度欢乐今宵的时候,才想起来问,“乔哥哥,你今天吃错药了吧?

  余乔按下暂停键,拎起椅垫回身就把余周周抽了个四脚朝天,“屁,你懂什么?”
  “那你干嘛对我这么好?还叫我一起到你家打游戏机。”
  “我那是怕我爸在路上就揍我,所以才拽着你的!”
  “那……那你干嘛夸我唱歌好听?”
  “不是你唱的好听,是她们俩唱得实在太难听了……”
  余周周淡定地跳下床,拔下了红白机的电源线。
  “我靠,死丫头你是不是活腻歪了,我好不容易才打到第七大关,出门去吃饭之前脸游戏机都不敢关,你你你……我跟你没完!”
  鸡飞狗跳的追逐战。6岁的余周周哪里是14岁的余乔的对手,很快就被提着领子拎在半空中,晃来荡去。
  “我真想现在就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余周周“嘿嘿”傻笑,一脸谄媚,求饶了半天终于被余乔放了下来。
  “想玩什么?”
  “魂斗罗吧。”
  “你会玩吗?”
  “你会就行呗。”
  的确印证了这句话。余乔无耻地将武器调到最高级别,同时每个人三十条人命,然而余周周的水平却让余乔咬牙切齿。等到了第四关,他
们两个需要同步向上跳,可是余周周笨拙而誓不罢休地拖着余乔的后腿——终于余乔哭丧着脸哀嚎道,周周,算我求你,你赶紧把三十条命死
光了算了,真的。
第28节:低到尘埃里(4)
  余周周不再跟他闹,也没有说话,直接操纵着自己手里的蓝色小战士朝悬崖下跳。新的一条命刚刚显现在屏幕上,她就干脆利索地再次跳
崖。
  很快就死了个干净。余乔却不再玩,按了暂停键,有点慌张地问她,“周周,生气啦?”
  “没。”
  余周周低着头,眼泪却滴答滴答地在浅蓝色的床单上打下深蓝色的印记。好像在化妆品专柜前丢失的情绪在这一刻悉数返程归家,她揪着
床单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掉眼泪,像是没有关好的水龙头。
  “我错了还不行吗?你等着,我现在就去自杀!”余乔连忙学着余周周的样子把自己的三十条小命统统贡献给了悬崖,屏幕上浮现出"GAME
OVER"的字样,他献宝一般指着屏幕说,“你看,这回咱们都死干净了。”
  余周周的表情能力在这一天突飞猛进,她不仅学会了讥笑,还学会了苦笑。
  因为自己是那么无能为力。她只懂得对着空气中的大魔王张牙舞爪,也只懂得在假象的世界里逞英雄。[福#哇@小&說下^載]面对真正强大
的对手,她只能在他们的恶毒攻击下沉默,即使她出手,就像今晚,也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从来都不会有力挽狂澜的可能。
  甚至连玩游戏机,都只会拖累人。
  余周周并不是为了自己的无能而哭泣。
  她是为了自己假装强大而难堪。
  她不敢再面对格里格里公爵和克里克里子爵——他们还会接受这样一个可笑的小女王吗?
第29节:时间轴上的快进键(1)
  2-4.时间轴上的快进键
  于是余乔抱着一个水龙头睡了一晚上。
  他不知道余周周怎么那么能哭,而且一声不吱,光掉眼泪。这样反而比小孩子的苦恼嚎啕还让他心烦。
  “我的小姑奶奶,我这辈子再也不玩魂斗罗了,咱不哭了成吗?”
  夏天晚上的电风扇呜呜地吹,余乔万分遗憾地想,难得他喜欢这个不黏人的丫头,呆呆的却又有鬼心眼,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跟自己小时
候一样不受待见,这简直就是命运的轮回啊——自己看中了一个如此有前途的接班人,刚刚起步的培育计划却因为区区女人的眼泪而夭折了。
  女人啊,永远不要因为年龄而轻视一个女人。
  余乔三岁的时候爸爸妈妈离婚,原本应该能作为“长房长孙”而受到疼爱的他,被妈妈带到了外婆家,禁止他见奶奶家的人。在外婆家的
众多孩子中,他因为自己的离婚妈妈而沦为二等公民,等到11岁终于和外公外婆培养出一点感情来了,妈妈又要再婚,当初那个死活争夺孩子
抚养权的伟大母亲在现实面前妥协——于是他又被送回了爸爸家,他才知道,当初最疼自己的爷爷,已经去世三年了。
  他和那个做工会主席的、永远忙碌永远暴躁永远黑着脸的父亲,就像两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
  11岁与41岁。
  青春期的萌芽遭遇壮年期的落幕。
  三年的时间,如果是麻利爽快的情侣,可能连孩子都快能打酱油了,然而他和他老爸,还是“不大熟”。
  怀里的小家伙呼吸慢慢平稳,余乔想,她长到14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
  反正不会比自己更差了吧?
  如果说入睡前余乔的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和温柔,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气炸了的肺就让他忘记了昨夜的所有感慨——女人,
真是麻烦。
  是的,他必须要给余周周梳头,最简单的马尾辫,他已经梳了快三十分钟。余周周鄙视的眼神通过镜子反射到他眼底,明晃晃赤裸裸的一
片。“如果以后我有女儿了,”余乔阴阳怪气地说,“等她一长出头发,我立马掐死她!”
  余周周十二分认真地问,“你觉得会有人愿意和你生孩子吗?”
  ……
  告别余乔的时候,余周周突然觉得心里面有些不解。乔哥哥在她心里的形象一直是模糊的,他比她大那么多,整整8岁,比陈桉都大。可是
举手投足,却没有陈桉的那种优雅沉稳。余周周见到的他,要么是在冲自己龇牙咧嘴挤眉弄眼,要么是恶声恶气地说“别烦我”,要么就是被
大舅当着大家的面呵斥修理,然后摆出一副水泼不进的顽劣表情,松松垮垮地站在角落,用天生的嘲讽表情看着所有人,好像活着是一件和可
笑的事情似的。
  然而现在,乔哥哥开始成为除了妈妈、奔奔之外,她的第三个亲人。
  第三个,可以让她为了对方的生命而放弃蓝水的人。
  时间总是倏忽溜走,夏天的下午是闷热粘腻的,然而当时觉得那样难捱的漫长下午,却在回头看的时候,让余周周费解,她到底都用这些
时光做了什么?
  它们就这样不见了。
  余周周在剩下的那段时间里,很少再见到公爵和子爵,雅典娜与她的魔王大人同样从她的世界隐身。她前所未有地想念奔奔。
  我希望一转身,就能看到你怯生生地用纯净的眼睛看着我,唤我周周。
  所以我不停地转身,直到晕头转向,你还是没出现。
  余周周惆怅地想,原来,原来这就是思念。
  余周周女侠还尚未从之前的几个打击中恢复过来,八月就走到了尾巴上。
  九月来了,她背上新买的黑色书包,该去上学了。
  余周周朝外婆和余婷婷挥挥手,头也不回地从后操场的大门迈步进入校园。
  明明刚才被外婆牵着在早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小商贩鳞次栉比的三轮车的间隙中穿梭时,手心还在冒汗,然而一旦道别之后变成独身一人
,余周周反倒不怕了。入学日学校有特殊规定,新生家长可以陪同孩子参加升旗仪式,所以许多小孩子都是被爸爸妈妈领着进入大门的,但是
在外婆问她需不需要陪伴的时候,她急切地摇了摇头。
  外婆甚至能看到她在用眼睛说“求你,赶紧走赶紧走”。
  那次饭局之后,余周周留下了一个后遗症。
  那就是,她只在熟人面前才会紧张。这个“熟人”是包括外婆在内的全部亲戚以及和她的亲戚相关联的所有看起来长得都一样的叔叔阿姨
爷爷奶奶们。
第30节:时间轴上的快进键(2)
  当然,直系亲属不在场的话,后面那些附属关联人群也统统都算作陌生人,所以这时再面对他们,她就不紧张了。
  这种后遗症的发作条件,形容起来的确很复杂。简而言之,就是她恐惧,恐惧于自己会在关键时刻在自己家亲戚面前掉链子,怯场,烂泥
扶不上墙……
  不过,余周周有她自己的解释。
  她认为,她只是太善良了。如果她不是太害怕亲人因为自己而觉得丢脸难堪,如果不是她不希望看到他们对自己期望过高导致失望难过,
那么她才不会紧张。
  当时外婆悠然道,这跟掉链子其实不矛盾。你解释的是原因,而我说的是结果。
  余周周愣了几秒钟,笑容僵硬地说,反正……我就是善良。
  外婆挑着眉头看了她许久,好像憋着笑,说,哦,看出来了。
  那是开学前三天的晚上,天都快黑了,独自下楼跑到外面玩的余周周还没有回家,外婆下楼去寻她,看到是那群常年搬着自家小凳子坐在
花坛前一起晒太阳的老太太们围成一了个圈,中间站着的正是她的小外孙女余周周,对着一群高龄歌迷声情并茂地演唱《潇洒走一回》,享受
着她们给自己参差不齐地鼓掌打拍子,兴奋地满脸通红。
  “他余婶,你家这小外孙女真是个活宝啊,又聪明又漂亮,大大方方地,唱歌还好听……”
  这个又聪明又漂亮又落落大方的外孙女前一天刚刚在她的老干部活动中心联欢晚会上面,当着她的面把《潇洒走一回》唱得像初秋垂死挣
扎的蚊子,嗡嗡嗡,嗡嗡嗡,一边唱还一边低着头羞红了脸,左脚尖点地钻啊钻,好像底下有石油似的。
  外婆似乎发现了余周周的这种恐惧后遗症,所以她越是紧张,自己就越要把她推到台前去。
  余周周跟着外婆上楼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这、这才是我的真实水平。
  只是她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她的真实水平和她的善良无法共存。
  今天也一样,外婆点点头放她自己进校门,然后留下跟她同一年入学却没有分在同一班级的余婷婷,打算自己亲自送过去。
  抬头就看见余周周挺胸抬头的背影,马尾辫随着步伐一跳一跳,干巴巴的瘦小身板竟然带着一种“而今迈步从头越”的豪情。
  外婆不知道,就在昨天晚上入睡前,余周周忽然领会到,她不可以再这样消沉下去。从来没有看过《乱世佳人》的她握紧了拳头,闭着眼
睛躺在被窝中默默地告诉自己,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连幼儿园都没有上过的余周周其实对于学校没有任何概念。她只是觉得,那是一个很多陌生人的地方。想到这一点,她就兴奋得无法自持

  再也不是那个在亲戚朋友家的孩子唱歌跳舞耍宝讨喜的时候缩在角落讷讷无语的呆瓜余周周了。
  今天就是崭新的一天。
  余周周的一腔热血在满操场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渐渐冷却。
  她忘记自己被分到哪个班了。
  外婆告诉过她好多次,可是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冒。余周周心里咯噔一下,后背“呼”地一下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她转身开始朝大铁门飞
奔,外婆外婆,你千万别走……
第31节:时间轴上的快进键(3)
  后来每次余周周回忆起这一段的时候都会奇怪是谁给了自己神奇的上帝视角——她好像站在一旁看到了自己的左脚陷进操场柏油路面上的
小坑,惯性作用下整个上身向前扑去,右手拎着的网兜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长长的弧线……
  她扑倒在地上,手掌和膝盖先着地,擦破了一大片油皮,沾满灰尘的创口渗出丝丝血迹,而同时,装着铝饭盒和小鸭子水壶的网兜“咣当
”一声撞到某个人头上,她只是听见稀里哗啦一片噪音,好像是网兜散了,现在午饭一定已经撒了一地。
  余周周忍耐了半天,鼻子还是酸了,刚扁扁嘴巴眼泪就滴答滴答打在地面上。
  疼啊,真是疼。
  她记不清是谁扶着自己站起来,总之她把身体全部的重量都依靠在架着她的胳膊扶她起来的人身上,双腿都是软的,根本无法支撑她站立
起来。
  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正装套裙和黑色高跟鞋的阿姨正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一种有点懊恼,却又因为不能对一个小丫头发
火而憋得很难受的表情。
  扶着她的人在她头顶上方温和地说,“小姑娘,没事儿吧?”
  余周周突然觉得非常非常恐惧——这时候她才看到自己早就应该注意到的——前方五米处,一个小男孩的白衬衫后背被泼上了菜汤,四周
弥漫着西红柿炒鸡蛋的味道,而那个阿姨此刻正一边拿面巾纸给他擦拭一边用目光冷冷地看着自己这个赶着投胎的小鬼。
  余周周觉得万念俱灰。众人的目光让她下意识低下头躲到那个扶起她的叔叔的背后,那位叔叔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朝那个阿姨说,
“爱兰,杨杨没砸伤吧?”
  “没,就是……够狼狈的。”阿姨叹口气,也不再追究余周周的责任。
  然后叔叔低下头,轻轻地问她,“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升旗仪式先别参加了,一会儿找个老师陪你去医务室吧,都破皮了,得清
理一下。”
  余周周泪水涟涟地点头。
  “傻孩子,光点头干什么啊,我问你是哪个班的?”
  余周周很多年后想起这一幕仍然觉得脸颊发烫——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我……忘……了……”
  听到她声音的小男孩儿却突然回头,一瞬间的怔忡过后,就挂着一身西红柿鸡蛋汤冲了过来。余周周心想完了完了,他要跟我算账了,他
……
  没想到对方只是狠狠地揪着她的领子,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你、第、二、天、为、什、么、没、有、来??!!”
第32节:无处可逃(1)
  2-5.无处可逃
  余周周坐在林杨家的沙发上,呆呆地看着林杨妈妈在她眼前放下白色的医药箱,拿出医用棉花撕扯成小块儿备用。
  “谢谢阿姨。”她轻声说。
  “忍着点儿,可能有点疼。”棉花浸了酒精,敷在破皮的伤口上的时候,余周周仿佛像是触电了一样,从头发梢到脚趾尖都颤抖了一遍。
  “活该!”
  重新换了天蓝色T恤的林杨出现在客厅门口,看到余周周左手手掌和膝盖上涂满了红药水十二分狼狈的样子,却依然恶狠狠地瞪着她。
  林杨爸爸朝余周周抱歉地笑笑,然后低头严肃地压低了声音说,“杨杨,胡说什么?怎么那么没礼貌?!”
  余周周忽然想,如果说这话的是乔哥哥,恐怕早就被大舅一掌拍倒吐血不止了吧?这个叔叔真是温柔,就像是……就像是陈桉。
  总之,和自己周围的所有人都不属于一个世界。
  她从进门的那一刻就一直遵循着妈妈一直以来的教导,绝不四处乱看,可是仍然能感觉到林杨家里的“高档”——并不像陈桉家里一样奢
华,只是简洁明快而已,但是空气中漂浮着的水果清香和衣物柔顺剂的味道交织在一起,那是一种称得上是温馨的味道。
  余周周抬头朝温柔儒雅的林杨爸爸微笑了一下,乖巧地说,“是我不好,对不起。”
  这句话让站在一旁的林杨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装的,这个家伙肯定是装的!
  他动动嘴巴不知道想说点什么回敬她,然而一旦看到余周周略低下头盯着白色木桌上的马克杯微笑的样子,心里忽然像是被一片温柔的羽
毛拂过一样。
  罢了罢了,这次饶了她。
  他并不知道,余周周盯着桌子上画着唐老鸭的马克杯,心里一直在腹诽,凭什么他家里这么大凭什么他爸爸这么温柔这么英俊这么优雅,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余周周兀自伤神,那股名叫“温馨”的香气一阵阵侵袭着她强装镇定的神经,她必须低头盯着马克杯,否则她会哭的。
  所以你才是活该呢,活该被我用饭盒砸。
  余周周心想,姑且算是替天行道。
  他们重新坐上林杨家的车,朝着学校的方向开过去。林杨妈妈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叹口气,“这么一折腾,升旗仪式也就结束了。”
  余周周再次局促地低下头去,“对不起。”
  林杨妈妈回过头,笑笑,“没事,腿还疼不疼?”
  她摇摇头,眼泪差点就掉下来,感情正在喷薄酝酿中,却突然被旁边的林杨狠狠扯住了袖子,她侧过脸看到他恶狠狠的表情,诧异地等待
了一会儿,没想到他只是凶巴巴地说——“我才不想参加什么升旗仪式呢,切。”
  呃?余周周愣愣地看着他。
  正在开车的林杨爸爸无声地笑了起来。自己家的宝贝儿子怎么变得这么别扭了?连安慰别人都这么别扭。
  林杨妈妈却微皱眉头,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
  刚刚和林杨的班主任打过招呼了,缺席升旗仪式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毕竟是开学第一天,有些可惜。原本打算把小姑娘送到保健室去
之后就赶紧带着林杨回家换衣服,然而医务室的老师却还没有上班。自己家小祖宗的叫嚷着要把这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也带回去顺便上药
——她不是不犹豫的,这个余周周的家长不在身边,他们贸然将孩子带走,毕竟是不妥的。
第33节:无处可逃(2)
  小姑娘余周周看起来也是很敏感懂事的孩子,发现他们的顾虑,就说自己的伤口没关系不用急着上药,一再道歉,又劝他们赶紧带着林杨
回家换衣服。
  结果没想到,自家儿子突然大声地冒出一句,“你又想跑?没门,你把我衣服弄脏了,你得对我负责,跟我回家!”
  林杨妈妈想到这里,不由得再次回头打量后座上正在被自己儿子骚扰的小姑娘,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对了你是哪个班的?”林杨瞪着圆圆的眼睛,带着一脸期待的表情问。
  余周周哑然,如果说自己忘记了,肯定会被这个家伙笑话的吧?于是她摆出不耐烦的表情说,“不告诉你。”
  林杨却笑得有些阴险,“哈,其实你忘了,我知道。”
  余周周攥紧了小拳头,抬眼看了看坐在前排的林杨父母,心想,我忍,我忍,君子报仇,好几年都不晚。
  “我是一班的,你也是一班的吧?”
  “不是。”
  “瞎说,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哪个班的。”
  “我虽然……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我记得不是一班也不是二班。”
  林杨咬着嘴唇,好像被人拔了电源线一样安分地坐好不再说话。
  林杨的家距离学校其实很近,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学校后门。升旗仪式还没有结束,国旗升上去了,但是学生和老师还都在后操场上
站着聆听德育主任的讲话,之后值周生还要宣布新的卫生纪律评比标准……
  教导主任远远看见了他们,笑着迎了过来。余周周安然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寒暄。林杨妈妈一把将林杨推到主任面前,几个人边说边笑,
貌似主任在担保一定照顾好林杨。
  他们都笑得很假很僵硬,余周周歪着脑袋想。
  记得妈妈说,笑容这个东西永远是展示给对自己有用的人看的。所以,看主任笑得那么卖力,可见林杨的爸爸妈妈一定是很有用的人吧?
  而对林杨来说,主任显然不是一个很有用的人——因为林杨连笑都不笑,甚至有点不耐烦。主任回头喊了一声,小张,来来来,这是你们
班的新学生。
  于是另一张微笑的假面具迎风飘了过来。
  林杨却在这时候指着余周周仰头对主任说,“老师,她是哪个班的?”
  主任好像这时候才看到余周周,楞了一下,问,“孩子你叫什么?”
  “余周周。”
  主任长出一口气,又转过身,“小于,你们班丢了的那个学生在这儿呢!”
  余周周大窘,讷讷地看着一个穿着深灰色正装的年轻女人朝自己走过来,她朝主任点点头,却并没有像余周周想象的一样牵起自己的手或
者蹲下身子问一句“小朋友你怎么受伤了啊”……这个于老师什么都没有问,也不笑,只是声音平平地说了一句,“跟我走吧。”
  余周周正要跟上去,突然余光看到林杨惊慌的脸。那些大人们还在其乐融融地笑着,被围在中间的主角却扭着头执拗地看着她。余周周忽
然感觉到心底很柔软。所有人都拿她当空气,只有他好像眼里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第34节:无处可逃(3)
  她仰头,用最乖巧甜美的声音问,“于老师,我是哪个班级的?对不起我忘记了。”
  于老师冷冰冰的脸上渗出了一丝笑意,低头看了她一眼,“七班。”
  一年级一共七个班,他在头,她在尾。
  余周周立刻转过头,看到林杨一副要从大人环绕中突围的架势,一脸“妖怪哪里逃”的急躁。她不由得笑起来,大声说,“我是七班的!

  大人们被她清凌凌的喊声吓了一跳,都不再交谈,略带诧异地齐刷刷看向她。
  余周周“腾”地脸红了,扭过头追上于老师的步伐落荒而逃。
  只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带着喜悦却仍然别别扭扭的,“哈,我知道了。看你这回往哪儿跑!”
  余周周那时候对于林杨的嚣张很是不屑。也许因为她彼时并不明白,命中注定的人,的确是无处可逃的。
  一个老师走过来在主任和班主任小张老师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她们两个就朝林杨父母笑笑说,“稍等,张老师班里有点事,我去接个电话
马上回来。”
  老师一走开,林杨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林杨爸爸把手放在他毛茸茸脑袋上,笑着问,“就那么不耐烦?到学校了可就和家里还有幼儿园
的时候不一样了,你得规规矩矩的,好好听话!”
  林杨点点头,突然听到背后又尖又肉麻的喊声,“呀,爱兰,我就说今天肯定能碰见你们嘛。”
  林杨在心里哀号一声,迎面走过来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凌翔茜妈妈,一个是蒋川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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