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这方面。〉
〈不是跟踪狂。是针对你个人。〉
〈好,你有什么建议?〉
〈你相信我吗?〉
〈也许。〉
〈我需要进入《瑞典摩根邮报》的内部网络。〉
〈哇,先等等。〉
〈现在就要。我很快会被移送,到时就不能上网了。〉
爱莉卡迟疑了十秒钟。向……谁?一个十足的疯子,敞开报社的大门?莎兰德或许没有杀人,但她肯定不正常。
但她又有什么损失呢?
〈怎么做?〉
〈我得灌一个程序到你的电脑。〉
〈我们有防火墙。〉
〈你得帮忙。连结因特网。〉
〈已经连上了。〉
〈Explorer吗?〉
〈是。〉
〈我会打一个地址,复制后贴上Explorer。〉
〈好了。〉
〈现在你看到一串程序名称,点进Asphyxia Server然后下载。〉
爱莉卡照着她的话做。
〈好了。〉
〈启动Asphyxia。点“安装”,选择Explorer。〉
过程花了三分钟。
〈完成了,好,现在你得重新启动电脑,我们会暂时断线。〉
〈明白了。〉
〈重新启动时,我会复制你的硬盘到网络上的一个服务器。〉
〈好。〉
〈重新启动吧。待会再聊。〉
电脑缓缓重新启动时,爱莉卡愣愣地盯着屏幕出神,心想自己是不是疯了。接着莎兰德敲了她的ICQ。
〈嗨,又是我。〉
〈嗨。〉
〈你来做比较快。启动因特网,复制我寄给你的地址。〉
〈好了。〉
〈现在你看到一个问题框。点“开始”。〉
〈好了。〉
〈现在你要为硬盘取名,就叫它“瑞典摩根邮报 2”。〉
〈好了。〉
〈去喝杯咖啡,接下来要花点时间。〉
星期六早上费格劳拉八点醒来,比平时晚了约两个钟头。她坐在床上看着身边的男人,他在打鼾。好吧,没有人是完美的。
她很好奇自己和布隆维斯特这段关系会如何发展。他显然不是个忠实的人,所以不必期望长久的关系。这些信息多半是从他的传记看来的。反正,她自己应该也不想要发展稳定的关系——有伴侣、房贷和小孩的那种。从十几岁开始,经过十多次感情失败的经验,她倾向于相信稳定关系被高估的理论。她最长的一段是和乌普萨拉的一名同事,两人同居了两年。
不过她并不是喜欢搞一夜情的人,虽然她认为性爱几乎是被低估的可以治百病的良药,而且和布隆维斯特——尽管身材已变形——做爱的经验也很不错,老实说还不止不错。此外,他是个好人,他让她想要更多。
一段夏日浪漫恋情?一段风流韵事?她恋爱了吗?
她走进浴室洗脸刷牙,然后穿上短裤和薄外套,静静地出门。先做了暖身操后慢跑四十五分钟,经过罗兰姆秀夫医院,绕过弗瑞德霍尔区,再经由史密角回来。九点到家时发现布隆维斯特还在睡,便俯身咬他的耳朵。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早啊,亲爱的。我需要有人帮我搓背。”
他看着她嘟哝了几句。
“你说什么?”
“不必洗澡,你现在就已经全身湿透了。”
“我去跑步,你应该一起来的。”
“我要是想跟上你的速度,恐怕会在梅拉斯特兰北路心脏病发。”
“胡说。来吧,该起床了。”
他替她搓背,替她抹肥皂。先是肩膀、臀部,接着腹部、胸部。不一会儿,她再也不想洗澡,直接又把他拖回床上去。
他们到梅拉斯特兰北路的路边咖啡座喝咖啡。
“你可能会让我养成坏习惯。”她说:“我们才认识几天而已。”
“我觉得你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吸引力。不过这你已经知道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抱歉,无法回答。我从来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某个女人吸引,却对另一个人毫无感觉。”
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我今天休假。”她说。
“我没有。开庭前我有堆积如山的工作,而且前三个晚上我都和你在一起,没有赶工。”
“真可惜。”
他起身亲亲她的脸颊。她趁势抓住他的衣袖。
“布隆维斯特,我希望能有多一点时间和你相处。”
“我也是,不过在将这个故事送印以前,恐怕还会有点起伏不定。”
他说完便沿着手工艺街离去。
爱莉卡喝了咖啡,盯着屏幕。整整五十三分钟毫无动静,除了屏幕保护程序偶尔会启动之外。接着她的ICQ又被敲了。
〈准备好了。你的硬盘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病毒。〉
〈抱歉,接下来呢?〉
〈《瑞典摩根邮报》的内部网络由谁负责?〉
〈不知道,应该是IT经理彼得·佛莱明。〉
〈好。〉
〈我该怎么办?〉
〈什么都不必做。回家去吧。〉
〈就这样?〉
〈我会再联络。〉
〈电脑要不要开着?〉
但莎兰德已经脱机。爱莉卡沮丧地瞪视屏幕,最后把电脑关了,出去找个咖啡馆坐下来好好思考。
第二十章
六月四日星期六
布隆维斯特花了二十五分钟在地铁里不断改换不同方向的车。他最后在斯鲁森下公交车,跳上卡塔莉娜电梯来到摩塞巴克,然后绕路走到菲斯卡街九号。他在郡议会旁的迷你超市买了面包、牛奶和干酪,进屋后直接摆进冰箱,然后打开莎兰德的电脑。
想了一下,也把爱立信T10打开,平常用的手机就不管它了,现在他不想和任何与札拉千科故事无关的人说话。他发现过去二十四小时内有六个未接来电:柯特兹三个、玛琳两个、爱莉卡一个。
先打给柯特兹,他正在瓦萨城区某家咖啡馆,找他没什么急事,只是有几个细节需要讨论。
玛琳找他,据她的说法,只是为了保持联络。
接着打给爱莉卡,占线中。
他登入雅虎“愚桌”社群网站,看见莎兰德自传文章的最后版本。他微微一笑,将文档打印出来后立刻开始阅读。
莎兰德打开她的奔迈T3,利用一小时的时间,借由爱莉卡的账号侵入并浏览《瑞典摩根邮报》的内部网络。她没有窃用佛莱明的账号,因为不需要完整的管理员权限。她感兴趣的是报社的人事数据,用爱莉卡的账号便已绰绰有余。
她真希望布隆维斯特够好心,能把她的强力笔记本电脑连同真正的键盘和十七寸屏幕一起偷送进来,而不是只有这部掌上型。她下载所有员工的名单,开始核对。员工共有两百二十三人,其中八十二名女性。
她一开始便将女性剔除。排除女性的可能性并非因为她们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事,而是统计显示骚扰妇女的绝大多数是男性。那么就剩下一百四十一人。
统计数据还显示大部分毒笔作者若非青少年便是中年人。报社没有青少年员工,因此她画出年龄曲线,删除所有超过五十五岁与不满二十五岁的人。如今剩下一百零三人。
她略一思索。所剩时间不多了,说不定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于是她当机立断,一笔划掉营销、广告、图像、维修与IT部门的所有人员,只锁定一群记者与编辑人员当中,四十八名年纪介于二十六至五十四岁之间的男性。
这时门外响起钥匙串的声音。她连忙关掉电脑,放进被子底下夹在两腿中间。这将是她在索格恩斯卡的最后一顿星期六午餐,她认命地打量着包心菜浓汤。她知道午餐过后会有一阵子不能做事,便将电脑放回床头柜后面的壁凹,等候两名厄立特里亚妇女吸地板、换床单。
她们其中一人叫莎拉,过去几个月都会定期为莎兰德偷带一些万宝路淡烟进来,还给了她一个打火机,现在藏在床头柜后面。莎兰德心存感激地收下两支烟,打算夜里到气窗旁边抽。
一直到两点,病房才恢复安静,她也才拿出电脑上网。原本打算直接回到《瑞典摩根邮报》的文档,但自己的问题也得解决,便展开每天例行的扫描,先从雅虎社群“愚桌”开始。布隆维斯特已经三天没有上传任何新数据,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王八蛋很可能在外头和哪个波霸鬼混。
接着进入雅虎社群“武士”,看看瘟疫有没有新增什么。没有。
再来检视埃克斯壮和泰勒波利安的硬盘,前者只有一封关于开庭的例行信件。
每当她进入泰勒波利安的硬盘,总觉得体温仿佛下降了几度。
她发现他已经写好她的精神鉴定报告,都还没有机会替她作检查,显然还不应该写才对。内容有些进步,但没啥新鲜之处。她下载了报告传到“愚桌”。然后开始一封一封点阅泰勒波利安这二十四小时来的电子邮件。其中有一条极为简短的信息,她差点就错过了。
星期六三点,中央车站天井。乔纳斯
要命。乔纳斯。泰勒波利安的信中常常出现这个名字。使用热邮账号。身份不明。
莎兰德瞄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两点二十八分。她立刻敲布隆维斯特的ICQ。没有回应。
布隆维斯特打印出两百二十页的完稿之后,便将电脑关机,拿着编辑用的铅笔坐到莎兰德的餐桌前。
文章很不错,只是还有一个大漏洞。他要如何才能找到“小组”的余党?玛琳说得也许没错:这恐怕是不可能的任务。就快没有时间了。
莎兰德懊恼地咒了几声,又敲瘟疫,他也没回应。再看看时钟,两点半。
她坐在床沿,接着找柯特兹,然后是玛琳。星期六,大家都没上班。两点三十二分。
随后她试着联络爱莉卡,还是失败。我叫她回家了,该死。两点三十三分。
她应该可以发短信给布隆维斯特……但电话被监听了。她用力扯着嘴唇。
最后逼不得已只好按铃叫护士。
两点三十五分,她听到开锁的声音,护士阿格妮塔探头进来看她。
“哈啰,你还好吗?”
“约纳森医师在吗?”
“你觉得不舒服吗?”
“我没事,但我需要和他谈一下,如果可能的话。”
“我刚才还看到他。有什么事?”
“我只是有话跟他说。”
阿格妮塔皱起眉头。莎兰德很少按铃叫护士,除非头疼得厉害或有其他同样严重的问题。她从来不找他们麻烦,也从未要求找特定的医师。不过阿格妮塔发现约纳森医师花了不少时间在这个被警方逮捕、却又看似与世隔绝的病人身上。也许就是这样和她建立了某种良好关系吧。
“我去看看他有没有空。”阿格妮塔轻轻说完后,关门上锁。这时两点三十六分,紧接着时钟嗒一声跳到两点三十七分。
莎兰德从床边站起来,走到窗户旁。眼睛始终盯着时钟。两点三十九分。两点四十分。
到了两点四十四分,她听见走廊响起脚步声,然后是警卫钥匙串的匡啷声。约纳森好奇地瞄她一眼,看见她绝望的神情立刻定住脚步。
“发生什么事了吗?”
“现在正在发生。你身上带了手机吗?”
“什么?”
“手机,我得打通电话。”
约纳森转头朝门口看去。
“约纳森……我需要一只手机。马上就要!”
一听到她绝望的口气,他马上从内口袋掏出自己的摩托罗拉递给她。莎兰德一把抢了过去。不能打给布隆维斯特,因为他没把爱立信T10的号码告诉她。他想都没想过,因为怎么也没料到她能从隔离的房间打电话给他。她仅仅迟疑十分之一秒,便拨了爱莉卡的号码。响三声就接通了。
手机响时,爱莉卡正开着宝马车要回盐湖滩,离家还有约半英里路。
“爱莉卡。”
“我是莎兰德,没时间解释了。你有没有麦可另一只手机的号码?没有被监听的那只?”
“有。”
莎兰德今天已经让她惊吓过一次。
“现在马上打给他!泰勒波利安和乔纳斯约好三点在中央车站天井碰面。”
“什么……”
“快打就是了。泰勒波利安。乔纳斯。中央车站天井。三点。还有十五分钟。”
莎兰德啪地关上手机,以免爱莉卡问一些不必要的问题浪费宝贵时间。
爱莉卡把车停到路边。从袋子里拿出电话本,找到布隆维斯特约她在萨米尔之锅碰面那天晚上给她的电话。
布隆维斯特听到手机响了,从餐桌前起身走到莎兰德的工作室,拿起桌上的电话。
“喂?”
“是爱莉卡。”
“嗨。”
“泰勒波利安和乔纳斯约好三点在中央车站天井碰面。你只剩下几分钟。”
“什么?什么?什么?”
“泰勒波利安……”
“我听见了,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别多问了,马上行动。”
麦可瞄向时钟,两点四十七分。“谢了,拜!”
他抓起电脑包,没等电梯直接走楼梯,同时边跑边打柯特兹的T10手机。
“柯特兹。”
“你现在在哪里?”
“学术书店。”
“泰勒波利安和乔纳斯约好三点在中央车站天井碰面。我已经在路上,但你比较近。”
“天哪,我马上去。”
布隆维斯特沿着约特路往斯鲁森方向加速奔去,来到斯鲁斯普兰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也许费格劳拉说得没错。他不可能赶到。于是开始以目光搜寻出租车。
莎兰德将手机还给约纳森医师。
“谢谢。”她说。
“泰勒波利安?”约纳森很难不听到这个名字。
她注视着他。“泰勒波利安是个十足、十足的大坏蛋。你想都想不到。”
“没错,但我看出来刚才发生的事让你很激动,从我照顾你以来从没见过你如此激动。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莎兰德对约纳森撇嘴笑了笑。
“你应该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她说。
柯特兹像个疯子般跑出学术书店,从山缪牧师高架路穿越斯维亚路直接来到克拉拉诺拉,然后转上克拉拉贝尔高架路、越过瓦萨街。飞奔过克拉拉贝尔街时从一辆巴士和两辆轿车间穿越,其中一名驾驶员还愤怒地搥打挡风玻璃,最后他就在车站大钟敲响三点整时,冲进中央车站大门。
他三阶一跨地跑下手扶梯来到售票大厅,又跑过口袋书店之后才放慢脚步,以免引人侧目。他仔细瞧着每一个站在天井附近或从旁经过的人。
没有看到泰勒波利安,也没看到克里斯特在科帕小馆外面拍到、他们认为就是乔纳斯的人。柯特兹又看看时钟,三点零一分。他气喘如牛,仿佛刚跑完马拉松。
他趁机疾步走过大厅,来到门外的瓦萨街,停下来四下环顾,凡在视线内的每张脸都一一检视,没有泰勒波利安。没有约纳思。
他又回到车站内。三点零三分。天井区几乎空荡荡的。
这时他抬起头,正好在一霎那间瞥见满头乱发、留着山羊胡的泰勒波利安的身影从售票大厅另一头的便利商店走出来。一秒过后,克里斯特照片中那名男子也出现在泰勒波利安身边。乔纳斯。他们穿过中央大厅,由北门走到瓦萨街上。
柯特兹松了口气,用手背揩去眉毛上的汗水后,开始尾随这两人。
布隆维斯特的出租车在三点零七分抵达中央车站。他快步走进售票大厅,却没看见泰勒波利安或任何看起来像乔纳斯的人,也没见到柯特兹。
正打算打电话给柯特兹,手机就响了。
“我找到他们了。他们现在正坐在瓦萨街上,通往阿卡拉地铁线楼梯旁的‘Tre Remmare’酒吧。”
“谢了,柯特兹,你人在哪里?”
“我在吧台,正在喝下午啤酒。我值得奖赏。”
“好极了。他们认得我的长相,所以我就不去了。我想你应该没有机会听到他们的对话内容吧。”
“完全没希望。我只能看到乔纳斯的背影,而那个该死的心理医生说话的时候嘴都不张开,甚至看不到他嘴唇在动。”
“明白了。”
“不过我们有个问题。”
“什么?”
“乔纳斯把皮夹和手机放在桌上,皮夹上面还放了车钥匙。”
“好,我会处理。”
费格劳拉的手机响起电影《西部往事》的主题曲,她只好放下手边有关古代上帝的书,这本书好像永远都看不完。
“嗨,我是麦可。你在做什么?”
“坐在家里整理旧情人的照片。我今天被甩得更早,真丢脸。”
“你的车在附近吗?”
“据我所知就停在外面的停车格。”
“很好,你下午想不想到市区来?”
“不太想,怎么了?”
“有个叫泰勒波利安的心理医生正在瓦萨街上和一个代号乔纳斯的特务喝啤酒。既然我要配合你们这种东德秘警的官僚作风,我想你应该有兴趣一起来跟踪。”
费格劳拉已经起身拿车钥匙。
“你该不是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而且乔纳斯的车钥匙就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我马上到。”
玛琳没有接电话,但布隆维斯特幸运地找到罗塔,她正在奥伦斯百货公司买丈夫的生日礼物。他拜托她赶到酒吧支持柯特兹,算是加班。接着打给柯特兹。
“计划是这样的。五分钟后我就会有车,车子会停在从酒吧往下走的加瓦斯加坦上。过几分钟罗塔会过去支持你。”
“好。”
“他们离开酒吧时,你跟着乔纳斯,随时用手机告诉我位置。你一看到他往车子走去,就要让我们知道。罗塔会尾随泰勒波利安。如果我们来不及赶到,就记下他的车牌号码。”
“好的。”
费格劳拉在紧邻机场快线月台的诺地克光饭店旁边停车,一分钟后布隆维斯特便打开驾驶座的门。
“他们在哪间酒吧?”
布隆维斯特跟她说了。
“我得请求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