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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巴达克斯

_7 乔万尼奥里(意)
季杜斯·赛尔维里昂纳斯在当天晚上就出发了;他在阿台拉接收了第二个大队,率领了整整一千二百名兵士,取捷径来到了维苏威山附近。山脚下村子里的某些居民,就把角斗士们藏身的地点告诉了他。
那天晚上季社斯·赛尔维里昂纳斯和他的军队在山脚下过了夜,到了拂晓时分,他在兵士前面发表了一通简短而热烈的演说,就开始向山顶突击。当太阳出来的时候,他已离开角斗士的营地很近了。
虽然罗马兵土的队伍,在行动时竭力不发出响声,而且非常小心,但是角斗士哨所派出来的最前面的一个哨兵,早已在离罗马兵一弩箭远的地方发现了他们。那个哨兵发出了警报,同时退到他后面的一个哨兵那儿,就这样,一个向另一个传递着信号。那几个哨兵惊起了营地中所有的角斗士,同时他们自己又一直退到担任警戒的半中队角斗士所在的土垒后面。这些哨兵立刻用掷石机和徒手投掷的石弹武装起来,准备用雹子一般的石块迎击罗马兵士。
当荒凉的山岩上附起警号、深不可测的峡谷中发出重复的回声时,角斗士们已做好了战斗准备。那时候,赛尔维里昂纳斯统领首先向前冲去,他那战斗的呼喊在一千二百名罗马兵的队伍中哄然重复着。呼喊声一会儿就变成最凶恶的吼声,好象汹涌的大海发出来的怒号声一般。那是一种拖长的、狂野的、震耳欲聋的进攻的呼喊,模仿着大象的叫声“巴尔啦——啦!”罗马的兵士通常就是在这样的吼喊声中向敌人猛扑的。
但是,赛尔维里昂纳斯和前面几排兵士刚刚冲近土垒,站在土垒后面的五十名角斗士,就用冰雹一般的石块向罗马人掷去。
“向上冲啊!……为了督战的朱庇特向上冲啊!勇敢些!勇敢些!”刚毅的统领叫道。“让我们一下子冲进这些强盗的营地,把他们统统剁成肉酱!”
石头的雹子愈来愈急骤了,但是罗马人不顾轻伤和重伤,继续向土垒冲上去,一到土垒下面他们就开始使用自己的武器,他们竭力用投枪向那些没有土垒保护的角斗士掷去。
呼喊声更激烈了,双方的接触已转变为残酷的流血战斗。
斯巴达克思从悬崖顶上观察着全部战况,他的队伍就在那片悬崖上列好了战斗队形,他那比得上迦太基的汉尼巴和马其顿的亚历山大的洞察一切的能力,立刻发觉那位年轻卤莽、轻率自负的罗马指挥官犯了极大的错误。赛尔维里昂纳斯的兵士不得不在狭窄的山路上用密集队形作战了。他们最前面的战线能比十人的行列更宽。由于这一个特点,又长又密集的罗马人的队伍就完全处在冰雹似的石块打击之下了。角斗士们投掷下来的石头可说是每一块都击中了目标。斯巴达克思看出了罗马人的错误,就在环境所许可的程度之内,竭力来利用这—个错误。他让自己的战士们向前移动,接着在营地边缘朝着发生战事的方向,按照营地的宽度排列成两行,然后他命令他们用全力向敌人不断地投掷石块。
“不到一刻钟罗马人就要转身逃跑了,”斯巴达克思叫道,他占据了营地边缘最前面的位置,开始用石块向罗马兵士掷去。“那时侯我们就紧紧跟上去追击他们,用我们的短剑解决他们!”
一切都按照斯已达克思的预见实现了。虽然刚毅的统领赛尔维里昂纳斯和好些勇敢的兵士已经冲到土垒前面,并且用长矛攻打着角斗士,竭力想冲到上垒后面去,他们却遇到了极其猛烈的抵抗;但同时在队伍末尾的罗马兵却丝毫也不能获得使用长矛和短剑的机会。冰雹似的石块一分钟比一分钟更猛烈了。尖石块敲破了头盔和铠甲,使罗马的兵士们受伤流血,有的更直接落到他们头上把他们打昏或者打倒在地上。很快,进攻者的队伍就支持不住了,他们转身逃去,队伍顿时变得非常混乱。赛尔维里昂纳斯徒然用他本来已经喊哑了的喉咙竭力喊叫,向自己的兵士们提出不可能的要求——叫他们忍受这可怕的石块的暴风雨。由于上面的行列遭到角斗士愈来愈猛烈的攻击,他们就愈来愈急切地向下面的行列挤去,这使整个队伍乱成一团。混乱的挤轧开始了,罗马的兵士们把自己人挤倒在地上,踏着倒下去的人的身体,拚命逃窜。
罗马人开始向下逃窜,现在后队变成了前队。角斗士们被复仇的怒火所驱使,紧紧追赶着进攻他们的人,于是这—整条长绳也似的人流,就从土垒起往山下伸展,从远处看过去,活象一条大蛇在山坡之间蜿蜒。
那时候,角斗士们全从土垒后面跳了出来,奔下去追击敌人了。罗马人的部队就完全垮了。
以出乎罗马人意料的全军大败告终的短促战斗,具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两千名以上参加战斗的人,一部分逃,另一部分追,却都不能进行战斗。罗马人很想战斗却不可能停下来,因为向前逃奔的人被后面的人推挤着,而后面的人又被更后面的人推挤着。由于同样原因,角斗士们也不能停。狭窄的山路被两边的岩石紧紧夹住,峻峭的岩坡使这条人流下山速率达到致命的程度;他们象雪崩般向下直泻,一直到山脚附近才停止。
真的,只有到了山路变成宽阔的大路、山坡也比较平坦的地方,溃逃的兵士才能够分散到邻近的田野和果园中去。也只有到了那儿,角斗士们才能够展开兵力,把罗马兵士包围起来,开始痛痛快快地向他们进行砍杀。
赛尔维里昂纳斯在一所华丽的别墅附近停了下来,他号召兵士们在他身边集合起来,继续对角斗士们进行顽强的抵抗。但是,只有很少一部分兵士响应他的号召,在他身边聚集起来,努力抵挡敌人。百夫长索朗尼乌斯也凑集了五十来个兵土,这—小队人猛烈地进行反扑,阻挡角斗士们的追击。此外,某几个曾经在马略军团中战胜森布里人和条顿人,或是在苏拉麾下战胜希腊人和米特里达梯斯王的副百夫长或者十夫长,也各自聚集起一小撮勇敢的兵士,东一处西一处地进行着抵抗:他们还是希望那决定战争的幸运之神,仍旧会象过去一样对他们微笑。但是一切英勇的挣扎都毫无用处。大部分罗马兵士已经乱得一团糟,他们惊慌地四散奔逃,每个人所关心的只是逃命。
斯巴达克思带着一中队角斗士围住了赛尔维里昂纳斯和百来名他手下的勇敢兵士。战斗是残酷的、流血的。赛尔维里昂纳斯在斯巴达克思的手中送了命。围困罗马兵的角斗士的人数每分钟都在增多,没有多久,这队罗马兵就被他们消灭了。同时,埃诺玛依一剑劈死了那位勇敢的百夫长索朗尼乌斯,然后开始追逐那些幸而活下来的罗马兵。
两个大队的罗马兵完全打垮了:约莫有四百多名兵士战死,三百多名负伤;俘虏统统缴了械,然后按照斯巴达克思的命令全部释放。战胜者那一方面的损失是:战死三十名,负伤五十名。
午后,夺取了很多战利品的角斗士们,穿戴着罗马人的头盔和铠甲,用敌人的长矛弓箭武装了自己,在腰间系上了短剑,回到维苏威山顶上的营地中去。他们把大批兵器运到那儿,现在他们可以把投奔他们的人数众多的同志全部武装起来了。
  
正文 一二、斯巴达克思的英明和远见,使起义
派去追击加普亚逃亡角斗士的赛尔维里昂纳斯军队遭到惨败的消息,飞也似地传遍了附近各城市,康滂尼亚省整个儿地震动了,所有的人在知道了罗马军队溃败的详情以后,都吓得目瞪口呆了。
瑙拉、努采里亚、赫鸠娄纳姆、巴伊、那坡里、米增尼、库玛、加普亚以及这一意大利最富饶的省份的其他城市,都开始急急忙忙地准备防御。武装的公民日日夜夜地站在城门旁和城墙上防守着。只有城墙被拆光了的庞贝没有敢反对时常到城里来筹措粮食的角斗士部队。但是出乎居民们的意料之外,角斗士们既不象敌人也不象成群结队的野蛮人,却象最有纪律的军队。
同时,各个城市的提辖纷纷派遣急使到全省提督梅季乌斯·李倍奥纳斯那儿,要求他对这一愈来愈糟的危局采取紧急措施。于是这位惊惶失措、害怕得要死的提督大人,又派遣急便赶到罗马去,要求元老院火速增援。
但是罗马显然并不把角斗士的叛乱当作一回事。只有谢尔盖乌斯·卡提林纳和朱理乌斯·恺撒两个人懂得这一次奴隶起义的重大意义和危险程度,因为他们知道起义的根源,它的线索和规模,他们也了解角斗士们的最勇敢的领袖是什么样的人物。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就再没有人去想到那被角斗士迎头击溃的两个大队,尤其是因为逃回来报告战斗经过的兵士们,不但颇有理由地把渗败的过失完全推卸到那位自负而又鲁莽的统领赛尔维里昂纳斯身上,而且还给他起了一个含有嘲讽意义的绰导“小瓦尔洛”。另一方面,那时罗马必须与更强大、更危险的敌人作战:几乎整个西班牙都在英勇无畏、深谋远虑的塞多留的领导下起来反抗罗马的统治了。年青的庞培的勇气,加上年老的经验丰富的梅台拉的计谋,在塞多留的智谋和韬略之前也黯然失色了。同时,实力雄厚的米特里达梯斯王也开始出兵反对罗马,他已经打败了在这一年与卢齐乌斯·里齐尼乌斯·卢古鲁斯一起担任执政官的玛尔古斯·奥莱里乌斯·考达的军队。
执政官卢古鲁斯虽然还在罗马,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早已放到征集军队,远征米特里达梯斯王的大事上去了,因为那位国王的胜利已经震动了元老院和罗马。但是,卢古鲁斯在元老院的同意之下,还是派了一位勇敢而又老练的统领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命令他率领六个大队,约莫三千人左右的兵力到察滂尼亚去,跟起义的角斗士作战。
当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忙着装备交给他指挥的六个大队,准备出发攻打角斗士时,后者却已经充分利用了自己的胜利果实:在二十天之内,他们的人数已经从与季杜斯·赛尔维里昂纳斯作战时的六百个人迅速增加到一千两百人了,而且现在他们已经获得了精良的武器,准备为自由的事业献出自己的生命。
斯巴达克思熟知种种战斗策略:从希腊军队的方阵起直到色雷斯军队、米特里达梯斯王的军队以及拉丁大军的种种战斗策略。他曾经在罗马的军团中作战,因此他是罗马军事制度的热烈信奉者,他认为再没有比罗马人更优良更高明的战术,拉丁人事实上已是一个举国皆兵的民族。他认为拉丁人之所以能够对那些视死如归而且善于使用武器的民族取得无数次的胜利,首先应该归功于罗马军团的纪律,他们的军事组织和战略;而罗马之所以几乎征服了全世界,则应归功于拉丁民族那刚毅的作战精神。
正如前面曾经提过的,斯巴达克思努力想按照罗马军队的军事制度和战略原则,创立和组织一支角斗士大军。
当他们战胜了季杜斯·赛尔维里昂纳斯以后,斯巴达克思就到底贝城里去,给角斗士的第一个军团定制军徽。在军徽的顶端,罗马人钉上铜鹰的地方,斯巴达克思命令工匠们钉上一个红色的铜帽子——那是奴隶快被主人释放获得自由时戴的头饰。他命令他们在那个红帽子下面,钉上一个猫形的小青铜片,因为按照古代神话,猫是最欢喜自由的动物,常常塑在自由女神的脚下作为自由的象征。除此之外,斯巴达克思还按照罗马人的习惯,为大队制定了队徽。在队徽杆子的顶部,是两只紧握的手,这也是青铜做的。青铜手下面是有两个数目字的小小帽形钢片——表示第几军团第几大队。斯巴达克思虽然暂时还只能率领一支不大的武装部队,但他相信:全意大利的角斗士一定会投奔到他这儿来,不久的将来,他就会统率一支拥有好多大队和军团的大军。
斯巴达克思让他的部下在维苏威山及其附近的平原上驻扎下来以后,就每天用很长的时间命令他的队伍进行操演,研究罗马兵士的战术:怎样使队伍分散和集合,怎样在指定的地点集中,怎样进行包围,怎样向左或者向右转移,怎样把队伍列成三条战线,叫第三线的战士穿过第二线变成第一线等等。斯巴达克思又收集了从赛尔维里昂纳斯的兵士处夺来的军号和弯号,成立了一支由号手组成的军乐队,教会他们吹奏起身号、集合号和冲锋号。
就这样,斯巴达克思一个真正的军事统帅的远见,充分地利用了敌人被迫交付给他的时间。他训练自己的战士掌握军事技巧和战术,准备对不久就要进攻他们的敌人进行顽强的抵抗。
真的,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很快地出现了。他在集合了自己的军队以后,就用急行军的速度前进,准备攻打角斗士。
斯巴达克思在自己的战士中间坚决地保持着严明的军纪,因而他们在极短促的时间内就赢得了当地牧人和樵夫的同情,因此,还在克洛提乌斯到达前的一昼夜,斯巴达克思就已经知道了敌人出发的消息和他们的兵力了。斯巴达克思明白:一千两百名战士在开阔的原野上与三千多罗马兵作战是不行的。因此他命令起义的军队退到他们维苏威山上的营地中去,在那儿等待敌人。
敌人的进攻,很显然,将在角斗士们到达维苏威山以后第二十天的午后开始。果然,大约在这时候,一中队轻装的罗马步兵,循着山路两旁的树林散了开来,慢慢地向山上推进。当他们快要到角斗士们的营地附近时,就开始向山上射箭。但这批弓箭手和营地之间的距离还相差很远。因此并没有产生什么重大的结果,他们只射伤了几个角斗士,其中有鲍尔托利克斯。可是,当角斗士向敌人投去雹子也似的石块时,那队罗马兵却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损害——他们立刻就躲到树林后面去了,而且,当斯巴达克思准备冲出营地向他们进攻时,这队轻装步兵却突然很快地撤退,完全停止进攻了。色雷斯人明白:赛尔维里昂纳斯约溃败已经给新来的罗马司令宫以深刻的教训,使他考虑到山上的地形和敌人的作战策略。斯巴达克思明白:象第一次那样对他营地的进攻决不会再重复了。原来克洛提乌斯已采取了另一种办法:他竭力想把角斗士们从那片悬崖上引诱下来,以便在有利于罗马人的形势下与他们作战。
克洛提乌斯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派出一队轻装步兵上山侦察:他想知道所有的角斗士是不是都聚集在营地里。内战时期,克洛提乌斯曾经跟着苏拉在这一带打过仗,他曾经走遍了整个康滂尼亚省,他对这—带的地形是非常熟悉的。因此,当他确实知道角斗士们全在山上的消息以后,就搓着两手露出满意的微笑——这在他那晒黑了的恶狠狠的脸和严峻的厚嘴唇上面是很难见到的——高声叫道:
“这么说,老鼠已经进了笼子!……再过五天他们就要下来向我们这些胜利者求饶了。”
围绕在他身边的百夫长和副百夫长都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统领的话,但很快一切就都清楚了:克洛提乌斯亲自车领了两千名兵士,他命令其余的一千名兵士由百夫长玛尔古斯·范莱里乌斯·梅萨拉·尼格尔统率,留在维苏威山山脚下的执政官大道上。接着,他命令自己统率的四大队的兵士继续沿着维苏威山的山坡向上走去,直到大路被那唯一能通达角斗士营地的曲折小径所代替、再上去尽是树林的地方才止。他叫他的军队在那儿停下来,然后选择了一个方便的地点,下令扎营。接着,他立刻派了一个副百夫长到范莱里乌斯·梅萨拉·尼格尔那儿,命令他确切地执行预先约定的计划。
在我们所描述的事件以后九年当选为执政宫的玛尔古斯·范莱里乌斯·梅萨拉·尼格尔,那时还只三十三岁,他的勇敢和野心是有名的,他渴望在战争中树立功勋。内战时他在苏拉的部队中作战,他的勇敢使他在军中负有盛名。在角斗士起义之前四年,他随着阿庇乌斯,克劳提乌斯·普里赫尔出征马其顿,与那些不满罗马统治的行省中的人民交战,但罗马军队主要的是想征服色雷斯人,因为他们曾经在当时奋起反抗罗马人那种不可忍受的压迫和统治。
由于范莱里乌斯·梅萨拉在罗多帕山作战非常勇敢,他获得了公民桂冠的褒奖,而且升任为百夫长。没有多久,衰弱的阿庇乌斯,克劳提乌斯·普里赫尔死了,战争暂时中止,年青的梅萨拉就回到罗马。在罗马人得到角斗士起义消息的那一天,他已经准备跟着执政官卢古鲁斯远征黑海。但是由于卢古鲁斯要在过了春季以后方才出发远征,他就请求执政官允许他跟着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一起去讨伐角斗士。骄傲的范莱里乌斯·梅萨拉属于那批只要一提起和角斗士作战就会浮起极其轻蔑微笑的贵族之列。
可是这一次范莱里乌斯·梅萨拉对荣誉的渴望中,还夹杂着他对斯巴达克思的不可遏抑的私人的憎恨。原来他是苏拉的寡妇范莱丽雅·梅萨拉的族兄,因此,当他听到了范莱丽雅和斯巴达克思之间的爱情纠葛,他的心中就升起疯狂的怒火。他认为这是耻辱,他从此不愿意再见到他的族妹;他的整个头脑中的每一根神经都憎恨着斯巴达克思,认为他玷辱了梅萨拉家族的名声。
范莱里乌斯·梅萨拉在接到了统领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的命令以后,就带着自己的两大队兵士,循着维苏威山的山麓绕到山后去。过了几小时,他到达了朝瑙拉和努采里亚那面转过去的山坡下,然后来到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他们循着那条山路走去,直到它消失在深渊、峭壁和乱石堆之间才止。梅萨拉就命令兵士们停下来在那儿扎营。
我们不打算停留在这两支分路到达山前山后的罗马军队,怎样在两小时左右的时间内建成了营垒的描写上;因为象以往一样,营垒总是方形的,它的周围掘好了壕沟,壕沟上面是土垒,土垒上面是紧密的防栅。罗马兵士建设这种巩固的营垒的速度,大家早已从好些历史家和军事专家的赞美和描述中知道了,我们在这儿只要把他们赞美的话搬来重复一下就行了。
就这样,在傍晚时分,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在维苏威山的一边,范莱里乌斯·梅萨拉在另一边,布下了各自的军队,封锁了山上野营中角斗士们所掌握的出路。
现在罗马兵士们终于明白了他们司令官的计划;他们想到老鼠真的已经关进了老鼠笼,不禁高兴得很。
具有先见之明而又谨慎小心的克洛提乌斯,只派了一千名兵士去扼守通瑙拉的那条小径:他知道维苏威山的那一面是垂直的悬崖峭壁,那对角斗士们下山来说是不可克服的障碍。因此,他把主力集中在通庞贝的那条山路旁,从这儿下山要比那边方便得多,正好在儿,最可能遭到角斗士们的进攻。
第二天早晨,斯巴达克思按照以往的习惯巡视了那片岗地,他在朝瑙拉那一面的峭壁下发现了敌人的营垒,而且他虽然还没有看到克洛提乌斯的营垒——它被树林遮没了——却知道事情大为不妙。他决定把敌人的情况搞清楚,就率领了两中队人,开始循着通庞贝的小路下山。他还没有走完两英里路,他的前卫已经发现了罗马营垒附近的哨兵,双方互相用投枪和箭攻打了一阵。斯巴达克思命令大队人马停下来,亲自跑到前卫逗留的地方。就在前儿,威力无比的罗马营垒,在吃惊的角斗士们的眼前赫然显现了。
斯巴达克思的脸色变白了。他默默地注视着矗立在他眼前的垒墙。那使他产生一种极其痛苦的感觉,好比一个被人家活埋的人,当他醒来以后接触到又冷又沉重的棺材盖时的情形一般。
罗马的哨兵一看到角斗士的前卫就发出了警号,营垒中立刻出来了一个百夫队,他们向前冲米,向斯巴达克思发出了投枪。色雷斯人正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想,他知道角斗士的队伍遭到敌人的封锁定会覆灭。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在他周围呼呼作声纷纷落下的投枪,虽然其中的任何一枝都可能刺死他。
率领前卫的十夫长,急忙把斯巴达克思从沉思中唤醒过来,说:
“斯巴达克思,我们怎么办?上前去作战还是撤退?”
“你说的对,阿尔凯斯特,”色雷斯人悲哀地回答。“应当撤退。”
前亚快步地撤了回去,斯巴达克思慢慢地跟在他们的后面,回到还在原地等候他的两个中队那儿
他在沉思之中率领他们回到山上的营垒里。
罗马的百夫队追逐了一阵,向角斗士们射着箭,但他们一会儿就接到了命令,收兵回营。
斯巴达克思到了那片岗地上面,就召来了埃诺玛依和鲍尔托利克斯。鲍尔托利克斯虽然受了伤,他的信心和热情还是丝毫没有减退。他们又请来了别的最最老练而且勇敢的指挥官。色雷斯人率领他们全体到朝瑙拉的那面的岗地边缘上。他把峭壁下面的敌人营垒指给他们看,说明他们正处在危急的局势中,然后问他们:按照他们的意见,应当采取什么办法来应付这一危局。
英勇无畏、视死如归、但是性情急躁而又卤莽的埃诺玛依大叫道:
“我向复仇女神发誓,我们还留在这儿干什么,干脆象猛兽一般冲下山去扑向这—个或者那一个营垒不就得了。死掉一千个人,还有两百个人可以冲出去!”
“如果能够这样千倒好了!”斯巴达克思说。
“为什么不能够?”果决的日耳曼人问道。
“我也有过同样的想法。但是你有没有考虑到,敌人营垒恰好在通我们营垒的那条陡峭小路与毫无障碍的开阔地区之间?你有没有想到,不论是这边或者那边,我们都不能把战线扩大到十个战士以上?我们一共有一千两百个人,但参加战斗的却不能超过二十个。”
斯巴达克思的理由非常充分,他的想法也非常正确,因此埃诺玛依把头垂向胸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他们的周围,站着一群默不作声、垂头丧气的角斗士。
“而且我们的粮食最多只能支撑五六天了,”斯巴达克思继续说,“那么……以后怎么办呢?”
这一由斯巴达克思用悲哀而又阴郁的声音提出来的问题,在他所有的同志面前,极其分明地显出了它的全部威力,这是一个痛苦、残酷而又可怕的问题。
结论是十分明显的。七天,八天,十天,他们也许还可以在这儿坚持……再下去呢?……
什么出路也没有……投降或者饿死……
这二十个英勇的角斗士的恼人的沉默局面持续了很久;对他们来说,意识到五年来支持他们生存、烧沸他们血液、鼓舞他们生活的全部希望的毁灭,实在是极其痛苦和悲惨的。正当他们觉得胜利就要临近而且有保证的时候,突然看到他们的事业将要遭到这么悲惨的结局,那又是多么的可怕啊!与这样的灾祸比较起来,死亡又算得什么呢?
斯巴达克思首先打破这一阴惨惨的沉默局面:
“跟我走吧,让我们一起循着这片岗地的边缘走一周,仔细地观察一下,是不是还能找到什么别的出路。不论它怎样困难和危险,为了我们神圣事业的胜利,只要我们能逃出这—坟墓,即使只逃出一百个,其余的人全部牺牲也顾不得了。”
默默无言,集中了全部注意力的斯巴达克思,在他同伴们的簇拥下,开始绕着营地走去。斯巴达克思不时地停留下来,那时候,他就很象一只关在铁笼里的雄狮,一面咆哮发威,一面探寻着打破牢笼周围铁栅的办法。
于是角斗士们走到那座把维苏威山的山顶和他们所在的岗地隔绝的悬崖峭壁下面。斯巴达克思望了望可怕的峭壁,低声说:
“即使是松鼠也爬不上去啊!”接着他又说,“但是,我们如果爬上去了呢?……这只能使我们的处境更加糟糕。”
最后,这队角斗士的领导人来到岗地的南端,在万丈深渊的边缘上停了下来,想用眼睛探测它的深度。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吓得立刻把眼光从这一使人头昏目眩的无底深渊上移了开去。
“只有石块才能达到这个深渊的底部,”某一个中队指挥官说。
离他们不远,有二十来个高占角斗士坐在地上,用很粗的柳条极其敏捷地编着盾牌。同时,另一些人又把编好的盾牌,用好多块坚硬的皮蒙起来。完全陷入沉思中的斯巴达克思的游移不定的目光,偶然落到那批共患难的同志们的原始制品——盾牌上去了。
起先,他的眼光只是机械地落到那些盾牌上面,接着,又无意识地凝视着它们。
一个高卢人看见斯巴达克思注视着盾牌,就微笑说:
“我们军营里,收集来的皮制的盾牌和金属制的盾牌还不到七百面,为了使其余五百位同志也能用盾牌武装起来,我们就决定自己动手做一批盾牌,因为……我们还有牛皮……我们还可以做下去。”
“海苏斯和吉图昂会在你们未来的新生活中慷慨地赐福给你们的!”斯巴达克思叫道,他被这些不幸的高卢人的同志受感动了:即使在休息时间,他们也要把他们的精力和技能,全部贡献给解放被压迫弟兄的事业。
斯巴达克思沉默了一会儿,他仿佛已经忘掉了自己焦虑着的大事,只是亲切地注视着这批年青的高卢人和他们的工作,接着,他问:
“我们还剩下多少张牛皮呢?”
“不,不多了,大概还能蒙二十面盾牌。”
“这些皮就是我们最后一次上庞贝去时搜集来的。”
“可借牛皮不能象柳条那样在树林里长出来!”
斯巴达克思的眼光又注视着那些又粗又韧又柔软的枝条,它们东一小堆西一小堆地放在这批临时武器匠的身边。
高卢人最后那句话,使斯巴达克思吃了一惊。他对那句话的问答,只是颤抖了一下,接着就仿佛准备跳跃一般弯下身子,拾起一枝柳条来。突然,他高兴得满脸放光,用全力大声喊道:
“啊,我对最伟大的、替一切人造福的解放之神朱庇特发誓,我们得救了!”
埃诺玛依、鲍尔托利克斯和别的百夫长、副百夫长、十大长,都被他的喊声弄得莫名其妙,一齐向斯巴达克思转过身来。
“你说什么?”埃诺玛依问。
“我们能得救了吗?”鲍尔托利克斯问。
“谁能拯救我们呢?……”另一个人又问。
“谁说的呢?”
“用什么办法呢?”
斯巴达克思沉默了,他又仔细地注视着那些柳条。最后,他转身对同志们说:
“你们看见这些柳条吗?我们可以用它来编扎一架极长的长梯,梯子的上端缚在这块悬崖上,然后把它的下端放到这个深谷中去,我们循着这架梯子下去,就可以突然出现在敌人的后方,把他们砍成肉酱。”
几乎所有随他一起来的同志们的脸上,都掠过了一丝怀疑的苦笑。埃诺玛依绝望地摇摇头说:
“斯巴达克思,你在说梦话呐!”
“要编扎一道八、九百英尺长的软梯吗?”鲍尔托利克斯疑惑地问。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斯巴达克思果决而且满有信心地反驳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你们用不到徒然为这架长梯担心:我们有一千两百个人,我们在三小时之内就可以把它编扎完成。”
斯巴达克思把他热烈的信念、旺盛的精神和蓬勃的生气灌输给其余的人以后,就派出四个中队的角斗士,叫他们用斧头武装起来,到附近的树林里去砍伐适合编梯子用的、最粗最韧的柳条。
斯巴达克思命令其余的人留在那片岗地上,按照中队分散开来,排成双行。他又命令大家把营地上所有的绳子、绷带和皮带全部搜集起来放在身边,以便把那架将要编扎的非凡长梯的各部分互相连接起来。
不到一个钟点,派去砍伐柳条的角斗士们开始八个、十个或者二十个一队地回来了。他们带回来大捆的柳条。于是斯巴达克思首先动手开始拿起粗壮的柳条编扎梯子,同时命令所有的人一起参加这一工作。一部分人准备材料,另一部分人编,第三部分人就把可以救他们命的奇妙长梯的编好为各段连接起来。
所有的人都充分认识到当前的危急情况,因此每一个人都极其用心地努力工作着。秩序和静寂统治着这片一千多个战士同时工作的岗地,只有偶尔传来请求帮助和指示的极低的声音或者回答。大家都在竭力尽可能完善地做好这项共同的工作。
太阳下山之前两小时,那架长达九百余英尺的软梯终于完工了。那时候斯巴达克思就命令四个角斗士把它拉开来:他要亲自检查每一个梯级,检验一下连接的地方是否牢固可靠。随着他对软梯的检验工作的进行,那四个角斗土又把它逐渐卷起来。
当黄昏降临的时候,斯巴达克思命令全体角斗士一面保持极度的肃静,一面拔营;每半中队战士,必须把自己的武器缚成一大捆,因为当人从长梯上下去的时候,再不能让梯子加上额外的负担。斯巴达克思命令用斗士们用一道各种织物的条索编成的长绳系住一捆武器。这样,当那半个中队的战士一个又一个地循着长梯爬到峡谷底部时,那捆用长绳缒下去的武器也就可以到达了。
接着,斯巴达克思下令在长梯下端系上两块大石,然后把它循着那道成为深谷墙壁的悬崖放了下去。鱼雷斯人机智地考虑到,用这种谨慎的方法可能获得两种结果,而这两种结果对于这—极其艰难的爬梯运动的顺利完成,同样是重要的。首先,两块大石的重量超过队伍中任何一个大汉的体重,如果那架系着大石的长梯能够一直缒到峡谷底部而不断,战士们下去就有了保证。其次,那两块石头可以牢牢地把长梯的下端固定在谷底,减轻它那危险的摆动;因为这架长梯是柔软而又轻巧的,当它压上人体的重量时,摆动就成为不可避免的了。
当一切都准备妥当时,维苏威山周围的夜色也就愈来愈浓了。埃诺玛依第一个准备冒险下梯。
这个日耳曼巨人用双手抓住那块牢牢系住长梯上端的岩石的尖角;他的脸微微发白:这样危险的下降,他还从来没有经历过,面临着岩石嶙峋的无底峡谷,不论有多大臂力或者旺盛的精神都无法施展了,这位刚毅的巨人不禁打趣道:
“我对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奥定发誓,我认为,即使瓦尔基里亚女神中最轻盈的海丽雅来参加这危险的行动,也无论如何不会感到自己是绝对安全的!”
当埃诺玛依说这些话的时候,他那魁梧的身躯就开始渐渐地在环绕深谷的峭壁间沉了下去;一会儿,连他的头也看不见了。斯巴达克思弯下身子注视着,梯子的每一下摆动和摇晃,都使他整个身子发出一阵痉挛。他的脸变得很白;好象他的全部身心都被吸引到那架不断摆动的奇异长梯上去了。
角斗士们成群地聚集在这片岗地的边沿上,好象那无底的深渊吸引着他们一般。那些站在后面的人都踮起脚尖瞧着那块缚住长梯上端的岩石;大家都默默地动也不动站着,在静寂的黑夜中,只听到一千两百个人的沉重的呼吸在发响,这时候,他们的命运已完全系在这架用柳条编成的柔软的长梯上了。
那架长梯的猛烈而有规律的摇晃和抖动,表示着埃诺玛依所爬过的愈来愈多的梯级的数目,角斗士们都在惊恐地数着。
那架长梯的波浪式的摆动其实还不到三分钟,角斗士们就已经觉得好似过了三届奥林匹克大会或者过了整整三世纪一般。最后,摆动停止了,于是那片岗地上的一千多名角斗士都被完全相同的冲动和念头所驱使,突然转向深谷底部紧张地倾听着——在他们的脸上显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几秒钟过去了,一千多名角斗士都屏住了呼吸,可是,下面突然传来了一阵低微的声音——它起先是含糊不清的,遥远的,接着愈来愈响、愈来愈洪亮,仿佛那个发出声音的人从远处迅速地向他们走近来一股。他叫道:
“喂!……喂!……”
从一千个人的胸瞠中发出来的轻松的吐气声,顿时汇成一阵强有力的吼声,好似暴风怒号一般,因为这传上来的喊声正是事先约定的暗号:埃诺玛依已经安全到达峡谷底部了。
那时候,角斗士们就开始用狂热而急促的动作,尽可能敏捷地循着这道惊人的长梯一个又一个地爬下去。因为现在大家都已明白:这架长梯不仅能够使他们死里逃生,而且能够使他们从可耻的毁灭走向光辉的胜利。
下梯的活动一直持续了整整三十六小时,直到第三天拂晓,角斗士们才全部到达峡谷底部的平地上。岗地上只留下鲍尔托利克斯一个人;他缒下了最后半中队的武器,又把那成捆的镰刀、斧头和三齿叉也缒了下来,因为斯巴达克思命令他这么办,认为这些家伙都应当随军带走并予以保存:以便随时武装那些投奔他们的同志。最后,鲍尔托利克斯也下来了。
角斗士们对斯巴达克思的极度感激、他们对他所表示的狂热的爱和忠忱是无法形容的,因为他那杰出的颖悟力拯救了他们的生命。
但是斯巴达克思却请求他们保持肃静,命令每一中队在附近的峡谷中和岩石间隐蔽起来,在那儿静待黑夜的降临。
焦急的角斗士们觉得这一天的时间简直是无穷无尽的,但太阳终于向西面落下去了。蔚蓝色的天空刚开始黑下来,两个大队的角斗土就从隐蔽的地方出来了。们们排好队伍,然后极其小心地默默出发:一个大队由埃诺玛依指挥,向海岸前进,另一个大队则在斯巴达克思的率领下朝瑙拉那面出发。
这两个角斗士大队行军的距离是差不多的,它们几乎同时在午夜一点钟,分头到达罗马人的两个营垒后面。
当斯巴达克思和他的同志们来到离范莱里乌斯·梅萨拉的营垒很近的地方,他就命令全大队的人停下来,接着,他极其小心地独自向罗马人的营垒走去。
“哪一个?”正当斯巴达克思偷偷地接近营垒的时侯,罗马哨兵听见附近的葡萄园里有什么在悉卒发响,就大声喝道。
色雷斯人立刻停了下来,动也不动。四周一片静寂,罗马营垒旁的哨兵紧张地倾听着,但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斯巴达克思一会儿就听见巡逻队的整齐的脚步声,那队兵士已经跟着他们的十夫长完成了查哨的任务。他们一听到“哪一个?”的喊声,就急忙跑到那个哨兵身旁,向他查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候已经是深夜,而且周围非常静寂,斯巴达克思可以很清楚地听到他们的对话,虽然他们交谈的声音是很轻的。
“什么事?”巡逻队中的一个人问,那大概是领队的十夫长。
“我听见葡萄丛中有响声……”
“你喊道‘哪一个?’以后,还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不论我怎样听也听不出来。”
“也许,是狐狸在追逐鹧鸪。”
“我也以为是什么小动物脚下的葡萄叶发出了悉卒声。绝对不会是角斗士。他们困在山上,怎么也不能出来了……”
“是啊,”十夫长说。“老鼠已经关在老鼠箱里了。”
“放心好了,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是一只老描,斯巴达克思这小老鼠在他看来简直是小孩子的玩物。”
“唔,那还有什么说的,我可以对我们的保护神朱庇特发誓!”
交谈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斯巴达克思不禁神秘地微笑了一下。十夫长接着说:
“你得小心些,赛普梯米乌斯,不要再把狐狸当做了角斗士。”
“您可太抬举这些角斗土了,”哨兵赛普梯米乌斯自以为很幽默地回答。
于是一切又静寂了。
那时候,斯巴达克思的眼睛已经习惯于黑暗了,他已能够辨别那些使他感到兴趣的东西:罗马人营垒周围的壕沟和垒墙的形状。他必须知道:他所处的地点,距离四道营门中的哪一道最近。
但刚巧在那时候,已经回到自己哨所的巡逻队启旺了快要熄灭的营火,重新燃烧起来的火堆一会儿就发出了闪闪发光的红焰,照亮了高垒上的防栅;这一切帮助斯巴达克思达到了他的目的:现在他可以很容易地看清楚后营门的位置。在罗马人的营垒里,这是离开敌人营帐最远的一道营门。在范莱里乌斯·梅萨拉的营垒中,那道门是朝瑙拉的方向开的。
斯巴达克思弄清楚情况以后,就立刻回到自己的那一大队角斗士那儿。接着,他率领着他们,尽可能小心地绕着路向罗马人的后营门前进。整队人都默默地走去,不发出一点儿声音,直到他们离开罗马人的营垒非常近,脚步者已不能不让敌人哨兵听见才止。
“哪一个?”哨兵赛普梯米乌斯喝道。
斯巴达克思从他的喊声中知道那个哨兵这一次没有听错,没有把狐狸当作角斗士,而是很清楚地听到了全大队战士的脚步声。
警觉的赛普梯米乌斯没有得到回答,就接连发出了几次警号。
但是角斗士们早已冲了上去,跳入壕沟,以惊人的速度越过了壕沟,然后跳上前面同志的肩头,转眼之间爬上了垒顶。斯巴达克思受伤的手臂早已痊愈了,由于他过人的矫捷,第一个登上了高垒;他以他那特有的迅疾速度,猛扑赛普梯米乌斯。那个哨兵好容易才抵挡住对方的攻打,斯巴达克叫用巨雷一般的声音向他叫道:
“嘿,你这家伙……幽默家赛普梯米乌斯啊!如果交战的对手不是我是狐狸,你的盛意就会更加使它感激。刚才你不是认为狐狸要比角斗士高贵吗?
色雷斯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一剑刺通了那个哨兵。那时候,角斗士们已经三个、四个、八个、十个成群结队地冲进了罗马人的营垒——开始按照黑夜突袭的惯例尽情砍杀。
罗马人正在毫无顾虑地呼呼酣睡;他们以为角斗士们一定也在山上营地里睡觉了,因此对敌人毫不害怕。但是现在,当角斗士们猛烈地袭击他们时,他们企图抵抗的一切努力就都落空了。进攻者的人数愈来愈多,角斗士们已经占领了后营门,冲进了罗马人的营帐,向呼呼酣睡、手无寸铁的罗马兵士扑去,砍死他们,扼死他们。
从罗马人的营垒中,传来了一阵阵可怕的喊声、咒骂声和哀求声。恐慌、混乱和死亡已经统治了整个营垒。这并不是一场血战,只是一场歼灭敌人的砍杀,半小时还不到,已经杀死了四百多个罗马兵士,其余的人都抱头鼠窜向四方逃散了。
只有四十几个最勇敢的兵士,在范莱里乌斯·梅萨拉·尼格尔的指挥下,用短剑、长矛和投枪匆匆武装起来,但他们已来不及穿上铠甲、带走盾牌,就这样在前营门——那是营垒的正门,正对着后营门——附近聚集起来。他们努力向角斗士进行顽强的抵抗,希望溃散的兵士能够趁着这一机会重新聚集起来投入战斗。在这队罗马人中间,范莱里乌斯·梅萨拉显得特别出色,他一面拚死地战斗激励着罗马人,一面还不时地喊斯巴达克思的名字,挑动他过来与他较量本领,他渴望着色雷斯人的鲜血。
“喂!斯巴达克思!……”他喊道。“最卑贱的强盗头子……你在哪儿?下贱的奴隶,到这儿来啊,强盗!跟我面对面地交手!用你的短剑跟我这个自由公民的短剑较量一下……斯巴达克思,强盗,你在哪儿?”
不论营垒中怎样充满了可怕的喧闹声、喊叫声、呻吟声和武器的铿锵声,斯巴达克思终于听到了这个罗马百夫长的无礼的叫喊,色雷斯人用强有力的手,在围攻这一小撮罗马兵的大群角斗士中间替自己开路。他一面找寻这个向他挑战的人,一面也喊道:
“喂,罗马强盗!为什么你要在背后侮辱我?你是强盗也是强盗的儿子,你把这个外号留给你自己吧。那是唯一的真正属于你的财产!罗马人,我来了……你打算怎么样?”
斯巴达克思说完了这些话就和梅萨拉交起手来,因为罗马人已经重重地喘着气向他猛扑,一面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叫道:
“我要用我的短剑刺穿你……就让你的血……染满范莱里乌斯·梅萨拉的神圣短剑。”
罗马百夫长的轻侮的话激起了斯巴达克思的怒火,他打退了对方的疯狂进攻,接着,他自己转守为攻,只一剑就劈开了梅萨拉的盾牌,再一剑,刺穿了他的锁子甲,重伤了他的腰部,然后,正当梅萨拉喊出最后那句话,斯巴达克思就施出极其猛烈的力量对准他的头盔一剑,那位可怜的百夫长就完全被打昏了。他摇晃了一下就倒在地上。但是他的运气很好:范莱里乌斯·梅萨拉的名字唤起了斯巴达克思的回忆,燃烧在角斗士心灵中的爱情,不但压抑了他的愤怒,也拦住了他那只准备杀死敌人的手。
梅萨拉并不是一个只会在口头上挑战的吹牛大王,他的确很有力气而且非常勇敢;但是,不论他的力气有多大,使用武器的本领有多好,也不论他有着跟狮子一股的勇敢精神,他还是不能抵挡斯巴达克思,因为斯巴达克思是当时力气最大、剑术最精、武艺最高强的英雄。
色雷斯人的手在离开倒地的百夫长胸前只差几英寸的地方突然收住了短剑。接着,他向着跑来援助梅萨拉的两个副百夫长转过身去。他迅速地挥了几下短剑就打飞了一个副百夫长手中的短剑,刺伤了另一个的肚子。他叫道:
“去吧,小伙子。告诉你们罗马人,说是下贱的角斗士赏了你一条命!”
斯巴达克思打跑了两个副百夫长以后,就向梅萨拉弯下身子,帮助他站起来,接着;委托两个角斗士保护着他,使他不致被继续跑来的大群角斗士在愤怒中杀死。
一会儿,那一小撮企图抵抗角斗士进攻的罗马人几乎全部消灭了,罗马人的营垒就完全落到起义者的手中。
在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的营垒里也发生了同样的情况。埃诺玛依很快地打垮了葛拉勃尔的几大队兵士,打得他们抱头鼠窜,占领了整个营垒。
就这样,由于斯巴达克思的沉着、机敏和远见,一千两百名角斗土打败了三千多名罗马兵,其中约有一千人被打死,他们的武器、军徽、辎重以及营垒都落到起义者的手中。
第二天,两队角斗士在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的营垒里会师了。胜利者想出好多挖苦和开玩笑的话来讽刺克洛提乌斯,他们不但把这位统领叫做“从老鼠手中逃翕的猫大人”,还编了一首歌,歌词的大意如下:
从前有一位猫大人,
它是一只灰老鼠的势不两立的敌人,
它伏在暗处窥伺着那只老鼠,
一面故意装作打盹;
它躺在那儿动也不劝,
只闪烁着一对绿荧荧的猫眼睛。
可是那只灰老鼠很有学问,
很机警,而且也很聪明。
它想出了一条妙计,
去作弄它的敌人,
计策虽然简单,
却使它心里非常高兴。
它偷偷爬到猫儿的尾巴旁边,
一下子系上一条细绳,
绳子上带着一个小铃,
铃声一响,猫大人吓得瞪起眼睛,
它在许多老鼠的哗笑下,
一面呻吟,一面飞也似地逃命。
不难想象,在这一从罗马人的掌握中落到角斗士手里的营垒中,当这一类讽刺歌的作者,把它们配上当时最流行的曲调让大家到处唱起来的时候,所有听歌的人会发出多么快活的、不约而同的哄笑声啊。
同时,伦杜鲁斯·巴奇亚图斯角斗学校的角斗士们开始几十个几百个地流到维苏威山的营垒里来了。他们开始成群结队地从加普亚逃出来,不仅是每天都有,甚至可以说是每小时都有。斯巴达克思打败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以后还不到二十天,已经有四千名以上的角斗士投到起义者的营垒里来了。那些新来的角斗士都被斯巴达克思用从罗马人那儿夺来的长矛、短剑和盾牌武装起来。斯巴达克思把他们和已经聚集在赵义旗帜下战斗的一千两百名战士合并在一起,组成了被压迫者的军队的第一个军团。这支被压迫者的队伍,在不久的将来将要发展成为一支对罗马人来说极其可怕而且危险的大军。
虽然罗马在那时正忙着应付更紧急的战争,但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战败的消息还是引起了恐慌:不论是罗马的元老院或是罗马的公民,对于号称“世界的征服者”的罗马精兵,居然会被一批下贱的角斗土打得一败涂地而且伤亡殆尽,都觉得那是有损罗马威名的奇耻大辱。
可是那时候,那批“下贱的角斗士”——他们的人数已经超过五千——早已编成了中队、大队和军团。他们在他们英勇的、目光远大的领袖斯巴达克思的率领下,在某一天逼近了康滂尼亚省西部那个繁荣、富庶、人口稠密的城市瑙拉。他们在攻城之前向城中的公民提出了最后通牒,叫他们给角斗士自由进城的权利,如果他们能做到这—点,角斗士将保证他们生命财产的安全。
瑙拉城的恐慌万分的居民都集合在大议场上了。场上是一片无法形容的喧闹声,人们可以听到互相矛盾的喊叫:一部分人主张开城投降,另一部分人则主张防守。最后,比较勇敢的那一派获得了胜利:居民们开始紧闭城门,匆匆上城抵挡敌人的攻打,同时派了急使到那坡里、布隆的西和罗马求救。
但是这些急使都落到了斯巴达克思的手中,因为他早已命令部下不但要监视大路而且要监视间道和小径,因此,瑙拉居民守城的行动终于变成一场无力的徒然挣扎。居民们的武器很坏,熟识军事的人又很少。战斗还不到两个钟头,角斗士们已经用大批云梯以微不足道的损失迅速地占领了城门。他们突入了市区,但他们被居民们的抵抗所激怒了,就开始屠杀和抢掠居民。
发生杀戮和抢掠的原因是这样的:虽然斯巴达克思在他的军队中建立了最严格的纪律,虽然战士们都很爱戴和尊敬他们的领袖,但当他们冲入这—被占领的城市时,由于他们曾经被迫冒着生命的危险进行战斗,而且亲眼看到某些战友们牺牲了生命,就使他们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渴血的怒人和破坏一切的欲望。
斯巴达克思为了制止角斗士们的行动,循着城中的街道飞跑,叫他们停止抢掠和屠杀。由于他那刚强的意志和过人的精力,再加上好些指挥官的帮助,终于在几小时内达到了停止抢掠和屠杀的目的。
一会儿号兵吹起了集合号,角斗士一听到号声就开始顺从地从四面八方跑了过来。消息已经传开去了:按照斯巴达克思的命令,整个军团必须秩序井然地在瑙拉城气魄宏伟的大议场上集合,矗立在那儿周围的那些壮丽而又古老的神庙、贸易堂和拱廊是非常有名的。
还不到半小时,角斗士的军团已经在广场上军容严整地分列成三排。斯巴达克思在采莱尔神庙的台阶上出现了;他的脸色是苍白的,可怕的。在极度的静寂中,约莫有好几秒钟,他都是把头垂在胸前,悲痛而沉思地站在那儿。最后,他抬起头来,两眼迸发出怒火,用他威严有力、响彻整个广场的声音说:
“野蛮的罪人啊,你们想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呢?我对地狱中所有的神发誓,你们要取得抢劫者、强盗和杀人犯的称号和名声吗?”
斯巴达克思不作声了。
在几分钟之内没有人说一句话,斯巴达克思接着说:
“难道这就是我们领导奴隶弟兄们所要争取的自由吗?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军纪,我们借以取得被剥夺的权利而且使我们变成无愧于这些权利的人的军纪吗?这就是我们用来争取意大利人同情的高贵行动吗?这就是我们应当做的善良行为的榜样吗?难道我们有了罗马这个强大的敌人还不够,还要再叫意大利所有的民族都诅咒和敌视我们吗?看来,你们觉得我们的压迫者恶意地为我们制造的罪恶名声还不够吧?这一罪恶名声已经抢在我们的前面,在支持那些很容易使人信以为真的想法了:他们说我们是野蛮人、强盗而且是最下贱的人。难在这一切还不够,你们不但不用光辉的事业、严明的军纪和模范的行为来粉碎这些毁谤和伤害我们的谣言,反而要用你们可惜的、耻辱的、下贱行为来证实它和加强它!……
“意大利的一切人都在提心吊胆地、怀疑地、不信任地注视着我们,虽然他们不是我们明显的敌人,大概也还不是我们的朋友。这—我们为之战斗的神圣事业的旗帜,虽然是有史以来在这一半岛的阳光照耀下的战场上飘扬得最高的一面战旗,却还没有引起别人的任何同情。为了争取别人的同情我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纪律。
“铁一般的纪律——这是罗马军团的兵士们的牢不可破的青铜铠甲,罗马兵士的力量和勇气并没有超过世界上其他民族的战士,相反地,好些民族的的战士,他们的和勇气并不比罗马人差。但是,在世界上所有的军队中,以罗马军队的纪律最为严明,这就是为什么罗马人能征服一切敌人的根本原因。
“如果你们不能学习和采取罗马人的严守纪律的精神,即使你们的肌肉具有惊人的力量,即使你们是无比的勇敢,还是不能帮助你们获得成功。你们既然已经采用了罗马人的战术,你们也就必须采取他们严守纪律的精神。
“如果你们要我做你们的领袖,我就要求你们懂得服从,领会沉着和克制,因为军队的力量就在于能遵守秩序,能服从,能克制。每一个战士必须对各自的神发誓,你们全体必须用你们的荣誉向我发誓,从今以后你们决不再犯罪,哪怕是极轻微的罪行,从今以后,你们再也不要让我找到任何可以指责你们藐视纪律和不服从命令的理由。
“为了保证胜利,我们必须坚决地学习执政官孟里乌斯·托尔奎杜斯的榜样,他曾经命令朋友砍掉他亲生儿子的头,虽然他的儿子违反法令和军纪的罪行并不严重。好些赞扬罗马的历史家在提到罗马军队时说,有一次,某几个军团在一棵苹果树旁扎营,但当他们拔营走开以后,树上的苹果一只也没有被他们采掉过。我要你们获得同样的赞扬!只有做到了这一点,我们才无愧于我们所争取的自由,只有在这一条件下,我们才能战胜世界上最强大最勇敢的军队。”
赞许的呼喊声,不断地伴随着斯巴达克思那激昂的演说发出哄响。角斗士被他们的领袖那微带粗鲁、但是激昂而又热烈的演说所征服了。当听巴达克思讲完了话,广场上腾起了一阵经久不息、万众一心的赞许的呼喊声和鼓掌声。
斯巴达克思把他的军队率领到瑙拉城外,下令在靠近城墙的一个小山上扎营。他命令两个大队每天轮流驻在城边担任守卫。他在瑙拉城中搜集到大批武器、铠甲和盾牌,并且把它们全部运到自己的营垒中去,以便将来武装投奔到起义旗帜下来的角斗士和奴隶们。
斯巴达克思让他的部队在瑙拉附近驻扎了两个多月。他每天毫不疲倦地改善战士们的战斗技术和使用武器的本领。战士人数一直增长到七千名,接着又很快地增加到可以编成两个军团。斯巴达克思在他的军队中间迅速建立起来的秩序和纪律,使康滂尼亚省的居民感到非常惊奇:居民们的生命财产都非常安全,角斗士们从来就没有去侵犯过他们。
同时,罗马方面决定派遣将军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率领军队攻打起义的角斗士和奴隶,他约军团中的兵士大部分是志愿兵和年青的补充兵,因为经过远征考验的老兵和正规兵士都派去对付米特里达梯斯王和塞多留去了。
但是,在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率领六千名步兵和三百多名由意大利的同盟者组成的持枪骑兵从罗马出发前数天,从介于苏特里和苏爱萨·波梅季耶之间,离阿庇乌斯大道不远的艾比齐尼乌斯森林中,在黑夜里出来了两千多个壮汉。其中的大部分都是用易于到手的东西武装起来的:三齿叉、斧头和大大小小的镰刀,另一部分人就干脆拿着削尖了的木棒,只有很少数的人才有长矛和短剑。
这队人是从罗马的阿克齐恩、朱理乌斯·拉倍齐乌斯以及别的角斗士老板的角斗学校中逃出来的角斗士。他们按照克利克萨斯的命令一个又一个地聚集起来,接着又在他的指挥下组成四个大队二十个中队。现在他们开始向维苏威山出发,去与斯巴达克思的军团会师。
二月十五日早晨,也就是在梅特罗比乌斯向执政官考达和卢克鲁斯报告角斗士起义密谋之后的那一天早晨,克利克萨斯挨次地到每一个角斗学校里去警告角斗士们,他把这不幸的消息告诉了他们,并且叫他们要非常镇静和小心。
克利克萨斯在某一个角斗学校中被逮捕了,接着又被关到玛梅尔金斯牢狱中去。他在那里关了两个多月,遭到了残酷的拷打,但他却不顾这一切坚决否认参加斯巴达克思的密谋。他本来很可能会被判处死刑送上十字架,但是角斗学校里的同志们却央求他们的老板到采吉齐乌斯、伦杜鲁斯、朱理乌斯·恺撒和卡提林纳那儿去奔走,请求他们替克利克萨斯说情,终于使他释放了出来。
克利克萨斯出了牢狱。但他明白,当局对他的监视非常严密,而且,毫无疑问,所有的角斗学校和角斗士也已完全处在当局的监视下了。他决定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他对所有人都显出极其冷漠的态度,就这样,他虽然不能完全消除至少也可以减少角斗士老板和当局对他的怀疑。
因此,可怜的高卢人不管斯巴达克思怎样催促,只能把在他心中沸腾着的惊恐、愤怒和希望压抑下去;他非但不能亲自到维苏威山去,而且连派遣一个中队到那边去也不可能。
克利克萨斯在运用种种妙策和巧计度过最紧张的危险时期,经受了最惊心动魄的波折以后,终于在起义开始四个月以后——斯巴达克思在这一个时期内已对罗马军队获得了两次胜利——逃出了罗马城,躲到艾比齐尼玛斯森林中去。他深深地相信,那些跟他预先约定在那儿会面的角斗士们即使不是全部来到,无论如何也会是绝大部分。
事情果然是这样。高卢人在森林中一个树荫浓密的角落里躲了两天,直等到他的同志们来齐了才向维苏威山出发。经过四天艰困的行军,他终于率领着二十个中队的角斗士到达了维苏威山。
由于他们的到达而引起的快乐、欣喜和狂欢是无法形容的。斯巴达克思象迎接亲兄弟一般迎接了克利克萨斯——在所有人中间他最爱惜与器重的就是这个高卢人。
克利克萨斯带来的两千名角斗土很快就武装起来了,他们平分为两队,合并到原来的两个军团里去。现在一个军团由埃诺玛依担任指挥官,另一个军团由克利克萨斯率领。斯巴达克思本人则在所有人一致欢呼下,被宣告为角斗士军队的最高首领。
克利克萨斯到达后的第三天,侦察员赶来报告斯巴达克思,说是将军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已经率领着他的军队循着阿庇乌斯大道急行军南下来攻打他们了。角斗土的首领就下令悄悄拔营。他们趁着黑夜迅速前进,去迎击敌人。
  
正文 一三、从卡齐陵之战到阿昆纳之战
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已经四十五岁了。他出身平民阶级,身材魁梧结实,性情倔强而傲慢,而且具有罗马武士的一切优良素质,可说是罗马武士中的一个极其突出的典型人物。他对饮食很有节制而且毫不讲究;不论对寒冷、暑热、长途行军、通宵不眠以及其他战争中的艰难困苦,他都能安之若素。他显得阴郁、沉默和勇敢到卤莽的地步,如果瓦利尼乌斯在这些可贵品质之外还具有卓越的智慧和比较远大的目光,而且他的教养也不是那么肤浅、片面的话,他就完全有资格充任执政官、统帅和凯旋者了。但是,对于他来说,不幸得很,他并没有与他的种种美德相当的超特智慧,因此,他虽然在军队中服务了二十八年,直到现在只不过得到了一个将军的称号,而且这一称号的获得,还是由于当局尊重他的为人严正,作战勇敢,通晓军事而且严守军令。和他并肩作过战的兵士以及统率过他的指挥官,都一致赞扬他的勤奋、勇敢以及精神上与体格上的坚强力量。
他十七岁就在凯乌斯·马略的统率下参加讨伐条顿人与森布里人的战争,他立下了战功,获得了公民桂冠的褒奖而且升任为十夫长。后来他又在“伟大的人”庞培的父亲斯特拉波·庞培的统率下参加了内战,受了几次伤,得到了第二个公民桂冠。然后他跟着苏拉远征米特里达梯斯王,受了几次伤,在雅典围城战中获得了城堡桂冠,升任为副百夫长。他差不多跟着苏拉经历了内战中的每一重要战役,由于他的新的英勇的战功,他先擢升为正百夫长,接着又获得统领的军衔。然后,他跟着“伟大的人”庞培进军阿非利加洲,在那儿跟陀米齐乌斯和雅尔巴王的军队交战;在这一次战争中他获得了副将的称号。接着,当阿庇乌斯·克劳提乌斯出兵征讨起义的鱼雷斯人与马其顿人时,他还是以副将的军衔参战。克劳提乌斯死后,罗马人在色雷斯的军事行动结束了,瓦利尼乌斯就回到罗马。他很希望能从准备聚集军队远征米特里达梯斯王的执政官奥莱里乌斯·考达那儿获得总督的官职或者至少是叫他批准副将的称号。但是,当瓦利尼乌斯还没有到达罗马之前,考达已经领兵出发到亚细亚洲去了,而另一个执政官卢齐乌斯·里齐尼乌斯·卢古鲁斯也已经组成了自己的大军。但是卢古鲁斯很重视瓦利尼乌斯的作战经验,他就设法使他当选为西西里总督兼将军,命令他结束这一使罗马蒙上耻辱的、讨伐角斗士的战争。
上面所说的就是这位将军的历史,他在罗马纪元六八○年七月初一前十八天(六月十四日),从罗马出加宾门,循着阿庇乌斯大道南下,讨伐以斯巴达克思为首的角斗士军队。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的麾下有六千名正规步兵,三百名骑兵,一千名轻装步兵和六百名掷石兵,这些轻装部队是由瓦利尼乌斯请求卢古鲁斯调拨的,因为这对目前的战争来说是非常必要的;就这样,这位将军一共拥有八千名年青力壮、武装精良的兵士。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的副将是三十五岁的葛涅乌斯·傅利乌斯,那是一个勇敢、聪明、而且通晓军事的人,但同时也是一个沉溺酒宴、动辄斗殴、惹是生非的家伙。瓦利尼乌斯部下的六位统领都是名门世家出身的贵族子弟:卡里普尔尼马斯·毕蒲鲁斯,后来在罗马纪元六九五年与朱理乌斯·恺撒一同当选为执政官。年纪还很青的昆杜斯·法比乌斯·马克西麦斯,后来在罗马纪元七○九年恺撒独裁时被选为执政官;在几个统领中资格最老的一个是列里乌斯·考西尼乌斯,一个粗鲁、无远见的五十岁的人。他曾经参加过五十七次大战,十一次围城战,一百二十次小战,受过二十二次伤而且获得过两个公民桂冠,但是由于他的鲁莽和昏庸,虽然在军队中服务了三十二年,只获得了统领的衔头,而且他停留在这—职位上前后已有十一年了。
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下令迅速行军,他们在三天内到达了加太。他在那儿扎了营,然后喊来了骑兵队统领保鲁斯·迦尔杰尼乌斯·狄伯尔金纳斯,命令他立刻深入加普亚南部地区,收集确切而又详细的情报:探听起义军队的驻地,他们的人数和武器装备,可能时就刺探他们的行动计划。
年青的狄伯尔金纳斯仔细而尽心竭力地执行了上级托付给他的任务,他不仅到过加普亚,而且到过库玛、巴伊、普梯奥勒、赫鸠娄纳姆和那坡里,甚至还到过庞贝和阿台拉;一路上他不但向罗马的地方政府而且还向当地的居民和牧人搜集敌人的消息。过了四天,他回到瓦利尼乌斯的营垒里。他的那些马都是浑身大汗,他几乎把它们骑得累死,但是他带来了重要的有关角斗士军队行动的情报以及他们的总的情况。狄伯尔金纳斯给够报告瓦利尼乌斯将军的情况是:起义至队的人数已达万人。他们武装得很好,而且都经过罗马式的战术训练。他们的营垒在瑙拉城附近,他们时常从那儿向附近的地区出击。他们似乎不准备移动他们的扎营地;根据他们营垒的主要的工事看来,他们显然准备在那儿等待罗马人的进攻。
瓦利尼乌斯得到这些情报以后,坐在自己的营帐中长久地考虑着军一事行动的计划。最后,他决定把自己的兵力分为两部分,沿着两条几平平行的路线,向角斗士的营垒进军,准备在同一时间内从两方面夹攻敌人。他希望用这样的办法,一下子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他把包括四大队正规步兵、三百名轻装步兵、两百名掷石兵和一百名骑兵的兵力交付给副将葛涅乌斯·傅利乌斯,并且命令他循着阿庇乌斯大道到西纽爱萨去;接着,从那儿离开阿庇乌斯大道折到陀米齐乌斯大道。那条大道是从陀米齐乌斯城起沿着海岸经过里吉尔纳姆、库玛、巴伊、那坡里直通苏伦特的。但傅利乌斯在到达巴伊时必须在那儿逗留一星期,然后向阿台拉进发,在那儿等待瓦利尼乌斯最后的命令。而瓦利尼乌斯本人,一等傅利乌斯领兵出发,就循着里利斯河溯流而上到英狄尔拉姆纳城,接着,在那儿循着执政宫拉丁大道——它从罗马起,经过杜斯古尔、诺尔巴、英狄尔拉姆纳、吉昂和阿里发直到贝纳文特——前进。在阿里发附近,他必须穿过执政官拉丁大道到司法官拉丁大道上,由于那条大道从阿里发起沿着考提峡谷直趋考提城,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来到角斗士的后方。他准备在那儿逗留一天,然后命令他的副将傅利乌斯从阿台拉出兵攻打这批造反的角斗土。当角斗士们看到他们的人数比对方多,因此集中全部力量去攻打傅利乌斯时,瓦利尼乌斯就可以从后方猛袭敌人,一下子消灭他们。
这就是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的作战计划。应当说,计划本身是很不错的,但是要成功地执行它,除非是在角斗士们留在淄拉附近的营垒里等待罗马人的条件下才有可能,在这方面瓦利尼乌斯是深信不疑的,因为他根木不认为斯巴达克思是一个有理性的人,而是一头又蠢又脏的畜生。
那时候,色雷斯人已经得到瓦利尼乌斯分兵进取他的消息,而且知这这个将军已经到达加太,就立刻循着陀米齐乌斯大道出发,用两次极其疲劳的急行军先赶到里吉尔纳姆,然后赶到加太。
副将葛涅乌斯·傅利乌斯从相反的方面,循着同一条陀米齐乌斯大道进军到了提菲尔纳。他在那儿得到了探子的报告,说斯巴达克思突然率领全部军队到达里吉尔纳姆,现在距离罗马军队只有一天路程了。
作为一个兵士,葛涅乌斯·傅利乌斯是很愿意和包括斯巴达克思在内的每一个角斗士单独较量一下本领的,但是作为一个负有一定任务的指挥官,他认为他不能与兵力占优势的敌人交锋,因为没有什么胜利的把握。但是,他认为逃遁是卑劣和怯懦的表现,即使是经过很慎重的考虑也不行,因为罗马人如果向拉丁省撤退,斯巴达克思就可能追上来很容易地歼灭他们。因此,葛涅乌斯·傅利乌斯决定离开执政官大道,向左拐弯直上卡里,从那儿再经过几小时行军就可到达加普亚;只要一到那儿,他的两千八百名兵士,再加上城中在当时已经获得增援的城防军,就可以打退角斗士的进攻了。如果斯巴达克思企图向拉丁省的方向进攻,傅利乌斯也有足够的时间取得瓦利尼乌斯的援助,他们可以联合起来,从后方猛攻这批鲁莽的造反奴隶,一下子击溃他们。如果斯巴达克思向后撤退,傅利乌斯就可以继续执行命令:或者重新回到陀米齐乌斯大道,或者从加普亚循着司法官大道在预定的那一天到达阿台拉。
所有这些英明的考虑,以及经过这样考虑后所采取的同样英明的决定,都可以证明傅利乌斯具有超特的智慧和卓越的指挥能力,即使是“伟大的人”庞培处在他的地位,也不能有别的做法。
傅利乌斯决定在拂晓前两小时拔营。接着,他预先向执政官大道派出三个换上农民衣服的探子,然后保持极度的肃静向卡里进发;那三个探子必须不顾一切危险,向敌人捏报有关葛涅乌斯·傅利乌斯军队的行动情报,竭力使角斗士们相信;他已经向加太开拔,也就是说,他已经领兵回去了。
但是斯巴达克思已经从自己的侦察员口中知道敌人的一部分兵力驻扎在提菲尔纳;他立刻明白瓦利尼乌斯将军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他把兵力分成两部分,企图用分进合击的办法来对付角斗士们。斯巴达克思也完全猜到了副将的企图,他立刻以他那天才的洞察一切的能力想出了应该如何行动的计划,那就是:迅速插入两部分敌人之间,分头消灭他们;先集中全力攻打一部分,然后攻打另一部分。
使斯巴达克思变成当时最杰出的统帅的特质之一,就是神速:迅速地估计与分析局势,迅速地预见一切,迅速地决定行动计划而且立刻使之实现。拿破仑的军事天才,就有许多地方和斯巴达克思的天才相仿佛。色雷斯人非常赞赏罗马军队的兵法与训练方式,他曾经亲自加以研究,而且用来教导自己的军团,但同时他却否定了罗马好些统帅不许脱离某些成规、定则和习惯的拘泥态度。斯巴达克思常常将自己的行动、军队的调度、运动及转移,与地形、局势以及故人的位置合在一起考虑。他把最简单、最合理同时又最有利的兵法——由凯乌斯·马略创立的“兵贵神速”的法则——应用到实践中去,而且使其更趋完善。这—用兵神速的特点后来也帮助朱理乌斯·恺撒征服了世界。那一连串以斯巴达克思获胜告终的大规模战役,使这位角斗士的首领有充分权利进入当时最卓越的统帅之列,但这些战役之所以获胜,那就不仅是由于他部下的战士能挺起胸膛保卫自由,而且还得归功于他的用兵神速。
现在让我们言归正传。斯巴达克思在采取了决定以后,就对他的部队作了一次短促的演说。他鼓舞和激励这些疲乏的战士,为了共同的事业再作一次新的艰困的行军。他下令拔营,离开陀米齐乌斯大道,循着那从加普亚经过卡齐陵伸展到海滨的一长列丘陵之间的崎岖道路前进,直到那夹着喧嚣的湍流在峻峭的河岸间奔流的法尔杜纳斯河畔。
这一次行军使斯巴达克思的战士们有可能迅速地在拂晓之前在加普亚附近出现,他在离城三英里路的地方扎营,下令休息几小时。那时候,傅利乌斯也向卡里出发了。到了中午,斯巴达克思重新下令吹起军号。那时候恐慌万分的加普亚守军关闭了城门,落下了铁闸,然后走上了城头,他们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不可避免的敌人的进攻。但是,斯巴达克思和他的部队一面嘲笑着胆怯的敌人,一面却越过了这一“香料之城”。他们把它留在右面,向卡齐陵出发。他们将在傍晚时分到达卡齐陵城下,而副将博利乌斯也将在同一时间内到达卡里。
卡齐陵是一个不大、但是人口稠密、繁荣的城市。它矗立在法尔杜纳斯河的右岸,湍急的河水不断地冲刷着它的城墙。它距离加普亚七英里,距离卡里十一英里,离法尔社纳斯河河口几乎达二十二英里。就交战双方所处的形势看来,卡齐陵已经变成目前这—战役中最重要的战略据点。占领这—要地,对斯巴达克思具有刻不容缓的必要性。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能控制法尔杜纳斯河的两岸及其河谷。他在这儿扎营以后,不仅可以完全分割敌人的两股兵力,而且还可以剥夺它们获得加普亚支援的可能性,不让他们躲到加普亚城里去。这样,他就可能把敌人一股又一股地击溃。由于卡齐陵的居民被突然出现的角斗士军队吓得惊慌万分,他们就派来了迎接斯巴达克思的全权代表,恭恭敬敬地请求他对城中的民众开恩,不要用武力强行入城。色雷斯人下令在城门旁布下卫兵,又在城里留下一个大队以后,就率领他的军团出了城。他在卡齐陵城的罗马门外可以通向卡里城的一块方便的高地上建立了营垒。
从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遭受惨败直到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被当局派来讨伐角斗士这一时期内,斯巴达克思几乎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整个康滂尼亚省行动。他命令最矫捷最有经验的骑士训练了大批骏马——那批骏马是由角斗士们从康滂尼亚省各处肥沃的牧场上征集来的。这样,斯巴达克思就成立了一支包括六百名骑士的骑兵队。他建议勇敢而又可敬的鲍尔托利克斯充任骑兵队长,因为鲍尔托利克斯已把以前暂时由他指挥的第二军团交给了克利克萨斯。
营垒建成以后,斯巴达克思就决定让疲乏的战士们休息几天,恢复他们的体力。等到傅利乌斯——斯巴达克思认为他仍旧会循着陀米齐乌斯大道前进——抵达里吉尔纳姆,色雷斯人就从后方攻打他,并且消灭他的队伍。
但斯巴达克思是一个极其审慎的人。他召见了鲍尔托利克斯,命令他休息六小时以后在半夜里出发,把他的骑兵分成两队:一队循着陀米齐乌斯大道直到提菲尔纳去侦察敌情,为了审慎起见,他派另一队向后沿着阿庇乌斯大道搜索到卡里侦察那边的地势;但在拂晓前,两队骑兵必须赶回营垒报告侦察结果。
太阳升起前一小时,出乎斯巴达克思意料之外,派到卡里去的那队骑兵首先进回来了。他们报告斯巴达克思,说敌人正从那儿向卡齐陵前进。起先斯巴达克思不相信这一情报,但是,当他仔细问过侦察队长而且经过考虑以后,就明白了那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角斗士们向右拐弯离开陀米齐乌斯大道的企图是:让傅利乌斯通过,然后绕到他的后方去。但就在同时,罗马人却向左拐弯离开大道避免和角斗士的队伍遭遇,以便躲到加普亚城里去,这样一来,双方都想避免冲突,都离开了执政官大道,但现在却不得不在司法官大道上互相遭遇了。
斯巴达克思立刻下令吹起身号,但他并没有叫全部军队拔营。他命令第一军团出发,把它列成战阵。他在第一线安置了两千名轻装步兵和掷石兵,一等敌人出现就散开来向前进攻。他在第一线战士后面布下了整个军团,军团中的战士都用长矛和投枪武装起来。
斯巴达克思把第二个军团分成两部分,命令他们一队向左,一队向右,穿过田野和葡萄园前进。他嘱咐他们远远地隐蔽起来,当敌我双方开始交战时,不等罗马人警觉过来就包围他们,从后方和侧翼向他们猛攻。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它的金光染黄了附近青翠的山谷、葱茏的葡萄园、摇曳着颗粒饱满的麦穗的田野和野花盛开的草地。那时候,罗马军队的前锋出现了。轻装的角斗士就散开来迎击敌人,向他们投去冰雹似的石块和铅丸。罗马人立刻退了回去,想把敌人已经迫近的消息报告副将傅利乌斯。于是,在行军时一向和徒步的战士们在一起的斯巴达克思,跳上了在作战时永远准备在他身边的那匹精壮的黑马。斯巴达克思的英勇姿态立刻在骏马背上威风凛凛地显现出来了。他下令吹起快步前进的冲锋号,趁敌人还没有来得及列好阵势就攻打他们。
葛涅乌斯·傅利乌斯一接到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角斗士队伍出现的消息,立刻命令自己手下的兵士们停下米,接着他以一个真正的勇士所永远具有的沉着态度,命令掷石兵、轻装步兵分散开来。他拉长了战线,尽可能使自己的军队不致遭到敌人优势兵力的包围。他命令正规步兵在附近的山坡上占领阵地,希望他们在掷石兵和轻装步兵抵挡敌人第一阵攻打时按大队列好战阵。
不管随着敌人突然进攻而来的慌张和混乱是多么厉害,这位副将的命令还是迅速而又确实地执行了。
罗马人刚刚执行了副将的命令,角斗士们就开始向掷石兵的阵线进攻。掷石兵们英勇地抵挡着敌人的攻打,但是在对方优势兵力的逼迫下,不得不向傅利乌斯刚刚把他的四大队兵士列成战阵的那座丘陵下面撤退。罗马人吹起了冲锋号,兵士们在傅利乌斯的率领下向角斗士方面的轻装步兵们猛扑,使他们不得不向后撤退。斯巴达克思下令吹起退兵号,那时候两千名轻装的角斗士就向敌人挪去最后一阵投枪,在冲上来的正规部队的间隙中隐没了。于是第一军团的角斗士们发出一阵轰然震动附近丘谷的巨雷也似的喊声,直向敌人扑去。一会儿,就只听见一阵阵可怕的盾牌的碰击声,短剑的铿锵声和交战者狂野的呐喊声。
战斗持续了半小时,交战双方都一样凶狠一样英勇,但是罗马人的兵力要比角斗土方面的兵力少得多,因此他们没有办法长久抵挡起义者可怕的攻打。一会儿,傅利乌斯的兵士就在角斗土们几方面的逼迫下开始撤退。但那时候克利克萨斯的第二军团从埋伏的地方出现了。转眼之间罗马人就被整个儿包围起来,在起义者的前后夹攻下,他们的队伍乱成一片,终于,完全动摇了。兵土们开始毫无秩序地四散奔逃。但结果,只有很少一部分人逃出了性命,大部分人都陷在包围圈中英勇地战死了。副将傅利乌斯也是最先战死的那批勇士中间的一个。就这样,前后还不到两小时,战斗就结束了。这—战有极充分的根据可以称之为“卡齐陵歼灭战”。
在这一次新的胜利中,角斗士们的损失和罗马人比较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的,因为罗马人几乎全部被消灭了。斯巴达克思为了不丧失时间,第二天就命令驻扎在卡齐陵的全部军队拔营出发。他们经过极其艰困的行军,翻过阿平宁山的支脉,越过卡里城,向西狄辛纳一吉昂进发,在当天黄昏赶到了目的地。战士们由于长途行军感到非常疲乏。斯巴达克思就下令在距离吉昂几英里路的地方扎营,同时派一队骑兵出发侦察,去探听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的情况;因为按照斯巴达克思的推测,这位将军应该在两、三天之前就过吉昂到阿里发去了。
斯巴达克思得到回来的侦察员的报告,知道自己的推测有了错误,原来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刚刚在前一天晚上才从吉昂出发到阿里发去。
斯巴达克思经过长久的考虑,仔细衡量了前一天的胜利所造成的一切有利条件以及他在西狄辛纳—吉昂区所处的有利地位,就决定出发拦截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与他进行决战;趁着附近的城市与罗马的同盟者的援军还未到达之前就解决他,以免增加困难。就这样,色雷斯人在第二天就离开了西狄辛纳—吉昂,循着法尔社纳斯河右岸向考提峡谷前进,八小时以后他赶到那儿,在河岸上扎了营。第二天早晨,他下令砍伐大批粗大的树木,把它们投到在那个季节常常变成浅滩的河心中去。他可以利用这座木桥把自己的战士们渡到左岸,然后在距离考提山不远的地方占领俯瞰拉丁大道的重要阵地,并在那儿等待敌人。
罗马人很快就来到了。第二天中午,从阿里发来的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的军队,在考提山对面法尔杜纳斯河河谷间的那片高地上出现了。斯巴达克思已经把自己的军队列成进攻的阵势,战斗很快就开始了。残酷的流血战斗一直持续到黄昏。罗马人打得非常勇敢而且沉着,他们竭尽了一切力量。但是太阳下山的时候他们就完全打败了,开始乱七八糟地撤退。角斗士方面的步兵首先追了上去,他们冲到溃败的敌人队伍中间,继续不断地消灭敌人。步兵们猛烈地追击后退的罗马人,直到罗马人在惊慌中好似长出了翅膀,远远地逃脱了他们才止。那时候,斯巴达克思下令吹了收兵号。但是,角斗士方面的步兵刚刚离开战场,他们的骑兵立刻又全速向前疾驰,追上了成群结队溃退的敌人,无情地消灭他们。
在这一次对罗马人极其不利的考提峡谷的战斗中,罗马的兵士牺牲了两千名以上。约莫有一千五百名官兵受了伤,这中间有瓦利尼乌斯塔军本人,以及他的三个统领:考西尼乌斯、马克西麦斯和毕蒲鲁斯。大部分受伤的人都落到战胜者的手中,但斯巴达克思在解除了他们的武器以后就把他们释放了。他决定在还没有掌握大批城市以前,暂时不收留俘虏,因为在目前的条件下把他们收容到自己的营垒里是非常危险的。角斗士们在这次战斗中受到的损失也不少:牺牲了两百五十名战士,受伤的人几乎达到这一数目的两倍。
垂头丧气、绝望到极点的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将军逃进了阿里发城,他在那儿彻夜地尽力收容逃来的兵士,并且在这儿听到了他的副将阵亡的悲惨消息。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恐伯胜利者再度发动一次他无法抵御的新进攻,就一面诅咒着天上与地狱中的一切神灵、他自己的恶运以及可憎的角斗士,一面率领着残部循着阿平宁山峡谷中崎岖不平的道路迅速撤离了康滂尼亚省。接着,当他一进入沙姆尼省的境内,他就慌忙躲到鲍维昂纳城中去了。
斯巴达克思在三天内获得两次光辉胜利,不但使他的军队成名远扬,而且使他的名字变得比以前还要可怕,震动了整个南意大利。
色雷斯人丝毫不肯失却时机,他出了考提峡谷,来到了考提城,在那儿与勃烈卓维尔会了面。这位高卢角斗士,读者大概早已在罗马城里维纳斯酒店中认识了他。当时被压迫者同盟曾把一个刺探角斗士密谋的探子——凯乌斯·维莱斯的释放奴隶——判处了死刑。这—次,勃烈卓维尔率领了五千个同志逃出了加普亚城,投奔到斯巴达克思的营垒中来了。
色雷斯人决定遵照勃烈卓维尔的建议,实行一个大胆的计划,他认为这样可以把到现在为止还留在伦杜鲁斯·巴奇亚图斯角斗学校里的五千名角斗士,毫无阻碍地从加普亚城里领出来。
考提峡谷之战才过去三天,斯巴达克思就已经率领了一万名战士在加普亚城外出现了;他派了一个传令官进城,要求提督和元老院毫无阻碍地把伦杜鲁斯角斗学校里的五千名角斗士放出城来;斯巴达克思威吓他们说,如果加普亚当局拒绝执行这—要求,他就要攻城;他将要用武力占领加普亚,让火与剑解决这一城市,要把城中居民不论男女老少全部消灭干净。
斯巴达克思打胜仗的消息,早已在种种传说添油加酱之下传到了加普亚,使城中居民害怕得很。现在可怕的敌人兵临城下,更加使居民们大起恐慌;斯巴达克思的要求和威胁完成了最后一步工作,那简直使城里所有人的惊恐到了极点。
加普亚的元老们聚集在狄爱娜神庙中开会,在神庙附近的大议场上聚集了大群民众。城中所有的商店在半小时之内就紧紧地关上了店门。披头散发的妇女纷纷跑到神庙中去祷告,请求神的庇佑。平民们在街道上大声议论,坚决要求当局满足角斗士们的要求,以免城市遭受可怕的大屠杀的威胁。
脸色惨白的梅季乌斯·李倍奥纳斯提督吓得扭歪了脸,他由于激动讷讷地向元老们详细叙述着斯巴达克思的要求。元老们的脸色也和这位提督一般苍白,他们在恐怖中吓得默默地面面相觑。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谁也不敢站起来发表什么意见,或者提出任何建议。
于是,在几月前由罗马元老院派来帮助加普亚守城的四大队援军的统领起来说话了。那位统领不但是一个勇敢的武士,也是一个战斗经验相当丰富的人,他趁着元老们沉默和恐慌的机会,要求主席允许他发表他的意见。
他对当前的局势毫不感到恐慌,他的话虽然粗鲁却雄辩而又使人信服地证明了:斯巴达克思的一切要求没有别的意义,纯然是一种大胆的恫吓,他的目的是先恐吓城中的居民,然后利用居民们的恐慌情绪从中取利;角斗士们不可能也不会攻打加普亚或者围困它,因为加普亚的防务非常坚强巩固,而角斗士的队伍没有石弩、攻城锤、弩炮、掷石机和尾部呈镰刀形的破城机,他们决不会真的攻城。
那批恐惧得失却了理智的、懦怯的加普亚元老们,在那位统领发言之前曾失去了发言能力,现在又清醒过来了。他们好象被狼蛛咬了一口似的,纷纷从他们的位子上跳了起来,而且异口同声地高叫,说那位统领发了疯;因为角斗士们占领瑙拉城仅仅花了两小时,而当时他们的人数要比现在少得多,武器也要比现在拙劣得多;他们说,角斗士在攻入瑙拉城以后烧毁了所有的房屋,杀死了所有的居民,他们,加普亚的元老们,可不愿意为了迎合统领的野心而牺牲自己。他们认为,把五千名角斗士送出城去是极其明智而又极其审慎的做法。那可以使加普亚免除叛乱和屠杀的危险。除此之外,他们还发表了好多诸如此类的议论。声援元老们意见的,还有聚集在广场上的民众,他们闹嚷嚷地坚决要求当局接受斯巴达克思的条件,保全加普亚城。高兴得昏头昏脑的梅季乌斯·李倍奥纳斯立刻把那个在好多元老支持下同意斯巴达克思要求的建议提出来请大家表决,这个提案立刻由全体元老一致通过了。
就这样,关在伦杜鲁斯角斗学校里的五千名角斗士全部被当局释放出城。他们立刻投奔到斯巴达克思那儿去,因为他的营垒就建筑在加普亚附近的提法特山的山脚下。老战士们用快乐的呼喊欢迎了他们。他们立刻领到了武器,成立了第三军团。鲍尔托利克斯调任这一军团的指挥员,勃烈卓维尔被任命为骑兵队长。
斯巴达克思很快就回到瑙拉扎了营,他们在那儿住了三十天左右,每天都专心地训练新的军团。那时候色雷斯人获得了情报,说瓦利尼乌斯将军已经补充了兵力,企图出发攻打角斗士的队伍。
斯巴达克思决定抢在瓦利尼乌斯之先行动。他把克利克萨斯和两个军团留在瑙拉,自己率领了埃诺玛依指挥的第一军团翻过阿平宁山,来到了沙姆尼省鲍维昂纳城下。
瓦利尼乌斯吃了败仗以后立刻报告罗马元老院,说他怎样在这次战争中交了恶运而且大大失利,此后的局势又是如何的严重危险。为了结束战争,他要求至少给他派来两军团以上的援兵。这位正直的武士在提起了他以前对祖国的功绩以后,请求元老院饶恕他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兵的罪行,让他有机会洗刷蒙在自己良心上的战败的耻辱,把战争进行到底,扭转这—恶运交加的危局。
元老院同意了勇敢的瓦利尼乌斯的正当请求,给他派去了八个大队的援兵——其中包括四千名以上的老兵——而且允许他在马尔西人、沙姆尼特人和毕赛恩人的区域内再征集十六个大队的兵士,使他有可能组成另外两个对镇压角斗土叛乱极为必要的军团。
瓦利尼乌斯将军认为,老资格与长期在军队中服务的年限会使一个人获得无可争辩的威望,他就命令列里乌斯·考西尼乌斯填补傅利乌斯的遗缺;虽然,在他部下的统领中,好些人都要比考西尼乌斯聪明得多,而且目光也远大得多。瓦利尼乌斯把刚从罗马赶来的八大队兵士的指挥权托付给了他,命令他留在鲍维昂纳城内,阻上斯巴达克思向沙姆尼省深入;他自己就率领了两千名考提峡谷战后的残兵,向马尔西人和毕赛恩人的地区出发,到那儿征集兵士去了。
斯巴达克思兵临的维昂纳城下以后,他本来想挑动考西尼乌斯出来战斗,但是考西尼乌斯却按照上司交付给他的命令行事,躲在城中不动。他虽然对瓦利尼乌斯禁止他出战的命令感到非常愤怒,但结果还是忍气吞声地承受了角斗士们所有的侮辱和挑战的叫骂。
但是斯巴达克思清到了瓦利尼乌斯的企图,便决定不让这位将军到沙姆尼省和毕赛纳省境内去征集军队。他留下了埃诺玛依和他的第一军团继续在鲍维昂纳城旁扎营监视,自己率领了骑兵队回到瑞拉。
两个好消息在瑞拉等待着他。第一个也是最令人愉快的好消息,就是葛拉尼克斯率领了五千名战士到达了淄拉。战士中有高卢人、日耳曼人和色雷斯人,他们是拉文那好几所角斗学校中的角斗士。当划分为四个军团的角斗士军队获得了这样一批生力军、使人数达到两万以后,斯巴达克思就觉得自己是不可战胜的了。第二个出人意料而且也使他非常快乐的消息就是密尔查来了。斯巴达克思抱住了妹妹,在她的脸上热烈地亲吻。色雷斯姑娘也是一会儿吻吻她的哥哥的脸,一会儿吻吻他的手,一会儿吻吻他的衣服,并且用她高兴得哭泣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说:
“斯巴达克思哥哥!……啊,斯巴达克思哥哥!……我的亲爱的哥哥!我多么为你害怕,多么为你担心啊!……我老是想,在这一流血的战争中你会遇到多少危险!……我一分钟也不能平静下来……简直活不下去了……我老是这么想:也许,你已经受伤了,正躺在床上需要我的帮助!亲爱的斯巴达克思哥哥,你不是知道,谁也不能象我这样的照顾你……如果……那时候……但愿伟大的神保佑你!我日日夜夜地哭泣,哀求我可爱的女主人范莱丽雅……叫她允许我到你这儿来……而她,可怜的人,终于满足了我的要求。但愿朱诺酬谢她的好心,永远保佑她……她放我来了……而且……你得知道,她赐给了我自由!……我现在已经自由了……我也是一个自由人了……从今以后我可以永远跟你在一起了。”
密尔查好象小孩子一般,对她的哥哥喋喋不休地说话,而且亲热地偎依着。她的泪水虽然不断地流下,但是可怜的姑娘却含着泪水对她的哥哥微笑起来,在她的每一个行动中,都流露出充溢在她心中的狂喜感情。
金发的美男子阿尔托利克斯正默默地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注视着这动人的一幕。他的脸一会儿显出了欢乐的光彩,一会儿又蒙上了悲哀的影子。他也是在几天之前和葛拉尼克斯一起从拉文那来到这儿的。他走近了斯巴达克思,羞怯地说:
“可是我,亲爱的斯巴达克思,我们不可战胜的首领,难道你不能跟我拥抱和亲吻吗?……”
阿尔托利克斯说完了话,便用迅速的目光向色雷斯姑娘瞥了一限,好象因为他就要抢走她哥哥的亲吻在请求她的饶恕似的。
“阿尔托利克斯!”斯巴达克思大喊了一声,接着紧紧地抱住了他,把他压到自己的胸前。“我的亲爱的朋友!……高贵的小伙子,让我吻你!”
就这样,命运之神为了讨好斯巴达克思、为了使他那在最近几月来体验到的一切快乐感情达到顶点,除了使他在严酷的战争中获得的光辉胜利和惊人成就之外,她又给他添上了另一种幸福:她使他能够拥抱两个他所最心爱的人——他的妹妹和阿尔托利克斯。
但是斯巴达克思那闪耀着幸福光辉的脸很快就阴暗了。他把头垂到胸前,长叹了一声,又陷入悲哀的沉思中去了。他和同志们告了别,带着密尔查回到自己的营帐里:他很想向密尔查探听范莱丽雅的消息,但是某种羞怯的感情阻止他跟妹妹谈这一点。
但是斯巴达克思的运气很好,密尔查喋喋不休地谈这个讲那个,用不着斯巴达克思探问,她自己就说到范莱丽雅身上去了:密尔查从来也不曾想到,在这位贵妇人与释放角斗士之间除了友谊之外还存在着别的关系。
“啊,你得相信我,你得相信我,斯巴达克思哥哥,”色雷斯姑娘反复地说,她正在营帐中那个代替桌子的树墩旁替她的哥哥准备简单的晚餐。“如果所有罗马的贵夫人都象范莱丽雅那样——你得相信我,我曾经亲身体验过她的好心,她的崇高的感情——奴隶制度早就被罗马人定出法律来废除了……因为这样的妇女生下来的孩子,决不能容忍牢狱、鞭刑以及在十字架上活活钉死的磔刑,决不会允许人们把角斗士当作被宰的畜生……”
“啊,我知道这个!”斯巴达克思激动地喊道。
接着,斯巴达克思突然醒悟了过来,他接着说:
“是啊,是啊,我相信你。”
“你也应该相信这一点……因为你也明白,她很尊敬你……要比任何一个处在与她同等地位的贵夫人对自己的角斗士教师尊敬得多。她常常跟我谈起你……她非常赞赏你,尤其是你在维苏威山扎营以后,关于你的每一个消息传来时她都是如此……当我们听到你打败和消灭了统领赛尔维里昂纳斯的军队……当我们知道你打败了克洛提乌斯·葛拉勃尔的时候,她常常说:‘是啊,老天爷慷慨地把一个伟大统帅应有的品质都赐给他了!’”
“她是这么说的吗?”斯巴达克思急不可耐地追问,在他脸上反映出来的感情,说明回忆已在他心灵深处抬头了。
“是啊,是啊,她就是这么说的!……”密尔查回答,一面继续准备晚餐。“我们能在这儿驻扎多久?我想把你的营帐好好整理一下……这根本不象是一位勇敢的角斗士首须住的地方……一切都是乱糟糟的……没有最必需的东西……不论哪一个战士住的地方都要比你的象样一些……可是啊,她就是这么说的……有一次她还与她的哥哥,那位有名的演说家,争吵了起来,你不是知道他吗?她竭力卫护你,反驳他对你的攻击,她说,你所进行的战争是正义的战争,如果天上的神关心人类的事业,那你就一定能获得胜利。”
“啊,神圣的范莱丽雅呀!”斯巴达克思用几乎听不出的声音说道,他激动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起来了。
“但是她,可怜的人,她是多么不幸啊,”姑娘接着说。“你知道吗,他是一个多么不幸的女人啊!”
“不幸的女人?……不幸的女人?……为什么?……”斯巴达克思很快地问。
“她是一个非常不幸的女人,我知道这一点……我有好几次碰到她在流泪……她的两只眼睛哭肿了……我常常听见她深深地叹气,我听到的次数很多很多。但是,为什么她要哭泣叹气,我就不知道了,而且也猜不出。也许,是由于她跟梅萨拉族的亲人不和睦……但也许,在为她的丈夫伤心……虽然那又并不可能……不,我不知道……她的唯一的安慰就是她的小女儿波斯杜密雅。那个小女孩真是太可爱、太讨人欢喜了!……”
斯巴达克思长叹了一声,用手抹去几颗从眼睛里滚下来的泪珠,骤然转过了身子。接着,他在营帐里踱了一周,为了转换话题,问密尔查道:
“告诉我,妹妹……你没有听到什么关于玛尔古斯·范莱里乌斯·梅萨拉·尼格尔……范莱丽雅的族兄的消息吗?……我曾经碰到过他……我跟他打了一阵……我刺伤了他……但是饶了他的命……你有没有偶然听到他……他的伤痊愈了吗?”
“自然罗,早已痊愈了!……我们听到过你那一次慷慨的举动!……范菜丽雅流下了感激你的眼泪。那一次荷尔顿西乌斯到我们杜斯古尔别墅里来,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们……自从苏拉去世以后,范莱丽雅几乎整年都住在那儿。”
那时候,角斗士军队中的一个十夫长,来到营帐门口报告斯巴达克思说:有一个年青的兵士刚从罗马来到,坚决要求允许他跟角斗土的首领谈一次话。
斯巴达克思出了帐幕,走到将军法场上——角斗士们的营垒是完全按照罗马人营垒的式样建筑的。斯巴达克思的营帐搭在全营垒最高的地方,营帐前面是一片作军事审判用的小小的场地。这片场地罗马人就叫做将军法场。在斯巴达克思的帐幕后面,还有一座安放旗帜的帐幕,它由一个十夫长和十名战士组成的队伍守卫着。斯巴达克思出了营帐,看到十夫长刚才提起的那个小伙子向他迎了上来,那个装束极其奢华的小伙子看上去只不过十四岁光景。
一副锁子甲包住了他的双肩和娇小、柔软的躯体;锁子甲是由无数耀眼的白银圆环与三角形的银扣子制成的,它们互相衔接,形成了连续不断的网状的一片,几乎一直拨到膝盖上面。一条镶嵌着银花与好多小金钉的皮带,在他腰部那儿束住了那副锁子甲。
他的小腿上是两片铁制的护膝,用皮带在胫骨后面扣住。那少年的右臂上面系着铁制的护手,左手拿着一面不大的青铜盾牌,雕在上面的装饰图案都是精巧绝伦的。从他的右肩到左腰斜系着一条粗大的代替佩带的金链,那上面挂着一把精雕细刻的短剑。那少年的头上戴着一顶银盔,一条纯金的小蛇昂然高踞在原来是球状盔顶的地方。红色的鬈发从银盔下面挂了下来,衬托出那个少年的俊秀脸庞——那脸是温柔的、好似用大理石琢成一股。那对象海波那么蓝、杏子那么美、但又光芒四射的大眼睛,使他那可爱的女人也似的面庞显出勇敢、坚决的表情,但那是与一般文弱、温柔的少年的风度不相称的。
斯巴达克思惊诧地对那个少年看了一会儿,接着向那个请他到营帐外面来的十夫长回过头去,好象问他:想跟他谈话的人是否就是那位少年武士。当十夫长肯定地点了点头以后,斯巴达克思就向那位少年走了过去,用惊奇的口气问道:
“那么想跟我见面的人就是你了?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事吗?”
那少年的脸突然涨得通红,接着又突然变成惨白,他踌躇了一会儿以后坚决地答道:
“是的,斯巴达克思,就是我。”
他经过一阵极短促的沉默,又添上一句道:
“你不认得我吗?”
斯巴达克思仔细地注视着那个少年俊秀的容貌,好似努力在脑海中搜寻快要泯灭的记忆和某种遥远的印象。接着,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谈话的对方,说:
“真的……我好象……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你……但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又是一阵沉默。斯巴达克思首先打破这一沉寂的局面,问道:
“你是罗马人吗?”
少年摇摇头,接着,他浮起一丝悲哀的、痛苦的微笑,好象想要哭出来似的,答道:
“英勇的斯巴达克思,你的记忆力可不象你的臂膊那么坚强有力。”
这一丝微笑和这一番话仿佛闪电一般照亮了色雷斯人的知觉。他睁大了眼睛,怀着愈来愈强烈的诧异感觉,注视着那个年青的兵士,用怀疑的口吻叫道:
“竟有这样的事情!难道是真的!……这可能吗?……奥林比斯山上的朱庇特啊!难道真的是你吗?”
“是的,是我,爱芙姬琵达。是的,是的,爱芙姬琵达,”那个少年回答,但更确切些说,应该是那个姑娘回答,因为站在斯巴达克思前面的人,真的就是女扮男装的罗马名妓爱芙姬琵达。色雷斯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怎么也不能从惊诧状态中清醒过来。于是爱芙姬琵达说:
“难道我不是奴隶吗?……难道我没有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们变成奴隶?……难道我没有丧失自己的祖国?难道我不是因为受到荒淫的罗马人的强迫,才变成一个人人蔑视的妓女的吗?”
姑娘好容易才按捺住自己的怒火,说出了这番话,尤其是最后的那一句她说得很轻,好容易才能听出来,但却蕴含着无限的悲愤。
“我明白,我了解你……”斯巴达克思阴郁而又悲哀地说,也许,在这一刹那间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抬起头来悲哀地长叹了一声说:“你是一个娇柔文弱的女人,过惯了奢侈安逸的生活……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呢?”
“啊!”希腊姑娘愤怒地喊道。谁也想不到她会这样勃然大怒。“啊,台尔菲的阿波罗神啊,使他的头脑清醒过来吧!他竟什么也不明白。看在复仇女神的份上叫他醒醒吧!我对你说,我要复仇,我要为我的父亲和兄弟,为被奴役的祖国,为我那被荒淫的压迫者所蹂躏的青春,为我的被污辱的贞操,为我那被毁灭了的一生,为我所遭到的一切耻辱复仇……而你还要问我到这儿营垒里来干什么?”
愤怒的火焰,在姑娘的脸上也在她那对美丽的眼睛里熊熊燃烧。斯巴达克思被这—狂野而又坚毅的力量深深地感动了。他把手伸给希腊姑娘说:
“就这样吧!你就留在营里吧……如果你能够,就与我们一起肩并肩地大步行军……如果你有足够的力量,就与我们一起战斗吧。”
“只要我想做,什么事情都行。”勇敢的姑娘蹙起前额与眉头回答。她痉挛地握住了斯巴达克思伸给她的手。
但是,这—阵接触似乎使姑娘所有蓬勃的活力和生气顿时衰退了。爱芙姬琵达颤抖了一下,突然脸色发白,双脚发软,马上就要昏过去了。斯巴达克思一看到这情形,连忙用左手托在了她,并且支撑着她,以免她倒在地上。
色雷斯人这一不由自主的拥抱,使姑娘的全身起了一阵痉挛。斯巴达克思关切地问道:
‘你怎么了?你需要些什么吗?”
“啊,英勇的斯巴达克思,我只需要吻你的手,吻你那强有力、替你创造光荣的手!”她喃喃地说,接着温柔地俯到色雷斯人的手上,热烈地吻了下去。
伟大的统帅眼前好似蒙上了一层薄雾,热血在血管中沸腾了,头好似被闪电击中一般。一刹那间他的身中突然迸发出一阵想把姑娘紧紧抱住的欲望,但他很快地控制了自己的感情,挣脱了姑娘的诱惑。他抽回自己的双手,离开了她,沉住气说:
“谢谢你……可敬的姑娘……谢谢你和我们被压迫者一起承担共同的命运……谢谢你对我的夸奖,但我们的目标是要消灭奴隶制度,因此我们不能这样夸奖一个人。”
爱芙姬琵达垂下了头,默默地站在那儿动也不动,仿佛非常惭愧。斯巴达克思问道:
“你愿意参加我们军队中的哪一部分工作?”
“从你高举起义大旗的那一天起,直到昨天晚上,我从早到晚都在学习剑术和骑马……我已经带来了三匹骏马。”这位名妓答道。那时候她已渐渐地清醒过来,终于完全控制住自己,抬起眼睛注视着斯巴达克思说:“你愿意我做你的传令官吗?”
“我没有传令官,”角斗士的领袖答道。
“可是,如果你已经在为自由而战斗的奴隶军队中采用了罗马的军事制度,那么现在,当这支军队已经扩展到四个军团,而且很快会发展到八个以至十个军团的时候,你身为全军领袖,就应当按照罗马人的习惯,象执政官一般拥有合乎你称号的随从人员,而且你应该认为这是你的特权你早已应该设置传令官了,因为,当你指挥两万名战士的时候,你决不能光到一处去,你需要同时到几个地方去。这就是说,你应当有好多使者,把你的命令传达给各军团的指挥官。”
斯巴达克思诧异地瞧着这个姑娘,当她沉默下来的时,他就轻轻地说:
“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你应当说,我是钻在柔弱的女人躯壳中的一个热烈而又坚强的灵魂!”希腊姑娘骄傲地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继续说:
“我又有坚强的性格和好奇的头脑,拉丁话和希腊话我都能说得很好。我可以对我们共同的事业作出重大的贡献。我已经准备把我的全部财产献给这—事业……总数大约有六百泰伦脱,而且从今天起,我还要把我的整个生命奉献给这一伟大的事业。”
她说完了话就转身向那条离开将军法场只有几步远的大路走去。那条大路是营垒中的主要通道,许多角斗士正在那上面来来去去地走着。爱芙姬琵达一到大路上就发出一阵又长又刺耳的唤人的唿哨;大路上立刻出现了一个拉马的奴隶,马背上挂着两个小小的口袋,里面能是爱芙姬琵达带来赠送给起义者的黄金。那匹马在斯巴达克思的前面停了下来。
色雷斯人被这位年青的希腊姑娘的勇敢精神和豪迈气概惊呆了。有好几秒钟,他都窘迫得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才好。然后,他告诉她:既然这儿是为自由而团结奋斗的奴隶们的营垒,它自然是为一切愿意投效的人而开放的;因此,他们很欢迎爱芙姬琵达加入到他们的营垒中来。他说,那天晚上他将要召集被压迫者同盟的领导人员开会,在会上他要把她慷慨地赠送礼物——一笔由她全部财产汇集而成的巨款——给角斗士军队的事情告诉他们;至于爱芙姬琵达希望做他的传令官的事情,他还不能答应她;但是,如果大家决定要在角斗士领袖跟前设置传令官的话,他是不会忘记她的。
最后,斯巴达克思按照希腊人的礼貌和规矩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但是当他说这些亲切的感谢话的时候,他的口气是严峻的,甚至是阴沉的。接着,他跟爱芙姬琵达告了别,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去了。
希腊姑娘好象一座雕像一般,动也不动地站着。她的目光盯着斯巴达克思的背影,直到他走进了帐幕还是恋恋不舍地注视着。接着,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努刀克制住自己的感情,然后垂着头向营垒的一角走去,那地方按照罗马人的习惯是分配给同盟军住的,爱芙姬琵达带来的奴隶已经在那儿为她搭帐幕了。她低声说:
“无论如何我还是爱他,爱他!……”
那时候斯巴达克思把克利克萨斯、葛拉退克斯、鲍尔托利克斯、阿尔托利克斯、勃烈卓维尔以及原先是被压迫者同盟军事须导人的别的指挥人员召到他的帐幕中来,跟他们一起开会一直到深夜。
在这—次会上,他们作出了下列决定:接受爱芙姬琵达赠送给他们的那笔巨款,把其中的大部分用来向附近各城市所有的兵器匠购置武器、盾牌和铠甲。可以让希腊姑娘担任她所请求的传令官职位,她可以和另外几个由斯巴达克思在各军团中挑选出来的青年一起编入总司令部供职。大家一致认为,他们的领袖现在应该有一队代他下达命令的传令官。大家还决定,从爱芙姬琵达赠送的六百泰伦脱中拨出三分之一的款项来购买大批驯服了的战马,以便尽可能迅速地成立一个骑兵军团,用它来跟角斗士大军的基本力量——无数的步兵——密切配合协同行动。
接着,军事会议又决定。克利克萨斯和两个军团留在瑙拉,由他和葛拉尼克斯负责领导两天前从拉文那来到营里的新军团的训练工作;斯巴达克思率领由鲍尔托利克斯指挥的那个军团出发到鲍维昂纳附近与埃诺玛依会合,然后在瓦利尼乌斯编练新军的计划还未完成之前,攻打考西尼乌斯和瓦利尼乌斯。
于是,斯巴达克思在第二天拂晓率领一个军团出了营垒,翻过考提山向阿里发前进。不论爱芙姬琵达和密尔查怎样恳求他把她们一起带去,他还是没有允许。他对她们说:他并不是去作战只是去侦察一下,很快就会回来的,他请求她们留在营垒里等待他回来。
当斯巴达克思到达鲍维昂纳城外,在那儿他没有碰到埃诺玛依。原来埃诺玛依对间空地呆在营里里感到十分无聊,因此在两天前,当他接到一侦察员和谍报员的报告,说瓦利尼乌斯正在苏里莫城征集军队,他就让考西尼乌斯继续躲在鲍维昂纳城里,单独领兵出发了。他准备突然攻打和消灭瓦利尼乌斯的军队。
但是,埃诺玛依简单的头脑所不能预见的事情发生了:考西尼乌斯在日耳曼人出发后第二天,偷偷地离开了鲍维昂纳,开始跟着角斗士们的足迹前进,他企图在角斗士的队伍和瓦利尼乌斯互相接触的时候,立刻从后方攻打埃诺玛依。
斯巴达克思立刻明白了埃诺玛依的极其危险的处境;色雷斯人只让他的军团休息了几小时,赶忙出发追赶已经比他先走了两天的考西尼乌斯。考西尼乌斯是一个老资格的兵士,但却是一个平庸的指挥官,他盲目地崇拜着古老的军事规范;他按照通例用一天二十英里的速度行军,但斯巴达克思却以每天三十英里的速度行军,经过四天行军以后;在奥菲舍纳追上了他,而且马上向他发动进攻。斯巴达克思把考西尼乌斯打得一败涂地,接着又开始追逐溃逃的罗马人。考西尼乌斯由于羞愧和绝望冲进角斗士的密集队伍战死了。
接着斯巴达克思以同样的速度及时地支援了埃诺玛依,使日耳曼人从不可避免的失败转变为胜利。原来埃诺玛依和瓦利尼乌斯已在玛鲁威和富青湖之间进行战斗。当时瓦利尼乌斯已拥有八千名兵士。在罗马人的猛烈攻打之下,角斗士的队伍开始动摇了。但是正当这紧急关头,斯巴达克思赶到了,他立刻扭转了战局。瓦利尼乌斯吃了败仗遭到了很大的损失,他迅速地向考尔菲尼撤退。
经过这—次战斗以后,斯巴达克思让他的军团休息了三天,接着重新踏上征途。他在奥菲台纳附近再度翻过阿平宁山,占领了索拉,那个城市没有抵抗就投降了。斯巴达克思入城后没有采取任何暴力行动,只是解放了那儿的角斗士和奴隶,把他们武装了起来。
两个月间,他在整个拉丁省任意纵横,他到过阿纳格尼、阿尔宾纳姆、菲伦梯纳、卡西诺、法莱盖拉,接着,他渡过里利斯河占领了诺尔巴、苏爱萨·波梅季耶和普利维尔纳,这使罗马人大起恐慌,他们觉得奴隶大军已经逼近了大门口。
在上面所说的好几次袭击中,斯巴达克思解放了大批角斗士和奴隶,这使他在两月之内组成了两个新的军团,而且把他们充分地武装了起来。但是具有远见的斯巴达克思并没有被围攻罗马的念头所吸引。他明白:虽然他可以把康滂尼亚的军团调来,凭着他所能掌握的两万甚至三万战士仍然不足以应付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同时,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取得了元老院的同意,在毕赛恩人中征集了大批兵士,而且在获得了罗马的援兵以后,就率领了一万八千名兵士于八月底从阿斯古尔出发,经过长途行军以后来到角斗士军队的驻地。他准备突然进攻斯巴达克思,一洗过去失败的耻辱。那时候正开始向泰拉钦纳转移的斯巴达克思,知道了瓦利尼乌斯的军队逼近的消息,就率领所有的军队迎了上去,在阿昆纳附近筑了营垒。九月半的前一天(九月十二日),双方的军队互相遭遇,战斗就开始了。
这一次血战又长久又激烈,但是将近黄昏时罗马人支撑不住了,他们的队伍开始动摇,待不了多久就在角斗士们猛烈的进攻下四散溃窜。这最后的战斗是这样的迅速扣猛烈,瓦利尼乌斯的军团就这么在对方的迎头痛击下被彻底地打垮了。
瓦利尼乌斯本人竭力想挽救罗马的荣誉,他以非常英勇和顽强的精神坚持战斗,但是,他被斯巴达克思刺伤了,因此不得不把自己的骏马委弃给色雷斯人,徒步逃走,并且感谢天上的神帮助他保全了生命。在这一次血战中阵亡的罗马人有四千名之多。角斗士不但夺取了敌人的武装、辎重、营帐和战旗,甚至俘获了这位将军的随从人员中的全部仪仗官。
  
正文 一四、仪仗官辛普烈齐奥显示了他最高贵的品质
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将军在阿昆纳城下惨败以后,率领了一万名兵士——那是他被打垮了的军团的残余——撤退到诺尔巴。他在那儿整顿部队,企图同时固守阿庇乌斯大道和拉丁大道;以防他所痛恨的角斗士不管最有经验的军事统帅的一切成规、战术和指示,不管冬季是否临近,大胆地向罗马的城墙挺进。
斯巴达克思在阿昆纳附近取得光辉的胜利以后,立刻派遣使者赶到瑙拉城外大营里去报告消息,同时让角斗士的军队在罗马人的营垒里休息。他在那儿把埃诺玛依请到自己的营帐中,把四个军团的指挥权托付给他,然后叫日耳曼人发誓,在斯巴达克思未回来之前无论如何也不离开阿昆纳的营垒。埃诺玛依答应了他,对他发了誓。于是,在当天夜里两点钟,斯巴达克思秘密地离开了角斗士的营垒。他带去了三百名骑兵,但他们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那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在斯巴达克思远征沙姆尼省和拉丁省的那两个月内,有大批奴隶和用斗士从四面八方投奔到瑙拉的大营里来。因此,克利克萨斯扰他们组成了三个新的军团,而且每一个军团的人数都在五千以上。他把军团交给了三个指挥官,那就是:阿尔托利克斯、勃烈卓维尔和一个年老的大力士森布里人维里米尔。这个森布里人还在年青的时候就在维里采拉战役中被马略俘虏了。他的性情很暴躁而且欢喜纵酒,可是他由于那赫克里斯一般的神力和非常正直的性格.在角斗士中间享有很大的威望。
那些军团都在执行斯巴达克思的命令,每天进行军事演习并学习使用武器。战士们勤奋而甘心情愿地学习着这一切。争取自由的信念以及可以看到正义事业胜利的希望,鼓舞了这些被罗马人强迫离开祖国、家庭和亲友的不幸的人。他们感到自己已是神圣的自由大纛下的战士。这种自觉使他们感到自己已经脱离了被罗马压迫者当作尘土践踏的不幸境况,恢复了人的尊严。他们亲眼看到他们的地位己经大大提高了。为他们过去所遭受的一切凌辱复仇的渴望,在他们的心胸中燃起了怒火:他们极愿手执武器同他们的压迫者在战场上较量一下,因此,在瑞拉营垒中的全体战士的脸上以及行动中,都流露出勇敢、强壮、刚毅以及对他们自己刚成立的军队的不可战胜的威力的信心;这一奋发的热情,也使角斗士们对自已的领袖更加信任,更加尊敬和爱戴。
当斯巴达克思在阿昆纳城下战胜普勃里乌斯·瓦利尼乌斯的军队的消息传到瑙拉营垒中时,角斗士们高兴极了。到处可以听到快乐的歌声,胜利的呼喊和兴奋的谈话。当整个营垒在那些日子里象汹涌的大海一般乱哄哄地欢腾鼓舞的时候,大概只有密尔查一个人还不知道全体同志狂欢的原因。她从她好几天来整日独坐的营帐中探出头来,向战士们探问,究竟是什么事情掀起了欢乐的热潮。
“斯巴达克思又打了胜仗!”
“他彻底地打垮了罗马人!”
”打得他们以后会长久地牢记在心!”
“在哪儿?怎样打法?什么时候?”色雷斯姑娘急不可耐地向战士们接连地问。
“在阿昆纳城下。”
“三天之前。”
“他打伤了那个将军,夺得了他的战马、仪仗官和军旗!”
那时候,阿尔托利克斯在将军法场的司令帐前出现了,他到密尔查这儿来具有充分的理由:向她报告她的哥哥打垮罗马人,获得胜利的详细消息。但是,当这位高卢小伙子走近色雷斯姑娘时,他却惶恐地把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了。
“你好,密尔查,事情是这样的……”小伙子咕咕哝哝地说。他不敢看她,只是不断地摸着那条从左户挂向右腰的佩短剑的皮带。“你,大概,已经知道……在阿昆纳城下打的仗……你好吗,密尔查?”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
“那么,这就是说,斯巴达克思打了胜仗。”
阿尔托利克斯明白自己的神态非常可笑,但这只有使他更加困窘,他的舌头仿佛粘到软颚上面去了,因此他只能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不相连贯的话。这时候,他宁愿投入最激烈的战斗,与可怕的敌人面对面地拚命,他觉得那也要比在这儿和密尔查面对面地站着轻松得多。但全部问题的实质还在于:阿尔托利克斯这一性情温和、心灵和水晶一般纯洁、而且崇拜斯巴达克思的小伙子,在某一时候起,已经开始遭受那种他还不熟悉的感情的折磨了。当他一看到密尔查的时候,他就会感到极其惶惑,她的声音会在他的身上引起一阵阵莫名的震颤,她说的话在地听来好以萨福竖琴上最柔和的乐音一般,他会不由自主地被它引导到幸福而无人知晓的仙境中去。
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是不知不觉地陶醉在这种甜蜜的狂喜中,却没有去考虑产生这种感情的原因,他让自己沉浸在那些使他迷醉的神秘而又和谐的声音中,他完全陷入朦胧的梦境和甜美的感觉中了,他不明白而且也不打算明白他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自从斯巴达克思向沙姆尼省出发的那一天起,年青的高卢角斗士曾经不上一次地偶然走近只有密尔查在那儿的司令帐。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样而且为什么走到那儿的,除此之外,也常常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会在不知不觉之间突然发觉自己站在离开营垒好几英里远的田野上或者葡萄园里,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他究竟是怎样而且为什么闯到那儿去的。
但是在斯巴达克思出发一个月以后发生了一件事情,那使年青的高卢人警觉到他那甜蜜的幻想的危险性,而且不得不求援于理智,使自己那神魂颠倒、乱七八糟的感情恢复常态。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密尔查起初对阿尔托利克斯的常常来访并没有特别注意,她跟他倾心地谈话,为他对她的友谊而高兴。但是随着他们会晤次数的愈益频繁,当她一看到他以后,她的脸色就会变得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她的神情也会显得忧郁而又惶恐。这一切使高卢小伙子不得不开始仔细地分析自己的感情,他终于很快地相信:他已经爱上了斯巴达克思的妹妹。
他把密尔查的奇特的不可理解的行为,解释为她轻视他的表现;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密尔查本人也同样地经受着充溢在他心灵中的那种感情。他不敢希望姑娘也爱他,也绝对想不到,只有爱清才能够解释她碰见他时的那种惶惑神态。阿尔托利克斯和密尔查两人时常惊恐地强迫自己压制自己的感情,痛苦地互相隐瞒着自己心灵中的激动。他们甚至竭力回避对方,虽然心中却非常希望能够互相会晤,他们竭力想跟对方疏远,但结果却是会晤的次数愈来愈多。他们很想说话,结果却是沉默。他们遇到以后很想赶快分离,却没有力量做到这一点,只会站在那儿把两眼望着地面,不时偷偷地、好似犯了什么大罪一般向对方极迅速地瞥上一眼。
因此,阿尔托利克斯很高兴地利用了这一可以跟密尔查会晤的机会,开始上她那儿去报告斯巴达克思打胜仗的新消息。一路上他暗自思量,跟他心爱的人会面,再没有比这更具有充分理由的借口了,但他竭力使自己相信,他绝对不是在趁机会;他认为:如果由于某种愚蠢的、拘泥和羞怯的心情不向她报告这一愉快的消息,那就不仅是孩子气,而是极其恶劣的行为了!
于是他匆匆地向她那儿赶去,他的心由于快乐和希望而怦怦跳动。他在果断地决定了他一定要克制那跟密尔查会面时所产生的无法理解的窘迫和恐惧以后,就朝姑娘那儿走去。他决定要以一个战士和男子汉应有的果决态度跟她坦白地谈一谈,大胆地向她吐露自己的心事。“因为情况发生得非常奇特,”他一面向斯巴达克思的帐幕走一面想,“那就应当一下子结束它——我早该作出决定了,这可以解除我那说不出的而又无法忍受的苦闷。”
但是阿尔托利克斯刚刚走近密尔查,他的一切打算就象烟雾似地消散了。他站在她的面前,好象一个做坏事的小学生被老师当场捉住一般。本来可以滔滔不绝的雄辩的湍流,一下子就涸竭了,再也流不出来了,因此阿尔托利兑斯只能勉强地拼凑了几句断断续续的话。但同时,热血象潮水一般涌上了色雷斯姑娘的脸。她沉默了一会,竭力控制住自己,用理智的力量把惶惑的感情压抑下去,终于,她用微带颤抖的声音对阿尔托利克斯说:
“你怎么了,阿尔托利克斯?难道你向一个妹妹报告她哥哥的英勇战绩只有这几句话么?”
小伙子一听到这样的责备,脸顿时涨得通红,于是他竭力振作起刚才暂时消失的刚毅精神,详细地向姑娘报告使者带来的有关阿昆纳之战的消息。
“斯巴达克思没有受伤吧?”密尔查一面兴奋地听阿尔托利克斯的话,一面问道。“他真的没有受伤吗?他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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