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绝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卢德维克。我知道你为我，为许多
现行政权这样或那样伤害了的人所做的事。我知道你凭借你与一
些高层人士在二月革命前的关系和你现在的地位来调停，说情，
干预。为此我更加喜欢你。但是让我最后一次告诉你：窥视你的
灵魂深处！爱不是爱，却是仇恨是你那些善行的最深刻动机。恨
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那些在礼堂里举手反对过你的人！由于
你的灵魂不为上帝所知，它也就不知道宽恕。你渴望报应。你认
为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就是那些现在伤害别人的人，于是你展
开你的复仇。是的，复仇！我感觉到你的每一个行动中都含有这
一点。可是，除了更大的仇恨，一连串的仇恨之外，仇恨的结果
是什么呢？你在地狱里生活，卢德维克，我再说一遍，在地狱
里，而我可怜你。
要是我的独白被卢德维克听到，他很可能称我是忘恩负义的
人。我明白他曾在很大程度上帮过我。一九五六年的那一次，当
我们在火车上相遇时，他十分忧虑我当时过的生活，立刻开始想
法替我找工作使我满意和喜欢的工作。我对他的速度和效率很吃
惊。我不失时机地拜访了一位童年时代的朋友，希望那位朋友能
够帮助我在本地中学找一份教自然科学的工作。他胆子真大，当
时反宗教宣传还在猛烈进行，根本不可能让一名基督教徒作中学
教师。卢德维克的朋友也是这样想，不过他还是提出另一种建
议：当地医院的病毒学科。这八年来我一直工作在那里，在老鼠
和兔子身上培养病毒和细菌。
事情就是这样。正是因为卢德维克，我才可能在这里生活。
露茜和我才会生活在这里。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我离开农场几年以后，她结了婚。她继续留在农场已不可
能，因为她的丈夫想到城里工作，尽管他们不太清楚要定居在哪
里。最后她把他说服搬到这里，搬到我生活的这个城镇。
我从未收到过比这更贵重的礼物，更大的酬劳。我的小羊
羔，我的小鸽子。我曾用心灵疗治和培育过的孩子回到了我身
边。她过去对我一无所求，现在依旧对我一无所求。她有一个丈
夫，但她还是想和我接近。她需要我。她需要不时听到我的声
音。在星期天礼拜式上看见我。在街上碰到我。我很高兴她能迁
到这里来。这使我意识到我已经老了，我比我想像的要老，也许
露茜是我一生中惟一的成就。
这不太少了点吗，卢德维克？一点也不少。它对我来说满足
了。我很幸福，我很幸福。我很幸福..
哎，我是多么自我欺骗啊！我是多么费尽心机使自己相信我
选择的道路的正确！我在不信教的人面前是多么炫耀我的信仰！
是的，我的确使露茜皈依了教会。我使她安宁平和下来，治
愈了她的创伤。我消除了她厌恶性欲的情绪。然后从她的生活中
消失了。是的，可我为她做了什么善事呢？
对她而言婚姻并不幸福。她的丈夫是一个野兽。他公开对她
不忠，据说还经常打她。露茜从未为此对我提起一个字。她知道
我会为此而难过。她说她的生活非常幸福。但是我们住在同一个
城镇，在这里任何秘密都不能保守很久。
哎，我是多么自欺欺人！我把指向国营农场场长的政治阴谋
解释成上帝的旨意。然而我怎么确认在所有声音中辨认出了上帝
的声音呢？假若我仅仅是我自己怯懦的声音我听到了又该怎么办
呢？
在布拉格我有妻子和儿子，不是吗？的确，对于她们我并不
太爱，但我也不可能与他们分手。我担心陷进一个我不能自拔的
处境。我害怕露茜的爱，不知道如何面对它。我害怕卷入纠纷。
—"!!
—
玩笑
我把自己当成拯救灵魂的天使，而实际上我不过是她的另一
个引诱者而已。我爱过她一次，就只有一次，然而就掉头离开
了。我表现得像是我在赐予她宽恕，而实际上我才应该被她宽
恕。我离开时她绝望地哭泣，几年后她来了，居住在了我的城
镇。她跟我讲话，像求救一个朋友一样求教我。她已经原谅了
我。我很清楚一件事：在我的生活中并不经常发生这种事，即这
位姑娘爱我。我掌握了她的生活。我可以给她幸福。然而我却离
开了。没有人像我这样伤害过她。
莫非我试图把充作神的呼吁的东西实际上仅仅当作一个借
口，想逃避我做人的职责吗？我害怕女人。害怕她们的脉脉温
情，害怕她们的不断出现。当时我害怕与露茜一道生活，就像现
在我一想到要不断地走进邻近城镇那个教师两间一套的房子就感
到害怕一样。
十五年前我自愿从大学辞职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我不爱我
的妻子。她比我大六岁。我不能再忍受她的声音，她的面孔，以
及家里那个单调的、摆来摆去，滴答滴答的钟。我无法跟她生活
在一起，可是我也不能因离婚而使她遭到打击，因为她是一个善
良的女人，从来没有做过对我有伤害的事。接着我突然听到了上
天呼吁我的拯救声。我听见耶稣在呼召我抛弃我的渔网。
告诉我，上帝，这是真的吗？我真的如此可笑而又可怜吗？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让我恢复信心！对我讲话，上帝！再大声
点！我似乎在这片嘈杂声中听不见你的声音！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第七章卢德维克罗斯拉夫海伦娜
那天晚上我从科斯特卡的住处回到旅馆已经很晚了，我决定
天一亮就动身回布拉格：既然我已经结束了那霉气的使命，我再
呆在家乡也没什么必要了。倒霉的是，我的思想一片混乱，直到
半夜还在床上（吱嘎作响的床）辗转反侧，没有睡着；睡着后直
到天亮才真正沉沉入睡。结果我九点钟才起床，此时早班火车和
公共汽车都已经开走了。当我意识到我不得不等到去布拉格的一
下班车而那时已是下午两点时，我懊恼极了。我觉得自己就像一
个人遇到了船只失事。突然间我非常向往布拉格，向往我的工
作，我房间的书桌和我的书可是我也只好心里恨恨地，下楼到餐
厅吃早饭。
为了避免碰见海伦娜，我小心谨慎地走进去。她不在那里
（就是说她已经出去到附近村子里瞎逛去了，肩上挎着一个录音
机，用话筒和愚蠢的问题纠缠过路人），但餐厅里已经挤满了人，
人声鼎沸，烟雾腾腾，人们在坐着喝啤酒、浓咖啡和法国白兰
地。令我懊恼的是，我又一次发现我的家乡竟连一顿像样的早餐
都不愿提供给我。
我走到街上，蔚蓝的天空，飘柔的云絮，逐渐增加温度，灰
土扬起的灰尘，伸向宽敞平坦的广场的大街，塔尖（对，正是那
个看上去像戴着古代头盔的士兵的塔尖）这一切都表现出一种无
聊的忧郁。远处，一支摩拉维亚挽歌醉醺醺的低沉的声音传人我
的耳中（对怀乡病、大平原、古代枪骑兵的诅咒），突然，我好
像看见站在我面前的是露茜，露茜和那些古代事件，多么像那首
节奏拖得很长的歌，直接对着我的心讲话，无数女人跨过这颗心
（像一个大平原）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就像是灰尘宽阔平坦的
广场上场起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落在鹅卵石之间，然后扬起，
—!"!
—
玩笑
又随着一阵大风吹走了。
我跨过那些满是灰尘的鹅卵石，我的生活充满了空虚。露
茜，虚幻不实的女神，先是让我失去了她，然后昨天又使我精心
策划的复仇变得毫无意义，现在甚至把我对她的回忆也变成一件
十分可笑的事。变成一个荒唐的幻觉。科斯特卡讲的故事表示的
很清楚，所有这些年来一直有一个完全不同的女人萦绕在我的头
脑里，我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露茜是谁。
我把露茜一直看成是一个抽象的东西，一个传说和一个神
话，从中得到安慰。但现在我意识到隐藏了一个毫无诗意的现实
于诗意的幻想背后，我并不了解她，我并不知道她的真实面目，
她的内在和外在。我所能见到的（在我年轻人的自我中心中）仅
仅是直接与我有关的她的那些方面（我的孤独，我的监禁，我对
温柔和爱的渴望）。她只不过对我来说与我的处境密切相关。她
本身的一切一旦超出那个具体处境，我便一点也看不见了。由于
她只是与一个处境密切相关，难怪当那个处境变了（当另一个处
境出现，自然是自己老了，变了），随之消失的就是我的露茜。
她的没有被我看见的留下了，与我无关，超出我范围的一切。因
而，也难怪十五年后她没有被我认出来。在我眼里（只有与我有
关的范围里，我才会留心注意她。），她早已是一个不同的人，一
个陌生人。
十五年来我失败的预示一直在跟踪我。现在它终于赶上了
我。对她来说那个古怪的科斯特卡（我完全不把他当回事）更重
要，做了很多事给她，对她更了解，爱她爱得更好（我说更好，
而不是更爱她，因为他的爱情的力量绝不会大于我）。她的一切
都已告诉了他，而我却不是这样。他使她幸福，我却使她不幸。
他与她发生了性关系，我却失去了机会。为了占有那个肉体我如
此渴望，我需要做的只是理解她，逐渐认识她，爱她，不仅为了
她对我所具有意义，而且也为了她与我无直接关系的一切，她而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且只是她所拥有的一切。可是我没有能够做到这一点，结果她和
我都受到了伤害。心头掠过一阵愤怒。我生自己的气，生我那时
的年龄的气，那个荒谬、诗意的年龄，在那个年龄，对自己来说
一个人就是一个很大的谜，因此不能破解开他自身以外的谜。在
那个年龄，其他人（无论他多么爱他们）不过是活的镜子，他在
其中惊奇地看见自己感觉，自己情绪，自己价值的影像。是的，
十五年来露茜就一直被我看成是保存了我那个岁月的影像的一面
镜子！
我回忆起那个房间的暗淡，那张床孤单单，那盏街灯透过脏
玻璃照进来。我回忆起露茜反抗的疯狂。真是一个拙劣的玩笑。
我以为她是个处女，而她因为不是个处女而拼命搏斗，害怕突然
暴露真相。但是还有另一个解释（与科斯特卡对她的看法一致）：
她最初的那样残酷的性经验，他们使她完全厌恶了性行为，使性
爱丧失了其他人赋予它的那种意义，使它完全变得丧失感情和爱
情。半是孩子，半是妓女，她认为肉体是丑陋的而爱情是精神
的。灵魂与肉体在战斗中无声地、顽强的进行着交战。
这个解释（似乎既像通俗剧，又如此有理想）使我想起许多
令人可叹的肉体和灵魂之间的不和（我很熟悉这种不和，以及它
的许多形式）。我想起（因为可悲总是与可笑处在不断的角逐中）
一个故事曾使我捧腹大笑。我的一个好朋友，一个非常风骚的女
人（她这一点曾被我充分利用过），与一位物理学家订了婚，决
心要使她成为他的第一个恋人。可是为了确切相信这是真正的爱
情（不同于她经历过的无数风流的韵事），在婚礼晚上之前，她
拒绝他的一切肉体亲昵。夜间在公园里散步，她顶多不过紧握住
他的手，在街灯下吻他，由此不使肉休阻碍她的灵魂，能够直上
云霄，享受它在那里感到的眩晕。但他们结婚后仅一周她就提出
离婚，强烈地埋怨他毁掉了她一生的爱情，原来他完全是一个无
能力的、阳痿的恋人。
—#"!
—
玩笑
摩拉维亚歌曲低沉的声音此刻在远处与这个故事的怪诞回
味，混着广场的灰尘和冷清、我的沮丧情绪（肚子里咕咕作响的
饥饿加剧了我的沮丧）。我正好在一个饮食店附近停下，可是当
我想把门推开时，门一动也不动。“今天他们都在过节。”一个走
路人告诉我，“国王们的骑马”？“对。有一个看台在那边。
”
我咒骂了一声，但是也无可奈何。我走向歌声的方向，饥饿
的痛苦指引我走向我一直希望躲闪的那个民间节日。
筋疲力尽，一大早就开始筋疲力尽。仿佛我在外面狂欢宴饮
了一整夜。可我睡了一整夜，如果辗转反侧也称得上睡觉的话。
吃早饭时我拼命控制住打呵欠。不一会儿，人们开始陆续到来，
弗拉吉米尔的朋友们和一些喧闹旁观者。然后一个合作社的小伙
子牵来马给了弗拉吉米尔。在人群中卡拉塞克竟然出现了，区议
会的文化顾问。这两年来我们一直不和。他身穿一件黑色西服，
显得很严肃。同他一道来的还有一位女人，举止优美，布拉格的
一位电台记者。我将做他们的向导，他说。那个女人想录下有关
骑马活动的采访。
不，谢谢你！不要找我！不要找我！我不想扮演蠢货。那个
记者继续说，她多么激动能见到我，当然卡拉塞克也插进来，我
的政治责任便要与他们一道去。这个蠢货，我几乎想任性胡来
了。我告诉他们，我儿子是今天的国王，我想在现场看他做准
备。但这时乌娜斯诺在我背后给了我一下。她的任务才是为儿子
做准备，她说。我干嘛不走开，去帮他们录音。
最后因此我只好照着办了。那个电台的女人将大本营设在了
区议会的一个房间里。除了录音机，一个为她跑腿的年轻小伙子
也跟着来了，她只有笑时才停止说话。最后她把话筒放到嘴唇
边，问了卡拉塞克第一个问题。
卡拉塞克轻轻咳了一声，然后讲起来。支持民间艺术是共产
主义教育的一个主要部分，这一点区议会充分认识到了。这就是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它得到大力支持的原因。他希望大家成功，皆大欢喜。他对所有
参加的人表示感谢，热情的组织者和热情的学生们，他衷心感谢
他们。
筋疲力尽。筋疲力尽。老是那一套话。那些十五年来老一套
的话，今天从卡拉塞克的嘴里说出来，而这个人根本无关于民间
艺术。他只是用民间艺术这玩意儿来骗人的。他借此正好表现一
下他是多么积极，紧跟指导路线，自吹自擂。他对没有为“国王
的骑马”尽过任何力，还把我们的预算消减到最低程度，然而他
却得到了荣誉。本地文化的老爷，一个从前的送货少年甚至连小
提琴和吉他都分不清的人。
那个记者把话筒放回嘴边。我满意今年的“国王的骑马”
吗？我真想当面嘲笑她。骑马连开始都没有呢！可是她反而嘲笑
起我来。我对民俗有那么多的了解，她说。这次活动的结果我早
已知道，他们就是这样。他们事先就知道一切。他们完全可以预
知未来。未来已经发生了，现在只是在为他们重新展示一番。
我有点想对她讲一下我的真实想法。这次骑马将不如往年
好。民间艺术一年年失去支持者，当局也渐渐对此不太感兴趣
了。它已经名存实亡，这一事实也不会被电台里不断播出的民间
音乐所改变。所有那些民间管弦乐器和民歌歌舞团演唱的说成是
民间音乐还不如说是歌剧、小歌剧或流行曲调。民间乐器有指
挥，总谱和乐谱架！交响乐式的管弦乐曲！实在是亵渎！你如此
喜爱的音乐，我亲爱的女士，只是外表上有一层民间曲调的古老
浪漫主义而已。民间艺术已经死亡，是的，已经死亡并且被埋葬
了。
这就是我想对着话筒吼出的话，可最后我说的话却完全不
同。“国王们的骑马”辉煌壮观。民间艺术的力量。多彩多姿。
我很喜欢。我对所有参加的人表示感谢，热情的组织者和热情的
学生们，我衷心感谢他们。
—#"!
—
玩笑
我为自己感到羞耻，说了他们要我说的话。我难道是如此胆
怯吗？训练得那样听话吗？那样筋疲力尽吗？
这件事终于了结了，我很高兴，于是匆匆退出。我急着想回
家去，许多人在院子里，有的只是在闲荡，有的正在给马装饰蝴
蝶结和飘带。我想看看弗拉吉米尔怎样在做准备。我走进去，但
是在里面他们给他穿衣服的那个起居室的门闩上了。我敲门，喊
叫。这里不关你的事，乌娜斯塔在里面回答。正在给国王穿衣。
让我进去，该死的！我说。凭什么你不许我进去？这有悖于传
统，她在里面答道。我不知道有什么传统，不让父亲看国王穿
衣，但是我不想反驳她。在她的声音中有一种兴趣，我察觉了出
来，这使我感到高兴。他们对我的世界感兴趣我很高兴，我那个
世界已成为可怜的孤儿。
于是我回到院子，与正在给马装饰的人闲谈。这是一匹大驮
马，耐心而又稳静。
接着从门外大街上传来了嘈杂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些喊叫声
和咚咚的鼓声。我的时刻到了，我万分激动。我打开门走进去。
“国王们的骑马”被引导到房子前面，饰带和飘带装饰着马匹。
年轻的骑手们穿着鲜艳的民间服装，就像二十年前一样。二十年
前他们来这里接我。他们向我父亲请求要求把他的儿子给他们做
国王。
两个侍从坐在大门旁边，化装成女人，但手中拿着马刀。他
们在等待弗拉吉米尔，一整天他们都将伴随他，保卫他。一个年
轻人骑着马从乐队中出来，正好停在我面前，他朗诵道：
汝等听着，汝等听着，大家全都听着！
慈善的父亲，我们特来向你问候致意。
请求你同意把你的儿子献出来做我们的国王！
接着他许诺他们将好好看护国王。他们将引导他安全地穿过
敌人的军队。他们决不会让敌人从他们手上抢走他。他们渴望着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战斗。汝等听着，汝等听着！
我往后看。在我们房子的阴影中，一匹装饰得非常漂亮的马
上跨坐着一个人影。他穿着一件折袖的女人服装，色彩鲜艳的飘
带遮住了他的脸。那是国王。弗拉吉米尔。蓦然间我忘掉了疲倦
和沮丧，感到非常惬意。老国王正在送给人世间年轻国主。我走
到他跟前，踮起脚极力要靠近他掩藏着的脸，悄声说：“祝你好
运，弗拉吉米尔！”他没做出反应，没有动一下。他不可以的，
乌娜斯塔带着微笑对我说。一直到晚上他才许说一句话。
我用了不到一刻钟就到达了村子（在我年轻时，还有一块田
野隔在村子与城镇之间，可现在它们几乎已经连在一起了）。刚
才我在城里听到了歌声（歌声在那里听上去是那样遥远，那样悲
哀），此刻从挂在房子和电线杆上的喇叭里的高声播出来（我永
远都是个傻瓜，听到那个想象中沉醉迷恋的怀旧声音，我的眼睛
竟然情不自禁地朦胧模糊起来，它其实不过是个复制品，恭维区
议会技术力量和一对沙沙作响的
!"转
#分的录音带！）。就在离村
中心不远处，为这个宏大壮观竖起了一个凯旋门，用红色花体字
母装饰成的一个巨大的欢迎字样放在凯旋门顶端。人群密集，大
多数人穿着平常的衣服，他们的民间服装只有几个怪老头穿着长
统靴、白色亚麻布裤子、绣花衬衫。在这里街道扩展成一块村子
草地：一大片草坪处于道路和最近的那排屋舍之间。几个摊子点
缀在草坪的树木间（也是为了这个盛大场面），卖啤酒、果汁水、
花生、巧克力、姜饼、芥末香肠、奶油饼干。那家饮食店也有一
个小摊，正在供应牛奶、干酪、黄油、酸奶和奶酪。没有一个小
摊出售烈酒，但我感觉几乎所有人都像醉了似的。在小摊周围人
们不断拥来拥去，互相挡路，呆呆地看着；还有人不时突然唱起
来，但总是唱个开头就没有了（并且还挥舞着手臂好像唱醉酒似
的）：人群的喧闹声和喇叭播出的无敌的民族歌声立刻就淹没了
一首歌曲的两三节，地上扔满了（尽管时间还早，骑马尚未开
—%$"
—
玩笑
始）硬板纸做的纸酒杯和硬板纸做的、沾满芥末的盘子。
由于不卖酒供应牛奶和酸奶的摊子，生意很差；我很轻松就
买到了一杯牛奶和一个卷饼，然后走到人群稀少的地方，去静静
地吃我的早餐。就在这时，我听到一阵骚动从草地另一端传来：
“国王们的骑马”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