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存在,它找不到自我,丧失了它的作用。在人与人之间被隔绝
—""!
—
玩笑
开,人人都为自己而活着的社会条件,企图复兴民间艺术是徒劳
的。但是,由于有了社会主义,人们才从孤独的枷锁中摆脱了出
来。他们的私生活和公共生活将合二为一。许多公共仪式将再次
把他们结合在一起,创造出他们自己的集体风俗。前者将来自以
往的,收割,狂欢节,跳舞,劳动。后者将来自现在的五
·一节,
集会,解放周年纪念日,各种会议。民间艺术将到处受到欢迎。
它将得到发展,变化,更新。你们应该明白了吧?
很快,这种无法相信的事就开始实现了。共产党政府为我们
民间艺术做的事比任何人都多。它为新的乐队的创立拨了大量的
款。无线电扬声器里每天都能听到小提琴和辛巴隆琴的声音。摩
拉维亚和斯洛伐克的民歌充斥了大学,“五
·一”庆典,青年庆祝
活动和各个剧院。在国家的表面上,爵士乐已不存在了。甚至它
还成了西方资本主义及其颓废的象征。代替吉特巴舞,年轻人开
始,互相抓住肩,围着圈跳舞。共产党竭尽全力地创造一种新的
生活方式,把它的努力基于斯大林对新艺术的著名定义上:社会
主义内容应采取民族形式来表达。而音乐,舞蹈,诗歌的民族形
式只能来自民间艺术。
在这个政策强劲波浪的推动下,我们乐队很快就全国闻名。
它增加了歌手和舞蹈家,成为一个主要的文化企业,在数以百计
的舞台上表演,每年还要出国进行访问演出。我们不仅仅唱那些
情人喉咙被强盗割断的传统的短叙事诗,而且还创作我们自己的
新作品:颂扬斯大林的赞歌,关于个体农场的瓦解和集体农业的
胜利的群众歌曲。我们的节目演过去,它充满了活力,当代历史
包含了它,它伴随着历史。
共产党给了我们热情的支持。政治上我们很快就不再保守。
我自己在一九四九年初加入了共产党。我在乐队里的朋友们不久
也相继人了党。
那段时光卢德维克我们俩还是很友好的。最初的阴影是何时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笼罩在我们上空的呢?
好像我不知道似的。那是在我的婚礼上。
那时我一直就读于布尔诺—
———在音乐学院学小提琴,并在大
学里学音乐理论。在第三学年麻烦开始打到我头上。爸爸逐渐不
行了,他中了风。病虽然治好了,但从此以后他就不得不十分小
心谨慎。我时常对他独自生活感到忧虑。即使他出了事,他甚至
都不能给我发封电报。每个星期六我都担惊受怕地回到家里,每
个星期一早晨我又带着忧虑返回布尔诺。最后我对这些忧虑我忍
无可忍了。它们在星期一折磨我,在星期二把我折磨得更厉害,
于是在星期三我把所有的衣物都塞进包里,付了房租费,告诉女
房东不要等我回来了。
至今还清楚记得自己从车站走回家的情形。从城里到我们的
村庄得穿过一片田野。时至秋天,夕阳西下,吹着风,一些孩子
正在用长线放风筝。我曾边有一个爸爸曾经为我扎的风筝。我们
经常一起带着风筝来到这片田野,把它抛到空中,然后奔跑起
来,直到它被风送上天。我从来就对风筝不感兴趣,可是爸爸非
常喜欢。那天,这件往事触动了我,使我加快了步子。一个念头
涌上心头,原来爸爸把风筝送上天是为了母亲。
当我还是孩子时,我就一直想像母亲是在天堂里。噢,多年
以来我一直相信上帝、永生或类似的东西。我现在与其说在谈信
仰不如说是在说幻想。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有幻想。没幻想我
会感到像孤儿似的。乌娜斯塔说我是个梦想家。她觉得我不能把
握事物的真实一面。喔,她错了。我当然看得见事物的真实的面
貌,但是除了有形的东西,我还能看见无形的东西。生活中不能
没有幻想的位置。幻想能使住宅成为温暖的家。
我对母亲的了解是在她去世了很久以后,所以我从来没有机
会哀悼她。我一直喜欢想象天堂里的她既年轻又漂亮。别的孩子
的母亲都没有我的母亲年轻。
—#"!
—
玩笑
我喜欢幻想坐在长凳上的圣彼得通过小窗俯视人间。我母亲
经常去那里拜访他。她提出的任何事彼得都乐意效劳。因为她很
漂亮。他让她也朝外看。于是我们,父亲和我都尽收眼底。
母亲的脸上从来都看不到悲伤。恰恰相反,当她在彼得的小
房间里从窗户俯视我们时,她总是在微笑。悲伤是不属于那些住
在永恒里的人的。他们知道人间的生命只是县花一现,很快就会
团圆。但把爸爸只身一人留在家中,自己去布尔清时,母亲的脸
上开始写满悲哀和责备的神情。而我希望与她和睦相处。
所以回家的脚步越显匆忙。风筝飞得那样高,好像是从天上
挂下来似的。我很高兴,我对我失去的东西一点也不惋惜。并不
是我对小提琴和音乐研究毫不热爱,而是我没有真正的野心。对
我来说,无论什么,即使前途最光明的事业,也比不上回家的快
乐更有意义。
当父亲听说我不打算回布尔诺时,他深感不安。他不希望我
为了他而自毁前程。于是我设法使他相信成绩不好被开除出来才
是我回家的真正原因。这使他更加心烦意乱。但是我没有为此事
烦恼。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不是我回家的目的。我继续在我们的
乐队担任第一小提琴手,并找到一个在本音乐学校任小提琴教师
的工作。我可以干我愿意干的事。
我所喜欢做的事之一就是和乌娜斯塔呆在一起。乌娜斯塔住
在邻近的村子里,那个村子和我自己的村子一样,今天已合并为
城镇。她跟着我们的乐队跳舞。在布尔诺读书时我认识的她,既
然我现在回来了,我就希望每天都能和她相见。但我爱上她是后
来的事—
——完全出乎意料,在一次排练中,她摔倒了,跌断了
腿。她被我抱在怀里走向救护车。我能感觉到她那纤细,虚弱的
身子。突然我吃惊地意识到,我几乎身高六尺两寸,重两百多
磅,我完全可以胜任当一个伐木工,而她却又轻又弱。
这是一个顿悟的时刻。我从乌娜斯塔受伤的身躯上看到了另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一个更熟悉的身影。以前我怎么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呢?所有民
歌里的那种“穷人的女儿”就是乌娜斯塔!一个只有好名声的穷
姑娘,一个人人都羞辱的穷姑娘,一个穿着破烂的穷姑娘,一个
无依无靠的可怜的小姑娘。
当然,事实上正相反。她有双亲,他们一点也不贫穷。但正
是出于这个原因—
——他们一度是富裕的农民—
——他们被新时代逼
入了绝境。乌娜斯塔经常眼泪汪汪地来参加排练。当局差不多将
他们家所有的财产都收光了。她的家被定为富家。他的拖拉机和
农具都被征用。他还被威胁要遭到追捕。我为她感到难过,把自
己看做是她的保护人。我愿意为保护这个穷人的女儿而承担起一
份自己的责任。
从那以后,我就把她放入民歌的传统观点来看待,我觉得一
个经历了一千多次的爱情正在我身上重演。我好像正在按照一个
古乐谱演奏这个爱情。我正是这些歌曲的歌唱对象。我沉湎于时
间的共鸣的溪流中,幻想着将来的婚礼。
距离婚礼还有两天,卢德维克蓦地冒了出来。看见他我很高
兴,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并对他说,作为我的挚友,他做
我的证婚人是最佳人选。他满口答应了,而且遵守了诺言。
乐队里的那些朋友们为我举行了一次地道的摩拉维亚婚礼。
一大早他们就来向我们祝贺,演奏,唱歌,身穿民间服装。仪式
的主持人“族长”由一位五十岁的辛巴隆琴手来担任。爸爸首先
用烈性白兰地、面包和背溜肉款待他们。然后族长示意大家安
静,声音洪亮地朗诵起来:
正直的贵宾们,少女们,少男们,
女士们,先生们!
大家被我召集于此,
因为居住这里的这位年轻人不揣冒昧
邀请我们和他同赴乌娜斯塔
·内特,
—"!!
—
玩笑
哈尔的父亲那里,
这位年轻人已将彼淑女择为
他的新娘..
族长从始至终都是仪式的核心。一直都是这样。千百年来都
是如此。新郎从来都是婚礼的客体而不是主体。不是他在成亲,
是别人在使他成亲。别人通过结婚去控制他,而他就像在一片巨
浪上随波逐流。婚礼上族长取代了他的言行,那里已不是他讲话
和行动的场所。不,甚至也不是族长。是世代相传的古老传统,
用它那温柔的溪流将他带走。
我们在族长的带领下出发去邻近的村子。我们越过田野时,
朋友们一路演奏。一群身着民间服装和乌娜斯塔的人在她家门前
等候着我们。族长朗诵道:
我们是疲倦的旅行者
拜求你们
俯允我们人此篷屋,
因为我们急需食物和饮料。
从人群中走出一位上了年纪的人。“汝等若相配,理当欢
迎。”于是我们被邀请入内。我们默默地拥进屋。正如族长所说,
我们只是疲倦的旅行者,不会首先将自己的真实打算透露出来。
但接着那位老人,新娘家的代言人,向我们发起进攻说:“汝等
若有心事,就请道来。
”
于是族长开始讲起来。最初他绕着弯子地用譬喻讲,那位老
人也以同样的方式作答。绕了许久族长才将我们此行的目的通了
出来。
于是那位老人向他提出以下的问题:
请告诉我,亲爱的朋友,
为什么这样诚实的新郎欲娶这位
诚实的姑娘为妻?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是为了花朵还是为了果实?
族长回道:
众所周知,花儿开时美丽又雅致,
惹得人心头阵阵欣喜,
可是花儿一凋谢
果实即成熟。
因此我们娶这位新娘不是为了花儿,
而是为了果实,报偿正是从那里来。
这种问答进行到新娘的代言人结束道:“那么,让我们把新
娘叫来,听听她是否同意。”然后他走进隔壁房间,把一位身穿
民间服装的女人领了出来。她又高又瘦,骨骼粗大,脸上蒙着一
张头巾。“此即汝新娘。
”
但族长摇了摇头,我们都吵闹着以示抗议。老人企图说服我
们接受她,但最终他只好把那位蒙着头巾的女人带回去。到了此
时,乌娜斯塔才被他带了回来。她穿着黑色靴子,红围裙,颜色
鲜艳的开口短上衣,头上戴着花环。她看上去漂亮极了。老人把
她的手放在我的手中。
然后他转向新娘的母亲,对她用悲伤的口吻说:“啊呀,母
亲!
”
新娘听到这句话,把手从我的手中抽出,扑到倒在母亲的脚
下,低着头。老人接着说:
亲爱的母亲,宽恕我对汝做的一切错事!
最亲爱的母亲,我恳求汝,宽恕我对汝做过的一切
错事!
最最亲爱的母亲,凭着基督的五个创伤,我恳求
汝,宽恕我对汝做过的一切错事!
其实我们是在模仿一首古老的民歌歌词。美丽的歌词令人激
动,而且都很真实。接着音乐再度响起,我们动身前往城里。在
—#"!
—
玩笑
市政厅我们举行了正式的仪式,即使在那里音乐依然在演奏。然
后是盛宴,宴会后是跳舞。
最后,入夜时分,乌娜斯塔头上的迷迭香环被伴娘取下,郑
重地交递给我。她们将她松散的头发编成一根辫子,盘在她头
上,然后快速用一顶女帽扣在上面。这是一个代表从处女走向妇
人的仪式。当然,乌娜斯塔在这之前早就失去了童贞。严格说
来,花环的象征意义已不适用于她。可是我并不把它看得很重。
从更高更有约束力的层次来看,直到我从伴娘手中接她的花环接
过来的一刹那,她才失去了童贞。
哦,天啊,我为什么要感动于对那个花环的回忆而不是我们
首次相拥或她真正的处女血呢?我不知道为什么,可事实确是如
此。女人唱起了歌曲:水面漂过花环,波浪将它编织成红缎带。
歌声使我想要哭泣。我陶醉了,我只看见花在漂流,小溪到小
河,从小河到支流,从支流到多瑙河,从多瑙河到大海。花环在
我的视野中漂走了,一去不复返。逝者不返,这就是我深切体会
到的。生活中的各种基本状况一去不返。任何够格的人都必须直
面逝者不返这一事实。尽量体会它。不许自欺欺人。不要装作对
它熟视无睹。现代人自欺欺人。他对从生至死的长路上的所有路
碑尽回避。传统人更诚实。他高唱着走进人生每一种基本状况的
核心。当我放在乌斯塔娜身下的那条毛巾被她的血弄脏时,我并
未考虑正在对待逝者不返这一事实。现在已来不及想了。妇女们
正在唱临别之歌。等一等,等一等,我多情的情郎,请允许我和
我亲爱的母亲话别。等一下,等一下,收起汝马鞭,请允许我和
我亲爱的父亲话别。等一下,等一下,勒住汝马匠,因为我还有
一个亲爱的妹妹,我怎舍得离开她。别了,我的女友们,因为我
正在被他们从你们身边带走,我也不再被他们允许。
夜幕降临,队伍陪伴着我们回家。
我打开大门。乌娜斯塔走到门槛停了下来,再次转身面对着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房前的一群朋友们。蓦然,一个人唱起了最后一首歌:
她站在门槛上,
含苞欲放的纯洁处女,
最纯洁的一朵玫瑰。
接着她跨过门槛,
她所有的美都失去了,
不可挽回地失去了她的美。
然后我们背后的门关上了,只剩下我们俩。乌娜斯塔二十
岁,我大一点。可是我禁不住想到,跨过门槛的她,她的美丽从
这一神奇时刻开始就要似藤上花儿一般凋谢。我从她身上看见了
凋谢的未来。我看见这已经开始。我心里想,她不仅是一朵花,
她的体内要结果。这一切无法抗拒的秩序,我体会到了。我接受
了这一切,并与之融合在一起。我想到了弗拉吉米尔,当然那时
我还不可能认识他,更不能去描绘他。可我的确想到了他,进一
步还想到了他的孩子。接着我和乌娜斯塔从堆着高高的被子的床
上爬过,就好像整个人类用它那无限的智慧把我们搂进了它温柔
的怀抱。
卢德维克在婚礼上究竟对我怎么样?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寡
言少语,十分冷淡。下午跳舞开始时,他拒绝乐队小伙子递给他
的单簧管,不想演奏。隔了一会儿他干脆走掉了。幸运的是,那
时我已疲惫不堪,没有对此事怎么注意。可是,第二天我意识到
他的中途离去给婚礼留了一个阴影。酒醒后的我过分夸大了这件
事。乌娜斯塔把此事看得更严重,她压根就不喜欢卢德维克。
当听我说将要让卢德维克做我的证人时,她表现得很冷淡。
第二天早晨,她便性急地提醒我他的行为。她说他整天走来走
去,就像我们给他带来了多大麻烦。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她还是头
一次见到。
当天,卢德维克来看我们。拿了一些礼物送给乌娜斯塔,并
—#"!
—
玩笑
向我们表示道歉。希望我们能原谅他昨天的行为。他把他的遭遇
告诉了我们,他已经被开除出党和大学。他不知道以后还会遇到
什么。
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可是卢德
维克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话题很快就转了。乐队过两周要出国
演出。我们真是些乡巴佬,都等不及要早点出发。卢德维克理解
我们的心情,开始询问有关这事的详细情况。可我并没忘卢德维
克从小就立志出国,而如今他出去的机会已很渺茫了。在那个时
期以及后来的许多年,只要档案中在政治方面有问题的人都不允
许出国的。我意识到我们之间的生活差距有多么大,现在该轮到
我改变话题了。假若我谈论这次出国演出我俩命运间的鸿沟就会
明显暴露出来。我不想让这条鸿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于是我
字斟句酌,生怕某个词会使它显露出一点来。然而,我没有一个
词可以使它不显露出来。只要我涉及到和我们生活有关的话,似
乎都在提醒我们,我们已经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人了。我们有不同
的机运,不同的未来。我们正在朝不同的方向驶离。我本以为,
也许可以通过谈论琐事来掩盖我们之间的疏远。可这反而使事情
变得更糟。我的逗趣显然牵强附会,结果谈话很快就进行不下去
了。
没过多久卢德维克说了声再见便离开了。他已自愿去某个劳
务队,而我将随同乐队去长见识。再见到他是几年以后的事了。
他在部队时我给他写了几封信。每次寄出一封信,我心中都会感
到我们最后一次谈话给我带来的不快。我无法面对卢德维克走背
字这个事实。我为我在生活中取得的成功而感到羞愧。我发现我
从洋洋得意的高处向卢德维克施舍鼓励和同情的话是无法令人接
受的。因此我装作我们之间和从前一样。我继续告诉他我们正在
做些什么,乐队的新鲜事,我们最新的辛巴隆琴手,我们最近的
冒险。我试图让这些话听上去仿佛我们彼此的世界自然是一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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