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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

_28 米兰·昆德拉(捷克)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我要他解释他这话的意思。
“根本不是毒药!”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帽架前。他往那件男
式军用雨衣的口袋里伸进了手,拿出一个小瓶子,打开它,倒过
来;瓶子已经空了。
“你是说她服用的不过是这个?”我问。
“他点了点头。
“你怎么知道?

“我听她说的。

“这是你的?

他点点头。从他手中我拿过了瓶子。标签上写着“止痛药”。
“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大剂量的止痛药可能有害吗?”我冲他叫
道。
“里面的根本不是止痛药。”他说
“那么里面是什么?

“轻泻剂。”他锐声说。
见他的鬼,在这个时候他竟敢和我开玩笑。我得知道发生了
什么事。他的傲慢我再也无法忍受。我需要一个直截了当的回
答。
由于我提高了嗓门,他也把嗓门提高:“瞧,我已告诉了你
瓶里装的是轻泻药。难道人人都得要知道我的肠子乱糟糟的吗?

于是我明白了,我认为是一个愚蠢玩笑的,它却的确就是事实。
望着他,望着他的脸,通红的,他的狮子鼻(大得正好能容
纳下众多的雀斑),我完全明白发生了一件什么事:这个阿司匹
林瓶子是为了遮掩他那荒唐可笑的肠胃失调,正如工装裤和皮夹
克是为了掩饰他那滑稽可笑的孩子气的脸一样。他感到羞愧,为
了自己和自己身后拖着的永无止境的青春期。正是在这时我喜欢
上了他。他的羞涩感(那种青春期的贵族气)救了海伦娜的命,
免除了我的许多不眠之夜。我带着一种惶恐的感激之情盯着他那
—"!!


玩笑
空出的耳朵。是的,他救了海伦娜的命。但她为此付出的羞辱代
价几乎难以忍受。这是很明显的,明显得就像这羞辱作为不适合
任何目的、任何意义,看起来完全不公平的事实一样。可它也是
一连串不可更改的环节中又一个不可更改的环节。我知道我有
罪,我感到一种迫切(尽管模糊)的愿望,要跑到她身边去,从
她的羞辱中拔出她来,对她表现我的谦恭和卑下,并承担这场无
意义的残酷事件的一切指摘和责任。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小伙子吼叫道。我没有理睬他,走到
他身边,进入门厅,转过身向后门方向走去。
“你到那里去干什么?”他问我,从后面抓住我短上衣里的肩
膀,想把我拉回去。我们四目相对了一会。然后我抓住他的手
腕,将他的手从我肩上挪开。他抢在我前面,站在门前,我朝他
走去,打算把挡道的他推开,他一闪身对准我的胸膛打了一拳。
这一拳毫无力度,可是他跳开去,接着又跳回来,幼稚地模
仿着拳击手的姿势。他的神情里恐慌和鲁莽的勇气相互掺杂。
“她一点也不需要你!”他冲我叫嚷。我一动不动。忽然我想
到他也许是对的,对于不能改变的事情,我没有能力改正。见我
站在那里毫无防御,他朝前迈了一步,嚷道:“她受不了你的卑
鄙无耻!她才不在乎你他妈的会怎么样哩!她对我说了!她才不
在乎哩!

神经紧张即可以使一个人哭,也可以使一个人笑。小伙子最
后几句话很实在,这使我的嘴角开始抽动。这使他怒火喷涌。这
次他从正面朝我扑来,我努力躲开他连续不断的进攻。接着他再
一次跑开去,举起拳头,看起来像个拳击手一样,可这次拳头遮
住了他的脸,只能看见他那对粉红色的大耳朵在拳头的后面。
“够了。”我说,“我马上就走。

“胆小鬼!”他在我后面喊道,“懦夫!我知道一切都是你干
的!我饶不了你,你这个杂种!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我来到街上。街上冷冷清清,这样的情景通常出现在游行式
节日之后的街上。一丝微风卷起灰尘,沿路平着把它卷走,没有
一个人,就像我头脑里什么都没有想一样..
过了一会儿我才发现那个空瓶子还在我手里,我瞧着它,它
已经完全用旧了:显然它长期被用来伪装那个小伙子的轻泻剂。
这瓶子使我想起另外两个装着亚历克谢的巴比妥酸盐的瓶
子。它们使我意识到这小伙子实际上并没有救海伦娜的命:即使
瓶子里是止痛药,它也只能使她肠胃不舒服罢了,尤其我和这个
小伙子就近在咫尺,在距离死亡还有相当安全的范围处,海伦娜
的绝望跟生命清了账。
她正站在厨房里的火炉旁,背对着我,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
生过。“弗拉吉米尔呢?”她并不转身回答说:“你自己看见了他。
干嘛还问?
”“你在撒谎,”我说,“今天早晨,弗拉吉米尔搭小库
茨基的摩托车走掉了。我来是想告诉你,我知道这件事。我知道
为什么早晨你那么重视那个蠢笨的女记者。我知道为什么给国王
穿衣时不许我进去看。我知道国王为什么一直保持沉默,甚至在
骑马开始之前。你们精心策划了这一切。

我的有理有据使她愣了片刻,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试图以
攻为守。这是一场古怪的进攻。因为进攻的双方不是面对面站着
的。她背对着我,她的鼻子前面是咕咕作响的汤。她的嗓门也并
没有抬高。她的声音差不多是冷漠的。这好像是在表明,她告诉
我的事是其他所有人多年来已知道的事,她之所以要对我解释,
只因为我是如此地愚蠢,又怀着那么荒唐的想法。如果我需要的
就是这个,那好。弗拉吉米尔从来就不想当国王,从一开始就不
想当。对此乌娜斯塔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有一段时间,整个骑马
活动可以由小伙子自己组织。而现在在这件事上组织却有干预,
甚至包括党的区委会。人们再也不能独自动手。一切都是由上面
操办。小伙子们本来挑选了他们自己的国王,可上面却把弗拉吉
—#"!


玩笑
米尔推荐给他们,以取悦于他的父亲,他们不得不赞同。然而弗
拉吉米尔对借助父亲的力量而被挑选出来感到羞耻。没有人喜欢
那些攀权附势的人。
“你是说弗拉吉米尔感到羞耻是因为我?
”“他不想倚仗你的
权势。”她重复道。“他之所以与库茨基家如此接近,原因就在于
这个。

“那些弱智?那些小资产阶级?”我问。“正是如此。”乌娜斯
塔说,“由于他爷爷的原因米沃什不能上大学。只因为他爷爷曾
拥有一个建筑公司。弗拉吉米尔却可以干任何他想干的事。只因
为他的父亲是你。这对他是很难堪的,难道你不明白吗?

我生平第一次对她发了脾气。我被他们欺骗了。在我变得愈
来愈激动的期间他们一直在冷漠地注视我。瞧着我把自己搞成一
个郁郁寡欢的笨蛋,他们先是冷冷地欺骗我,然后又冷冷地观察
我,“难道这样欺骗我对于你们真的是必要的吗?

乌娜斯塔在面条里撒上盐,然后说,我总是把事情变得很复
杂。我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我是一个幻想家。他们不想剥夺我
的理想,除了弗拉吉米尔。他不喜欢我的唱歌和高喊。这使他烦
躁,烦躁得想哭。对于这一事实我必须接受。费拉吉米尔具有现
代观念。他像她的父亲。那是一个知道怎样才算进步的人。还是
在战前,他在村子里就第一个有了拖拉机。后来他的所有东西都
被他们抢走了。自从田地归入合作社后,它们的产量就只有从前
的一半了。
“我对你们的田地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弗拉吉米尔去哪了。
他到布尔诺看摩托车比赛去了,你就承认吧。

她背朝我站着,一边说话一边搅动面条。弗拉吉米尔长得就
像他的外祖父。他的下巴和眼睛就像他的。不管怎样,弗拉吉米
尔对“国王们的骑马”不感兴趣。是的,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
他是看比赛去了。他此刻正在观看比赛。那又怎么样呢?他关心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的是摩托车而不是那些被饰带蒙住眼睛的老马。这又有什么不可
以的呢?弗拉吉米尔是现代人,当代人。
摩托车,六弦琴,摩托车,六弦琴。这个世界是愚蠢的,不
可理喻的。“现代人和当代人是什么意思?”我问。
她背对我站着,搅动着面条,回答说,我甚至不让她把我们
的住房现代化。我甚至连买一个现代的落地灯都要大呼小叫!我
也不喜欢现代的灯光设备。大家都认为落地灯很漂亮。如今这种
灯正是人们想买的。
“够了。”我对她说,但无法让她停止说话。她已经变得非常
兴奋。她的背对着我。她那瘦小的充满恶意的尖尖的背。正是这
个给我印象最深。这个背。这个不长眼睛的背。它洋洋得意、自
命不凡,像堵墙一样。我想叫她住口。把她扳过来面对我。可是
她是如此地让我憎恶,以至于我根本不想碰到她。我决定用别的
方式使她转过来。我打开橱柜,从里面取出一个盘子,把它摔在
地上。她立刻停了下来,话只说了一半。但是她并没有转过身。
又一个盘子,一个接一个的盘子。她仍然背对着我。朝前弯着身
子。从她的背我看得出她害怕了。是的,她害怕了,可她却更加
执拗。她不愿意让步。她不再搅动面条,却纹丝不动地站在那,
手里紧握着木勺,仿佛它可以救她的命似的。我恨她,而她也恨
我。她没有动弹,我也一直盯着她。我只是不停地把橱柜架上的
东西一个接一个地扔在地上。我恨她,我恨她的整个厨房。她的
现代式的厨房,以及这些现代橱柜,现代盘子,现代杯子。
我没有感到心里不安。看着满地碎裂的瓷器,乱七八糟的盘
碗,我平静,哀伤,疲惫不已。我摔在地上的是整个家。我曾爱
过这个家,并把它看做一个避难所。在这个家里我曾忍受穷人的
女儿温情的控制。我曾使这个家充满了民间故事、歌声和愉快。
我们曾坐着吃饭的就是这些椅子。啊,好一位容易上当的养家者
的被蒙骗,被欺瞒,每日里被这些平静的家具所目睹。我捡起一
—#"!


玩笑
张又一张的椅子,折断它们的腿。我把它们摔在罐子和破碎的瓷
器旁的地板上。然后我把厨房桌子掀翻在上面。乌娜斯塔依然背
对着我,一动不动地站在火炉旁边。
我走出厨房,走进我的房间。天花板上有一个红色球形灯
罩,屋里有一个现代式落地灯和一个难看的现代式床。簧风琴上
的黑盒子里放着我的小提琴。我把它拿起来。四点钟我们要在露
天饭店举行一场音乐会。现在才一点钟,我能到哪儿去呢?
我听见厨房里有哭泣声,乌娜斯塔正在哭。她的哭声凄凄恻
恻,我心中隐隐感到一丝后悔。为什么十分钟前她不哭?也许那
会使我再次相信这个老穷人的女儿的幻想。然而现在已经太迟
了。
我离开了家。村子屋顶上空还飘荡着祈祷声。我们有一个贫
穷而正直的国王。我可以到哪儿去呢?街道属于“国王们的骑
马”,家属于乌娜斯塔,酒店属于酒鬼。我属于哪里呢?一个已
过盛年而被抛弃的国王,一个贫穷而忠诚的国王,一个没有继承
者的国王,最后一个国王。
庆幸的是,村子外面有一些田野。一条道路,到摩拉瓦河只
需十分钟。我躺在河岸上。头下垫着小提琴盒子。我在那里躺了
很久。一小时,也许是两小时。思考着我如何走到了这条路的尽
头。日复一日,突然之间,到了。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我无从知
晓。我总是同时生活在两个世界里,我相信它们的相互协调。这
是一个错觉。此刻其中的一个世界已经把我赶了出来。真实的世
界,现在留给我的只有那虚幻的世界。然而我不可能在一个完全
虚幻的世界里生活。即使他们期望我在那里。即使那个逃兵在召
唤我,一匹马和一个红面罩已为我备好。是的,现在我懂了。现
在我明白了他为什么不许我揭下我的面罩。并且坚持所有的一切
只能由他来告诉我!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国王的脸必须蒙上面
罩!不是为了防止他被看见,而是为了防止他看!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我想像不到自己站起来走路。我想像不到自己走出一步。他
们在等着我四点钟去,可是我没有力气站起身到那里去。我喜欢
这里,靠着河边,这里河水从古老年代开始就静静地流淌。河水
静静地流着,我愿静静地躺在这里,在这里躺很久,很久。
后来有人叫我的名字。是卢德维克。我猜想又有一个打击来
了。并不是我害怕,现在任何东西都不能使我震动了。
他在我身旁坐下,问我去不去参加下午的演出。“你不会说
你准备去吧。”我说。“我要去。”他说。“你就为这个而来?

“不。”他说,“我来不是为了这个。但事物总是与我们预料的不
同。
”“是的。”我说,“是很不同。
”“我在田野里散了一小时的
步。我没想到会在这里发现你。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发现你。

“我想请你帮个忙。”他说,并未直视我的眼睛。就像乌娜斯塔一
样。他不能直视我的眼睛。但是他这样我并不在意。我觉得他这
样反而使人感到安慰。我认为,这是一种冷漠。这种冷漠使我感
到温暖和慰藉。“我想请你帮个忙。”他说,“我想知道今天下午
的演奏你愿不愿意让我参加。

还有几个小时下班才会发车,按照我内心的意志,我悄悄离
开村子,来到田野,尽量想把头脑中今天所有的想法赶走。这件
事不太容易:我能感觉到我的嘴唇上被那个小伙子的拳头揍过的
地方正在肿起来,露茜的影子再次出来提醒我,我努力为自己报
仇雪恨,结果却害了别人。我试图把这个想法从我脑子里完全逐
出去:这件事我想了许多遍才完全理解。我极力让自己的头脑一
片空白,只盛下骑手们的呼喊(现在几乎听不见了),让这些呼
喊把我带出自己,带出我的生活经历,给我一点解脱。
我选择那些围绕村庄的小路,最后来到了摩拉瓦河岸,顺流
而行。在河对岸近处有几只鹅,远处是一片林地,两处之间只有
田野。然后我看见在前面的草丛里有一个人躺着。走近后,我认
出他是谁了:他仰天躺着,望着天空,头底下枕着他的小提琴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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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四处都是田野,平坦而辽远,好像它们已存在了许多世纪,
只有几个新修的铁塔和高压线破坏了这个局面)。我很容易从他
面前过去,他被天空深深吸引住了,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但这次
我不想避开他,我极力避开的是我自己,避开我自己和我那些顽
固的想法。于是我走向他,叫他的名字。他抬起头来,使我震惊
的是他眼里的胆怯和恐惧,我注意到(许多年来我是第一次就近
看他)他那浓密的把他很高的个子又增高了一两寸的头发,现在
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几根:他的头顶已经秃了,只剩下几根可怜
巴巴的头发,那些不见的头发使我想起我已多年没见他了。我突
然感到后悔,这么长时间没有同他联系,一直在回避他(此时远
处传来骑手们隐约的喊声),我对他产生了一种歉疚的感情。他
躺在我面前,用一只肘支着地,显得又大又笨,而他的小提琴盒
子却显得又小又黑,像一个婴儿的棺材。我知道他的乐队(曾经
也是我的乐队)将在下午演出,于是我问他我能否加入他们。
我未经思考就提出了这个要求(言语似乎先于思想)。但这
个请求尽管很轻率,都符合我此时的心情。此刻,我对遗失在多
年前的一个世界充满了悲哀的爱的感情,这是一个遥远而古老的
世界,在那里骑手们绕着村庄前进,陪同着戴面罩的国王,在那
里人们穿着白色的百褶裙在街上唱歌,这个世界使我和我的家,
我的母亲(我被绑架的母亲),我的青春的意象交织在一起。整
整一天,我内心一直默默滋长着爱情,现在它突然爆发出来,差
一点化作眼泪。我爱那个失去的世界,恳求它给我提供避难所。
但是凭什么呢?就在前天我不是还不理睬雅罗斯拉夫,因为
在我心目中他体现了可恨的民间音乐吗?就在今天早晨我不是还
心怀憎恶指责过民间节目吗?是什么突然之间将那些障碍推倒,
那些十五年来阻止我体味我在辛巴隆乐队度过的年轻的记忆,常
常使我不能快乐地回家的障碍呢?难道是因为几小时前泽门尼克
嘲讽过“国王们的骑马”的原因吗?难道给我灌输对民歌的憎厌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的是他而现在清除我的厌恶感的又是他吗?我真的只是罗盘的指
针,而他却是天箭座星座吗?我真的是如此不光彩地依靠他吗?
不,我之所以能恢复对民俗、民歌和辛巴隆乐队和这个世界的热
爱,不仅是因为泽门尼克的嘲笑。我能重新爱它的主要原因是,
今天早晨我意外地发现它坍塌了,不仅坍塌了,而且被遗弃了,
被夸口和叫嚷抛弃了,被政治宣传和社会乌托邦抛弃了,被一群
群文化官员和我同时代人的虚情假意抛弃了,甚至被泽门尼克抛
弃了。这个世界正因这种被遗弃的状态而纯净了。这个世界被清
洗了,就像一个即将断气的躯体受到清洗一样。它以一种不可抗
拒的最后的美照亮了这个世界。这个被遗弃的状态把它还给了
我。
演出定在露天饭馆举行,不久前我曾在那里吃过午饭,读过
海伦娜的便条。当我和雅罗斯拉夫到达那里时,有几个上了岁数
的人已坐在桌旁(耐心地等待音乐会开始),还有几个人数差不
多的醉汉在桌子中间摇摇摆摆地穿来穿去。在后面那棵有着华盖
一样的树冠的椴树下摆了几张椅子,靠树桩放着一把裹着灰色帆
布的低音提琴。一个身穿白色褶衬衣的男人正在默默地用木棰敲
着辛巴隆琴弦。其余的乐手站在附近,雅罗斯拉夫向我一一介绍
他们:第二小提琴手是本地医院的医生。低音提琴手是区议会管
文化事务的视察员。单簧管手(他同意把他的乐器借给我,跟我
轮流演奏)是小学教师。辛巴隆琴手是工厂的经济计划员。我好
像唯一记得的人就是他。除了他和雅罗斯拉夫,乐队里全是新
手。雅罗斯拉夫非常有礼地向听众介绍我,说我是乐队的一名老
战士,创建乐队的成员之一,今天是荣誉单簧管手,接着我们在
树下坐好,开始演奏。
虽然我的手已经多年没握过单簧管,但我们开始演奏的这首
歌正是我从前最喜爱的一首,特别是当其他人对我赞赏不已,不
相信我已多年没演奏过之后,我很快就克服了最初的怯场。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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