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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

_3 米兰·昆德拉(捷克)
相协调的弥漫的寒气。可我清楚那些回忆对我来说是无法逃避
的,它们围绕着我。
那些给我带来最初的大灾难的事件(我与露茜的相识,就是
它无情干预的一个直接后果),也许是用一种超然的、甚至轻松
的语调来描述可以。这全都要归结于我对愚蠢的玩笑那种倒霉的
嗜好,以及玛格塔对理解任何玩笑的那种不幸的无能。玛格塔是
那种看一切都很认真的女人(这使她完全成为一个具有时代精神
的人),她与生俱来的主要才能就是容易轻信。在这里,轻信并
未被我用作愚蠢的委婉语,一点也不。她比较活泼,而且很年轻
(十九岁,大学一年级学生),因此她那信任一切的天真与其说是
缺点,不如说是可爱。事实上伴随着这种天真的是一种自然本性
的毋庸置疑的可爱。大学里的每个人都喜欢她,我们大家或多或
少都认真地对她下过功夫,这并不影响我们(至少其中一部分
人)文雅地、全然无害地跟她开玩笑。
但是,对于玛格塔的反应来说,那类玩笑没有讲出一点时代
精神,因而开得都不是很成功。那是一九四八年二月以后的头一
年。一种新的生活开始了,一种真正崭新和不同的生活,它的种
种特点—
——它们铭刻在我记忆里—
——是严肃而庄重的。那些具有
严肃性的特点不是以双眉紧锁的形式,而是以一种笑的形式出
现。是的,那个年代告诉世界,它们是最灿烂的岁月,任何不会
欢乐的人都会突然被怀疑是在悲叹工人阶级的胜利,或者(这同
样是犯罪)是在向个人主义的内心悲伤屈服。
我非但没有内心悲伤的负担,而且有幸具有相当多的玩笑
感。尽管如此,欢乐的时代特征却并不能说是属于我:我的玩笑
感太轻浮。不,流行的欢乐缺乏嘲讽和恶作剧。正如我说过的,
它属于高度严肃的种类,所谓获胜阶级的历史乐观主义,一种庄
严和禁欲的欢乐—
——简单说,一个大写的欢乐。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我记得那时我们以“学习小组”的形式经常在一起开展批评
与自我批评,最后对每一个成员做出正式评语。正如那个时代所
有的共产党员一样,我有许多职务(我在学生会里担任了一个重
要职务),而且,由于我还是一个优等生,我很有希望能得到一
个积极的评语。如果对于我对祖国的忠诚,我的辛勤工作,以及
我的马克思主义知识的群众鉴定通常是如下这句话,“有个人主
义的表现”,惊慌不安于我是毫无理由的,甚至一些批评意见也
包含在最积极的评语中,责备某个“对革命理论缺乏兴趣”,另
一个人“对人际关系缺乏热情”,第三个人“谨慎和警惕性不
足”,第四个人“缺乏对妇女的尊重”。但是,这样的评语一旦不
是惟一考虑的因素(当它与另一个因素联系起来,或者当我们跟
一个同事产生不愉快,或者受到怀疑和攻击),作为毁灭我们的
种子,那些“个人主义的表现”,那些“缺乏妇女的尊重”就可
能这样被播下。我们每一个人在他的党员档案中都装着最致命的
种子,是的,我们每一个人。
有时(认真少于玩笑)我针对个人主义的指责为自己辩护。
我要求我的同事们向我证明,说为什么我是一个个人主义者。由
于具体的证据很少,他们总是说,“因为你的举止像一个个人主
义者。
”“我的举止怎么啦?
”“你有一种奇怪的笑。
”“那又怎么
样?这是我表达欢乐的方式。
”“不,你的笑像是你在考虑自己。

当同志们在我的举止和笑容上烙上知识分子(那个时代是一
个臭名昭著的贬义词)的标记时,我真的相信了他们。我不能想
像(我没有大胆到竟敢想像)大家会错,革命本身、时代精神会
错,而我个人会是对的。我开始监视我的笑,很快我就发现有一
丝裂缝存在于我原来的人和应该成为(按照时代精神)及试图成
为的人之间。
然而,哪一个是真正的我?让我直截了当地说:我是一个多
面的人。
—!!


玩笑
这些面孔日渐增多。我大约在夏日前一个月,开始接近玛格
塔(她就要读完第一学年,我读完第二学年)。和所有二十岁的
人一样,我试图戴上一个伪装,刻意扮成老成的样子(在思想上
和精神上),好给她留下深刻印象!我做出一副超然和冷淡的神
气。我假装有一层特别的外壳,既看不见,又穿不透。我认为
(很正常地)我能凭玩笑树立起我的超然,但尽管我一直擅长它,
我却总是以一种不自然的,做作的,令人生厌的举止对待玛格
塔。
谁是真正的我?我只能重复说,我是一个多面的人。
在会上我认真、热烈且有克制,在朋友们中间———一个挑逗
的贫嘴的人;和玛格塔在一起时———玩世不恭,妙语横生;独自
一人时(以及想到玛格塔时)——
——无法确定自己,像一个中学生
那样激动。
最后哪副面孔才是真正的面孔呢?
不。它们都是真的。我并非是一个有着一副真面孔和九副假
面孔的伪君子。我有多副面孔,因为我年轻,不知道自己是谁,
或想要成为谁(我因一副面孔和其他面孔之间的不同而感到害
怕。它们似乎都不太适合我,我笨拙地在它们中间摸索着走)。
从某种意义上讲,一个年轻人不得不在生活中集中全部精
力,去理解具有如此复杂的生理和心理机制的爱情,并且常常忽
略他那情欲的对象。他所爱的女人(在这点上他颇像一个年轻的
小提琴手,非到演奏所需要的技巧自动到来,他是不会全神贯注
在一首乐曲的情绪内容上)。由于我已指出我对玛格塔中学生般
的迷恋,它沉重地压迫我,对我的思想和感觉施加的影响比她本
人还大。我需要说明,我所感到的激动应是缘于对自己那尴尬的
自信的缺乏,而不是由于我在恋爱。
为了减轻我窘迫的负担,我夸耀我的知识,一有机会就跟她
采取相反意见,取笑她的所有看法。这样做较容易,因为尽管她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有头脑(而且美丽,像所有的美一样,有一种难以接近的气息),
她依然是天真单纯,信任一切的。她生来只能看到事物本身,而
无法揭示它背后的东西;她对植物学很有悟性,但往往无法识破
一个同学开的玩笑;她让自己沉浸在时代的狂热中,但当面对一
个根据结果证明方法正确的原则的政治行动时,她却总是那样迷
惑不解像听到一个玩笑一样。因此,同志们决定她需要以革命运
动的战略战术的具体知识增强她的热情,并在暑假送她去参加为
期两周的党员培训班。
很明显,我的计划被培训班打乱了。我本来打算同玛格塔一
起在布拉格单独度过这两个星期,以便使我们的关系(到那时为
止,这关系不过是包括散步,谈话和几个接吻)进入一个更加具
体的地步,而且由于这是我仅有的两个星期(我将在一个学生农
业队度过下四个星期,并得到允许在最后两个星期去摩拉维亚看
我的母亲),因此当玛格塔非但不分担我的情绪,没有显出一点
懊恼,甚至还告诉我她盼望着它时,我的反应既痛苦又妒忌。
从培训班(它在中波希米亚的一个城堡举办)她寄给我一封
信,这正是十足的玛格塔,对周围的一切都满怀诚挚的热情。一
切都是那样新奇:早晨的健美体操、谈话、讨论,甚至他们唱的
歌。她非常喜欢那几所富于的“健康气氛”,还不厌其烦地加了
几句,大意是西方的革命不久就会到来,等等。
我的确很赞同她的话,我甚至相信西欧即将发生一场革命。
惟有一样事我不能接受:面对我的情欲她那幸福快活的情绪。于
是我买了一张明信片(为了伤害她,使她震惊,令她慌乱),写
道“乐观主义是人民的鸦片!健康气氛散发着愚昧的臭气!托洛
斯基万岁!卢德维克。

玛格塔以一封简短而俗气的便笺回答了我那具有挑衅性的明
信片,并对我暑假寄给她的其余信件不予理睬。我正同我的学生
队一起在山里叉干草,她的沉默对我来说是很难忍受的。我几乎
—"!


玩笑
每天都给她写信,信中随处可见恳切悲哀的迷恋之词。在这个暑
假的最后两周,我们能不能至少看到彼此间的一点什么,我恳求
她。我愿意把回家看孤苦伶仃的母亲的计划放弃。只要和玛格塔
在一起,我愿意去任何地方。这不仅仅是因为我爱她,更重要的
是因为她是视野里惟一的女人,我发现缺少姑娘的男孩的情形是
难以忍受的。但是玛格塔没有给我回信。
我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八月间回到布拉格,我设法在她家里
把她截住。我们像往常一样,沿着伏尔塔瓦河散步,穿过帝国草
坪(一个忧郁的白杨岛屿和荒芜的游乐场),玛格塔不但认为我
们彼此什么也没有改变,而且行为照旧。问题是,所有僵硬、坚
决的相同(相同的接吻,相同的谈话,相同的微笑)给人的压抑
压倒了我的极度恐惧。当我想知道第二天是否能再见她时,她叫
我打电话,定一个时间。
我真的打了电话。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告诉我,玛格塔已经
不在了布拉格。
我郁郁寡欢,就像一个没有女人的二十岁人,一个很少懂得
性爱短暂而笨拙的碰撞,老是一心想着它的盯当腼腆的年轻人那
样。那几天是那么的难以忍受的漫长和无聊;我不能看书,无法
工作,为了打发时间,从早到晚看三场电影,一场接着一场。以
此来压抑住我体内深处发出的夜猫子的枭鸣。虽然由于我处心积
虑的企图,玛格塔总认为我是一个沉湎女色的登徒子,但我却没
有勇气同在街上走路的姑娘们说话,她们美丽的大腿使得我内心
作痛。
因此,当九月份终天到来时我真高兴,因为又要开始上课以
及(开学前几天)处理学生会的工作了。在学生会我有一间自己
的办公室,各种各样的事可以使我忙个不停。然而,在我回来的
那天,一个电话打来,说是让我上区党委办公室。当时的一切我
还深深地印在脑海里。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当我走出学生会楼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时,我感到在整个夏天一直折磨着我的痛苦都渐渐消散了。我怀
着一种惬意的好奇赶到那里。摁了铃,校党委主席把我让进屋。
他是一个既高且瘦的年轻人,有着一头金发和一双冰冷的蓝眼
睛。我以当时标准的党员问候向他敬礼:“劳动光荣。”但他没有
回答,而是说:“马上回去。他们在等你。”我在最后一个房间又
看到了三个党委成员。他们叫我坐下来。
我被他们问及的第一个问题认不认识玛格塔。他们问我是不
是一直在跟她通信。我表示肯定。他们问我是否记得我写的东
西。我说不记得了。但那张带有挑衅性文字的明信片立刻浮现在
我的眼前,我开始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不能回忆起什么
吗?他们问。是的,我说。好吧,那么,玛格塔给你写了些什
么?我耸耸肩,我不能当众议论她所写的私事,因为那是事情内
容所不允许的。他们问她有没有写有关培训班的事。写了,我
说。她说了些什么?她说她喜欢那里,我回答。还有呢?说谈话
挺有益,我回答,还有小组的风气。她谈起过健康的气氛很盛行
吗?是的,我说,我想她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她说起过她正在发
现乐观主义的力量吗?是的,我回答。你对乐观主义如何认识?
他们问。乐观主义?我问。呢,没什么特别的看法。你认为自己
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吗?他们继续问。当然,我不安地说。为了缓
和这种讯问式的语气,我说我喜欢快乐的时光和快乐的笑。一个
虚无主义者也喜欢快乐的笑,其中一个人说。他嘲笑受苦的人
民。快乐的笑也会出自一个玩世不恭的人,他继续说。你认为没
有乐观主义能建设社会主义吗?另一个人问。不能,我说。那么
你是在不同意我们的社会主义建设,第三个人说。你是什么意
思?我抗议道。因为在你看来乐观主义是人民的鸦片,他们说,
开始发起进攻。人民的鸦片?我采取守势问。不要企图回避这个
问题。这就是你所写的话。宗教被马克思看成是人民的鸦片,而
你却认为我们的乐观主义是鸦片!这就是你写给玛格塔的话。我
—"!


玩笑
很难想象,我们的工人,我们的突击手,如果得知激励他们去超
额完成任务的乐观主义是一剂鸦片,他们会说什么。另一个人加
了一句,对一个托洛斯基分子来说,建设社会主义的乐观主义被
看做是一剂鸦片。而你就是一个托洛斯基分子。天哪,你怎么能
这样想?我抗议道。你写了还是没有写?一些玩笑话或许是我写
的,可那是在两个月前,我记不得了。他们说,我们很乐意让你
重新记起,于是大声给我读我的明信片:乐观主义是人民的鸦
片!健康气氛散发愚昧的臭气!托洛斯基万岁!卢德维克。这些
话在若大的党委办公室听起来是那样可怕,吓得我呆若木鸡。我
意识一种难以抗拒的毁灭性力量向我袭来。可是,同志们,这只
是开玩笑,我说,知道他们不会相信我。你们觉得好笑吗?一个
同志问其他两个。他俩摇摇头。你们得了解玛格塔,我说。当然
了解,他们回答。那么你们没有发现吗?玛格塔对什么事都很认
真。我们常常对她开一点玩笑,试图吓唬吓唬她。挺有趣,一个
同志应道。你的其他信件并未显出你对玛格塔不认真。你是说我
给玛格塔写的所有信件全都被你们看过了吗?因此,你有取笑玛
格塔的理由,另一个人说,是她对什么事都很认真。那告诉我
们,她对什么很认真?比如说,党,乐观主义,纪律等有关的
事,对吗?这些都是使你好笑的事?要知道,同志们,我说,我
甚至忘了以上你们所说的那些话,那肯定是在我很匆忙的时候写
下来的,这只是几个句子,一个玩笑,我都没有再想一下。如果
我怀有什么恶意,我不会把它寄到一个党员培训班!你怎么写的
这并不重要,你写得很快还是很慢,在你的膝盖上还是在书桌
上,你所写的话只能出自你内心。没有别的。要是你把事情想一
遍,你也许不会写它。事实上,你写出了你的切身体会。事实
上,我们知道你是什么人了。我们知道你有两副面孔—
——一副面
对着党,一副面对着这个世界的其余部分。我感到我已理屈词
穷,翻来覆去陈述那些个老理由:这全是在开玩笑,这些话非常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空洞,我当时的情绪应受谴责,等等。我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
了。他们说我在一张公开的明信片上写了我想说的话,正是为了
给那儿的每个人过目的,我的话具有一种不能以当时的情绪来解
释过去的真实意义。然后他们问我已有多少托洛斯基的书被我看
过。一本也没有,我说。他们问我是谁借给我这些书的。谁也没
有,我说。他们问我会见过哪些托洛斯分子。一个也没有,我
说。他们告诉我,我在学生会的职务已被解除,并要我把办公室
的钥匙交给他们。我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他们。然后他们说,
自然科学部党组织将按照党员的标准处理我的问题。他们站起
来,也不看我。我说了“劳动光荣”,然后离开了。
后来,我记起在学生会办公室里还留有我许多东西。我的办
公室抽屉里有私人文件,还有袜子,被我啃了一半的朗姆蛋糕也
还留在食橱里,是从我母亲在档案材料旁边的炉子里烘出来的。
虽然我刚把钥匙交给了党委,可楼下的看门人认识我,给了我房
间钥匙,它和别的钥匙都挂在一块木板上。整个过程我都记得,
直到最末的细节:这钥匙用结实的细绳系在一块小木板上,在上
面,我的办公室号码是用白色漆着的。我开了门,在办公桌前坐
下。我打开抽屉,把我的东西取出来。我慢慢吞吞,毫无心情。
在这段短暂的较安静的时间里,我尽量想正视关于我所发生的
事,对此我应该怎么办。
没过多长时间,三个党委办公室同志走了进来。这次他们激
动且粗暴,嗓门很大而且毫无克制,尤其是其中最矮的那个负责
党员干部的行政人员。我怎么到的这儿?他厉声对我说。我有什
么权利在这儿?他想要让保卫人员把我拉走吗?我在办公桌抽屉
里乱翻什么?我告诉他我是来拿朗姆蛋糕和袜子的。在他看来,
即使这儿到处都是我的袜子,我也根本没有权利在这儿。然后他
走到办公桌前,仔细检查里面的文件,笔记本。由于它们的确是
属于我个人的东西,最后,在他的监视下,我终于被允许把它们
—"!


玩笑
放在一只手提箱里。它们把被子和肮脏、皱巴巴的袜子塞在一
起,然后我用垫在食橱里接碎屑的油腻纸把朗姆蛋糕包起来,设
法塞进手提箱。他注视着我的每一个动作,当我离开时,他的临
别之言是:别让我在这儿再见到你。
刚从区党委同志们的咒语中解放出来的我,从他们不可战胜
的逻辑中解放出来的我,感到自己是受冤枉的。我的话里绝没有
如此可怕的东西,我最好去找同玛格塔很熟的,我可以相信的人
谈这样的人会告诉我整件事都很可笑。我探访了一个同学,一个
共产党员,当我把这桩事从头至尾告诉了他时,他说区党委素以
顽固不化、一本正经而闻名,他了解玛格塔,很清楚这一切是怎
么回事。不管怎样,我去访晤的这个叫泽门尼克,自然科学部党
小组主席的职务将由他来担任,对于我和玛格塔,他是非常了解
的。
我一点也不知道泽门尼克已被选为党小组主席,这似乎是运
气。事实上,我不仅很熟悉他,而且我相信,根据我的摩拉维亚
背景,他对我也会给予同情的。泽门尼克喜欢唱摩拉维亚民歌,
那时唱民歌是很时髦的,当然不是像小学生那样唱,而是扯开喉
咙唱,一只手臂还伸向上方,说得更精确些,身着那些平民的装
束,那是一些,他们父母刚离开舞场下,他们便被生在辛巴隆琴
下的那些平民的服装。
由于我在自然科学部是惟一一个真正的摩拉维亚人,因此获
得了某种特权:在每一个特殊的场合,开会,庆祝活动,“五
·
一”节,我都应邀参加一个摩拉维亚乐队,那是一个由我同学中
两三个业余爱好者临时拼凑的乐队。两年来,我们三个(单簧
管、小提琴和低音提琴)总是行进在“五
·一”节游行队伍里,
而泽门尼克,这个长相漂亮,喜欢引人注目的人,穿上借来的民
间服装,加入到我们中间,载歌载舞,手臂在空中挥动。尽管布
拉格是他生长的地方,从来没有踏进过摩拉维亚,可他却喜欢扮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演乡村青年,我不由得挺喜欢他。我很高兴,我生长的那个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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