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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天国风云录

_2 linjiadayuan (当代)
  
  看他能吃苦耐劳,渐渐的开始有人雇他做短工。冯云山有时挑泥挖土,有时割禾打谷,什么事情都做。
  
  这期间,他白天打短工,晚上秘密传教,效果显然不错,但生活境遇却无丝毫改变。
  转眼间,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多。
  
  道光二十五年,是冯云山的转运时期。这年夏收季节,他到紫荆山高坑冲张家做雇工。有一天,他到监生曾槐英家去帮割禾。那是一个大热天,冯云山担禾回来,他放下担子,揩了额上汗珠,一阵阵南风吹来,他一时高兴,不觉迎风高歌道:“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曾槐英正睡在南窗下的竹榻上乘凉,听了十分诧异,他问冯云山道:“你读过书吗?因何来此做雇工”?冯云山回答说:“曾读书应试,在敝乡教蒙馆为生。久慕紫荆山奇水秀,想来观光,只因人地生疏,不做雇工,便无缘前来”。两人就在门前交谈起来。冯云山经史烂熟,言谈风生,把这个老监生惊呆了。
  
  曾槐英很敬重冯云山,把他尊为客人。接下来的二个多月,冯云山就一边在曾家帮工,一边秘密传教。曾家有水天旱地一百多亩,开有榨油、做豆腐等作坊,下面招有不少雇工。冯云山与这些穷朋友打成一片,不久就说服了十多个人加入拜上帝教。
  
  这年冬天,曾槐英推荐他到大冲曾玉珍家去做塾师,开始了他在紫荆山的教学生涯。
  2、紫荆腹地
  
  如果没有这场规模宏大的农民起义,紫荆山注定了默默无闻的命运,幸而,历史给了它这个名文遐迩的机遇。
  
  它是拜上帝教的重要基地,太平天国起义在这里孕育、发展壮大,并走出大山,走出永安,走向南京。
  
  几乎除洪秀全、冯云山外的所有太平天国干部都来自这里,杨秀清,萧朝贵,韦昌辉,甚至后来的陈玉成、李秀成。
  
  这是一个方圆五百余里的大山区,山高林密,地势险要,自古就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
  
  因为山高林密,官府的势力就相对薄弱,也就是最好的生存之地,因而这里聚集了大批以烧炭为生的烧炭佬与穷苦百姓。因为山高林密,才显得地势险要,进可攻,退可守。从其地理位置看,也确实是兵家必争之地,南有大瑶山、浔江,直通武宣、象州,北面紫荆山山余脉,天然屏障,东可下平南、梧州,真可谓四通八达。
  
  更重要的是,这里是有适合拜上帝教生长的肥沃土壤。
  
  紫荆山区,自古就是庙、瑶、汉等民族杂居之地,民族矛盾突出,宗族之间的械斗更是屡见不鲜,由于清政府对少数民族地区实行的是以夷制夷的政策措施,对于民族之间的矛盾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是纵容的态度,导致民族的关系如同水火。
  
  同时,由于紫荆山区的特殊环境,人们或为了躲避战乱,或为了逃避赋税,外省外乡人纷纷迁移而来,形成了一个新的群体,这个群体被称为“客家人”,而原先居住的人为“土家人”。随着人口逐渐增多,土地以及其它资源的减少,久而久之,这两个群体矛盾也突出出来,土家人认为客家人是外来群体,侵占了他们的山林、土地资源,所以采取排外态度,历史上就一贯排斥、歧视客家人,在两者之争斗中,土家人经常发挥本土的优势,占了上风。而客家人为了生存也必须团结起来,以避免被驱逐的命运。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紫荆山区的百姓受儒学影响相对较少。广西山区自古以来就是烟瘴之地,是历代官员、百姓犯罪后流放的地方,形成了民风淳朴、剽悍的特征。清朝的地方官员在给皇帝的奏疏里经常提到,这里的百姓“不习王化”。所谓的不习王化,其实就是文明程度相对较低,从这个标准衡量,相应的儒学影响相对较少。自汉代尊崇儒学以后,千百年来,深受儒教熏陶的地方,儒学理念已经深入人心,并且流淌在人们的血液里。这种理念成为汉民族的精神支柱,也维护了中国的大一统地位。在历史上,中原地区曾经为不少少数民族所统治,但最终,汉民族又以庞大的精神力量同化了少数民族。可见,这种文化的根深蒂固与博大精深,所以否定孔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广西山区,由于地处烟瘴,又是民族杂处之地,因而教育落后,受儒家文化影响相对较少,接受上帝这位新神也相对容易。这正像高建群在分析陕北的地方风情时所说的“圣人布道此处偏遗漏”,为拜上帝教的传播提供了一个理想场所,也使冯云山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在曾玉珍家教书,冯云山自然是兔子先吃窝边草。经过一番教化,曾玉珍一家先成为拜上帝教徒,其中包括他的父亲曾开俊。曾开俊本人在后来的太平天国史上并不出名,而他的一个亲戚却大大有名,这人名叫杨秀清。据说,曾开俊的原配妻子是杨秀清的姐姐,也就是说是曾玉珍的母亲。
  
  杨秀清在平隘山烧炭。紫荆山区腹地,有一座山叫做平隘山,正是烧炭人散居的地方,烧炭人长年生活在深山中,砍木烧炭,食不充饥,衣不蔽体,人人面目黝黑,生活困苦,但长期的下层生活,养成了他们剽悍勇武、不畏豪强的性格,在紫荆山的地方团练、会党、土匪等三大势力外自成一党,人称“炭党”, 杨秀清就是其中的领袖人物。
  
  据史料记载,杨秀清目光远大,志向不凡。他是平隘山东旺冲人,祖籍广东梅州,也就是前面所谓的客家人。相传,清朝雍正年间,他的曾祖父在广东无法生活,,来到平隘山东旺冲,开始开荒种田,砍柴烧炭,杨秀清是他家移居广西后的第四代,继承了老一辈的“革命”事业,继续农忙时耕田种地,农闲时砍柴烧炭。因为家庭贫困,他的父母都差不多是因为饥饿而死,杨秀清的父亲是在他五岁时吃了一种野果而肚胀而死,九岁时,杨秀清的母亲又因过度劳累去世,留下了几个孤儿。幸好,他的伯父好心收留了他,才使他们几个兄弟有了栖身之地。
  
  从小的苦难生活在杨秀清的心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他怨命运的不公,怨社会的不平,迫切想改变自己的生活境地。
  
  确实,命运对杨秀清并不照顾,这位后来的太平天国东王,不仅家庭贫困,而且貌不出众,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丑陋。他身材矮小,面部瘦削,肤色黝黑,更可悲的是他的一只眼睛瞎了。这是他在一次上山砍柴时,不小心被树枝划伤,却无钱治疗的结果。因而,每到紧张、发怒时,这只眼睛就流出难看的液体,这使心性颇高的杨秀清极端自卑又极端自尊。
  
  但这段苦难的少年生活,也锻炼了杨秀清坚强、仗义的性格特征。他吃苦耐劳,同情穷人,关心工友,时常资助那些比他更穷的孤儿寡母,对朋友也很讲义气。杨秀清虽然目不识丁,但颇有章法,处理事情有条有理,渐渐的在烧炭工人中与平隘山甚至紫荆山一带有了甚高的威望,平时乡里邻间发生什么纠纷,也需要他出面裁决,俨然一个民间领袖。
  
  冯云山通过曾开俊结识了杨秀清,他亲自去拜会杨秀清,一见面就以大义相劝: “你以烧炭为业,实无出路,不如大家共图大事,求得根本出路。”并说:“我们能结成患难兄弟,创立拜上帝教,发展教友,共图义举,就必有出头之日,千万贫苦人民亦可得救。”正欲改变自己命运的杨秀清听了这样的一番话,心里触动,当即慨然应诺。
  
  平时冯云山发展一般会众,公开申明的是信独一真神皇上帝,加入拜上帝教可以有衣有食,可以防止蛇虎伤人等。这些与生活直接相关的东西,最容易为愚昧无知的山村农民接受,而对于主要骨干和头目则不一定有用。这也是他传教高明的地方。
  
  接着,冯云山又通过杨秀清认识了“炭党”的另一重要人物萧朝贵。萧朝贵为杨秀清的同村,是杨秀清妹妹杨云娇的丈夫。冯云山带着杨秀清到了萧朝贵家,经过一番密谈,萧朝贵也加入了拜上帝教。
  
  杨、萧一加入,其他“炭党”在“上帝”的攻势下自然不在话下。冯云山利用在曾玉珍家做塾师的优势,深入“炭党”与百姓中间。当地对塾师极为尊重,尊称为先生。 他以“冯先生”的身份作为掩护,教了书,就到他们那里去谈天,向他们问饥问寒,热情地帮助他们解决困难。同时,利用宗教的说法,向他们宣传,阎罗、菩萨都是妖精,帮助地主害穷人,惟有上帝爱护穷人。上帝是独一真神,人人都是上帝所生所养,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应该同拜上帝。拜了上帝,人人有衣有食,无灾无难。
  
  几番灌输下来,又有杨、萧的大力协助,平隘山的“炭党”深信不疑,大部成为拜上帝教的成员。这群平隘山的烧炭者,就是后来太平天国革命运动的骨干,被人们称为“平隘山勋旧”,活着的人基本封王封侯,死的也追封职务。
  
  这期间与之前,冯云山还发展了不少骨干,除了曾玉珍、杨秀清、萧朝贵外,还有曾开文、曾开锦、曾开斌、曾澐正、曾玉景、曾观澜、卢六、杨云娇等。
  
  到了道光二十七年,各村的拜上帝分会已经达到二十余个,拜上帝会会员已经发展到三千余人。
  
  由于冯云山在传教时,就向他们宣传洪秀全奉天诛妖的伟大使命,以及他到平隘山组织他们,是受洪秀全派遣前来的。从而在教众心目中有了一个救世主的形象,使教众人人都知道他们的救世主洪先生,大家都在企望他们的领袖的到来。
  3、教主西来
  
  道光二十七年七月,洪秀全再次到了广西贵县,这时距离冯云山离开赐谷村到紫荆山传教已经将近三年。当他得知冯云山没有离开广西,并且发展了大批会员,拜上帝教形势喜人的消息,喜出望外,就到紫荆山去寻找冯云山。
  
  这次洪秀全到广西,可算有备而来。自贵县回广东老家后,洪秀全发现冯云山并没有回来,心中不无担忧,但也无可奈何。于是,在家中专心研究拜上帝教的理论问题。期间,他先后写下了《百正歌》《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训》《原道觉世训》《改邪归正》等诗文,作为拜上帝教的理论依据。
  
  现在,他的身边就揣着这样几本书,还有一篇仿照《摩西十诫》制定的十款天条。
  两人在曾玉珍家相见之下,往日的怨气尽消,冯云山当即把洪秀全介绍给当地教众。
  
  这是紫荆山区的教众第一次见到心目中的教主、上帝的次子,拯救他们脱离苦海的神仙,心中的欣喜与激动不言可喻。大家奔走相告,不久,洪教主到来的消息就传遍了周围四乡八村。
  
  当晚,拜上帝教的骨干杨秀清、萧朝贵、曾开文、曾开锦、曾开斌、曾澐正、曾玉景、曾观澜、卢六、杨云娇等齐集曾玉珍家,朝见教主,也为洪秀全接风洗尘。
  
  吃饭前,洪秀全率领众教徒进行饭前祷告。这时,洪秀全创建的拜上帝教理论日趋完善,他根据自己对基督教的理解,结合中国的风俗习惯,吸收天地会的民间组织的规矩,形成了一套独特的祈祷、入会仪式,比如吃饭时的祷告。
  
  洪秀全与冯云山当先跪下,祈祷曰:“感谢天父皇上帝,祝福日日有衣有食,无灾无难,魂得升天。”众人跟着祷告,祈祷罢,方才拿起杯子喝水,开始吃饭。
  
  其中却有两人,这两人一叫谭要,为象州大瑶山石龙村人,大瑶山位于紫荆山西北,同属紫荆山地区,再加上谭要平时走南闯北,见闻广博,人缘极好。拜上帝教虽然传教极为秘密,但谭要早有耳闻,紫荆山民间都在秘密传说,从广东来了个冯先生,宣传的洪教主神通广大,斩妖除魔,拯救世人,因此心生好奇,于是前来拜访。而另一人名叫何震川,也是象州人,其人满腹经纶,现为一名秀才,曾应北闱乡试,却不想多次落第,于是也就淡了这条考举人的心思。谭要深知其学问,延揽为村里的私塾教师,两人经常来往,交情不浅。这次两人结伴来紫荆山,有加入拜上帝教、共图大事之意。
  
  却不想刚到的大冲拜会冯云山,就适逢洪秀全到来,两人大喜,当即留下,参与了拜上帝会的聚会。谭要、何震川素有大志,与江湖豪杰多有接纳,紫荆山众人早已久闻其名,冯云山也心仪已久,自然隆重招待。
  
  饭桌之上,自然而然的谈到“上帝”的话题。
  
  洪秀全道,“天父上帝创造天地万物,世间一草一木,无不是天父所造,一丝一缕、一饮一食无不是上帝所赐,故我等需敬拜上帝,需感谢上帝之恩赐。”
  
  何震川到场至今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忍不住插话:“小生却有一事不明,敬请指教。”
  
  洪秀全道,“请说。”
  
  “小生向曾在广州,也见广州有不少洋教堂,据说是信仰上帝,不知先生所说的上帝是否是这位洋神仙。”
  
  洪秀全没有正面回答,说道,“上帝本起源中国,何先生当读过书,知道在古书中多有记载。我查阅古籍,有二三十处,《书经》就有明确记载‘肆类与上帝。’‘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之说,开天辟地的真神就是这上帝,远而番国是皇上帝生养保佑,近而中国亦然。何来外番之说”。
  
  “莫非《诗经》“昭事上帝,克配上帝”之上帝。何震川知识广博,熟读四书五经,自然并不陌生。接口道,“还有孟子道:虽有恶人,斋戒沐浴,则可事上帝”。
  
  说罢,二人相视大笑,其他人识字不多,莫名其妙,只好跟着哈哈大笑。
  
  随即,洪秀全作诗一首,诗云:开辟真神惟上帝,天下一家自古传,盘古以下至三代,君民一体敬皇天。上帝当拜,人人所同,何分西北,何分南东。一丝一缕荷上帝,一钦一食赖天公。五行万物天造化,岂有别神宰其中。
  
  何震川道,“照洪先生的看法,天地人间、中国外国只有一个神仙,那为何我国还有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灶神、孔子等诸多神仙”。
  
  洪秀全道:“此皆阎罗妖也,自从秦朝赢政起,开神仙鬼怪事之事端,把天下人差入鬼路,致惹蛇魔阎罗妖,天下已经成为妖魔鬼怪之天下。”
  
  何震川为读书人,对孔子最为崇拜敬仰,听说孔子也在消灭之列,心中不悦,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只是问道:洪先生亦向曾读书,却是如何说法?
  
  洪秀全自病愈后性格刚烈,又自视为上帝之子,在平时早已不耐,但现在深知,不说服何震川,拜上帝教在象州一带就无法更好的发展,只得耐住性子,道,“孔子误人子弟,害人非浅,我前曾在梦中上天受命,亲见天父上帝指责孔子,派天使捉拿审问。又道,上帝赐我斩妖剑,到人间斩妖除魔,一切邪魔外道都要除灭。大家要脱离妖魔的迷惑,独拜真神皇上帝。
  
  随后,洪秀全把自己“上天受命”的情景重新描绘了一遍。最后补充道 “病中人以我为颠,不知这正是高天的妙算,正是借此遮护主也。”
  
  据史书记载,洪秀全容貌端庄、相貌不凡,只要一开口,富有感染力的语言总是源源不断,把聆听他教诲的人们紧紧吸引住,他的一举一动也散发出尊贵的光辉,从而令人震慑、折服。
  
  一翻说辞下来,谭要、何震川早已心服口服,倒身下拜。
  
  拜上帝教众虽然无数次聆听过冯先生讲的洪秀全“上天受命”的故事,但无论哪一次也没有这次来的真切,人人心中都感受到那前所未有的热血沸腾与心灵震撼。
  4、神秘的“洗礼”
  
  几天后,在曾玉珍家的堂屋里,举行着一场神圣而神秘的宗教仪式。
  
  洪秀全要亲自为杨秀清、萧朝贵、卢六等骨干以及新加入的谭要、何震川等人进行“洗礼”。 杨秀清、萧朝贵、卢六等人虽然加入拜上帝会拜上帝会已久,但未接受“洗礼”。
  
  拜上帝教的仪式很多,有礼拜日颂赞,也有朝晚的敬拜以及各种生活祷告与战争祷告,而最重要的一个仪式就是洗礼。洗礼本为基督教入教之礼,以为皈信基督得救重生及罪孽得赦的象征,是基督教两大圣礼之一。洪秀全把它加以改进,结合中国的传统风俗与其他宗教、会党的入会仪式,形成了拜上帝教独特的宗教仪式。
  
  拜上帝教宣称,凡人是在上帝的感化下,心智全开,决心皈依上帝的,在接受洗礼后,灵魂即能得到“超升”,死后可进大天堂。
  
  堂屋临时布置成了入会神坛,打扫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在神坛正中设一神台,在神台上置明灯二盏,清茶三杯,猪头一个,饭一碗,这是供奉皇上帝的祭品,如果没有猪头,也可以用其他饭菜代替,另放清水一盘,以作洗礼之用。其前有一叠悔罪奏章,每人一份,上写求洗礼者姓名。
    
  洪秀全、冯云山作为仪式的主持人与入会见证者分站神台两旁,神情肃穆。入会者恭恭敬敬的跪伏在神台前的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喘,然后由主持者大声宣布,“吉时到,祈祷开始。”主持者与入会者一同跪下,嘴里祈祷:“我万能的主,我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天父皇上帝,给我们迷途的羔羊以智慧吧,给我们迷途的羔羊以信心吧。今有入会者某某等受天父感化,欲加入我教,敬请垂怜”。
  
  旁边入会者与新加入者齐唱赞美诗歌,高声赞美万能的主。
  
  唱罢,主持者站起,退回神台旁,其中一人大声道宣布:“悔罪、恳求。”
    
  入会者拿起第一张悔罪奏章,这是事先写好的。身体跪前一步,双手接过,在神台前大声朗读。
    
  小子跪在地下,真心悔罪。”
    
  祈祷:“天父皇上帝格外恩怜,赦从前无知,屡犯天条。”
    
  恳求:”天父皇上帝开恩,准赦前愆,准过自新,魂得升天。自今真心悔改,不拜邪神,不行邪事,遵守天条。
    
  恳求:“天父皇上帝时时赐圣神风,化恶心,永不准妖魔迷蒙。时时看顾,永不准妖魔侵害。“
    
  “日日有衣有食,无灾无难。今世见平安,升天见永福,托救世主天兄耶稣赎罪功劳,转求天父皇上帝,在天圣旨成行,在地如在天焉。俯准所求,心诚所愿。”
    
  祈祷恳求罢。又磕头三次,求上帝赦罪。随后爬起,把奏章在明灯上点燃焚化,使达上帝知道监督。
    
  礼成,再次跪下,面向神台。
    
  洪秀全代天父问道:愿不拜邪神否?
  
  “愿不行恶事否?”
  
  “愿恪守天条否?”
  
  入会者一一回答。
    
  这就是拜上帝教的十款天条,十款分别是,第一天条崇拜皇上帝,第二天条不好拜邪神,第三天条不好妄题皇上帝之名,第四天条七日礼拜颂赞皇上帝恩德,这四条都是属于宗教方面的。第五天条孝顺父母,第六天条不好杀人害人,第七天条不好奸邪淫乱,第八天条不好偷窃劫抢,第九天条不好讲谎话,第十天条不好起贪心,前六条就是原道救世歌所举六不正的条文规定,都是根据中国社会情况对西方基督教摩西十诫进行修改和增加内容。其中是第七天条定吸鸦片为犯天条,第十天条定赌博、买票、皆是犯天条。
    
  一一读罢,即是入会者悔罪立愿毕,主持者又从那一大盆清水中取水一杯,把水灌在他头顶上,一边灌一边说:“洗净从前罪恶,除旧生新”。
    
  此时,入会者再次起立,接过这杯清水喝了,并用盆中水自洗心胸浸洗,以表示洗净身心、重新做人的意思。
  
  入会如此繁杂神圣,杨秀清等人简直经历了一次脱胎换骨。在这样神秘而肃穆的宗教气氛中,他们的心灵飘飘忽忽,悠悠荡荡,也仿佛来到天堂,真真切切的接触到了那至高无上、无所不能的上帝。
  
  洪教主的到来与“洗礼”仪式的举行,使骨干们的热情空前膨胀起来。特别是杨秀清,他发动“炭党”集体加入拜上帝教、共拜真神的义举得到了洪秀全的高度赞扬。那段时间,他瘦弱的身体仿佛在膨胀,做起事来精力百倍,神清气足,除了烧炭谋生外,整日奔波在四乡八村的山路上。
  
  除了四处布道外,洪秀全、冯云山也利用文字的宣传攻势,他们组织了不少识字的教徒抄写宣传的小册子,叫杨秀清等人传送到远近乡村。小册子告诉人们,拜了上帝无灾无难,死后还会得救,不拜上帝的遭受灾难,还说“将有瘟疫,相信者得救”。刚好广西几个县发生了瘟疫,不少人在瘟疫中死亡,拜上帝教的宣传有了根据,加入教会的人数不断增多。
  
  很快的,拜上帝教形成了一个以紫荆山区为中心,包括贵县、平南、象州、武宣等几十个州县中的无数个村落据点。
  5、大名鼎鼎“石相公”
  
  这时,一个人的大名通过贵县的教徒之口传到了洪秀全、冯云山的耳朵里,这人名叫石达开,年方十七岁,虽然年仅弱冠,但盛名播于贵县一带,被尊称为“石相公”。
  
  原来,石达开是贵县北山里那邦村人,其父石昌辉,客家人,其母为当地壮族人,有两姊一妹。石家本为外来户,没有什么家产,但石昌辉凭借勤俭持家积累了一定的积蓄,买了耕牛,购置了田地,使家业开始兴旺发达起来。
  
  却不想石昌辉夫妇并不长命,在石达开十岁时即相继撒手西归。幼年的石达开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勇敢的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开始独撑门户。
  
  有了乃父的家底,小小年龄的石达开开始涉足商业,他贩卖牛羊,贩卖木炭,贩卖竹子、木材,甚至与人合伙贩卖私盐,积累了大量财富。至金田起义前夕,家产已达“十数万金”。
  
  但石达开志不在此,在务农经商之余,拜访名师,练习武艺,勤读诗书,也经常涉猎历代兵书,时人评价石达开“慷慨有天下之志”,是少有的文武全才之人。因侠义好施,常为人排难解纷,深得当地穷人的爱戴。
  
  洪秀全、冯云山当即决定亲身前往北山里。
  
  北山里分为上、中、下三里,位于贵县、桂平、武宣三县交界处。这里群山连绵,峻岭巍峨,地势险要,也是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
  
  贵县赐谷村一带原已有洪秀全表兄王盛均和表侄王维正在传教,信教的教徒已达几百人,石达开对拜上帝教并不陌生,见洪秀全、冯云山亲自来访,大为感动。
  
  一番攀谈之下,石达开简直有与两人相见恨晚之感。之前,他作为北山里的风云人物,自然不乏结交各路豪杰的机会,登门相交的有山寨大王,有秘密会社的首领,但那些人物大多目光短浅,整天讲的就是打打杀杀,还真少见有如此欲想改变社会的非凡人物。石达开几乎没有多少犹豫,即答应了共图大事的邀请,毅然加入拜上帝教。
  
  石达开家族庞大,人丁兴旺,石姓人家就有六七十户住在北山里的那良村与那帮村,父辈有兄弟五人,自己一代,堂兄弟达十六七人之多。在石达开接受“洗礼”后,石氏家族大多加入了教会,成为贵县的中坚力量。
  
  石达开不仅在家族里说的上话,在周围一带也有崇高威信。
  
  在贵县的龙山,还生活着一群贫困的矿工。龙山一带有丰富的银矿,早在嘉庆年间,就已经开始开采,但随着近年来的矿藏的减少,不少银矿相继关闭,这些矿工失业后无处可去,生活无着,还继续在这山区里苦度日子,过着艰难的生活。少年的石达开对这一带非常熟悉,与矿工们的关系也极其密切,矿工们有什么困难也经常找石达开帮忙。石达开就充分利用这种关系,在矿工中决进行动员,秘密发展教会组织。
  
  矿工们长期从事体力劳动,再加当地民风剽悍,械斗成风,人人身强体壮,武艺高强,又练就一套挖掘地道的好本领,在以后的攻城掠地里大显威风,被编为“土营”,此是后话,不提。
  在矿工中,却也有一特殊人物,此人名叫秦日纲,是个道地的穷人。说其特殊,是因其风云际会,成为太平天国首义功臣之一,进封燕王。而在当时,不显山不露水,名不见经传。如果说杨秀清身世很惨,没爹没妈的话,还有几个钱资助穷人,而且在同伴里有一定威望。萧朝贵的确是没钱,可他讨了个不错的老婆,与杨秀清做了亲家,从此日子好过很多。惟独秦日纲,一直时运不济,不仅没有钱,失了业,还一直是个光棍。
  
  北山里银矿是个大矿,人员复杂,矿工经常串联,和天地会各堂口来往密切,曾多次遭到遣散再召,秦日纲就在此之列。所以等石达开去矿工里传教时,秦日纲已经离开北山里去桂平县当了一名乡勇。
  
  话休絮絮,言归正传。却说洪秀全、冯云山自邀请石达开加入拜上帝教后,即把贵县的重任交托给他,自己两人不久后回到大冲村。
  
  拜上帝教的大好形势使洪秀全的心火热起来,他决心来一次大的行动,把“上帝”全面推向整个紫荆山区,甚至整个中国。
  
  这场运动可称为消灭“邪神”运动,突破口即在紫荆山一带影响最大的“甘王”庙。
  冯云山知道此事不妥。拜上帝教的力量虽然不断强大,但还不足以达到与乡绅、官府对抗的地步。扫除邪神必然把斗争公开化,有反对清朝法律,对抗朝廷的嫌疑,也将招来敌对势力的打击。
  
  时机未到,切忌草率行动。可惜洪秀全不这样想,他决心已定,又自视甚高,难以容纳他人不同意见。
  
  因有前车之鉴,怕再惹教主冲天之怒,冯云山不敢多言。其他教众资历尚浅,无人拂逆。
  
  这年十月,洪秀全亲自率领教众赶赴象州,捣毁了象州的甘王总庙的甘王像。
  
  接着,拜上帝教众又将紫荆山内左水和右水一带的社坛扫荡一空,拆毁孔子牌位,破坏了一切人们供奉的神庙。
  
  果然,这场提前的行动给拜上帝教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差点使冯云山辛辛苦苦经营的心血化做流水。
  第三章 斗法
  
  1、牢狱之灾
  
  道光二十七年十二月十二日深夜,月明星稀,整个紫荆山地区都已经沉沉入睡。这时。一队团丁忽然包围了高坑冲村的卢六家,把正在床上睡觉的冯云山、卢六五花大绑起来,匆匆押出了村口。
  
  高坑冲的住户住的分散,待拜上帝教徒闻讯赶来,二人已经在解交大湟江司的路上。
  主持这场逮捕行动的人名叫王作新。王作新是远近闻名的大地主,祖居武宣县石人村,与桂平交界,同属紫荆山地区。
  
  王家有良田千顷,商号几百间,单单租谷就有七八十万斤,周围几十个村庄的农民几乎都是王家的佃户,在武宣、桂平县城都有买卖,特别是在江口墟,拥有了临街的大半商铺。江口墟是面临大湟江的一个重要集镇,人口就有上万,当地习惯把较大的村落称作“墟”。由于江口墟交通便利,又是水陆码头,各地的商人云集,其繁荣与富裕的程度不仅超过桂平和平南的县城,据说连浔州府城也比不上。在江口墟的一字形的长街上,商店栉比鳞次。江岸上有巨大的粮仓,那是王家粮食运输买卖的中转站,还有仓库,那里存放着各种各样的物品。还有当铺、烟馆、杂货店。而这一切都归王作新所有。所以,当地有一种说法,“浔州半个城,不如石人一个王”。
  
  王作新不仅有钱,还有势,他本人是一个秀才,有着朝廷的功名。前几年,又被县里委任为紫荆山地区的团练局团总,手下拥有一支几十人的私人武装。这使得王作新如虎添翼,在紫荆山地区说一不二,人称“王老虎”。
  
  俗话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拜上帝教不仅去摸了,还在他头上撒了泡尿。
  
  原来,洪秀全等自象州回来后,又四处出击,捣毁了各地的甘王分庙、文昌庙、孔子庙,王家修建的蒙山雷神庙也在此列。
  
  拜上帝教在紫荆山的发展,王家佃户的纷纷加入,早已引起王作新的注意与恐慌,这势必影响王家的势力与影响力,但苦于一时找不到打击的把柄,早在冯云山在大冲村讲道时,王作新就派出团丁,化装后去偷听,但冯云山所讲的内容,都是劝人为善、死后上天堂的洋教教义。此时,洋教已经得到朝廷的批准,准许在两广地区自由传教。这使王作新一时计穷,只能牙根痒痒的看者拜上帝地会在紫荆山坐大。
  
  捣毁雷神庙,无疑是太岁头上动土。这雷神庙是由王作新的父亲出资修建的,不虞于王家的私庙,王作新闻讯如丧考妣,也正好有了借口,马上派出团丁四乡搜寻,把正在传教的冯云山抓起来。拜上帝教徒没有防备,见团丁人多势力众,不敢公然冲突,眼睁睁的看着冯云山被团丁带走。
  
  抓到冯云山后,王作新派团丁护送,准备解官,却不想卢六、曾亚孙等会集众人,于路围堵团丁,将冯云山救出。
  
  既然已经出手,仇怨已经结下,王作新自然是绝不会就此罢休的。
  
  其实,王作新与冯云山并不陌生,还可说有一定交情。据记载,冯云山在大冲教书的第一年,王作新和他时有来往。毕竟石人村与大冲并不远,王作新虽为地主,但也是读书人,与满腹才华的冯云山交往也是常事。两人不知道是谁找的谁,反正关系不错,但到了第二年,事情起了变化,冯云山在自己的书房门前贴了一副对联“暂借荆山栖彩风,聊将紫水活蛟龙”来表达自己的志向。王作新见冯云山的对联含有造反的口气,交往才逐渐疏远。
  
  道不同不相为谋。利益的冲突,使二人成为死敌,王作新必欲得冯云山而后快。
  
  但到手的鸭子飞了,以紫荆山之大,拜上帝教众之多,要想重新抓获已经不易。
  
  府内师爷向他献计:炭党在紫荆山大有势力,杨秀清、萧朝贵都是骁勇之辈,再加上其他教徒,势力不可小窥,如果抓捕冯云山,教众必然拼死抵抗,不如派人一路暗探,摸清冯云山的行踪,来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贼先擒王,抓住冯云山后,以造反的罪名送交官府,以置其死地,这样拜上帝教群龙无首,其他教徒就比较容易对付。
  
  王作新当即采纳,一面派人四出打听冯云山的消息,一面掌握拜上帝教的行动。
  却说冯云山自被卢六等夺回,藏匿于高坑冲的卢六家。高坑冲位于平隘山的山腰,地势险峻,山下只一条小路可通村中,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适逢洪秀全从象州传教返回,在拜上帝教徒的引导下,洪秀全来到了高坑冲。两人相见之下,百感交集,凄然涕下。
  
  洪秀全心中也自后悔,但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倒是冯云山反过来劝慰,洪秀全方才释然。
  
  冯云山知道王作新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教主在此地不可久留,当即决定让教众护送洪秀全到贵县暂时‘避吉’。”拜上帝教称“避难”为“避吉”。
  
  洪秀全心中不忍独离,但也知道,紫荆山地区确实离不开冯云山,又见高坑冲地势险要,可进可守,只得吩咐教众好生留心,二人洒泪相别。
  
  也是冯云山合该有牢狱之灾,高坑冲虽然险峻,却无退路。
  
  更不该的是凭借险固之地,心中大意。
  
  时间进入十一月后,冯云山见王作新久无动静,以为王作新再无动作。本来卢六等教众在之前每夜轮流值班,设置岗哨,冯云山见这几天相当平静,大冲又是如此险峻之地,山路崎岖,白天行路也不容易,再加天寒地冻,叫兄弟们守夜心中不忍,就吩咐兄弟们早早回家休息。
  
  这一大意,就有了六个月的牢狱之灾,还害得卢六命丧大牢。
  2、牢狱之灾(2)
  
  王作新抓住冯云山、卢六后,当即把两人押到了大湟江巡检司。大湟江巡检司,是一个专门负责捕盗的机构,巡检早已受到王作新的大肆贿赂,接受了王作新的状子,状子早已经由始业准备好,罪名是“阳为传教,阴图谋反,毁灭名教,亵渎神灵”。谋反罪可是大罪,十恶大罪之首,一旦坐实,不仅自己绝无生还之理,家族还要连坐。在大湟江巡检司,冯云山、卢六坚决否认,饱受拷打与折磨。一时案情进入胶着状态,巡检审理不下,又不敢私下杀掉,就把这个烫手山芋转给县衙。不久,冯云山、卢六被转移关押在桂平县大牢。
  
  冯云山、卢六被捕的消息迅速传到贵县,当时,洪秀全正住在贵县赐谷村表兄王盛均家,一听就着了慌,连饭也来不及吃,就带着王维正连夜赶回紫荆山区。
  
  其时已是道光二十七年年底,杨秀清、萧朝贵带着卖炭兄弟在年前赶回了平隘山。但很不幸,杨秀清于路感了风寒,大病了一场,现在虽然有所恢复,但依然口哑耳聋,不能理事。拜上帝教徒见冯先生被捕,杨秀清又病,皆以为不祥。
  
  几十个人聚集在杨秀清的堂屋里,束手无策,一是手中无钱,当时俗语说“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打官司需要钱,但拜上帝教教徒大多是贫苦百姓,自身也难以裹腹,那有余钱拿出来贿赂官府呢?有人建议去劫狱,这种想法立即被否定了,劫狱就是造反,以现在的力量去造反,无疑是以卵击石。洪秀全惊慌莫名,大有大祸临头之感,心中早无主见。萧朝贵、曾云正、曾观澜等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洪秀全忽然想起,基督教在两广已经获得合法地位,两广总督耆英在鸦片战争后已奏请朝廷批准,任基督教自由传教,于是决定去广州找两广总督耆英,希望借助耆英下文给桂平知县,以解脱冯云山眼下的危难。
  
  根据洪秀全的意愿,拜上帝教当即作出三项决定,由洪秀全亲自赶赴广东,到两广总督衙门喊冤,解救冯云山。
  
  另由萧朝贵、拜上帝教徒曾云五带着众人集资的一百两银子,秘密到桂平县城,寻找曾云五的远房亲戚黄玉昆,相机救护。黄玉昆现为桂平县的讼师,与桂平县衙的关系不错,事情定当有所转机。其他人在家定期聚会,照常礼拜,安稳人心。
  
  却说,冯云山、卢六被转移关押在桂平县后,县官王烈当即开堂审理,王烈系两耪进士出身,幼读诗书,倒也比较公道,一见冯云山长相雅儒,气度不凡,不卑不亢,先自喜欢了几分,有心为他开脱几分,奈何对方告的是谋反大罪,不敢轻忽。
  
  在大堂上,冯云山并不惊慌,款款而谈,“堂尊容秉,广东礼拜堂悬挂两广大宪奏章,有皇上御批,我们遵从皇帝之旨意,进行传教,千辛万苦,实是为传播上帝之福音,教人为善,教人敬天。”
  
  原来自从鸦片战争后,道光皇帝迫于西方的压力,批准了在两广传播基督教的奏章,王烈作为地方官,对基督教也略知一二,知道西方的洋教信仰一个叫上帝的神仙,却对其教义却毫无了解,更不知道基督教与上帝教的本质区别,冯云山就抓住了这一点,进行反驳。因为事实上传播基督教在当地已是合法,有道光皇帝的“上谕”作靠山,官员阻扰传教无疑于抗旨,不仅自家前程难保,处理不好还要惊动洋人,后果不可预料。王烈不敢在这问题上深究,问道,“那为何毁灭名教,亵渎神灵?”这指的是毁孔子等神像的事情。
  
  冯云山答道,“新旧约明确有言:世间只有唯一真神,那就是上帝,我们遵照教义捣毁歪魔邪神,又有何罪”?
  
  王烈心中确实作难,新旧约也是道光皇帝的“上谕”中提到的基督教之传教经典,即是“钦定”, 王烈怎敢否定,但免不得对冯云山过激的行为循循善诱了一番,劝诫冯云山敬天法祖,冯云山不愿多事,连声诺诺。
  
  至于王作新状子中提到的“妖书”一节,王烈早已查阅,其中确实只有劝人为善的话。
  至此案情基本终结,王烈也深谙做官秘诀,决心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两人各回地方看管。因而一方面以“证据不足”驳回王作新的诉状,一方面派人叫王作新到县衙对质,以便结案。
  
  不想,此案又生枝节,县令王烈忽然接报母丧,回家“丁忧”去了,清朝遵循前代故事,官员逢父母丧事,需要回家守制三年,为“丁忧”,县尉署理县令,此人已受王作新的贿赂,又是吃了原告吃被告的角色,重新把两人投进大牢,而卢六体弱,竟病死于狱中,卢六是为太平天国事业献身的第一人。太平天国成立后,卢六被追封为嘏王。此是后话,不提。
  萧朝贵、曾云五赶赴县城,曾玉珍也闻讯赶来,曾玉珍为大冲村人,其父亲曾开俊,原配妻子就是杨秀清的姐姐,也就是说,曾玉珍的母亲杨秀清是亲兄妹,冯云山来到大冲,最早就在他家楼上开设学馆,通过曾玉珍的关系,冯云山发展了曾开文、曾观澜、曾开斌、曾开锦、曾云正等人加入拜上帝教,后来又通过他认识了杨秀清、萧朝贵,实为冯云山最早的得力助手。曾玉珍却与黄玉昆是亲表兄弟,闻听去找黄玉昆帮忙,连忙赶来。
  
  三人一起找到黄玉昆,说明了情况。黄玉昆虽为讼师,却为人正直,喜打抱不平,在县城里颇有威信,听众人说明来意后,一听又是冯云山之事,更不推辞,答应大力帮忙。
  原来,冯云山因为曾家兄弟的缘故,与黄玉昆也非常熟悉,曾多次拜访黄玉昆,想邀请黄玉昆加入拜上帝会,黄玉昆见拜上帝教戒律严明,自己混迹在官府之中,离不开吃喝应酬,故而犹豫不决,却不影响与冯云山的交情。
  
  前不久,冯云山亲自作媒,代贵县的石达开向黄家求亲。黄玉昆妻子早亡,只留下一个女儿,年方十六岁,面如清水芙蓉,腰如婀娜细柳,天生丽质,有相者曾言有贵人相,黄玉昆一直视为掌上明珠,疼爱有加,不轻易许人。只是石达开文武双全、仪表堂堂、相貌不凡,日后定然大有出息,黄玉昆一见,心里欢喜,自然应诺,但还没有应聘。不想发生了如此大事,无论从那方面讲,自然尽心尽力。
  
  黄玉昆分析,谋反是大罪,王作新作为首告,把冯云山送进大牢,必然是要置其于死地。他本人有钱有势,结交官府,县衙上下大得其贿赂,即使县令清廉,此事情也绝不会轻易罢休。但官府也不愿把事情闹大,谋反罪一旦坐实,不仅要禀报上司,报告两广总督府,还可能惊动朝廷,由于拜上帝教信仰的是‘洋人’的上帝,说不定还会引发涉外事件,王烈是读书人,深知其中厉害,必然会大事化小。
  
  “但冯云山这场苦头却是难免,阎王好使,小鬼难差,桂平一年也难得有几场官司,衙吏与牢房禁子们定会利用这机会大肆索贿”。黄玉昆由于职业的缘故,混迹于官场,自然深知其中之奥妙。
  
  “我们怎么办才能搭救冯先生呢?”一想起冯云山与卢六将在狱中受苦,几人顿时五内如焚。
  
  “目今之计,我们也要筹集资金,贿赂县官,特别是衙门的衙吏,以免冯先生受苦。”
  
  “可是,我们拜上帝教都是穷人,连饭也吃不饱,那有钱去贿赂官府呢?刚才的一笔钱还是大家掏家底好不容易凑起来的。”萧朝贵指的是刚才交给黄玉昆的那一百两银子。
  此时,拜上帝教还没有实行“圣库”制度,公用资金缺乏,即使是洪秀全、冯云山到各地传教,也是吃“派饭”,即在那个分会传道,那个分会负责饭食与住宿,平时就寄居在几个骨干家里,食宿也由这户人家负责,这对于并不富裕的家庭也是一个负担。
  
  “愚兄却有一个建议,不知妥否?”
  
  “黄兄请说。”
  
  “拜上帝教会员众多,俗话说,‘众人拾柴焰火高’,何不实行‘科税’的做法,以备不时之需。”
  
  所谓“科税”,即是在会员中抽取收入的一小部分,以作为活动的费用,同时筹备资金,以作为紧急之用。两广的许多会党就是采用这种方法。
  
  通过此事,几人也充分认识到集体资金的重要性,对“科税”的做法深有同感。这之后,拜上帝教采纳了黄玉昆的建议,要求会员把收入的一小部分上缴会中,由于数额叫小,大部分人都能够承担。并接受拜上帝会员的“敬献” ,有余力的会员还可以把钱财甚至食物通过“敬献”上帝的方式交纳到会中,数目不定,多少不计,相当于我们现在基督教中捐献的方式。
  
  黄玉昆首提“科税”的做法,实在是对拜上帝教的发展的一大重要贡献。
  
  萧朝贵在在座各位中地位较高,曾玉珍、曾云五等虽然入会较早,但在紫荆山地区特别是在“炭党”中威望不足,都把目光看向萧朝贵。教主远走广东,冯云山、卢六身陷大牢,杨秀清病重,萧朝贵在紫荆山分会已隐隐有领袖之势。但如此大事,萧朝贵也不敢作主,连忙答道,“黄兄之言,小弟也是深有同感,只是还需回去与兄弟姐妹们进行商量。”
  
  “这事却也不急在一时,目前当务之急是搭救冯先生,资金之事愚兄也尽力而为,兄弟们也需回去大力筹集,方为最要。”
  
  众人应诺,饭后,萧朝贵即同曾云五赶回紫荆山,留下曾玉珍暂居黄玉昆家,以做联络之用。
  
  黄玉昆一边聚集友好、请客送礼,运动官府。自王烈“丁忧”后,署理县令也接受了黄玉昆的贿赂,只是王作新不肯轻易罢休,不断派人催促县衙结案,署理县令接受王作新的贿赂在前,又贪图对方多金,不忙于结案,只以证据不足,还需要重新调查为由把两人关押在大牢里。
  3、“天父”下凡
  
  自冯云山、卢六被送押大牢后,王作新的心情才舒畅起来,他从心里看不起这帮穷鬼,种着他的地,吃着他的饭,竟然在外人的诱惑下加入拜上帝会,联合起来与他作对,这还了得,如果不给一点颜色看,还不闹翻了天。
  
  现在好了,拜上帝教首领也进了牢房,王作新终于放下了心事,但对拜上帝教的势力却不敢有丝毫轻忽,王作新深知,如果任由拜上帝教发展,紫荆山不再是他的天下,也明白打蛇不死被蛇咬的道理。
  
  分化瓦解是目前当务之策。
  
  王作新一边派人打探拜上帝教的动向,宣称拜上帝教是愚弄愚民,现在大势已去,百姓不可再受其愚弄等,一边张贴布告,声称奉上峰命令:“只问首恶,余皆不问,”如果自动退出拜上帝教的,还可以给予奖励,今年在租税上优惠一成。
  
  清朝后期,土地兼并现象严重,全国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土地集中到地主的手里。王作新在紫荆山地区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穷人们大多租种他家的地,这部分人被称为佃户,种他的地,就要交纳租税,租税一般看地的情况,交纳收成的百分之七十到八十,丰收年份还好,自己还可以留下一部分,勉强够全家温饱,如果碰到荒年,交纳了租税,自己所剩无几。
  
  一成租税对于穷人来说是一巨大诱惑。
  
  有人禁不住诱惑,声明脱离拜上帝教。果然,他们得到了五升米的奖励,是佃户的,当场签定契约,今年的租税减少一成。
  一时,拜上帝教人心惶惶,流言也越来越多,形势对拜上帝教越来越不利。
  
  拜上帝教的骨干们也没有闲着,他们大多信仰比较坚定,也明知道这是敌人的诡计,却找不到应对之法,他们日夜商议,却束手无策。
  
  冯云山被抓,洪秀全远走广东,拜上帝教群龙无首,情势非常危急。值此非常之时,如果任事态继续发展,拜上帝教可能烟消云散,冯云山之前两年的传教努力也将付诸东流。
  
  道光二十八年三月三日,正是清明节。
  
  紫荆山的拜上帝会骨干又聚集在一起商议,杨秀清也抱病参加。
  
  正当大家商议而却一筹莫展之时,杨秀清忽然跌到在地,人事不醒,嘴角、鼻孔、耳朵也流出水来。大家以为杨秀清旧病复发,引起一阵恐慌,正在大家忙着按人中、灌姜汤时。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只见杨秀清一跃而起,站在屋子的正中,清瘦、丑陋的脸上显示出庄严、肃穆的神色,矮小单薄的身材也显得威风凛凛,一手作剑戟状,指着众人厉声说道:“众小子听着,我乃天父也,今日第一次下凡,借托杨秀清来传圣旨。”
  
  众人都惊呆了,等到好不容易明白过来,才知道是平时自己日夜礼拜的“天父皇上帝”终于在信徒有困难的时候下凡了,众人连忙齐刷刷的跪下来,匍匐在上帝面前,虔诚地聆听“天父”的教诲。“天父”大讲了一通自己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无所不在的大道理,称拜上帝教要承担斩妖除魔的重任,只是目前该有百日磨难,这是对会众诚心的考验。他还要求各地拜上帝教徒同心协力,度过难关。最后,“天父”又告诫会众,信者将得救,动摇者有灾难。
  
  “天父”传完圣旨,大喊一声“我回天去也。”只见杨秀清一阵乱抖,又跌倒在地,昏迷过去。片刻,杨秀清从地上爬起,面貌也恢复了原来的形态,仿佛刚刚从大梦中苏醒过来。他问会众,我刚才似乎做了一个梦,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会众们还没有从刚才的惊谔中回过神来,恍惚中才明白事情的真实性。当然,会众中个别也有怀疑的。但一想,刚才这神情、这语气似非平时杨秀清所有,这样一想,心中的疑虑就消除了。
  
  对于杨秀清的这次假托“天父”下凡,《太平天国起义记》记载的非常详细:当时‘拜上帝会中的兄弟姐妹多被妖人恐吓’,情势陷入混乱,杨秀清倒在地上痛苦呻吟,全身一阵乱抖,然后自称是上帝亲自下凡人间,出头作主。杨秀清装扮的‘上帝’威严地说:前次已经派遣洪先生下凡,拯救世人,可是世人至今尚不知敬奉上帝,经常违背上帝的意愿,本来想大降瘟疫,病死天下之人,现在本上帝再发慈悲,派遣杨秀清下凡,为世人赎病,你们一定要敬重他。
  
  显然,这是一个精心的布局。之前,杨秀清已经整整病了二、三个月,即自冯云山被捕后或者外出卖炭回来后,生了一种哑病,口不能言,耳鼻流脓。针对此情形,教徒中到处有人谣传,杨秀清患哑病是不祥之兆,老天爷要降瘟疫了。
  
  而杨秀清却恰恰于三月三日这一天开了金口,三月三日这一日在古代农历里是清明节,为祭祀祖宗之日,具有神秘色彩。
  
  “天父”之话正与流言相合,不由得人们不信,拜上帝会的教徒们跪拜在他面前,忙不迭地磕头作揖,生怕怠慢了这位“天父上帝”,瘟疫会降落在自己和家人的头上。
  
  “天父”下凡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紫荆山地区,拜上帝教涣散的人心少有收敛。
  
  后来,三月初三被定为“爷降节”,成了太平天国万众庆贺的一个重大节日。
  广西当地有一种“降童”术,非常神奇,可以“神人相接”、代神传言,这种“降童”术在百姓中非常流行,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生病灾难、蛇咬虎伤的或者遗失什么重要的东西,也依例向“降童”术求教,然后十分虔诚的听“神灵”的指导。它的神秘性以及在实施过程中也确实具有某些神奇的效果,人们自然对其深信不疑。
  
  杨秀清就是运用了这种“降童”术。
  
  杨秀清目光远大,志向不凡,据《桂平县志》记载:“杨秀清性机警,喜用权谋,自谓梦中能知未来事。”
  
  当时广西会党林立,天地会组织已经渗透到社会的每一个阶层,作为紫荆山的炭党领袖,自然不缺乏加入天地会的机会,事实上,当地的会党首领多次邀请杨秀清加入秘密的会党组织天地会,但杨秀清清楚的看到,天地会门派纷呈,号令不一,组织涣散,纪律松弛,不足以成大事,就婉言谢绝。但当冯云山邀请其共图大计时,双方一拍即合,并且为此花费了无数心血。值此拜上帝教群龙无首、人心惶惶之际,自然不能容忍拜上帝教的分崩离析,因而挺身而出。但用什么办法才有效呢?这是这个雄才大略的年轻人需要思考的。
  
  应该说,这时候,杨秀清的动机还是纯洁的,他的目的是为了挽救即将陷入瘫痪状态的拜上帝教,使自己与许多人花费了的无数心血不致付之东流。
  
  也许是受了“捣毁神像”行动和当地“降童”术的启示,杨秀清豁然开悟。在跟随洪秀全、冯云山捣毁神像的行动中,象州“甘王”的显灵,可能就是杨秀清一手策划的,是他预先设置的后路,“甘王”显灵时,他就站在一旁,若有所悟。老百姓那种顶礼膜拜、敬如神明的虔诚给他带来深刻印象,也清楚看到了“神”在人们心中的无上权威,
  杨秀清就在这时利用当地人深信不疑的“降童”术,来了一次代“上帝”传言。它的神奇效应与巨大作用令杨秀清一发不可收,以后就正式充当起上帝的代言人来。
  
  天父的圣旨得到证实,几个退教者,不是被蛇虫咬伤,就是小孩得病。还有一家的房子竟然在深夜燃烧起来,被烧死了两个老人与一个小孩。
  
  拜上帝教人心战粟,再也无人再敢提退出拜上帝教了。
  
  杨秀清与萧朝贵商量,以紫荆山分会的名义,发布了一个命令,要求拜上帝教众团结一致,以对抗地主武装以及敌人的造谣生非,但尽量避免与敌人的正面冲突。又接受了黄玉昆的意见,征收科税与“炭捐”,杨秀清带领曾开文、曾观澜、曾开斌、曾开锦、曾云等人挨家挨户筹集钱款,发动拜上帝教众有钱出钱,无钱出力,杨秀清又带头去砍柴烧炭卖钱,把钱全部捐给教会。
  
  通过教众们的多方募集,终于又积攒了一大笔钱。杨秀清派人送给黄玉昆去贿赂官府。
  黄玉昆那边也有进展,官府上下都受了贿赂,又有黄玉昆的交情,
  
  再加上狱中的冯云山、卢六坚决否认“谋反”的罪名,案情终于松动。署理县令以谋反查无实据给于无罪开释,但因“毁灭名教、亵渎神灵”之故,着押回原籍悔改。“毁灭名教、亵渎神灵”即是指捣毁神像、毁灭孔子牌位等,这确实是一着妙招,即大事化小,又照顾了双方的银子,对王作新来说,被告已经押回原籍悔改,受到了处罚,即使不满也无可奈何,对拜上帝教方面,
  
  几百两银子的花费没有落空,冯先生平安释放。可惜,这时候,卢六已经死在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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