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我想早点睡,或许睡不着,但是我还是想早点睡,
巴威尔今天下午去了波拉迪斯亚,明天一早我要飞往布尔诺,剩
下的路乘公共汽车。小兹德娜将有两天一个人独自度过,她不会
在意的,不论怎样她不会在乎我们的陪伴,至少是不在意我的陪
伴,她对巴威尔特别崇拜,因为他是她生活中的第一个男人,他
知道怎样控制她,他知道怎样控制所有女人。过去知道怎样控制
我,现在仍是如此,这星期他又像往常一样,抚摸着我的脸,答
应我从波拉迪斯亚回来途中,在摩拉维亚停留一下,他说我们应
该好好谈一下了。他大概是认识到我们不能再这样持续下去,我
希望他是想恢复原状,但是为什么他一定要等到现在,既然我已
经与卢德维克相遇?噢,这一切是多么令人痛苦,但是不,我绝
对不会向悲哀屈服,但愿悲哀永远不会玷污我的名字,就像伏契
克所说的,他的话是我的座右铭,甚至当他们折磨他,甚至在绞
刑架的阴影下,伏契克也从不丧失信心,我才不在乎他现在合不
合潮流,也许我只是一个傻瓜,但是他们就是有时髦的怀疑态度
也是傻瓜,我为什么不能用我的愚蠢同他们的愚蠢交换,我不想
让我的生活一分为二,我愿意它始终如一,这就是我对卢德维克
如此坦率的原因,当我跟他在一起时,我不需要改变我的理想和
趣味。他非常正常,坦率、快活,对一切都很明朗,这正是我所
喜欢的,这也正是我一直所喜欢的。
我并不对我的现状感到羞耻,我只能是我的老样子。直到十
八岁时,我所知道的全部生活只是一个秩序井然的布尔乔亚家族
的寓所,还有功课,功课,功课,我差不多脱离了真实的世界,
当我一九四九年来到布拉格时,那就好像一个奇迹,我是那样快
活,我永远不会忘记它,这就是我绝对不能把巴威尔从我心头抹
—"!
—
玩笑
去的原因,即使我已不再爱他,即使他伤害过我。不,我不能,
巴威尔就是我的青春,布拉格,大学,集体宿舍,伏契克歌舞团
的大部分人,如今知道它对我们意义的人已经很少了,正是在那
儿我与巴威尔相遇,他唱男高音,我唱女低音,我们举办了上百
场音乐会和表演,我们唱苏联歌曲,唱我们自己的社会主义建设
歌曲,当然还有民歌,我们喜欢那些最优秀的民歌,我是那样地
爱上了摩拉维亚民歌,它们成我生活的主旋律。
至于我如何爱上巴威尔,我现在绝不能告诉任何人,它仿佛
是一篇童话故事。在解放一周年纪念的那天,在旧城广场举行了
一次大规模的示威,我们团也在那里,我们一伙到处走动,几万
人中的一小群,检阅台上坐着形形色色重要的政治家们,包括捷
克的和外国的,传来了各种各样的讲话和欢呼声,然后陶里亚蒂
本人走到麦克风前,以意大利语说了几句话,整个广场像刚才一
样以欢呼,鼓掌和口号予以回应,我听见巴威尔在人声喧哗中自
顾自地高嚷着什么,似乎有点与众不同,当我盯着他的嘴唇时,
我意识到他是在唱歌,更确切地说,是在尖叫着一首歌,他想让
我们听见他,加入他,他在唱一首意大利革命歌曲,它是我们的
保留节目,在当时十分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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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十足的巴威尔,他从不满足于个人的感受,他一定要
鼓动起人们的情绪。这是多么地美妙,我想,在布拉格的一个广
场上,用一首意大利革命歌曲,向意大利工人运动的领袖致敬。
我非常希望陶里亚蒂像我一样被感受到,于是我竭尽所能大声地
加入了巴威尔的歌声,其他人也加入了我们,更多的人加入我
们,到最后整个歌舞团都唱起来。可是欢呼声太大,我们仅仅是
一小部分,与至少五万人的其他人相比,我们只有五十人,这个
差距太悬殊了。我们进行了一场殊死的战斗,因为我们认为,在
整首歌曲的第一节我们不会获胜,我们的歌声不会被人听到。然
—11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而紧接着一个奇迹发生了,渐渐地,更多的声音开始唱了起来,
人们开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歌声慢慢压倒了广场的人声鼎沸,
像一只蝴蝶从一个发出巨大的嗡嗡作响的巨大的蛹里钻出来。最
后,蝴蝶,歌声,或至少这最后几小节,飞向了检阅台,我们激
动地注视着那位意大利人发白的脸,当我们认为我们看到他挥了
挥手,示意听到了这歌声时,我们高兴极了,我敢肯定,虽然我
离得太远无法看清楚,但我看见了他眼里的泪水。
在极度地热情和兴奋当中,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我突然抓住了巴威尔的手,他也用力握住了我的手。当这一切平
息下去,另一个发言人走到麦克风前时,我担心他会把手放开,
但是他没有那么做,我们直到示威结束始终都牵着手,甚至后来
也没有松开。人群散去了,我们一连几小时漫步在春意盎然的布
拉格街头。
七年以后,当小兹特娜五岁时,我永远无法忘记,巴威尔对
我说,我们并非为了爱情而结婚,而是由于党的纪律结合的。我
明白他这是在一次气头上说的话,我知道这是一句谎话,巴威尔
是为了爱情才和我结婚的,他直到最近才改变,但说出这样的话
依然是那么可怕,他不就是那种人吗?总是告诉每一个人爱情如
今不一样了,爱不是对世界的逃避而是战斗中的支持,无论如何
我们就是这样。我们甚至腾不出时间吃饭,带上两个干卷饼去共
青团办公室后,我们也许整天无法见面,我常常为了巴威尔而等
到半夜,这时他才从那些没完没了的、六小时、八小时的会议中
回到家里。在我空闲时,我抄下他在各种会议和政治培训班的发
言,他对它们极为看重,只有我知道政治表现的成功对他是多么
地重要。在取消公众生活与私生活的差别问题上,他从不厌倦地
反复强调新人与旧人不一样。而如今,多年以后,他却抱怨道那
时同志们总是干涉他的私生活是如何落伍。
我们恋爱了将近两年,我变得有点不能忍受了。毫不奇怪,
—"!
—
玩笑
没有一个女人会永远满足于热恋,巴威尔十分满足,他喜欢这种
无需承诺的便利,每个男人都具有自私的德行,女人应该为了她
自己和她作为女人的天职而站起来。不幸的是,巴威尔较之我们
团的别的人,尤其是跟我亲近的几个女孩在这个问题上缺少一
致。她们同别人谈过一次,结果是她们在委员会上指责了巴威
尔,我不清楚她们对他说了些什么,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这事,但
她们肯定是对他有点不礼貌。在那些日子里,道德是相当严格
的,人们的确做得有些过分。但是,在道德上做得过分可能比我
们现在这样道德败坏要强许多得多。巴威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
搭理我,我觉得我把一切都毁了。我很绝望,我试图自杀。但他
后来又回心转意了。噢,我的膝盖抖得好厉害,他希望我原谅
他,并送给了我一个上面刻有克里姆林宫的项链垂饰,这是他最
珍贵的财物,我从未把它解下来过,更不用说它不只是一个巴威
尔的纪念品,我幸福得流出了眼泪,两星期后我们结婚了。全团
的人都来参加婚礼,又唱又跳,几乎闹了一天一夜。我告诉巴威
尔,要是我们互相背叛了,那就等于背叛了婚礼上的每个人,背
叛了旧城广场示威中的每个人,其中也包括陶里亚蒂,而当我回
顾我们终于背叛了的一切时,我不由得感到好笑..
让我想想,明天穿什么好,那件粉红色的毛线衫,那件塑料
雨衣,它们最能显出我的身材,我已没有过去那么苗条了,但我
还可以用某种东西来弥补这些不足。某种年轻姑娘们所没有的东
西,一个绝对成熟的生命的魅力,使金德雷被吸引到我身边的正
是这一点。可怜的孩子,当我跟他说他,我将乘飞机而他得独自
走时,我仍能看见他脸上的失落神情,他为每分钟都能和我相
伴,并炫耀他那十九岁的男子气概而感到幸福。仅仅为了让我留
下印象,他会打破所有速度记录。噢,他长得并不怎么好看,但
是他的技术还行,是一个出色的驾驶员,电台里的人都喜欢带他
去干不重要的事儿,为什么不呢?知道周围有人喜欢我总是很令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人惬意的。这几年我在台里特别不受欢迎,人们把我看成一个持
强硬路线者,一个狂热分子,一个教条主义者,一只党的警犬,
我不晓得还有什么。但是他们绝不会使我因热爱党,把我的空闲
时间全都献给党而感到羞耻。我还能为了什么而活着?巴威尔有
别的女人,我甚至都不想再调查她们。小兹特娜崇拜他,十年来
我的工作完全是例行公事。编辑,计划完成的纲要,采访模范谷
仓和模范挤奶女工。在家里的处境是无望的,只有党从没有损害
过我,我也从未损害过党,就是在几乎所有人都企图背弃它的日
子里,在一九五六年每个人都在议论斯大林的罪行时。当时人们
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开始否定一切,说我们的报纸谎话不断,国
营商店毫无益处,文化衰退,农庄绝不应该集体化,苏联没有自
由,最严重的是,甚至连共产党员也都到处这样议论。在他们自
己的会议上,巴威尔也这样讲,而且他们全都为他鼓掌。巴威尔
总是在受到夸奖,当他还是一个孩子时就开始了。他是一个独生
子,他母亲将他的照片放在她的床头,她的神童,小时了不起可
大了却不怎么样。他即不抽烟,也不喝酒,但他没有赞扬就不能
活,这是他的酒精和尼古丁。在这个动人心魄的新机遇中,他是
何等兴奋,他如此感情激动地讲到那些可怕的司法凶手,以至于
人们光是哭泣,我可以断定他们是多么喜爱他的义愤,我恨他。
幸亏党严厉谴责了这些搬弄是非者。当他们平静下来时,巴
威尔也平静下来了,他并不想用大学舒服的讲师职位去在马克思
主义面前冒险,然而某种东西却留了下来。一种冷漠、怀疑和使
人担心的病菌,一种暗暗地、秘密地繁殖的病菌。我不知道如何
反击它,同任何时候相比我只是更加紧密地依靠党。党就好像一
个有生命的事物,我可以对它倾诉所有最隐秘的思想,既然我对
巴威尔或其他人在此问题上已没什么好说的,其他人也不喜欢
我。当我们必须处理那令人厌烦的事儿时,这一切全都显露了出
来。我在台里的一个同事,一个已婚男人,同技术科的一个姑娘
—"!
—
玩笑
有关系暧昧。这个姑娘还没有结婚,没什么责任感,玩世不恭。
他的妻子在绝望中求助于我们党委,我们花了几个钟头调查这案
子。我们见了那个妻子,那个姑娘,单位里各方面的证人,我们
试图使事情适当圆满的解决,并且做到绝对公正。那个男的受到
了党内处分,姑娘受到了警告,两人都向党委保证不再互相见
面。令人遗憾的是,他们言行不一,他们答应不再来往只是为了
让我们安静下来,事实上他们却暗地里继续见面。可是事实总会
暴露,这事很快就被我们发现了。于是我采取强硬的态度,我提
议那个男人应被开除出党,因为他故意欺骗和损害党。说到底,
如果他对党不诚实,他还有什么资格成为一名共产党员,我恨撒
谎,然而我的提议并未通过,由于另一个那个男人惩戒而未受处
罚,但至少那姑娘不得不离开台里。
由于以上的一切他们把怨恨都发泄在我身上,他们使我看起
来像一个怪物,一个野兽,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诽谤。他们开始
探听我的私生活,而这恰恰是我惟一致命的弱点。任何女人都不
能过丝毫没有感情的生活,如果她能够,那她就不会是一个女
人,那么干嘛要不承认它呢?由于在家里没有爱,我就到其他地
方寻求它,并不是我发觉了什么,而是在一次会议上他们公开斥
责我,说我是个伪君子,试图通过婚姻破裂使他人当众受到侮
辱,试图驱逐、开除、毁掉别人,而我自己只要抓住机会就对丈
夫不忠,这就是他们在会上讲的。背地里他们甚至更加恶毒,造
谣说我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好像他们无法明白我对其他人
那么严厉的惟一理由是,我知道一个不幸的婚姻意味着什么,使
得我采取那种措施的不是恨,而是爱,对爱的爱,对他们家庭的
爱,对他们子女的爱。我想要挽救他们,我也有一个孩子,一个
家庭,我为他们担忧!
虽然也许他们是对的,也许我真是一个满肚子坏水的老巫
婆。人们应该自由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到他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们的私生活中去,也许我们所设想的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完美,
我的确是一个卑鄙的政委,爱插手别人的事。但是这是我做事的
风格,我只按照我的感情去行事。现在这已经太迟了,我始终相
信人是一个完整的整体,把自己虚伪地装扮成公众的我和私下的
我,这种事只有小布尔乔亚才能干得出来。这就是我的信条,我
从来都是依此行事,绝无例外。
至于说我怀有恶意,我心甘情愿地承认我无法忍受那些年轻
姑娘,那些小荡妇。她们对自己和青春胸有成竹,对年纪大的女
人毫不同情。她们有朝一日也会三十岁,三十五岁,四十岁,我
不想听什么她爱他的话,她懂什么爱情,她会和任何男人在头一
夜就睡觉,毫无顾忌,没有任何羞耻感。啊!当他们把我比作这
样的女人时,我感到屈辱。因为我,作为一个已婚女人,尽管有
过几次风流韵事,但不同之处在于我始终在寻求爱情。如果我看
错了人,若我没有找到它,我总会厌恶地掉头就走,去别处瞧
瞧,尽管那样会简单得多,忘掉我纯洁的爱情之梦合并它们,并
跨越这道界线步入自由的。但却畸形的领域,在那儿,羞耻、禁
忌和道德都不复存在,那只有无耻、畸形的自由,在那儿一切都
是允许的,男人心中野兽般的性冲动是惟一最强烈的力量。
可是我知道,一旦我越过这道界限,我将丢弃自我成为另一
个人。我不知道自己会成为谁,我恐惧于这种可怕的改变。因此
我一直在寻求爱情,不顾一切地寻求爱情,一个适合我接受的爱
情,以往的梦想和未来的憧憬伴随着我。因为我不愿意我的生活
分裂为二,我希望它能一以贯之。这就是为什么那天我们见面
时,你使我惊喜万分的原因,卢德维克,亲爱的,亲爱的卢德维
克..
当首次步人他的办公室时,我觉得非常有趣,他甚至没有给
我留下太深的印象。我即刻开始工作,说明为了那篇报道,我需
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以及我怎样描述那个结果。但是,当他开
—"!
—
玩笑
始对我说话时,我突然感到不知所措,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我
的紧张被他意识到,他便立即换了更平常的话题。问我是否已经
结婚,有没有孩子,在哪儿度假,说我看上去如此年轻、漂亮,
他真好,他想使我不要怯场,我想到我遇到的所有好夸夸其谈的
人,他们从不让你插话,与卢德维克无法同日而语,巴威尔总是
一味谈他自己,但是这确实有趣,我和他在一起待了整整一个小
时。和来时相比,对他基本原则的了解没有增加多少。一回到家
我立即在纸上记下一些东西,可是这完全不对,或许我很高兴,
这给了我一个借口给他打电话,问他是否肯赏光读读我写的东
西。我们在一个咖啡馆会面,我的报道只有干瘪的四页长。他读
了一遍,对我殷勤地笑笑,说它写得非常之好。他其实对我作为
一个女人更感兴趣,而不是作为一个记者,远在他一开始就明显
地表现出来了,我不能肯定是感到了恭维还是侮辱。可他确实对
我不错,我们互相理解。他不是所谓的书呆子类型,那些人实在
让我倒胃,富于生活经历的他甚至在矿井干过,这正是我真正喜
欢的那种人。我告诉了他这一点,但最使我激动的是,他是摩拉
维亚人,他甚至在一个辛巴隆乐队演奏过。对于自己的耳朵我已
无法相信,这就像再次听到了我生命中的主旋律,看到我的青春
从失而复得,我的整个心都向着他。
他问我整天干些什么,当我告诉他时,他说(我还能听见他
的声音,半开玩笑半带同情),这不应是你这样的人过的日子,
该改变一下了。他说我的人生应掀开崭新的一页,把更多的时间
给予生活的欢乐。我非常赞同他的看法,欢乐一直是我的一部分
信条,没有比如今的怨恨和乏味更让我憎恶的了。他说信条并不
等于是一个行为,那些站在屋顶上高呼欢乐的人往往是最悲伤的
人。啊,多么真实,我真想叫出来。接着他开门见山地对我说,
毫不拐弯,明天四点钟他一定会在电台前面接我,我们一块开车
去乡间。可我是一个已婚女人,我反对说,和一个陌生男子跑到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森林里去是我自己所不能同意的,卢德维克幽默地回答说。他不
是一个男人,他是一个学者,但当他这样说时他显得是多么悲
伤!看到这样,我全身激动不已,多么快活。他想要我,在我告
诉他我已结婚后他越发想得到我,因为这使我更难到手,男人们
对他们认为难到手的东西最有兴趣。我吮下他脸上的全部悲伤,
意识到他爱上了我。
第二天我们听到佛尔塔瓦河在一边细语,看见森林在另一边
陡然升起,这一切是多么浪漫,那正是我喜欢的生活,我敢说我
的举动就像一个傻姑娘,和已有十二岁孩子的母亲也许不相称。
可是我不能自已,我笑啊,跳啊,把他拉在我身边。当我们停下
来时,我的心怦怦乱跳,我们相对而立,卢德维克微微俯下身,
轻轻地吻了我一下,我挣脱开他,但接着又抓住他的手,重新开
始奔跑。我的心脏时常有点不适,经过一番最轻微的尝试,它开
始狂跳起来,我必须要跑上一段阶梯。于是我放慢了一点,以便
缓过气来。忽然我听见自己在哼着我最喜爱的歌曲的头两节,
啊,我们的花园里,阳光如此明媚..当感觉到他听出来后,没
有丝毫羞涩地放声唱出来。我感到岁月、忧郁、悲伤、上千个灰
色阴影从我身上脱落下来。后来我们发现一个小客店,吃了一些
面包和香肠。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冒险!尽管一切都那么平常,
粗鲁的服务生,脏兮兮的桌布。我对卢德维克说,你知道我要去
摩拉维亚三天,搞一个“国王们的骑马”的特别节目吗?他问我
在什么地方,我告诉了他。又一个巧合,他说那是他的家乡,这
使我狂喜不已,我要挤出一些时间跟你一起去,他对我说。
我有点怕,我想到了巴威尔,想到了他在我心里燃起的希望
火花,我并不是对我的婚姻抱无所谓的态度,我打算尽力挽救
它,主要是为了小兹德娜。不,这是谎话,主要还是为了我自
己,为了过去,为了回忆逝去的青春。但是我无力拒绝卢德维
克,我恰恰没有力量,现在生米已成熟饭,兹德娜已经睡了。我
—"!
—
玩笑
感到害怕,此时此刻,卢德维克正在摩拉维亚,明天当我乘坐的
公共汽车到站时,他将在那儿接我。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第三章卢德维克
是的,我信步漫游。在横跨莫拉瓦河的桥上我停了一会儿,
凝视着下游。这样丑陋的河(这样褐,看上去不像水而像粘土),
它的堤岸多么令人压抑:在那条街道上,有五幢傻乎乎的平房,
每一幢都像一个畸形的孤儿单独伫立在那里;显然它们原是为了
组成一个宏大整体的胚胎,但是它后来却杳无音信了;两幢房子
装饰着陶瓷天使和水泥小浮雕;很明显,它们雕刻粗陋,破碎不
堪:天使失去了翅膀,浮雕许多地方已经剥落得露出砖头,弄不
清它们的含意。在孤儿似的房子那边,街道尽头是一排铁塔和高
压线,接着是散布着几只鹅的草地,最后是一望无边田野,田野
不知伸向何方,它掩饰了摩拉瓦河粘滞的褐土。
每座城市都有一个呈现它们自身形象的倾向,这个看法(我
从童年起就知道了这点,但它当时对我无任何意义)突然使我想
起俄斯特拉发。那是一个空荡荡的矿城,在那里满眼里废弃的房
屋,肮脏的街道,宽大,低廉的寄宿舍。我感到自己掉进了一个
陷阱,就像一个机枪流弹的靶子立在桥上。我不忍继续瞧那条有
五幢孤寂房屋的满脸苦相的街道,究其原因在于我不忍想到俄斯
特拉发,于是我转往上游走去。
我沿着堤岸上一条小路走去。小路的一侧是一排粗大的白
杨,右边丛生的杂草向水面倾斜,在河对岸,有一些仓库、工场
和几个小工厂的院子;小路的左侧,在树的那一边,有一堆散乱
的垃圾堆,再往远,旷野掩没于铁塔和高压线。走在这条小路
上,仿佛走在跨越宽阔水域的小桥上。为何我把这个景致比作一
片水域。原因在于,首先,它使我战栗;其次,我时常处在坍塌
的小路边缘。这景致所生产出的梦魇般的幻觉不过是见到露茜后
不想回忆旧事的隐喻;压抑的回忆似乎被我投射到周围所见的一
—"!
—
玩笑
切中去了:田野、院落和仓库的孤寂,河流的阴沉,以及与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