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一点儿不假!
教师:居仑的同胞们!事实就是这样严酷:我们容忍过不公道的行为。此刻我完全明白,十亿巨款可能给我们带来的物质利益,我也绝不会忽视贫穷是一切坏事的根源,不幸的根源。然而现在的问题不是为了钱!(雷鸣般的掌声)不是为了富裕、豪华奢侈,问题的实质在于:我们要不要主持公道,而且不仅仅是主持公道,还要坚持我们的先辈们为之生活过、争论过,甚至为之献身过的各种理想,它们构成我们西方的价值观。(雷鸣般的掌声)如果博爱精神遭到亵渎,保护弱者的善举受到蔑视,婚约被撤毁,法庭受欺骗,年轻的母亲被推入灾难之中,那么我们的有关自由的概念就是儿戏。(欢呼声)我们必须以上帝的名义,严肃认真地对待我们的理想信念,甚至不惜以流血为代价。(雷鸣般的掌声)财富,如果它不能产生出那种跟赏赐有联系的财富的话,那它还有什么意义:因为只有那些如饥似渴地渴望得到它的人才有资格接受赏赐。居仑城的同胞们!你们有这种饥渴吗?有这种精神上的饥渴吗?或者不仅仅是另一种世俗的饥渴,而且是肉体上的饥渴?我作为文科中学的校长很想提出这个问题。只有当你们不再容忍邪恶的时候,只有当你们拒绝在一个容忍不公道行为的社会里继续生活下去的情况下,你们才能接受克莱尔·察哈纳西安的这十个亿的钱,才能实施与她的捐助相关的条件。这一点我请居仑同胞们加以考虑。
[经久不息的暴风雨般的掌声。
电台广播员:女士们、先生们!你们请听听这掌声!我简直激动得热血沸腾。校长在他的演讲里所证明的伟大的道德观念可惜在我们今天并不是随处都存在的。他勇敢地指出的那些弊端,那些不公正行为其实在每个城镇,在一切凡是有人的地方都是屡见不鲜的。
市长:阿尔弗雷德·伊尔——
电台广播员:市长又开始讲话了。
市长:阿尔弗雷德·伊尔,我得问您一个问题。
[警察推了伊尔一下。伊尔站起来。广播员拿着话筒向他靠近。
电台广播员:现在我们就要听到与克莱尔·察哈纳西安赞助直接相关的那个人的声音了,他就是阿尔弗雷德·伊尔,是女赞助者青年时期的朋友。阿尔弗雷德·伊尔是一位年近古稀而精力充沛的人,是旧派居仑市民中有脸面的人物,此刻他当然激动万分,心里充满感激之情,充满难以表达的欣慰。
[伊尔低声地咕哝了几句。
电台广播员:慈善的老先生,请您说话大声点儿,好让我们的男女听众听清楚。
伊尔:可以。
市长:当我们就接受还是拒绝克莱尔·察哈纳西安的赞助作出决定时,您会尊重这个决定吗?
伊尔:我将尊重你们的决定。
市长:还有谁向阿尔弗雷德·伊尔提问题?
[沉默。
市长:还有谁对克莱尔·察哈纳西安的赞助要说什么吗?
[沉默。
市长:牧师先生?
[沉默。
市长;市医生?
[沉默。
市长:警察局?
[沉默。
市长:反对党?
[沉默。
市长:现在付诸表决。
[寂静。只听见电影摄影机吱吱声,闪光灯连续发出闪光。
市长:凡是心地纯洁,愿意主持公道的人请举手。
[除伊尔外,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手。
电台广播员:剧场里充满肃穆气氛,它完全成了高举手臂的海洋,仿佛在为一个更美好、更公正的世界举行隆重的宣誓。只有这诶老人仍沉浸在无比喜悦里,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由于他的昔日女友的乐善好施终于使这笔捐款得到落实。
市长:一致通过:接受克莱尔·察哈纳西安的捐赠。但这不是为了钱——
众:这不是为了钱——
市长:而是为了主持公道——
众:而是为了主持公道——
市长:出于良心!
众:出于良心!
市长:因为我们不能与我们队伍中的犯罪行为相安无事——
众:因为我们不能与我们队伍中的犯罪行为相安无事——
市长:我们必须铲除罪行——
众:我们必须铲除罪行——
市长:免得我们的灵魂受侵害——
众:免得我们的灵魂受侵害——
市长:免得我们最神圣的事物被玷污|——
众:免得我们最神圣的事物被玷污|——
伊尔:(喊叫一声)啊,上帝!
[所有的人仍高举手臂站着不动,但这时电影周报的照相机出毛病了
摄影师:倒霉,市长先生,闪光灯罢工了。最后表决请再来一次。
市长:再来一次?
摄影师:《电影周刊》必须登照片。
市长:那当然。
摄影师:聚光灯准备好了吗?
一个声音:准备好了。
摄影师:那好,开始!
[市长在原位坐下。
市长:凡是心地纯洁,愿意主持公道的人请举手。
[所有的人举起了手。
市长:一致通过:接受克莱尔·察哈纳西安的捐赠。但这不是为了钱——
众:这不是为了钱——
市长:而是为了主持公道——
众:而是为了主持公道——
市长:出于良心——
众:出于良心——
市长:因为我们不能与我们队伍中的犯罪行为相安无事——
众:因为我们不能与我们队伍中的犯罪行为相安无事——
市长:我们必须铲除罪行——
众:我们必须铲除罪行——
市长:免得我们的灵魂受侵害——
众:免得我们的灵魂受侵害——
市长:免得我们最神圣的事物被玷污——
众:免得我们最神圣的事物被玷污。
[寂静。
摄影师:伊尔!讲话!
[寂静。
摄影师:(失望地)他再也不肯开口了。真懊丧,他那声欢乐地呼喊“上帝啊”再也听不到了,那一声呼喊真叫人感动。
市长:请新闻界、广播电台、电影公司的先生们去吃点点心,地点在居仑酒家。诸位离开剧场时最好从舞台的出口走。金使徒旅馆的花园里为太太们准备了茶水。
[报社、电台和电影公司的人从台右朝后方向下,男市民们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台上,伊尔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警察:你别动!(他用手一按,仍让伊尔坐在板凳上)
伊尔:你们今天就想干?
警察:当然!
伊尔:我原想最好在我家里执行。
警察:就在这里执行。
市长:观众厅里没有人了吧?
[男丙和男丁往后面张望了一通。
男丙:没有人了。
市长:楼座上呢?
男丁:也没有了。
市长:把所有的门都给锁上,任何人都不让进来!
[男丙和男丁走下观众厅去。
男丙:锁上了。
男丁:锁上了。
市长:把所有的灯都熄掉!楼上的窗子有月光照进来,这就够了。
[舞台变暗了。在惨淡的月光中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人影。
市长:大家排成一条窄巷!
[市民们排成一条小巷,最末一个是那个运动员,他现在穿着一身笔挺的雪白长裤,紧身的运动服上系一条红的腰带。
:市长:牧师先生,请开始吧。
[牧师慢慢地朝伊尔走去,挨着他坐下。
牧师:伊尔,现在你的艰难时刻来到了。
伊尔:给我一支烟。
牧师:市长先生,来一支烟。
市长:(热情地)当然。这里有特等的好烟。
[市长递给牧师一盒烟,牧师把它递给伊尔,伊尔抽出一支,警察给他点火。牧师把那盒烟还给市长。
牧师;正如先知阿莫死所说的——
伊尔:别说了。(他抽烟)
牧师:您不害怕吧?
伊尔:还算可以。(他抽烟)
牧师:(手足无措)我会为您祈祷的。
伊尔:请为居仑城祈祷吧。
[伊尔抽烟。牧师慢慢地站起来。
牧师:上帝对我们是仁慈的。
[牧师慢慢地走进另一排行列里。
市长:请您站起来,阿尔弗雷德·伊尔!
[伊尔犹豫着。
警察:站起来,你这蠢猪。(他拉伊尔站起来)
市长:警官,请克制点。
警察:对不起,说惯了,脱口而出。
市长:您过来,阿尔弗雷德·伊尔。
[伊尔把香烟扔在地上,踩灭它。然后走到舞台中间,把背对着观众。
市长:请您走进这小巷里去。
[伊尔犹豫着。
警察:别磨蹭了,走吧。
[伊尔慢慢地走进那由一句话也不想说的男人们排成的夹道里,走到尽头的时候,迎面对着他的是那位体操运动员。他站住了,转过身来,只见那夹道无情地合拢了。他不禁跪了下去。那夹道变成一个人堆,毫无声响地抱成一团,并缓慢地蹲了下去。一阵静寂之后,从台前的左侧上来一群记者。此时台上的灯又亮了。
记者甲: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人团重又松开。男人们一个个默不作声地都往背景后面走去。只有医生留了下来,他跪在一具尸体前面,尸体上覆盖着一块我们在旅馆里常见的方格子台布。医生站了起来,从耳朵上摘下听诊器。
医生:心肌梗塞。
[静寂。
市长:兴奋过度造成的。
记者甲:兴奋过度造成的。
记者乙:生命写下的最美的故事。
记者甲:发新闻去吧。
[记者们匆匆从台右朝后方向下。克莱尔·察哈纳西安从台左上,总管尾随其后。她看见尸体时,停了一下,然后慢慢走到舞台中间,旋即转身,面向观众。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把他抬过来。
[洛比和托比抬着担架上。他们把伊尔放在上面,并把他抬到克莱尔·察哈纳西安的脚跟前。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纹丝不动)把他揭开,波比。
[总管掀开伊尔脸上的台布,她久久地看着他的脸,始终丝毫不动容。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他还像过去那样,和许多年前一样,还是那只黑豹。把他盖上。
[总管又将伊尔的脸盖上。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把他装进棺材里。
[洛比和托比抬着尸体从台左下。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领我回房间,波比。把行李收拾好,我们去卡普里。
[总管向她伸出胳膊,好让她扶着,她正慢慢向台左走出去,却又突然停住。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市长。
[市长从背景处那些一声不吭的男人们中间走出来,慢慢朝她走去。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这是支票。(她递给他一张纸,接着在总管陪同下走了出去)
[如果说,那些标志着生活福利日益提高的衣着平稳地、顺畅地日趋丰富多彩;如果说,戏剧舞台也在不断变化着,经常改善着,一步一步登上社会阶梯好像神不知鬼不觉地由贫民窟搬到了条件优越的现代城市,日益富裕起来;那么现在,在这最后一个场景中,这种蒸蒸日上的景象将呈现其总的大轮廓。那个曾经是灰暗的世界,如今已焕然一新,成了物质文明的化身,仿佛人间的一切都归结为“世界的幸福结局”。现在修葺他新的火车站周围彩旗招展,彩带飘扬,广告画、霓虹灯交相辉映,而居仑城的男男女女则穿着豪华的晚装和燕尾服,组成两个类似古希腊悲剧里的歌队。这种安排并非偶然,而是为了表现剧终时的气氛高潮,好比一只被风暴推向远离海岸的船只发出的最后信号。
歌队A:世上的灾祸层出不穷:
强大的地震搅得天摇地动,
火山的烈焰常使万物焦熔;
再看战争:
坦克在庄稼地里把五谷碾磨,
原子弹制造着
如太阳般炽热的蘑菇云朵。
歌队B:最最可怕的灾祸莫过于贫穷的处境,
任何奇迹都激不起它的热情,
它绝望地拥抱着人类,
串连着乏味的日子,不断往下延伸。
妇女们:做母亲的徒有其爱,
眼看孩子饿坏只知发呆。
男人们:做丈夫的呢
心里琢磨着如何造反,
脑子里考虑着怎样背叛。
男甲: 他穿着一双破鞋四处闲逛,
男丙: 嘴上吸着发臭的烟草。
歌队A:因为岗位,那曾经带来面包
的工作岗位
已无处可找。
歌队B:我们的火车站,
一列列的火车都不愿停靠。
众: 现在我们终于鸟枪换了炮!
伊尔太太:命运向我们表示了仁慈。
众: 它使一切改变面貌。
妇女们:我们窈窕的身材穿上了合身的衣裳。
儿子: 小伙子驾起了供运动用的小汽车任意飞跑,
男人们:商人们再也不为买大轿车满腹愁肠,
女儿: 姑娘们在红色网球场上大显身手。
医生: 手术室里一切设备都已改选弦更张,
墙壁全由绿色瓷砖镶贴,
现在做手术谁都不会胡思乱想。
众: 晚餐热气腾腾,阵阵喷香,
脚穿新鞋,喜气洋洋,
悠悠然把高级烟来细细品尝。
教师: 用功的学生在发奋地学习。
男乙: 勤奋的工业家在积聚越来越多的财产。
众: 伦勃朗和鲁本斯不断涌现。
画家: 艺术家可以靠艺术过上富裕的生活。
牧师: 圣诞节、复活节和圣灵降临节
基督徒们争先恐后地挤满了教堂。
众: 一列列火车发出长鸣,
风驰电掣般沿铁路奔驰,
从甲城开到乙城,国与国紧密相连,
一站又一站,无站不停。
[列车员从台左上。
列车员:居仑!
火车站站长:居仑至罗马的特别快车。请上车!餐车在最前面。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坐在轿子里由背景处上,她纹丝不动,俨然像一尊古老的石像,她的轿子从两个歌队中间抬出来,其后跟着一群扈从。
市长:这是我们的夫人,她要走了。
众:她的捐赠使我们富足。
女儿:我们共同的女恩主。
众:她带着高贵的扈从!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从右侧下,她的仆人们抬着棺材缓慢地下。
市长:祝她长命百岁!
众:她随身带着一件珍品,她最看重的东西。
站长:开车!
众:愿她保护我们吧。
牧师:向上帝祷告吧。
众:在这火车隆隆开动的时刻,
市长:请保护我们的福祉吧。
众: 请为我们保护这神圣的财产,
保护和平,
保护自由。
为我们挡住黑夜吧,
再也不让黑暗笼罩我们的城市,
这新生的繁华的家园,
让我们幸福地享受这鸿运。
㈠、克罗托:希腊神话天神宙斯的三个女儿共同掌管人的命运;克罗托负责编制生命之线。
㈡、雷伊丝:古希腊名妓。
㈢、马拉咯什、帕夏:马拉咯什为摩洛哥的一个省的首府。帕夏为土耳其高级官员的尊称。
㈣、波尔歇:汽车名,德国造,速度很快。
㈤、巴士克帽:一种扁圆形无檐帽。
㈥、原文是法文。
㈦、阿达尔贝特·施蒂夫特:奥地利作家,以写中短篇小说、风景描写著称。
㈧、卡普里岛:意大利那不勒斯附近的一个小岛,以风景秀丽著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