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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机器人

_2 阿西莫夫(美)
  当然,第一定律的电势高于一切。可是他却并不需要这个老古董。他需要的是斯皮迪。他向旁边闪开了几步,绝望地喊道:“不许你走过来!我命令你站住!”
  这已经没用了。反正扭不过第一定律的电势。机器人迟钝地说道:“主人,你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鲍威尔绝望地向周围看了看。他已经看不清物体的轮廓了,脑袋里像开了锅,自己的呼吸像烈火在烧他,周围的一切在模糊地抖动。他最后一次叫道:“斯皮迪!我要死啦,见你的鬼1你在哪里?斯皮迪!快帮帮忙!”
  他还盲目地想躲开那不肯遗奔他的机器巨人,当地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金属手揩抓住的时候,听到了十分关切的、满怀歉意的金属噪声:“天哪,鲍威尔,您在这儿干什么?暖!我还看什么?……我怎么犯糊涂了呢……”
  “没关系,”鲍威尔有气无力他说,“把我送到山下荫凉处。“
  他觉得自己被抱到了空中,又被托着飞跑,最后感到一阵高温的灼烤后,便失去了知觉。
  当他苏醒过来以后,看见多诺万微笑着,关注地俯望著他。
  “怎么样。格雷格?
  “很好,”地答道,“斯皮迪在哪儿?”
  “就在这儿。我派它到另一个硒湖去过,这一次命令它无论如何都要采来硒。”
  “它只用了四十二分零三秒——我特地记了时间。它一直为那个环舞感到抱歉,它不敢来见你,怕你说它。把它拉过来,”鲍威尔吩咐道,
  “它没有过错。”他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斯皮迪的金属手掌,一切都正常,斯皮迪。迈克,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他擦了一下脸,空气是这样凉爽宜人。
  “一旦我们结束了这里的工作,同时斯皮迪也通过了野外试验,他们就会派我们到空间站去……”
  “不会的!”
  “会的,至少卡尔文这位老小姐在我们出发以前对我说过。我一直没有提起这件事,因为我当时反对这个主意。
  “反对?”多诺万叫道,“可是……”
  “我知道。现在万事俱备了。你想象一个零下273度的严寒!难道不是天堂吗?”
  “空间站,”多诺万说,“我真乐意去!”
【第三章 推理】
 
 
  半年之后他们改变了主意。巨大的太阳光焰换成太空漆黑的天幕。不过,环境的变化对于从事检查实验型机器人的工作关系并不大。因为无论你在哪里,都会碰到谜一般的正电子脑。用那些“拉计算尺的天才设计家”的话来说,这种正电子脑本应如何如何工作。
  然而它却并非如此。鲍威尔和多诺万来到这个台站不到两周就发现了这一点。
  格雷戈里·鲍威尔逐字逐句清楚他说道:“一周以前是我和多诺万把你装配起来的。”他皱着眉头,一边捻着他那棕色的胡须。
  “太阳站5号”的职员办公室里很静,除了从底下什么地方传来强大的波束辐射器嗡嗡声之外,什么也听不见。
  QT-1型机器人一动不动地坐着。它身上的钢甲在明亮的灯光照射下闪闪发光,代替它眼睛的发红光的光电管凝视着坐在桌子对面的这位地球来客。
  鲍威尔强压下了突然爆发的神经冲动。这些机器人的思路有些奇怪。诚然,“机器人学三定律”还是起作用的,也应当起作用。全体《美国机器人公司)的工作人员——从罗伯逊本人直到新来的清洁工,都可以为这个做过担保。这么说QT-1是“保险”的。然而QT型是一种完全新型的机器人,而这又是其中的第一个试验样品。在机器人的事实面前,纸上的数学公式符号并不永远是使人放心的东西。
  机器人终于开口了。它的嗓音带着冰冷的音色——这是金属声带的不可避免的特点:“您能想象得到这个申明的严重性吧?鲍威尔。”
  “可是总得有人造出你来吧,库蒂?”鲍威尔指出,“你自己承认,你的记忆仅仅在一周之前才从无到有,迅速发展起来的。我能解释这一点,是多诺万和我用运来的部件把你装配起来的。”
  库蒂用人的神秘表情凝视着自己修长而柔软的手指。
  “我觉得,应当有一种更真实的解释。我很难相信,是你们造出了我。”
  地球人突然大笑起来:“以地球的名义请问你,为什么?”
  “可以叫它直觉,这暂时只是一种直觉。不过我打算弄清楚它。一系列正确的逻辑推理终究会导致确定真理的。我一定要坚持达到目的。”
  鲍威尔起身,挨着机器人坐在桌子边上。他对这台奇怪的机器忽然产生了强烈的好感。它一点也不像普通的机器人,那些机器人尽力完成预先编写好的站内的工作,听从预先制定好的稳定的正电子线路的指挥。
  他伸出一只手,搭到库蒂的钢肩上,觉得金属摸起来又冷又硬。
  “库蒂,”他说道,“我正要给你解释一件事情。你是第一个总是对自己的存在显示出好奇心的机器人。我认为你是第一个真正足够聪明,能了解外部世界的机器人。好,跟我来吧。”
  机器人轻盈地站起身来跟着鲍威尔走去。它的脚上穿着厚厚的海绵橡胶鞋,因此一点响声也没有。
  地球人按了一下电钮,一扇墙壁向旁边滑去,透过厚厚的透明的玻璃可以看见满布星星的太空。
  “我从机房的观察窗里已经见到过这些。”库蒂说。
  “我知道。”鲍威尔说,“你看,这是什么?”
  “确切地说一说它的样子:窗外是一片漆黑的东西,那里面点缀着许多小小的亮点。我知道我们的波束辐射器始终对准这些小点中的某些点发射波束。我也知道,这些点在移动,波束也随着移动,就是这些。”
  “好吧!现在你仔细听着。黑色的东西是太空。太空是广阔无垠的。发亮的小点是含有能量的大块大块的物质。这都是球体。其中有些直径达几百万米。打个比方,这个台站的宽度才1500米,那些球体看起来很渺小,是因为离我们非常遥远。”
  “我们的射束指向的那些点比较近,也小得多。它们是硬的、寒冷的,上面生活着成亿万跟我一样的人。多诺万和我正是来自那些世界之一的。我们的波束给这个世界提供能量,这能源来自一个离我们较近的巨大的灼热的火球,我们称这个球为太阳,从这边看不见它,它在台站的另一面。”
  库蒂一动不动,像一座钢铁雕像站在窗前。它说话时没有扭头:“你们到底是从哪个特殊亮点来的?”
  鲍威尔细看了一下说:“喏,就是角上的那个非常明亮的小星星。我们叫它地球。”他笑嘻嘻他说:“多么好,多么古老的地球!那儿有30亿跟我们一样的人,库蒂。再过两星期我就要回到他们那里去了。”
  使鲍威尔十分惊讶的是,库蒂漫不经心地哼了几声。这哼声没有音调,却像是在拔琴弦。这声音突然停止了,就像发出时一样突然。“可是我从哪儿来的呢?鲍威尔,您还没有解释我的存在。”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当这些空间站首次建成的时候,是由人来操纵它们将太阳输送到别的星上去的,然而由于炎热、太阳的辐射线和电子暴等不利条件,在这儿很难工作。于是制造了一些机器人来代替人的劳动。如今每一个站上只需要两个人就够了。即使这两个人,我们也试图用机器人来代替。这就是你出现的意义。你是目前所制造的机器人当中最完善的一个。如果你有能力独立控制这个台站的话,那么今后人们也就没有必要再来到这儿,除非运送一些修配用的备件来。”
  他伸手按了一下电钮,于是金属的观察窗盖板迅速合拢。
  尔回到桌旁拿起一个苹果,在袖子上擦了擦就啃起来。
  机器人的眼睛发出的红光吸引住了他。库蒂慢慢他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刚才描述的那一大套复杂的、难以置信的假说吗?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
  鲍威尔把咬下的一块苹果吐到桌上,涨红了脸。“晦,见鬼,这不是假说!这是事实!”
  库蒂板着面孔说道:“那些直径上百万英里的有能源的大球!拥有30亿人口的世界!无限的空间!请原谅,鲍威尔,我不相信。我要自己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再见!”
  它转身傲然阔步走出房去,在门口擦着迈克尔·多诺万的身子而过;并向他严肃地点了点头,沿着走廊而去,毫不理睬伴随他的惊奇目光。
  迈克尔·多诺万拢了拢他那棕红色的头发,生气地瞟着鲍威尔说:“这堆会走路的废铁说了些什么?它不相信什么?”
  鲍威尔难过地揪了揪自己的胡须。“它是个怀疑论者。”他伤心地答道,“它不相信是我们创造了它,不相信存在着地球、宇宙和星星。”
  “一颗发了火的木星!现在我们手里竟是个疯了的机器人!”
  “它还说,它要亲自把一切弄清楚。”
  “很好。”多诺万温和他说道,“我希望等它弄清楚了以后,会用恩赐态度慨然对我解释这一切。”忽然他又怒气冲冲他说:“听着,假如这堆烂铁胆敢对我那么讲话,我就立刻敲掉它的镀铬的头盖骨!”他猛地坐下,从短上衣的里边口袋里掏出一本平装本的惊险小说,“这个机器人真让我伤脑筋,它的好奇心也太过分啦!”
  当库蒂轻轻敲门后走进房间来的时候,迈克尔·多诺万正在嘟哦这什么,一面继续吃着夹莴苣和西红柿的大块三明治。
  “鲍威尔在这儿吗?”
  多诺万的声音压低,一面咀嚼着,一面回答道:“他正在收集电子流函数的数据。看样子似乎将有风暴。”
  正在他说话时鲍威尔走了进来。他的目光不离开手里拿着的图表。坐在椅子上。他把图表在面前摊开,并开始匆匆计算着什么。
  多诺万从他肩头探望过去,一面嘎吱嘎吱地嚼着莴苣,往下撒落面包屑。
  库蒂静候在一旁。
  鲍威尔抬起头来说:“A-电压在上升,但很慢。不管怎样,电流函数是不稳定的,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喂,你好,库蒂。我想,你一会去检查一下新的装置。这些机器人应当听从我们,这是根据第二条定律。”
  “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它们不会听从我们。可能有什么原因引起的,只是我们发现得太晚,顺便说一句,你知道当我们回到基地时,我们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在多诺万的椅子面前站住了,生气地望着他。
  “什么?”
  “啊,没什么。也许要回到水星的矿井中呆上二十年,或者在谷神星的监狱里。”
  “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电子暴,它就在眼前。你知道我们射向地球的波束正好要穿过它的中心吗?我刚刚来得及算出这件事,机器人就把我从桌旁拖走了。”
  多诺万脸色苍白,“发了火的木星!”
  “你知道波束会发生什么吧?风暴任意狂舞。波束会像只跳蚤来回乱跳。如果仪器旁只有库蒂一个,那这射线必然会散焦。你可以想象到地球会遭到什么?你我又将怎样?”
  鲍威尔没有讲完,多诺万绝望地向门撞去。门开了,他向走廊飞而去。突然一只钢手拦住了去路。
  机器人心平气和地望着气喘吁吁的地球人:“代言人命令你们留在房里。请你们遵命!”
  它一挥手,多诺万被推了回去。这时,走廊上出现了库蒂。他向机器人作了一个离开的手势,走进职员办公室,轻轻地随手关上房门。
  多诺万忿怒地喘着气,冲库蒂嚷道:“这太过分了。你得为这出喜剧付出代价”
  “请别激动,”机器人温和地回答道,“早晚总会要发生这种情况的。看见了吧,你们两人的职能已经取消了。”
  “对不起,”鲍威尔挺起身来,“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已经失掉了职能?”
  “在我被创造出来以前,你们曾经为主服务,”库蒂答道,“如今这已是我的特权,而你们生存的唯一意义已经消失。难道这不是十分明显的吗?”
  “不完全如此,”鲍威尔痛心地反驳道,“那么,依你说,你们现在该干什么呢?”
  库蒂没有马上回答,它仿佛是在考虑。然后它伸出一只手搂住鲍威尔的肩膀,另一只手搂住多诺万的腰并把他拉向自己身边。“你们两个我都喜欢。当然,你们是比较低级的生物,你们的思考能力受到局限,而我真正对你们有某种同情心理。你们为主效劳得不错,他会为此而奖赏你们。如今你们的公事已做完,看来你们存在的时间剩下不多了。不过,你们暂时还要生存,你们会得到食物,衣服和住处,只要你们不再企图钻进控制室和机房去。”
  “格雷格,它这是强迫我们退休了!”多诺万喊叫着,“你给它点厉害!这简真是侮辱!”
  “听我说,库蒂。我们不能同意,我们是这里的主人。台站是由人建造的,是那些跟我们一样的人,他们生活在地球上和其它的行星上。这里只是一个转送能源的站而已。而你们——不过是一啊,一群疯子!”
  库蒂严肃地摇着头,“这已是牵强附会的想法。为什么你们如此坚持完全虚假的有关生命的概念?如果你们注意到思维能力受到限制的不是机器人,那么,总归是这样的问题……”。
  它停了下来,思考着。
  多诺万忿怒地小声说道:“要是你生就一副有血有肉的嘴脸,我非揍你不可!”
  鲍威尔揪着胡须眯缝着眼,“听我说,库蒂,既然你不承认有地球,那么你解释一下,你在望远镜里看见的是什么?”
  “对不起,我不明白。”
  地球人微笑了,“怎么样,你碰壁了,自从我们把你装好之后,你已经不止一次地用望远镜观察过,你注意到没有,有一些发光的点在这个圆盘中变得能看见?”
  “噢,原来是这个!当然罗!这是普通的放大,以便更精确瞄准波束。”
  “那么,为什么不放大别的星星呢?”
  “其它的点?很简单,我们不向它们发送波束,因此毫无必要放大它们。我说,鲍威尔,你们也该懂得这个道理。”
  鲍威尔阴郁地望着天花板,“可是从望远镜中看得见更多的星。它们从哪里来的?比如说木星从何而来?”
  库蒂对此已经厌烦了,“知道吗?鲍威尔,难道我应当白白地浪费时间去探讨我们仪器所产生的全部光学幻觉的物理原因吗?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感觉器官的证明能够与明亮光线的严谨逻辑相比呢?”
  “听我说,”多诺万突然叫道,挣脱库蒂友好而沉重的金属手臂,“我们根本上来看,要波束干什么。我可以提出很好的、合乎逻辑的解释。你能够解释得更好一些吗?”
  “波束是主按照他的意志放出来的。”它生硬地回答,“有的东西敬慕地仰望着,不需要我们去深究它。我只需努力服务,而不是寻根问底。”
  鲍威尔慢慢地坐下,用颤抖的手捂住脸,“去吧,库蒂,去吧,让我……”
  “我给你们去取饭。”库蒂心平气和地答道。
  仅有的回答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机器人离开了。
  “格雷格,”多诺万沙哑地小声说道,“我们需要想出个办法来。 我们应当使它出其不意来个短路,在它关节上洒上一点硝酸……”
  “别当蠢驴,迈克尔。难道你以为它会让我们拿着硝酸瓶挨近它身边?听我说,我们应当跟它好好谈谈。在四十八小时内我们应当说服它放我们进控制室去,否则我们的事情就糟了。”
  他怀着无力的愤怒心情踉跄的步伐来回走着,“被迫去说服机器这可是……”
  “屈辱。”多诺万补充道。
  “更坏!”
  “听我说!”多诺万忽然笑开了,“何必去说服?让我们给它看看!让我们当面再装配一个机器人,看它那时还能说什么?”
  鲍威尔的脸上慢慢浮起了笑容。多诺万继续说道:“你可以想象得到,看我们这样做时这个疯子的脸是什么样子!”
  当然,机器人是在地球上制造的。可是把它拆卸开来更便于运输,然后再在现场装配起来。顺便说说,这样做还能避免某个己装配调整好了的机器人逃掉并到处游荡。否则《美国机器人公司》将会面临在地球上禁止使用机器人法案的严厉制裁。
  因此落在鲍威尔和多诺万这些人身上一个艰巨而复杂的任务装配机器人。
  当他们在QT-1机器人——主的代言人的监视下在装配室开始装配机器人的时候,他们感到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困难。
  快要装配完毕的MC型普通机器人躺在桌上。经过三小时的工作后,只剩下安装头部。鲍威尔停了停,擦去额上的汗水,同时信心不足地瞟了库蒂一眼。
  他所看见的情况并不能鼓舞他。已经三个小时了,库蒂默默地坐在那儿木然不动。它的面孔始终是毫无表情的,这一次也完全猜不透。
  “把大脑递给我,迈克尔,”鲍威尔用沉重的声音说。
  多诺万打开密封容器,从盛满的油脂中取出另一个较小的容器再打开这个容器,从海抽橡胶中取出一个不大的球来。
  多诺万十分小心地捧着它,这是人类所创造的最复杂的机构。
  在薄薄的铂金球壳里面装有正电子大脑,在它脆弱的结构中实施着精确计算好的中子通路,使用预先灌输的知识来给机器人进行思想浸透。
  大脑与躺在桌子上的机器人的头颅骨内腔非常吻合。用兰色的金属薄片将它罩上,再用微小的原子能火焰将金属片牢牢地焊接起来。然后小心地把光电眼睛安装起来并牢固地拧进眼窝里去,再用像钢一样硬的薄薄的透明塑料片盖上。
  只剩下用高压放电来唤起机器人的生命,鲍威尔伸手去摸开关。
  “现在注意了,库蒂,你仔细地向这儿看。”
  开关接通,只听见轧轧声和嗡嗡响。这两个地球人不安地俯身探望自己的杰作。
  开始,机器人的活动不明显,只是关节微微抽动。过后抬起头来,用胳膊肘支撑着,笨手笨脚地从桌上下来。机器人的行动还很不自如,如同是在应当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吐词的时候,它却不止一次发出一种不成功的错牙声。
  终于它开口说话了。它犹豫他说:“我很愿意开始工作,派我到哪儿去?”
  多诺万迈步走向门口,“从这个梯子下去,然后告诉你做什么。”
  MC型机器人离去了,剩下地球人和仍然一动不动的库蒂呆在那儿。
  “好,”鲍威尔露齿微笑,“现在你该相信了吧?是我们创造了你。”
  库蒂简短而脆地回答:“不对!”
  鲍威尔的笑容凝住了,然后慢慢地消失掉。多诺万也目瞪口呆。
  “你们看见了吗,”库蒂冷静地继续说道,“你们仅仅把已经做好的零件装配起来而已。你们这个工作干得倒很出色——我想,这是你们的本能。可是你们有没有真正地创造机器人。这些部件是由主创造的。”
  “听我说,”多诺万沙哑地喊着,“这些部件是在地球上创造好,然后运到这儿来的。”
  “好了,好了,”机器人说道,“我们别争了。”
  “不!的确是这样,”多诺万阔步走上前拉住机器人的金属手,“假如你读过图书馆里收藏的书,它们会向你说明一切,你就不再有任何怀疑了。”
  “书?我全读过!是一些很出色的假想。”
  鲍威尔突然插嘴道:“如果你读过这些书,那么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能和证据辩论吧!你决不能!”
  库蒂用惋惜的声调说道:“不,鲍威尔,我完全不认为它们是些严肃的信息来源。要知道,它们也是主创造的,是为你们准备的。”
  “你根据什么?”鲍威尔好奇问道。
  “我,作为一个有思维的生物,善于从先天的处境找出真实性来。而你们这些有理智的生物不善于推理,需要有人向你们解释你们的存在的原因。主做了这件事,是他给你们灌输了有关遥远世界和人类这些令人发笑的想法,无疑是件好事,大概你们的大脑过分简单而难于感受绝对真理。可是,即然主愿意使你们相信你们的书,那我就不再和你们争论了。
  它离去时,转过身来温和地补充一句:“你们别难过,在主创造的世界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你们这些可怜的人们,也有自己的位置。尽管这个位置很平凡,但只要你们表现好一点,就会得到奖励。”
  它带着一副满意的神气离去,俨然以主的代言人自居。两个真人竭力避开对方的目光。
  鲍威尔终于吃力他说道:“咱们睡觉吧,迈克尔,我认输了。”
  多诺万轻声说道:“听我说,格雷格,你不觉得它在这些方面全是对的,你说呢?它是那样自信,甚至我……”
  鲍威尔猛一转身对他说:“别糊涂了!当下周来换班的人一到,当我们必须回到地球上去承担后果,听取批评的时候,你就会相信,是否存在地球。”
  “那么,我向木星发誓,我们应当干点什么!”多诺万快要哭了。
  “它不相信我们,也不相信书本,或它自己的眼睛。”
  “不相信,”鲍威尔难过他说,“它是一个有理性的机器人,该死!”
  “它只相信推理,这正是麻烦所在……”他的声音拖长了。
  “那为什么?”多诺万催促着。
  “严格的逻辑推理可以证明任何东西——这就在于你拿什么假定作为出发点。我们有我们的,而库蒂有它自己的。”
  “那么,咱们快点找到它的假定吧。明天风暴就要来了。”
  鲍威尔疲倦的叹息道:“这点我们可做不到。‘假定’始终建立某种假设上并且被一种信仰所固定。天地问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动摇它。我要睡觉了。”
  “啊,真见鬼!我可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但是我仍然要试一下——这是从原则上来说的。”
  十二个小时以后,睡眠对于他们来说可惜仍然只是个原则,实际上是未能实现的事。
  风暴比他们预期的来得更早。多诺万平常绊红的面色变成死灰色,地抬起颤抖的手指。鲍威尔满脸胡子,嘴唇干裂,时时观望窗外,绝望地揪着胡子。
  要是在另一种情况下这很可能是一种非常壮观的美景:高速电子流与载送能源发往地球的波束相遇,爆发出很明亮的极小的火花。
  射入虚无缥缈空间的波束,带着飞舞的明亮的灰尘,闪闪发光。
  波束是稳定的,可是这两个地球人知道,这种肉眼观察到的现象是不可信的。
  角度偏差只要有百分之一毫秒,肉眼是觉察不出来的,这就足以使得波束散焦,造成地球表面上成百平方公里的土地受到冲击而烧灰烬。
  而两个不关心波束、聚焦或地球,除了它的主以外什么都不关心的机器人正在控制室里操纵。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地球人像被施了催眠术似的望着窗外。后来,在波束中乱窜的火花消失了。风暴总算过去了。
  “完了!”鲍威尔垂头丧气他说。
  多诺万处于不安的半昏迷状态。鲍威尔疲倦的目光羡慕地望着他。信号灯闪亮过好几次,可是鲍威尔并不注意它。这一切已经无关紧要了,完了!也许库蒂是对的——也许他和多诺万真的是具有人工记忆的低等生物,并且他们的生命已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但愿如此!
  库蒂出现在他们面前。“你们不回答信号,于是我决定进来了。”
  它小声地说道,“你们的脸色不好,恐怕你们生存的期限快要结束了。不过,也包许你们想要看看今天仪器的记录?”
  鲍威尔喊尔模糊地感到,这时机器人做出的友好表示。也许库蒂由于强迫人们离开对台站的控制而受到某种良心上的责备。他接过递给他的记录,心不在焉地望着它。
  库蒂看来十分高兴,“当然,为主效劳是很光荣的事。不过你们别因为我替换了你们而难过。”
  鲍威尔咕哦着,眼光机械地从一张纸上移到另一张上。忽然他那无神的眼光停留在一张图表上横贯表格的、细细的、摆动的红色线上。
  他一次又一次地观察这条曲线。忽然,痉挛地抓任这张图表,两眼盯住不放,站了起来,其余的纸片飞落到地上。
  “迈克尔!迈克尔!”他摇晃着多诺万的肩膀,“它保持住了波束的稳定!”
  多诺万醒悟过来,“什么,哪儿,哪儿?”他瞪大了眼睛凝视着图表。
  库蒂插嘴问道:“有什么错吗?”
  “你保持住了波束的聚焦,”鲍威尔结结已巴他说道,“你知道这点吗?”
  “聚焦?这是什么?”
  “波束始终是准确地瞄准接收站,精度要达到万分之一毫秒!”
  “瞄准哪个接收站?”
  “地球的!地球上的接收站!”鲍威尔欢天喜地他说道,“你保持住了聚焦!”
  库蒂生气地避开他,“和你们两个打交道是没有好处的。又是那些谎言!我不过使全部指针保持在平衡位置——这本是主的意志。”
  它拾起散落的纸张,生气地出去了。
  门刚一关上,多诺万就说道:“好极了,我算服了!”
  他转向鲍威尔:“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鲍威尔感到疲倦,但心情舒畅,“什么也不用做。它已经证明,它能完美地控制本站,我从未见过电子暴能如此好地被控制住。”
  “可是什么也没有解决。你不是听见它谈论主吗?我们不能……”
  “听我说,迈克尔!它按照刻度盘、仪器和图表来完成主的意志,这也正是我们所做的一切。事实上这也就是它拒绝听从我们的原因。服从命令属于第二定律,而保护人不受伤害这是第一定律。它如何才能拯救人们呢,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当然是保护住聚焦!”
  “它知道,这点它能够做得比我们更好,所以它决不是毫无道理坚持它是高级生物。因此,它不应当让我们进入控制室。根据机器人学三定律就必然会产生这种结果。”
  “当然,问题不在这儿。我们不能让它继续散布这种关于主的胡说八道。”
  “为什么不行?”
  “因为谁也没有听见过这种迷信思想。我们怎么能够信任它,把空间站交给它,如果它不相信有地球存在?”
  “它能不能控制住这个站?”
  “能够,可是……。”
  “那么,管它信仰什么,不信仰什么呢!”
  鲍威尔无力地微笑着,摊开双手倒在床上。他很快就进入梦乡了。
  鲍威尔边穿轻便宇航服,边说道:“一切将会十分简单。你可以把QT型机器人一个个地运往这里。在它们身上安上自动关闭开关,这种开关在一周后才打开,在这期间让它们学习……哦……向代言人本人学习对主的崇拜。然后将它们转运到其它空间站去,重新使它们复活。每个站上只需两个QT……”
  多诺万拉开玻璃头盔,嘲笑道:“别说了,让我们离开这里!接班的人等着呢!而且,当我事实上没有见到地球,踏上地面之前,我倒真不放心,确实相信它真的存在呢。”
  他一直到门打开还在说着。多诺万骂了一声,扣上密封头盔,生气地转身背向库蒂。
  机器人轻轻地走近他们,它用伤感的声调说:“你们要走了吗?”
  鲍威尔粗鲁无礼地点了点头:“有别人来替换我们。”
  库蒂叹了口气,这叹息声像一簇紧绷着的电线被风刮得发响一样。“你们的公事已经办完,消亡的时刻已经来临,我早预见到,不过……算了,这是主的意志!”
  它温和的语气刺疼了鲍威尔。
  “别假慈悲啦!库蒂,我们这是返回地球,而不是消亡。”
  库蒂又叹息了一声,“对于你们来说,这样想更好。现在我看出你们幻觉的明智之处。我决不去试图动摇你们的信仰,即使我能够。”
  它走出房去——作出悲天悯人的样子。
  鲍威尔罗嗦了几句向多诺万作了个手势。他们带着密封手提箱走进空气闸门。
  载着接班人员的飞船已经停靠在外面了。鲍威尔的接班人弗郎茨·米勒不自然而礼貌地向他问候。多诺万冷冷地对他点了点头就走进驾驶室里,从萨姆·伊文斯手里接过驾驶工作。
  鲍威尔耽误了一会儿,“地球怎么样?”
  对于这个十分寻常的问题,米勒作出了平常的回答:“还在转。”
  “很好。”鲍威尔说道。
  米勒瞧着他:“顺便告诉你。《美国机器人公司》的人们研制出了一种新型号——成组机器人。”
  “什么?”
  “我刚才讲的,已经签定的大宗合同。这个型号似乎正好适合于小行星的矿井。一个机器人当领班,带着六个由它指挥的辅助机器人,就像你的手指一样。”
  “它通过了野外试验吗?”鲍威尔急切地问。
  “听说正等着你们呢。”米勒微笑道。
  鲍威尔握紧拳头,“见鬼,我们需要休息!”
  “啊,你会休息的,我想,能有两周。”
  米勒准备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戴上了宇航服的笨重手套。他皱起一双浓眉,“这个新机器人干得怎么样?让它好好干活,不然,我要是让它接近仪表,我就不是人。”
  鲍威尔在回答以前停顿了一下。他朝这个站在面前的傲慢的普士人从头至脚打量了一下:留着短发的坚定而执拗的头,两腿以立正的姿势站在那里。忽然鲍威尔感到心花怒放。
  “机器人完全正常,”他慢慢地说着,“我不认为你需要跟仪器打很多交道。”
  他笑着踏上飞船。米勒要在这里呆上几个星期……
【第四章 捉兔记】
 
 
  休假的时间远远超过了两周。这一点,迈克尔·多诺万不能否认。他们的休假长达六个月,工资照领,这也是事实。但是,正如他极力辩解的那样,事情纯属偶然。只不过是因为公司想把成组机器人的所有不完善之处找出来;而不完善之处却是如此之多。每回进行野外试验之前,总还会有半打以上不完善的地方。所以他们无忧无虑地休息着,只等绘图和拿着对数尺的人们说一声:“OK”,如今他和鲍威尔来到小行星欠。可是并非一切都OK。
  “看在圣彼得的份上,格雷格,看问题要实际点。按照工作细则的条条办事,却看着试验要完蛋,那有什么意义?你最好还是把那些繁文褥节扔到了一边,开始工作吧!”多诺万的脸涨红得像红根一样,这些话他已经唠叨了不下十次了。
  “你听我说,”格雷戈里·鲍威尔耐心地,像给一个傻孩子讲电子学似的解释道,“按照工作细则,这些机器人制造出来,是要他们在小行星的矿井工作,而无须人监督。我们不应该监视它们。”
  “对啊!你听我说,正是这么一回事!”他开始扳着自己毛烘烘的手指说,“第一,新型机器人通过了地球上实验室内的全部试验;第二,公司担保,机器人一定能通过在小行星上实际工作的实验;第三,机器人的这项试验就要失败;第四,一旦机器人的野外试验失败,那样公司将损失多达一千万元的预垫金,而信誉的损失将达一亿;第四,如果机器人没有通过实验,而我们又解释不出原因来,我们恐怕得跟这份美差事告别。”
  鲍威尔强作笑容,掩盖着深深的痛苦,众所周知,《美国机器人和机械人公司》有个不成文的法律——任何一个雇员不得重犯同种错误,只要犯一次错误就要被解雇。
  鲍威尔大声说:“除了事实以外,其它一切问题上你聪明得和欧几里德一样。整整三个班的时间里你观察了这组机器人的工作情况。那时它们干得挺出色。这是你,红头发,自己讲的。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查出它们有什么故障,这是我们能做的事。是啊,当我照看着它们的时候,它们干得挺出色;而当我没有照看他们的时候,它们去三次没有采出矿石。它们甚至没有按时回来。我只好去叫它们。”
  “那么,你发现什么故障了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一切都很好,顺利和完美得像传光的以太一样。就有一件小事使我不安——不出矿。”
  鲍威尔发愁地望着天花板,手捻着棕色的胡须。
  “我说,迈克尔。过去咱们也不只一次遇到相当糟糕的情况。而这次比在铱小行星那回的情况还要糟糕。真是一塌糊涂,就拿这个小机器人戴夫-5来说吧。它管着六个机器人,而且不仅仅是管辖着它们;这六个机器人就是它的一部分。”
  “我知道……”
  “闭上你的嘴!”鲍威尔气呼呼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知道。我只是讲述一下咱们的处境是多么糟糕。这六个辅助性的机器人是DV-5的一部分,就像你的手指头是你的一部分一样。它向它们发出命令,不是通过说话,也不是通过无线电,而是通过正电子场。而现在,在公司里找不到一个机器人专家能知道:正电子场是什么,它又是怎样产生效应的。我也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最后这一点我明白。”多诺万心平气和地表示同意。
  “你看,咱们落到了什么境地?如果一切都顺当,那就好了。而如果出什么故障,你我是没办弄明白的。最可能的情况是,无论我们,或是别人在这里都毫无办法。但是,在这里工作的不是别人,而是你我!难办的就是这一点啊!”他激动他说完了这些话,然后沉默了一小会儿,“别提啦!你把它带来,让它留在外面了吗?”
  “是的。”
  “一切都正常吗?”
  “怎么说呢,它既没有犯什么宗教狂,也没有一边跑圈子,一边唱吉尔伯特和萨利文的歌词和曲调。所以我想,算是正常吧。”多诺万悻悻地摇摇头,走了出去。
  鲍威尔伸手去拿《机器人学指南》。这部书太重,都要把桌子压塌了。他以一种虔城的心情把书打开……有一次,房子失火了,他急忙穿上裤衩,抱起《指南》,就从窗口跳了出去。必要时,他甚至可以连裤衩也不要。
  他坐在那里读着《指南》。这时戴夫-5型机器人走了进来。多诺万踢一下门,把门关上了。
  “你好啊,戴夫,”鲍威尔闷闷不乐他说,“你感觉怎么样?”
  “很好,”机器人回答说,“可以坐下吗?”它把专门为它特别加固了的凳子挪了一下,小心地弯下自己的身躯,稳稳地坐好。
  鲍威尔赞许地看了戴夫一眼(外行人可能会用机器人的出厂批号来称呼它们,可是机器人专家从来不这样)。这个机器人并不过分高大笨重,尽管它是一组机器人中能思维的那部分装置。这一整组由七个部分组成。它身高之米多点,体重500千克——全是金属和电器,重吗?如果这500千克包括了大量的电容、电路、继电器、各种真空管的话,那就不能算重了。这些真空管能作出入所具有的任何一种心理反应。正电子脑是由十磅的物质和几百亿亿指挥行动的正电子所组成。
  鲍威尔从衬衫兜里掏出了一支压扁的烟卷,说道:“戴夫,你是个好样的。你既不任性,也不喜怒无常、你是一个稳妥可靠的采矿机器人。你能够直接协调六个辅助机器人的工作。而且据我所知,在你的脑子里并没有因此而出现不稳定的思路。”
  机器人点了点头说:“听到这一点我很高兴。但是,您是什么意思呢,上司?”
  它的声带质地优良,而且在发音装置内带有泛音。所以它讲起话来,不像其它机器人那样音色单调,带有金属声。
  “我现在就告诉你。一切都说明你是正常的。可是,为什么你的工作出了毛病呢?比如说今天的第二班。”
  戴夫犹豫了一会说:“据我所知,没有什么事故。”
  “你们没有采出矿石来。”
  “我知道。”
  “那为什么呢?”
  戴夫给难住了。“我没法解释,上司。我一度神经很紧张,或者说,我让自己紧张的话,就会神经紧张。我的辅助者干得顺当。我知道我自己干得也不坏。”它沉思了一会儿,摺褶闪着一对光电眼睛说道:“我记不起来了。这一班到点了,迈克尔来了。可是,所有车厢几乎都是空空的。”
  多诺万插进来说:“这些日子,你没有在每班结束前来汇报。你知道这点吗?”
  “知道。可不知为什么……”机器人慢慢地、沉重地摇了摇头。
  鲍威尔不安地想,如果机器人的脸有表情的话,那么它的面部就会显出痛苦和屈辱的神情。机器人由于其本性,每当完不成自己的职责时会非常难过。
  多诺万把自己的坐凳挪近鲍威尔的桌子,向他欠过身去说:“会不会是健忘症?”
  “不敢说。无论如何,没有必要把这事和病相提并论。把人体器官的功能失调的名称用到机器人上,这只不过是浪漫主义的比喻。在机器人学上没有用。”他挠了挠后脑勺。“我非常不愿意对它进行基本的大脑反应的检查。这对增强它的自尊心一点好处也没有。”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戴夫,然后瞥视了一眼《指南)里的《野外检查大纲》。他说:“听我说,戴夫。给你检查一下,好吗?应该检查一下。”
  机器人站了起来说:“如果你认为需要的话,上司。”在它的声音里含着痛苦。
  检查开始很简单。秒表无动于衷地滴答滴答作响。机器人作了五位数的乘法,说出了从一千到一万的各个素数,开了立方,作了各种复杂的函数积分。它通过了难度越来越大的机械反应测试。最后,它用那精确的机械头脑,解决了对机器人的功能来讲是最高级的难题——属于要判断的问题和伦理学的问题。
  两小时快过去了,鲍威尔已经是大汗淋淋,而多诺万却啃遍了自己的手指甲——但指甲并不是什么营养丰富的东西。
  机器人问:“怎么样,上司?”
  鲍威尔回答道:“戴夫,我得想一想。匆忙作出判断不会有多大好处。你还是去干第三班活吧。不要太紧张。暂时也不要太操心定额是否能完成。我们会把问题解决的。”
  机器人出去了。
  多诺万看了一眼鲍威尔:“怎么样?”
  鲍威尔狠狠地揪了一下自己的胡须,好像要把它连根拔出来似的。他说:“它的正电子脑里所有耦合工作都正常。”
  “我可不敢这样肯定。”
  “天啊!迈克尔。要知道,脑是机器人身上最可靠的部分。在地球上,对正电子脑检查了不止三四遍。如果它已经像戴夫那样完美地通过了野外检验。那么,就根本不会出一丝一毫脑功能失调的毛病。这种检验包括了脑子里所有关键的线路。”
  “那么,能得出什么结论呢?”
  “你别催我。让我把这点想好。也有可能是机器人身上的机械故障。这就是说,在一千五百个电容器,二万条单独的电路,五百个电子管,一千个继电器,以及成千上万的其它零件当中,任何一个都可能失灵。更不用说那些神秘莫测,谁也不懂的正电子场了。”
  “听我说,格雷格,”多诺万憋不住了,“我有个想法——会不会机器人在撒谎?它从来………
  “傻瓜,机器人是不会故意撒谎的。如果咱们这儿有麦考马克韦斯莱测谎机的话,在二十四或四十八小时左右的时间内,咱们就能把机器人身上各个部分都检查一遍。可是,在地球上也就只有两台这种测谎机。每台都有十吨重,安装在钢筋水泥的地基上,不能搬动。够重的,是吧?”
  多诺万拍了一下桌子说:“可是,格雷格,只有当咱们不在近旁时,机器人才出故障。这就有点……蹊跷。”说完这句话,他又捶了桌子一拳。
  “我讨厌听你这样说话。”鲍威尔慢慢他说道,“你读惊险小说读得大多了。”
  “我想知道的是,”多诺万大声嚷起来,“我们该怎么办?”
  “我这就告诉你。我在这张桌子上方安装一个屏幕。就是这里。在墙上,明白吗?”他狠狠地用手指头戳了戳墙壁。“然后,我把屏幕和戴夫干活的巷道接通。就这样。”
  “就这样?格雷格……”
  鲍威尔离开凳干站起来,用一对大拳头支撑着桌子。“迈克,我很难办啊!”他用疲乏的声音说。“整整一个礼拜你想用戴夫的事来缠着我。你光说它出了这样或那样的故障。你知道故障在哪儿吗?不知道?你知道故障怎么形成的吗?不知道!你知道是由于什么原因产生的吗?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就好了呢?你也不知道!你知道些什么呢?不,你什么也不知道!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你让我怎么办呢?”
  多诺万伸出一只手,洋洋得意作了个不明显的手势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啦。”
  “所以我再一次告诉你。在着手治疗之前,我们应当确诊是什么病,而要想做焖兔肉的话,就得捉住兔子。那么,咱们先去捉免子吧!现在,你离开这里吧。”
  多诺万用疲倦的目光盯着池写的野外试验报告的草稿。第一他累了,第二,当什么都还没弄清楚的时候,有什么好汇报的呢?他生气了。
  他说:“格雷格,咱们可歉产几乎一千吨啦!”
  鲍威尔连头也没有抬,回答说:“你讲的这些我不知道。”
  “可我想知道一点,”多诺万突然暴躁他说,“为什么咱们总是和新型号的机器人打交道?我是认准了,我愿意使用我舅爷当年用的机器人。我赞成用经过了时间考验的东西。我赞成用那些经使唤的、大块头的老式机器人。那种机器人从来不坏。”
  鲍威尔把一本书向多诺万扔去。准极了!多诺万从凳子上摔到地上。
  “最近五年,”鲍威尔不紧不慢他说,“你的工作就是替公司在实际的条件下进行新型号。机器人的试验。由于咱们缺心眼,在这项工作上显露了熟练的技能,所以经常奖给咱们这种讨厌的活儿。这是……”他用手指头向多诺万的方向戳了几戳。“你的工作。我记得,你才被录用五分钟之后,就开始发起牢骚来。你为什么不辞职呢?”
  “好吧,我马上告诉你,”多诺万在地上翻转身来,用胳臂时支着地板,用手揪注自己浓密的红头发,把头抬起来。“这牵扯到某个原则。要知道,不管怎么说,我作为抢修技师,在发展新型号机器人方面是起一定作用的,这是一个原则——要为科学的进步出一把力。但是,请你正确地理解我——使我留下来继续干的,不是这个原则,而是付给咱们的钱,格雷格!”
  突然,多诺万怪声尖叫起来。鲍威尔吓了一跳。他的眼睛朝着多诺万的目光往屏幕上看去。鲍威尔的眼睛由于吃惊,都瞪圆了。
  “哎呀呀,天哪!"他低声说了一句。粗造机器人神秘的,飘忽不定的身影在巷壁上晃动,以戴夫为首的七个机器人,行走和转动十分整齐,使人感到惊奇。它们浑然一体地变换着队形。那魔影般轻盈的动作,像月球上的舞蹈演员一样。
  多诺万拿着防护服跑进房间说:“它们要进攻咱们!这是军事操练啊。”
  “就你看到的这一切而言,很可是艺术体操呢,”鲍威乐冷冷地回答道。“也许戴夫发生了幻觉,误以为自己是芭蕾舞教练。你呀,最好先想一想,然后闭上嘴。”
  多诺万皱起眉头,炫耀地把雷管枪塞进腰间的空皮套里。他说:“不管怎么说,你既然在这里,那咱们就得和这些新型号的机器人打交道。是啊,这是咱们的本行。但是,请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什么它们总是要出毛病呢?”
  “因为咱们是灾星照命,”鲍威尔阴郁地回答说,“走吧。”
  平巷里一片漆黑。在远远的前方,机器人的亮光在闪烁着。
  他们的一束束灯光透过茫茫的黑幕。
  “这是它们。”多诺万长出了一口气。
  “我试着用无线电和它联系了。”鲍威尔紧张地低声说,“可是它不回答,大概无线电线路坏了。”
  “幸亏设计师们没有发明能够在黑暗中工作的机器人。没有无线电联络,我可不愿意在这黑咕隆咚的洞穴里去寻找七个发了疯的机器人。还好,它们发着亮,就像是令人讨厌的放光的圣诞节枫树。”
  “咱们登上上面那个台阶吧。它们正由这条道走来,我想在更近的地方观察它们。你爬上去吗?”
  多诺万呼哧呼哧地蹦了上去。因为台阶有3米多高。在小行星上重力要比在地球上的重力小好多。可是沉重的防护服却把这个优越性抵消了不少。鲍威尔随后跳了上来。
  六个机器人跟着戴夫走成一列纵队。合着清楚的机械节律,它们调换着顺序,一会走成双行,一会又并成单行,这样不断地重复着,而戴夫连头都不回。
  当戴夫离鲍威尔和多诺万只有6米左右时,它停止了舞蹈,辅助机器人也乱了队形,挤到一块,先是站立了几秒钟,然后啪啦啪哒地飞快跑掉,戴夫看了看它们的后身影,然后慢慢地坐下来,把脑袋靠在手上——这完全像人的动作。
  鲍威尔的耳机里响起了它的声音:“二位在这儿,上司?”
  鲍威尔向多诺万作了个手势,就从台阶上跳了下来。
  “OK,戴夫。刚才你在于什么呢?”
  机器人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在十七号坑道,有一阵我正在搞着一个非常难办的出矿口,接着,我就什么也记不得了。再后来,我知道有人在附近。我已发现我自己在主巷道里走出了800米。”
  “辅助机器人在哪儿?”多诺万问。
  “当然,在干活。我们浪费了很多时间吗?”
  “不太多。别想这些啦,”鲍威尔安慰它,然后转向多诺万,补充了一句。“你留下来,和它们一起直到这班结束,然后回去。我有一些想法。”
  三小时后,多诺万回来了,累得精疲力尽。
  “工作进行得怎么样?”鲍威尔问。
  “当你看着它们的时候,一切都顺当,”多诺万疲乏地耸耸肩,“扔给我一支烟。”
  他全神贯注地点着了烟,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了一个圆圆的烟圈。
  “嗳,格雷格,我千方百计想把问题弄清楚。戴夫有着对机器人来说是可疑的背景。其它六个对它绝对服从。它对它们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而这一点肯定会反应到它的心理上。假如它感到必须强调这种权力来满足它的自尊心的话,那么会怎样呢”
  “离题近点吧。”
  “我谈的就是正题。如果这是黩武精神呢?如果它在组织自己的军队呢?如果它对它们进行军事训练呢?如果……”
  “需要在你头上作冷敷吗?你的梦话应该用到彩色影片上去,你的出发点从根本上违背正电子脑的原理。如果真是你想象的那样,那么戴夫的行为就会违背机器入学的第一定律,即:机器人不得伤害人,也不得听任人遭受伤害而袖手旁观。而你假设的那种黩武行为和飞扬拔扈的自尊,其合乎逻辑的必然结果将是机器人对人的统治。”
  “是啊,那么你又怎么知道,不会见这样呢?”
  “第一,具有这样头脑的机器人从来不出厂;第二,如果真有这样的事,那么就会立即被发现。你知道,我对戴夫进行了检查。”
  鲍威尔把椅子向后一靠,两条腿放到了桌子上,“不,我们现在还不能做焖免肉。目前,我们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比如,要是我们弄清楚了这个魔鬼舞蹈意味着什么,那我们就算找到了正确的途径。”
  他沉默了一会儿。
  “喂,迈克尔,你对这一点有什么看法?要知道,当咱们不在近旁时,戴夫总要出点事;而只要咱们两人之中谁走过去,它就能恢复常态。”
  “我已经对你讲了,这点很蹊跷。”
  “别打断我的话!人不在近旁,这对机器人来讲有什么区别呢?很明显,这就要求它拿出更多的主动精神。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检查它身上哪些部分会由于增加了负担而受到影响。”
  “好极了!”多诺万刚要欠起身,却又坐回椅子上。“不行。指出这点还不够。这给我们的探索仍然留下了很大的空白。这并没有把许多可能性排除掉。”
  “那有什么办法呢?无论如何,这总算是能保证完成指标了。只要通过电视机挨个儿地观察机器人就行了。一出现什么情况,咱们立即赶到现场。这样就能使它们恢复常态。”
  “可是,格雷格,这就意味着,机器人没有通过考验。公司不能把带着这样的鉴定的DV一5型机器人拿出去卖。”
  “当然,我们还得把构造上的缺点找出来,纠正掉。而要办成这件事,咱们却只剩下十天的时间了。”鲍威尔挠了挠脑袋。“难就难在……不过,最好你去看看图纸。”
  图纸像地毯一样铺展在地上。多诺万跟着鲍威尔手中拿着的。晃来晃去的铅笔,在图纸上爬来爬去。
  “暗,迈克尔,这件事应该由你来做,你是机器人的构造专家。而且我还希望检查一下自己这部分。我曾试着把所有与个人主动精神无关的电路排除在外。比如说,这里就是牵涉到机械性运转的主渠道,我把所有常规的侧支线路当作应急的部件而排除在外了。”他抬起头来问:“你认为怎样?”
  多诺万的声音里有股苦涩味。
  “这一切并不那么简单,格雷格。个人主动精神——这不是可以和其它的电路或线路分割开来单独进行研究的电路或线路。当你让机器人自行工作时,在它体内几乎所有部分的活动立即变得紧张起来。没有一条线路能完全不受影响。我们应该找出来的,正是那些使机器人脱离常规的特殊条件。只有在这之后,才能开始把没有问题的电路排除掉。”
  鲍威尔站起身来,撞掉身上的尘土。“晤……算了吧,把图纸收起来吧,可以拿去烧掉。”
  多诺万继续说:“你看见了吗?在活动增加了的情况下,只要有一个部件坏了,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比如说,绝缘坏了,或者电容坏人或者打火花,或者线圈烧了。如果我们盲目地干,从整个机器人身上找,那么你永远也找不出故障来。如果把戴夫一个部件一部件地拆下来,逐个地检查每个零件,再一个个地装上去,这样……”
  “好了,好了!你算使我开了点窍。”
  他们二人失望地互相看了看。然后鲍威尔试探地建议:“讯问一个辅助机器人,怎么样?”
  在这以前,无论是鲍威尔,还是多诺万都没有和“手指”中的任何一个谈过话。辅助机器人能够讲话,所以把它们比作“手指”,并不完全恰当。它们甚至有相当发达的脑子。但这种脑子被调好了,首先是用来接收通过正电子场传来的指令。至于对外界的刺激,它们很难独立地作出反应。
  鲍威尔甚至不知该怎样称呼这个机器人好。它的出厂编号是DV-5-2。但是这样称它很不方便。
  他找到了折中的办法。他说:“你听着,朋友。我请求你绞绞脑汁,然后你就可以回到你的上司那里去。”
  “手指”沉默着,笨拙地点了一下头。它没有把它那有限的思维能力用来说话。
  “最近你的上司已有四次违背了智能体系,”鲍威尔说:“你记得这些情况吗?”
  “是的,先生。”
  多诺万生气地嘟嚷:“它倒记得!我跟你说了,这里有些事非常蹊跷……”
  “这个‘手指’当然会记得一它一切都正常。哎,你去好好睡一觉吧!”鲍威尔又转向机器人问:“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做了些什么呢?我指的是你们全组。”
  “手指”像背书一样叙述起来,好像它是在脑盖的机械压力下作了回答的,因而毫无表情:“第一次,我们在平巷道日的十七号巷道清理一个很难的出口。第二次,我们在加固一个快要塌方的顶子。第三次,我们在准备准确的定向爆炸,以便在进一步掘进时避开地底下的裂缝。第四次,是在刚刚发生了一个小塌方之后。”
  “每次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很难描述。发生了某种命令。可是在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接收下来并领会它时,又来了新的命令——操练那种奇怪的队形。”
  “为什么?”鲍威尔厉声问道。
  “不知道。”
  “那么,第一个命令,”多诺万插进来问,“就是操练步法之前那个命令,内容是什么?”
  “不知道。我感觉到发出了命令。可是,还没来得及接收。”
  “你能告诉我们一些这方面的情况吗?每次都是同样的命令吗?”
  “不知道,”机器人伤心地摇了摇头。
  鲍威尔仰靠着椅子背说:“算了,你回到你的头头那儿去吧!”
  “手指”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走出了房间。
  “你搞到了不少东西,”多诺万说,“这是一次从头到尾都很尖锐的对话。你听我说,无论戴夫,还是这个笨蛋‘手指’都在策划着什么?是针对我们的。它们不知道或记不起来的事也大多了。格雷格,再也不能相信它们了。”
  鲍威尔把胡须弄得乱蓬蓬,“但愿你能帮我的忙,迈克。如果你再说一句蠢话,我就把你的拔浪鼓和妈嘴头都拿走。”
  “好吧。你是咱们的天才,而我这小毛孩又能怎么样呢?咱们搞清楚了什么啦?”
  “处境还是不妙。我试着从末尾,从‘手指’着手。但是,什么也没搞清楚。还得从头着手。”
  “你是个伟人!”多诺万惊讶他说,“这一切说得多简单啊!现在,大师,您不能把这翻译成普通人说的话吗?”
  “对你来讲,应该翻译成小孩话更合适。在出毛病之前,戴夫发出了什么样的命令,这是问题的关键。”
  “你打算怎样把这一点弄清楚呢?我们没法和它们呆在一块,因为我们在场时,一切都正常。通过无线电监听命令,我们办不到,因为命令是通过正电子场来传送的。这就是说,近处的办法和远处的办法都被否定了。给咱们留下的只是一个干干净净,叫人看了舒服的大零蛋。”
  “是的,直接的观察不顶用。但是还有演绎法。”
  “什么?”
  鲍威尔狡黠地笑着说:“迈克尔,咱们将轮流值班。咱们得目不转晴地盯注屏幕。观察这些钢制的蠢才的每一个行动。当它们的行动变得古怪之前,我们就能看见发生了什么事,并由此推论,发出的可能是什么样的命令。’
  多诺万整整有一分钟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然后用压低的声音说:“我提出辞职,我走。”
  “你还有十天,可以想出一些更好的解决办法来。”鲍威尔疲乏的回答说。
  在八天的过程中,多诺万绞尽了脑汁,试图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这八天中,他每隔四个小时把鲍威尔替换下来,用发炎的、因而看东西模糊不清的眼睛,观察着那些摺褶发光的金属身躯在昏暗的背景下如何移动。整整八天,每次四个钟头的间隔休息时,他咒骂了公司,咒骂了DV型机器人,诅咒了他出生的日子。
  而在第八天,当睡眼惺松的鲍威尔强忍着头痛,来接他的班时,他站了起来,用精确瞄好的动作,把一本很沉的书扔身屏幕的正中,玻璃发出了必然会发出的碎裂响声。
  “你这是干嘛?”鲍威尔气呼呼地问。
  “因为我再也不想观察它们了。”多诺万用几乎是平静的口气说,
  “只剩下两天了,可我们还是什么也不知道。DV-5是一个糟糕的损失。在我值班期间,它五次停顿了工作。而在你值班的时间内,停了三次,我还是不知道它发出了什么命令,你也不知道。而且我不相信你什么时候能查清。因为我知道,这点我办不到。”
  “你怎么能跳越空间,同时对六个机器人进行观察呢?一个用手在于着些什么,另一个用脚在于些什么,第三个像风车一样挥动双手第四个像傻子一样在蹦跳。而其余的两个……鬼知道它们在干什么!而突然,全部停顿下来!就是这样!格雷格,咱们的路子不对头,咱们应该在能够看清细节的地方去观察。”
  一阵沉默。鲍威尔打破了这难熬的沉默说:是啊,等一等看。兴许最后两天会发生什么情况。”
  “怎么,从这里进行观察更好吗?”
  “这里更舒服。”
  “嗨……但是在那儿你可以做这里办不到的事。”
  “怎么说呢?”
  “你可以在你认为需要的时刻让机器人停下来。同时你已作好了准备,观察着出了什么毛病。”
  鲍威尔一惊,警觉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领会吧,你都说了,你是咱们这儿的智囊。你给自己提出几个问题吧。DV-5什么时候脱离常规?‘手指’给你讲了什么?什么时候眼看着要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塌方?什么时候把精确计算好的炸药放好?什么时候碰上了难采的矿脉?”
  “换句话说,在危急的情况下!”鲍威尔兴奋地说。
  “对,在这种时候可以预料会发生故障!全部问题就在于个人主动精神的因素给咱们添麻烦。在紧急的情况下,没有人在场。这时。个人主动精神被紧张地动员起来。由此应得出什么样的逻辑推理呢?我们怎样才能够在我们希望的时间和地点使机器人停顿下来呢?”多诺万得意地停了一会儿——他开始进入了自己的角色——然后,他抢先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虽然要回答的话已明显地到了鲍威尔的嘴边。
  “迈克尔,你讲得对,”鲍威尔说。
  “谢谢,朋友!我知道,早晚我能有所突破。”
  “算啦,别挖苦人了。把你的玩笑话留到地球上用吧。那时,咱们可以用坛子把它埯起来,留到漫长寒冷的冬天用。那么现在你谈谈,要制造什么样的一个事故呢?”
  “如果咱们不是在这个没水又没空气的小行星,咱们可以放水把矿井淹没。”
  “这当然只是玩笑话而已,”鲍威尔说,“真的,迈克尔,你让我笑破肚皮。咱们制造一次小塌方怎么样。”
  多诺万骄做地呶着嘴唇说:“OK。让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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