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这幻想的游戏继续升级。快感随便怎样轻轻一动,’都会牵动我无所约束的白日
梦想,所以我闭着两眼;要是我睁开眼来,回过头去,那么,这心里的图像准会和
身外的图像重合。
在这一瞬间,她走到前面来了。我不由得把眼睛睁开。我气了:我完全想岔了,
全都两样,跟我幻想的图像简直万分可气地相反。她穿的衣服不是绿的,而是白的,
人也不是苗条的,而是丰满的,胸宽臀大,圆鼓鼓的颊上哪儿也没有梦想出来的什
么美容稳,头发棕红发亮,而不是在盔形帽下压着~片乌黑。她的相貌和我标出的
没一样相符,但这女人美,美得迷人,虽然由于我虚荣心的愚蠢的奢望,我禁止自
己去承认这种美。我几乎是敌意地抬头看着她。不过,我就是心怀抵触也感觉到这
女人散发出强烈的肉感的诱惑,感觉到那种色欲,那种兽性,那种在她结实而又柔
软的丰盈中撩人地挑逗出来的兽性。现在她又大声地笑了,露出了坚实洁白的牙齿。
我不得不对自己说,这种滚烫肉感的笑,和她身材的丰满还是协调的。她身上的一
切——隆起的胸脯、笑时撅起的下巴、锐利的目光、弯弯的鼻子、把伞扎扎实实地
拄在地上的手——都那样火辣辣,都那样迷人。这是一个女人的一种原始力,一种
蓄意的、穿骨透髓的诱惑,一支用肉做成的性感的火炬。她旁边站着的一个高雅而
带点狂热劲头的军官,逼到跟前在和她说话。她细听,微笑,大笑,反驳,但这一
切都是捎带的,因为在这同时她的目光向四处扫视,鼻翼向四处龛动,好像无处不
到。她从每个过往的人那里,而且仿佛从周围所有的男人那里,吮吸着注意、微笑
和凝视。当她一直微笑地、得意地细听那军官说话时,她的目光不停地巡视着,忽
而沿着看台搜寻,为的是突然认出一个人来,回答一个招呼,忽而滑向右边,忽而
又滑向左边。唯独我,因为被她的陪伴人遮着,所以虽在她的视野之内,却还没有
被她的目光触到。这使我生气了。我站起来-一她没看见我。我挤近一点——一她
又朝看台上面看着。于是我断然地朝她走过去,向她的陪伴人脱帽敬礼,并把扶手
价让给她。她惊异地朝我看着,眼睛里泛起微笑的光辉,嘴唇也献媚地弯出一丝微
笑。
末了,她只简短地讲了一声,就拿过扶手椅,但没有坐下,光是把丰满的、一
直裸露到胳膊肘的手臂轻轻地支在扶手上,借助身段的微曲,来显示她的种种姿态。
由于错误的心理分析惹起的气恼,我早已忘到脑后,跟这女人调调清,这激起
我的兴趣。
我退后一点靠到看台墙上,在这里可以自由自在地注视她,决不会引人注意。
我支在手杖上,眼睛搜寻着她的目光。她看出来了,就朝我观察的位置上稍微转过
来一点。不过,她这个动作好像完全是出于巧合,好像她并不防我,对我作出反应
是偶然的,不承担义务的。她的目光不住地绕圈子,无所不在,也无所留恋。她伺
机投过来隐秘的微笑,只是对我一个人的,还是对谁都这样呢?这是无法区分的,
正是这种无从确定使我气恼。她的目光像灯塔的间歇光一样,隔一会就朝我一闪。
这很像是许诺,但这种许诺也通过同样一双剑刃飞光的瞳仁,不加任何选择地去迎
合别人投来的目光。这只不过是出于风流作戏的乐趣,特别是,这样做一点也不耽
误她好像很感兴趣地跟陪伴人交谈。在这卖弄风情中,有某种令人眼花涂乱的放肆,
有对卖俏艺术的高深造诣,或是有一种爆发着的过剩的性感。她的这种冷冰冰的放
肆传到我身上来了,我不自觉地走近一步。我不再盯着看她,而是精于此道地从上
到下去打量她,用目光撕下她的衣服,从赤裸中去感觉她。
她听随我看,一点也不感到侮辱,用嘴角朝那饶舌的军官微笑,但我看出来,
她的用心是用会心的微笑来对付我。现在,当我看着她小巧的脚,那只在白裙子底
下伸出来的脚时,她懒懒地朝裙子下面审视地瞥了一眼。随后,过了一会儿,她像
是偶然地抬起那只脚,搁到让给她的扶手榜第一根横档上,使我通过今开的裙子看
到直套到膝盖的长统袜。而在这同时,她冲着陪伴人的那种微笑,怎么说也像是变
成嘲弄的,或是恶意的了。显然,她不动感情地在跟我逗着玩,就像我跟她退着玩
一样。我不由得满怀恨意,欣赏着表现她那种放肆的娴熟技巧,因为当她狡诈诡秘
地把她肉体的那种性感显示给我看时,她同时正献媚地埋头和陪伴人私语,对一方
和对两者,她都只是在做戏。其实我愤恨,只是恨她对待别人的那种冷酷和居心不
良的性感,因为,由于我身上熟知的那种冷漠无情,我把她看作亲近的结样姐妹,
看作和她是血亲相奸。不过说实话,我确实兴奋起来了,也许更多地是出于恨,而
不是出于情欲。
我大胆地走近一些,用目光粗野地抓住她。“我要你,你这美人儿,”我不加
掩饰的表情对她说,而且我的嘴唇一定不自觉地掀动了,因为她带点鄙视地微笑着,
从我这里掉开头,并且拽开裙子盖住那只裸露的脚。但一转眼,那乌黑的瞳仁馆烟
发亮地又转过来了,又转过去了。
事情很明显,她就像我一样冷漠,我们两人都是冷淡地在跟陌生的激情做游戏,
这激情虽然也只是画上的火焰,但毕竟看起来美,毕竟是在阴郁日子里的一种寻欢
作乐。
突然,她脸上的紧张消逝了,闪现的光辉熄灭了,刚刚还在微笑的嘴弯出了恼
怒的小皱纹。我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过去:一位又矮又胖的绅士,套着皱巴巴、鼓
囊囊的衣服,匆匆地径直朝她走来,脸上和额上由于兴奋而汗淋淋的,正神经质地
用手绢擦着。匆忙之中。他的帽子侧着相在头上才使人从旁边看得见很宽的秃顶
(我不自觉地想到,如果他摘下帽子,秃顶上一定冒着大颗的汗珠,并且使我讨厌)。
他带着戒指的手上拿着一大把彩票。他激动得上气不接下气,没理会他妻子,立刻
就大声地用匈牙利语插进去跟那军官说话。我立刻就看出来,这是个赛马迷,更确
切地分类是个马贩子,赛马对于他是唯一的乐事,是崇高事物的高级代用品。很明
显,他妻子(看得出来她讨厌他在场,因为天然的自信被他搅乱了),这时一定提
醒了他一点什么事,因为他,显然是按妻子的吩咐,把帽子扶扶正,然后就冲她兴
高采烈地笑起来,体贴温情地在她肩上拍了拍。她愤怒地耸起眉毛,厌烦这种夫妻
间的亲见;
由于那个军官在场,说不定还由于有我在场,这种亲昵使她感到痛苦。他似乎
很抱歉,又用匈牙利语跟那军官说了几句话,对方听了报以满意的微笑,然后他亲
热而有点低声下气地握住她的手臂。我感觉出来,当着我们的面,这种亲见使她难
为情,带着嘲弄和恶心的混杂感情,感到屈辱。不过,她已经又镇静下来了,当她
温柔地靠到丈夫手臂上去时,嘲弄地向我瞟了一眼,那目光好像在说:“你瞧,是
这个人占有我,不是你。”我感到愤怒,同时感到作呕。我真想转身就走开,表示
给她看,这么个鄙俗的胖子,他妻子再也引不起我的兴趣了。
然而,诱惑实在太强烈了。我留了下来。
在这一刻,起跑的信号尖锐刺耳地响了起来。一下子,聊天、发闷、发呆的全
体观众,像受了震动一样,突然一阵混乱,又从四面八方朝前向栅栏涌去。我必须
用点横劲防止被卷走,因为我正想在乱中好呆到她跟前去。这样,也许会出现我现
在还不知道的机会——
一个一下定局的机会,一个下手的机会,一个油然而生的胆大妄为的机会。于
是,我在急匆匆的人群中,坚决地朝她闯过去。就在这时,她那胖丈夫正好也冲了
过来,显然是为了抢到挨着看台的一个好位置。于是我们两人,各自被焦急驱赶着,
狠狠地撞了个满怀,撞得地宽松的帽子飞到了地上.那一把松松地别在帽子边上的
彩票,也划一道大弧线弹走,像红黄蓝白的蝴蝶一样散落下去。地瞪着我愣了一下。
我机械地想道歉,但某种恶意合上了我的嘴,相反,我冷冷地盯着他,带一点恬不
知耻、正想伤人的挑衅劲儿。一瞬间,他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火星直冒,血液上涌、
而又恐惧地克制着愤怒;但在我的愤怒面前,他怯懦地泄气了。带着令人难忘的、
几乎要叫人心软的畏怯,他直愣愣地盯着我看了一下,然后折回头要走;好像猛可
想起了他的彩票,就弯下腰来,从地上拾那些彩票和帽子。那女人带着不加掩饰的
愤怒,激动得涨红了脸,把她丈夫的手一扒拉,向我怒目而视;我看着,带着巴不
得她打我一下的快感。然而,当那过于肥胖的丈夫气喘吁吁地弯着腰,在我脚跟前
蹭过来蹭过去拾彩票时,我保持着相当的冷静,漠不关心地站着,微笑地看着,没
有去帮忙。弯腰的时候,他的领带歪得老远,像母鸡蓬松锨起的羽毛,红红的脖子
上鼓起一道宽大的肉相子。他每动一下,都像害气喘病一样地喘着。
看着他这份喘劲,我不自觉地涌起一个很亵和倒胃的想头,想象着他和妻子同
房时的情景;
这一想,使我高兴得忘乎所以了,就直冲着那已经气得快没法控制的女人微笑
起来。她站在那里,一下又变得苍白,烦躁,快设法控制自己了。我终于党从她那
里抢到了一份真实的、实实在在的感情:恨,不可遏制的愤恨!我已不得这作对的
场面无限延长下去;我带着冷酷的快感看着她丈夫辛辛苦苦地把彩票一张一张捡到
一起。好像有一个长胡子的鬼钻在我喉咙里,它一直在吃吃地笑,还想哈步发出一
声大笑来——我真想把它一笑笑出来,或者用一根小棍捅得这软耷耷的肉团子发痒。
我实在没法想起来,什么时候我曾经这样被恶意所支配,像现在这样得意扬扬地羞
辱一个肆意调情的女人。不过现在,这倒循鬼终于把他所有的彩票都捡起来了,只
剩下飞得老远的一张,蓝的,躺在紧靠我跟前的地上。他气喘吁吁地转过来转过去,
用近视眼搜寻着——夹鼻眼镜很靠前地架在他沁出汗珠的鼻子上。我带着捉弄份人
的那种恶意,抓住这一瞬,要延长地引人发笑的紧张:我心无主见地听从了小学生
似的放肆,飞快地伸出一只脚,用鞋底把彩票踩住。这样,只要我高兴让他找下去,
他就费尽辛苦也不可能找到。他找着,不肯罢休地找着,同时还呼呼呼味反复地数
着票夹上五颜六色的彩票:
不用说,还差一张,差我踩着的那张。正全在一片喧嚣声中他又要寻找时,他
妻子,满脸恨意,尽力避开我幸灾乐祸的瞥视,再也没法控制她愤怒的焦躁了。
“拉由斯!”她突然专横地喊了一声。她丈夫就像军马听到了军号,一下子跳了起
来,还往地上瞟了一眼。我感到,好像那张藏在脚底下的彩票弄得我怪痒痒的,我
几乎忍不住要笑了。随后,他顺从地转过脸对着他妻子。他妻子带几分挑战似的焦
急,把他从我身边拉开,拉到越来越激烈沸腾的喧嚣声中去了。
我待着,~点不想跟着那两个人去。对我来说,这个插曲结束了,那种性爱的
紧张心情已消溶成一种快意,任何激动都从我心里滑走了,什么也没剩下,剩下的,
只是从倏忽而来的恶意中得到的令人身心健爽的饱袄,只是一种由成功的恶作剧中
得到的不知羞耻的、甚至是忘乎所以的自我满足。前面那儿,观众挤成一团,开始
沸腾翻涌,一个乌糟糟、黑压压的少有的浪涛,向着横栏涌过去。但我连看都不往
那边看,这已经使我厌烦了。我只是想,或者到克日奥草地那边去,或者就坐车回
家。然而,我正不自觉地要抬脚迈步时,却看见了那张忘在地上的蓝色彩票。我拾
了起来,拈在手上玩着,拿不定主意该怎样处理才好。我模模糊糊地涌起一个念头:
把它送还给“拉由斯”去,这可以作为上好的理由,去结识他妻子。
但我意识到,我对她已经丝毫不感兴趣了,而且在这个事件中,我那种翩翩而
来、匆匆而去的热情,早已在我一贯的漫不经心中冷却了。那种动心眼儿的眉来眼
去足够了,我不要求同拉由斯——那胖子实在太叫我恶心——共同去分享他妻子的
肉体。我已经受用过那种神经上的震撼,现在只须去体味那种松懈的好奇心和松弛
的舒坦就行了。
扶手椅放在那儿,孤零零的,没人理会。我悠闲地坐下来,点起一支香烟。在
我面前,欲望的火花又燃成一片,但我根本不去理会:我没兴致再去看了。我懒洋
洋地看着香烟升腾,想着明朗的海湾游览区——两个月前我在那里坐过,俯眺过那
飞溅的瀑布。那里景象跟这里很相似:那里也有一种强烈的呼啸声,既不令人可亲,
也不使人感到冷漠,那里也有毫无意义的声音,掺进寂静澄蓝的景色中来。不过,
这会儿比赛又进行得热火朝天了,又是阳伞、帽子、手绢和叫喊的浪花,在黑压压
翻涌的人群上面飞舞,又是各种声音搅和在一起,又是从人群的大嘴中颤出一声喊
叫,不过这回是另一种色调的罢了。我听见人们千万次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欢呼、
狂喜、响亮、失望他叫着:“克莱西!克莱西!克莱西!”叫这名字的声音,像一
根绷紧的弦,又突然断了。(即使是激情,重复也会使它变得多么单调!)开始奏
乐了,人群分散了。中彩号码牌高高地举起来。我下意识地投过去一瞥。~等奖中
闪耀着一个七号。我机械地看着忘在我手里的那张蓝票:我手里这张竟也是七号。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张彩票中了,好拉由斯押对了。这样,我的恶作剧,甚
至还把那胖子丈夫的钱抢了。那种忘乎所以的情绪喜地又兜上我心头:我现在很想
知道,我心怀嫉妒的作对骗走了他多少钱。我第一次仔细地看看这张蓝纸卡:这是
二十克朗一张的彩票,拉由斯已经中了。这说不定是一笔相当可观的钱呢。我由着
好奇心驱使,不假思索就随着疾走的人群朝付款处那边挤去。我被挤进了一列长队。
我把彩票递过去,立刻就有两只瘦骨嶙峋、办事敏捷的手——窗口后面那张脸我根
本没看见——给我把九张二十克朗的钞票爆到大理石柜台上。
这一瞬间,当钱,真正的钱,蓝色的钞票,落到我跟前时,一阵正要出声的笑
在我喉管里凝住了。我立刻产生了一种不愉快的感觉,不自觉地抽回手,好不去碰
别人的钱二我真想让这些蓝钞票就在柜台上撂着算了,可是,我后面的人要拿到兑
现的奖金,已经在不耐烦地挤开了。于是我再没别的法子,只有羞愧难当地去拿钱,
用感到厌恶的指尖把钞票捏住。钞票就像蓝色的火焰,在我不自觉地伸出的手里燃
烧着;这捏着钞票的手,好像也不是属于我自己的。我立刻觉察到了处境的尴尬。
违反我的意志,由于开玩笑竟做出了对一个正派人,一个绅士,一个后备军官来说
不该做的事;连我自己都迟疑,领奖时不肯说出真名实姓。因为这不是挣来的钱,
而是诈骗来的钱。偷来的钱。
我周围一片嗡嗡的人声。人们拥挤着,在付款处磕来碰去。我一只手伸着,站
着一直没动。我该怎么办呢?起先,我理所当然地想到:找到真正的赢家,道歉,
把钱还给他。但是,这不好,起码避不开那个军官。我是后备役中尉,这事一说出
来,马上就会把军衔丢掉,因为就算彩票是我拾到的,领取那笔钱已经是有意违反
军纪的行为了。我也想到,听从本能地抖动的手指,把钞票揉成一团,扔掉。但在
大庭广众之中,这样做也太容易引人注目了,临了会受到怀疑。反正,我绝对不,
哪怕是一秒钟,把别人的这笔钱放在身上,或是塞进皮夹里,等以后送给随便一个
什么人去,因为我从小养成穿衣服爱干净的那种洁癖,使我哪怕是稍微碰一下这些
票子都要作呕。扔掉,就得扔掉这笔钱!我浑身滚烫地发烧。扔掉,不管朝哪儿,
就得扔掉!我不自觉地环顾着。当我茫然地扫视周围,看是不是有什么隐蔽之处,
是不是有不引人注目的机会时,我感到很奇怪,人们重新又朝付款处挤去,而这回
手里却拿着钞票。于是,一个想法给我解围了:把这笔偶然落到我手里的钱再掷还
给偶然,重新扔到那暨餐的大喉咙里去,它如今正把新的赌注——银币和纸币都同
样贪婪地吞下去。是的,这是正着,这是真正的解脱。
我急匆匆地走过去,简直是跑过去,插到拥挤的人群中去。我前面只剩两个人
了,头一个已站到赌金计算器跟前,我这才突然想起来,该押一匹叫什么名字的马,
我根本不知道.于是就贪婪地听着周围的谈话。“你押拉瓦霍尔吗?”一个人问道。
“当然押拉瓦霍尔!”同伴回答他说。“你不信特狄也有赢的机会吗?”“特狄?
看不出迹象。它在处女赛中根本不灵。是样子货。”
我如饥似渴地咽下了这些话。那么说,特狄差,特狄一定赢不了。我当即决定:
就押。
我把钱递过去,说出刚刚听来的特狄这个名字,押它的赢方。~只手给我把彩
票扔了出来。
现在,我手里不是有一张,而是有九张雪青色的硬纸卡了。虽然不再是那样惹
人地发烫了,可也像授皱的现金一样,还是叫人鄙视。
我又感到轻松起来,差不多是无忧无虑起来。现在,钱出手了,那件事惹下的
麻烦了结了,事情本来是闹着玩的,这又成闹着玩了。我懒洋洋地坐到我那把扶手
椅上,点起~支烟,悠闲地朝前吹着烟圈。但没有搞多久,我就站起来,转悠着,
再坐下去。很奇怪,快意的梦想过去了。某种神经质的东西吱吱作响地往我四肢里
钻。起先,我以为这是心虚,是怕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碰上拉由斯和他的妻子。可
是,他们怎么能想到,这些新的彩票是属于他们的呢?人们的吵闹也没有打搅我,
相反,我仔细地在观察,人们是不是又开始朝前挤了。啊,我自己坐不住了,一再
地站起来,是为了看竞赛开始竖起的那面旗。就是它——焦急,一种心跳发烧的期
待:愿起跑早早开始,愿这件讨厌的事情永远结束。
一个年轻人拿着赛马快报跑过去。我叫住了他,买下一分节目单,开始在用陌
生的行话写下的、看不明白的字句和预测中乱找。我终于找出了特狄,它的毛色是
雪青的,它的职业骑师的姓名,它所在马厩的业主是谁……可我为什么对这些感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