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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兰特船长的儿女

_4 儒勒·凡尔纳(法)
  “是的,我知道,我的孩子。”
  “你可还知道,您是好人中最好的人?”
  “啊!这话从何说起,我还不知道呢!”
  “那么,您应该知道呀,爵士。”他说着,拉着爵士的手放到嘴上吻一吻。
  哥利纳帆轻轻摇摇头。谈话没有再继续下去,因为他们不知不觉地落后了,塔卡夫在前面招手催他们了。我们知道,那时候的时间是宝贵的,应该想到后面的那批人在度日如年啊!
  3人又催马跑起来了。但是不一会儿,他们就明显地看到除桃迦外,其余两匹马都跑不动了。中午,必须让马歇一个钟头,它们实在太累了。大丛的紫苜蓿,被晒枯了,它们不肯吃。
  哥利纳帆心里不安起来了:干燥的气候一直没变,要是再找不到水,后果真不堪设想。塔卡夫一言不发,假使一个印第安人的心也有失望的时候,他也许在想:如果瓜米尼河也干涸了,那时才真叫失望哩!
  他们又出发了,不管好歹,又用马鞭,又用马刺,逼得马不得不上路,不过,只能缓步走着,再快是不可能的。
  塔卡夫本可以跑到前头去,因为桃迦只消几个钟头就能把他送到瓜米尼河岸边。无疑地,他曾想到一点,但是他又想到不能把他的两个旅伴丢在这荒野里。所以,为了不抄在他们的前面,他紧紧勒住桃迦,迫使它把脚步放慢下来。
  要桃迦经常用慢步走是不容易的,它又抵抗,又腾跃,又激烈地嘶叫。所以他的主人不但在用力勒住它,还要用好话安慰它。塔卡夫在和马谈话,桃迦虽然不会回答,至少懂得主人的意思。塔卡夫一定对他的马说了许多理由,所以“商量”了一些时候以后,桃迦终于接受了他的意见,慢步前行了,但是还不免咬着嚼铁,表示不耐烦。
  桃迦了解塔卡夫,塔卡夫也同样了解它。这头聪明的牲口具有高度灵敏的嗅觉,已经感到了空中的湿气,它猛列地吸着这湿气,鼓动着舌,咚咚作响,仿佛是在清凉的泉水里一样。塔卡夫不会看错,离水源已经不远了。
  因而他把桃迦急躁的原因解释给哥利纳帆他们听,鼓励着他们,同时,别外的两匹马不久也懂得桃迦的心理了。大家又作了最后一次努力,在塔卡夫后面奔驰着。快到3点时,一条白茫茫的线出现在地形的凹处。日光照着它在颤动。
  “是水!”哥利纳帆说。
  “是水!是的,是水!”罗伯尔叫着。
  他们用不着催马,那3匹可怜的牲口感到浑身是劲,跑得连铁壁也挡不住。不消几分钟就跑到了瓜米尼河岸,连鞍带人,扑到那救命的河水里,直浸到胸脯上面。
  它们的主人也不由分说地被驮到河里,洗了个冷水澡,虽然衣物都湿了,一点也不抱怨。
  “啊!真好呀!”小孩子只是叫,一面在河心大喝特喝。“喝慢点啊,孩子!”爵士告诫着他,但自己并不以身作则。
  这时,只听到一片咕噜咕噜的喝水声了。
  塔卡夫也在喝,不过他喝得很镇静,不慌不忙,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他喝个不休,恨不得把整条河都喝干了。
  “好了,我们的朋友总不至于失望了。他们一到瓜米尼河就可以有水喝了,水又清又多,不过,但愿塔卡夫不要一口气把河都喝干了!”
  “我们不能去迎他们吗?我们迎他们就可以减少他们几点钟的焦急和痛苦呀。”罗伯尔问。
  “你说的倒不借,我的孩子,但是怎么能带水去呢?皮桶都在威尔逊手里呀。还是去迎罢了。照原来的计划在这里等他们比较好。按需要的时间计算,按他们的马走的速度计算,他们夜里可以到。我们替他们准备一个好的住宿和一顿好的晚饭吧。”
  塔卡夫没有等哥利纳帆开口就去找宿营地。他在河岸上很幸运地找到一所“拉马搭”——一种关牛马用的三面环墙的院落。只要不怕露天睡觉,这院落倒是个好住宿的地方。而塔卡夫的旅伴们并不强求在屋子里过夜。所以,他们就不用另找地方了,大家在太阳下晒晒湿透了的衣服。
  “现在,住处既有了,想法子预备晚饭吧。我们必须让我们的朋友满意他们的先遣部队。我想,待会儿他们到了,不至于有什么可抱怨的。现在,我觉得打个把钟头猎总不是浪费时间。你准备好了吗,罗伯尔?”
  “准备好了,爵士。”那孩子回答说,一骨碌爬起来,手拿着枪。
  哥利纳帆想到打措,是因为瓜米尼河两岸仿佛是附近各平原所有禽兽的聚集区。人们看到各种鸟儿成群地飞起来,有判帕区特产的一种红鹧鸪,叫作“啼纳木”。有黑鹧鸪;有叫做“得路得路”的一种睢鸠,有许多黄色秧鸡,有绿得可爱的松鸡。
  兽类是看不见的。但是塔卡夫指了指那些深草和树丛,表示兽都在那里面藏着。我们的猎人只要走几步路就到了世界上最富饶的猎狩区。
  他们开始打错了。他们嫌飞禽不好,先打野兽,对判帕区的大兽的窝藏区放了几枪。立刻在他们面前突起成百只的鹿和原驼——这些原驼和那天夜在高低岸山锋上冲倒他们的一样。但是这些胆小的野兽跑得太快,没有办法赶上用枪打。他们只好降低要求,打跑得慢点的兽,这些兽拿来作菜还是绝妙的。十来只红鹧鸪和秧鸡打下来了,爵士还很巧妙地打到一只叫做“太特突尔”的野猪,这种厚皮兽肉味极佳,那一枪可真打得合算。
  不到半个钟头差别,所需要的野味都有了,精神并不感到怎样疲乏。罗伯尔打到一只贫齿类的怪兽,叫做“阿尔马的罗”,是一种满身长着活动鳞甲的犰狳,有半米长,身子很胖,据巴塔戈尼亚人说,这种犰狳是一味好菜。罗伯尔对他的成绩感到自豪。至于塔卡夫,打了一只“南杜”给旅伴们看。“南杜”是判帕区特产的驼鸟,跑起来快得惊人。塔卡夫他并不转弯抹角地堵截这只快鸟,他纵着桃迦一奔就奔到它跟前,因为“南杜”原地兜圈子,一枪打不中,它就跟你兜上无数的圈子,弄得人疲马乏还打不到它。塔卡夫一到它的跟前,就狠命地抛出他的“跑拉”。他抛得那么巧,一下子就把那驼鸟的腿裹住了,叫它无法用力。几秒钟工夫,它就躺在地上了。塔卡夫立刻捉住它,这不仅是为着射猎的娱乐,“南杜”也非常好吃,他要大请客人。
  一大串鹧鸪和秧鸡、塔卡夫的驼鸟、哥利纳帆的野猪、罗伯尔的犰狳都带回到院落里来了。驼鸟和野猪都立刻被剥了皮,切成薄片。至于犰狳,原是名贵的野兽,它身上长着烤肉托子,所以就连壳放在热炭上烤。
  3个猎人自己只把那些鹧鸪、秧鸡当作晚饭吃了,把大件头都留给后面的朋友。他们一边吃,一面喝着清水,觉得清水比世界上任何美酒都好,就连苏格兰高地所崇尚的那著名的威士忌酒也比不上它。
  马也没有被忘记。院子里堆了大量的干藁草足以给它们吃饱之用。一切都准备好了,他们3人裹上“篷罩”,就在大堆柔软的紫花苜蓿草上躺下来,这种草是判帕区里猎人常睡的床席。
  第十五章 夜遇狼群
  夜到了,是月牙的黑夜,月亮一点影子也看不到。只有微弱的星光点照着平原。天边,黄道星隐没在深暗色的浓雾中。瓜米尼河静静地流着,象漫长的一片油从云母石的平面上滑下去。羽虫、毛虫和竹虫白天疲乏得够了,都在休息,荒漠的沉寂笼罩着无边无际的草原。
  他们3个人都受共同规律的支配,直条条地躺在草堆上酣睡。马,已是疲惫不堪,也都倒在地上了,只有桃迦,它是纯种好马,还是站着睡,四腿笔直,休息和行动时一样的英俊,准备着主人一叫就到。院子里是一片宁静,炉里的火炭正渐渐熄灭,在静悄悄的黑夜中闪着最后的红光。
  然而,快到10点时,塔卡夫才睡了一会就醒了。他皱着眉凝着神,耳朵在倾听着:他显然要听出一个细微的声响。不一会儿,他那经常没有表情的脸上隐约地泛起了一种不安的神情。是来了一批流窜的印第安人呢,还是来了一群河流区域盛产的黑班虎、水老虎或其他猛兽呢?他觉得最后一个假定的可能性最大,他向院子里的燃料看了一眼,更加显得不安。是啊,那一堆干苜蓿草很快就会烧完,不能持久地挡住那些大胆的野兽啊!
  在这当儿,塔卡夫别无他法,只能静候事情的发展。因而他等待着,半躺在地上,双手支着地,两肘压在膝盖上,眼睛一动也不动,象一个人被突然的焦虑从梦中惊起来一样。
  一个钟头过去了。要不是塔卡夫,任何人听到外面毫无声息,都会放心再睡下去。但是,外地人感觉不到丝毫危险的地方,那印第安人敏锐的感觉和他天生的本能却能预感到即将来临的危险。
  当他细听着的时候,桃迦发出了隐隐地嘶声。它的鼻孔向院子的出口处伸着。塔卡夫突然挺起腰来。
  “桃迦感到有敌了。”他说。
  他站起来,走出来仔细看了看平原。
  依然是沉寂,但已经不是宁静了。塔卡夫隐约看到许多黑影在苜蓿草丛那边不声不响地浮动。疏疏落落的流光在闪烁着,从各方面越来越多,一会明,一会暗,活象是许多磷火在琉璃般的大湖沼上跳舞。外地人一定会认为是判帕区常有的萤火虫在飞哩,但是他不会看错。他晓得是什么样的敌人来了。
  他装上枪弹,躲在柱旁注视着。
  他等了不久,草原上就响起了狂吠和长号混杂而成的一片怪声。马枪的一响给了那怪声一个回答,立刻就是无数骇人的叫嚣。
  哥利纳帆和罗伯尔惊醒了,一骨碌站起来。
  “怎么一回事?”罗伯尔问。
  “是印第安人吗?”爵士问。
  “不是,是‘阿瓜拉’”。塔卡夫回答。
  罗伯尔看着哥利纳帆。
  “‘阿瓜拉’?”
  “是的,是判帕区的红狼。”爵士回答。
  两人都拿起了枪,跑到塔卡夫那边去了。塔卡夫用手势告诉他们,叫他们注意那一片平原,骇人的号叫声就是从那传来的。
  罗伯尔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你不是怕狼吧,我的孩子?”
  “不怕,爵士,”他用坚定的声音回答,“而且,和您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
  “好极了。这些红狼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野兽,只要不是来得太多,我睬也不睬它们。”
  “不管它!我们有的是枪,让它们来好了!”
  “它们来了,就叫它们好好地吃吃苦头!”
  爵士嘴里这么说着,为的是使孩子的心放宽些,其实,这一大群野兽在黑夜里袭来,他心里也不禁胆寒。也许来的红狼有好几百头,三个人,不管武器多么厉害,和这样多的野兽格斗,也不容易占上风啊!
  塔卡夫说“阿瓜拉”,哥利纳帆就知道是印第安人称呼红狼的名字。这种肉食动物,身材和大狗一样,头象狐狸,毛色是肉桂红,沿脊背飘动着一行黑色鬃毛,又矫捷,又健壮,惯住在沼泽区,常游着水捕食水生动物,夜里出洞,白天在洞里睡觉,养牲畜的牧场最怕它,因为它饿起来连牛马都敢攻击,给地方上造成极大损失。个别的红狼并不怎么可怕,但是成群的饿狼就不同了,人们宁愿打一只美洲豹、一只黑班虎,也不愿打一群红狼,因为虎豹可以正面打,狼群却在前后左右,打不尽。
  这次,哥利纳帆一听见判帕区里响起的那一片号叫声,一看见那许多黑影在平原上跳来跳去,就知道了瓜米尼河岸上聚集的红狼为数很多,没一个不想吃上几口才回窝。当时的情况可以说得惊险万分了。
  这时候,群狼组成的包围圈在逐渐缩小。马也醒了,作出极端恐怖的表示。只有桃迦在用蹄子踹地,想挣断缰绳,冲到外面去。它的主人不断地打着胡哨,劝阻它,才使它安定下来。
  爵士和罗伯尔守卫着院子的入口。他们的枪都上好了子弹,正待对那第一排红狼开火哩。忽然塔卡夫把他们已举起来瞄准的武器一把抓住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罗伯尔问。
  “他不许我们开枪!”
  “为什么呢?”
  “也许因为他认为时机还没有到!”
  塔卡夫不是为了时机问题而不叫他们射击啊,他还有个更重要的理由。当他托起他的子弹袋并把它翻转过来表示几乎是空的时候,爵士立刻会意了。
  “怎么啦?”孩子问。
  “怎么吗?我们必需节省弹药。我们今天打了一场猎,把弹药打得快光了。剩下的不到20发子弹!”
  那孩子没有回答。
  “你不怕吗,罗伯尔?”
  “不怕,爵士。”
  “好,我的孩子!”
  这时,又是砰地一枪。一只狼胆子太大,冲上来,被塔卡夫打死了。其余的狼本来排成密集的队形前进,现在退下去了,挤在离院子100步远的地方。
  立刻,塔卡夫向爵士招招手,哥利纳帆就去替了他的位置。塔卡夫跑去把院子里所有能烧的东西都搬起来,堆在院子的入口处,并且丢了个还在燃烧着的火炭。不久,幽暗的天空中就拉起了一幅火焰的帘幕,透过这帘幕的缺口,可以看出那平原被火闪闪的回光照得雪亮。这时哥利纳帆才看清了眼前要抵抗的红狼是那么多:从来没有见过有这么多的狼聚在一起,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凶狠的狼。塔卡夫烧起来对付它们的那处火网一下就把它们挡住了,但同时也加速了它们的愤怒。
  居然有几条狼直进到火坑边上,烧了前爪。
  一阵一阵地,那叫着跳着的狼群冲上来,打枪不能把它们止住。一个钟头内已经大约有15只死狼倒在草地上了。
  现在处境稍微好了一点。只要弹药不完,火网还布在院门口,狼群的冲锋是不怕的。但是一旦弹药打尽,火网一熄,抵抗狼群的方法就没有了,又怎么办呢?
  哥利纳帆看着罗伯尔,心里感到难过。他忘掉了自己,只想到这可怜的孩子,觉得他表现的勇气超过他的年龄。罗伯尔的面孔显出灰白色,但是手还不丢下枪,他坚定地等着发怒的狼来袭击。
  这时,哥利纳帆对当时的处境冷静地考虑了一番,决定来个彻底的办法。
  “一个钟头后,我们就没有弹药、没有火了。我们不能等到那时候再下决心呀。”
  因此,他回头看着塔卡夫,把他脑子所提供的几个西班牙语集合起来,开始和他谈话,一面谈,一面是时断时续的枪声打断了话头。
  他们俩达到被此了解的程度是比较困难的。很侥幸,哥利纳帆早知道了红狼的习惯,否则,塔卡夫说的话,做的手势,他会感到非常莫名其妙的。
  虽然如此,他还费了一刻钟的工夫才能把塔卡夫的回答传达给罗伯尔。
  “他怎样说?”罗伯尔问。
  “他说无论如何要支持到天亮。红狼只在夜里出来,一到早晨就回窝去。它是夜狼,怕阳光,是野兽中的鸱枭!”
  “那么,我们就抵抗到天亮好了!”
  “是的,我的孩子,不过,没有弹药只能拿刀干了。”
  这时,塔卡夫已经做出例子给他们看了:一只狠跑到火网边上,他的长胳膊握着刀,伸过火网,又把血淋淋的刀收回来。
  火和弹药都快完了。快到早晨两点钟的时候,塔卡夫已经向火坑里投下最后的一捆柴草,弹药一共只剩下五发。
  哥利纳帆向四周看了看,伤感万分。
  他想到身边的孩子,想到他的同伴,想到一切他所爱的人,罗伯尔默默无言。也许,在他那天真的幻想里,他还不觉得死就在眼前哩。但是爵士已经替他想到了。他仿佛看到了那幅不可避免的悲惨画面: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被饿狼吞咽下去!他抑制不住感情的冲动,把孩子拖到怀里,紧紧地抱在怀里,吻着他的额头,同时,两行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睛里流出来。
  罗伯尔还微笑地看着他。
  “我不怕呀!”他说。
  “不怕!我的孩子,不怕!”爵士回答,“你说得对,再过两个钟头,天就亮了,我们就得救了。打得好!塔卡夫,打得好!我的巴塔戈尼亚好汉啊!”他又叫着。这时塔卡夫正用枪托子打死两头想跳过火网的大狼。
  但是,在即将熄灭的红光照耀下,他看见那大群红狼以密集的队形冲上来了。
  这场血战已经接近最后关头,火焰渐渐低下去。原来照得雪亮的原野又渐渐回到黑暗中,同时黑暗中又出现了红狼那发着鳞光的眼睛。再过几分钟,整个狼群都要扑到院子里来了。塔卡夫放了最后的一枪,又打死了一只狼。弹药没有了,他交叉着膀子站着,头直低到胸前,仿佛在沉思。他是不是在想个冒险的、狂妄的办法来打退那疯狂的群狼呢?
  这时,狼群的攻击起了变化。它们仿佛跑开了,原来一直震耳欲聋的号声忽然停止了。一种死沉沉的静寂笼罩着平原。
  “它们走开了!”孩子说。
  “也许。”哥利纳帆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
  但是塔卡夫猜到了他的意思,对他摇摇头。他知道那些野兽不会放弃到口的美味的,除非是阳光逼着它们不得不回巢。
  在他们猜想的一刹那,敌人的策略显然已经改变了。
  它们不再想正面冲进院子,但是它们的新战术给人们造成的危险更大、更紧急。那些红狼看见前门被火和刀顽强地保卫着,一齐绕过那院子,从背后进攻。
  不一会儿,他们3个人就听到了它们的爪子在半朽的木桩上抓。从摇动的柱子缝里已经伸进了许多强健的腿和血盆大口。马惊骇极了,挣断缰绳,在院子里疯狂地跑着。哥利纳帆一把抱住孩子,以便保护他直到最后一息。也许,为了死里逃生,他正想冲出院门哩,这时,他的目光忽然落到塔卡夫身上。
  塔卡夫象野兽在笼子里一样,在院子里兜了一个圈子,然后突然跑到他的马的跟前,马已急得不耐烦了。他给马戴上鞍辔,仔仔细细地,连一条皮带、一个钮扣也不忘记。咆哮声在继续增高,他仿佛毫不在乎。爵士看到他这样做,心里又悲痛又恐慌。
  “他要丢下我们了!”他看见塔卡夫马上就要上马,便脱口叫起来。
  “他吗!永远不会丢下我们!”罗伯尔说。
  是啊!塔卡夫不但不肯丢下他的朋友,他正要想为了拯救他们而愿牺牲自己呢。
  桃迦准备好了,它咬着嚼铁,又蹦又跳,眼里充满了怒火,发出闪闪的电光,它已经懂得主人的意思了。
  当塔卡夫揪住马鬃的时候,哥利纳帆用急躁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走吗?”他说,指点着当时无狼的那片原野。“是的”塔卡夫回答。他懂了他的旅伴的手势,接着他又说了几句西班牙语,意思是:
  “桃迦!好马,快。引着群狼追它去。”
  “啊!塔卡夫啊!”哥利纳帆喊。
  “快!快!”塔卡夫又说。这里,哥利纳帆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向罗伯尔解释说:
  “罗伯尔!我的孩子!你晓得吗?!他要为我们牺牲自己!
  他要向别处奔去,引狼群追他!”
  “塔卡夫啊!朋友!”孩子扑到塔卡夫的脚前大叫,“好朋友,不要离开我们啊!”
  “不!他不会离开我们的!”
  哥利纳帆转过头来又对塔卡夫说:
  “我们一同跑吧。”他一面说,一面指着那两匹惊得紧靠在柱边的马。
  “不能,”塔卡夫会意,回答说,“不能。劣马,惊了。桃迦,好马。”
  “既然如此,也好!”哥利纳帆说,“不要卡塔夫离开你,罗伯尔,他启发了我应该做的事了!我来骑马!让他留在你身边。”
  他一把抓住桃迦的缰绳说:“让我来!”
  “不能!”塔卡夫镇定地回答。
  “我一定要去!”哥利纳帆夺过缰绳叫着,“让我去!你救这孩子!我把他托付给你,塔卡夫!”
  哥利纳帆在激动的情绪中,把英语夹在西班牙语里一块说。但是语言有什么关系呢!在这紧急关头,手势就可表达一切,他们很快就互相了解了。哥利纳帆要去,塔卡夫不肯。两人的争执延长下去,危险一秒一秒地逼近。院后的树桩被狼又抓又咬,快要断了。
  哥利纳帆和塔卡夫谁都没有让步的意思。塔卡夫把哥利纳帆拉到院口,指着无狼的那一片原野,用激动的语言使他了解到事不宜迟,骑马诱狼的计策万一不成功,留下的人危险更大;又说只有他懂桃迦的性情,可以利用它矫健迅速的特长来谋求大家的安全。哥利纳帆急糊涂了,硬是不听他的话,非要自己去不可。突然,他被猛烈地推了一下,推到旁边去了。桃迦蹦起来,前蹄悬空,急不可待地一跳就过了火线和一排狼尸,同时一个孩子的声音叫着。
  “原谅我,爵士!”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二人几乎望不到罗伯尔,他已经扒在马背上,抓住马鬃,消失在黑暗中。
  “糊涂的孩子啊!罗伯尔!”哥利纳帆叫着”
  但是这叫声,就是在他身边的塔卡夫也听不见。一片骇人的咆哮同时爆发起来了。原来红狼一窝蜂似地涌去追那匹马,全体一致向西跑去,快得如同鬼影一般。
  塔卡夫和哥利纳帆赶快追出院子。这时平原又恢复平静了,他们只隐约望见一条黑色的曲线远远地在夜色中移动着。哥利纳帆倒卧在地上,急煞了,绝望了,紧握着两手。他看着塔卡夫,他却在微笑,和平时一样地镇静。
  “桃迦,好马!孩子,能干!一定得救!”他不断地说着,点头赞许。
  “要是他掉下马来呢?”
  “不会掉的!”
  即使塔卡夫有这样的信心,那可怜的爵士还是急得要死,直急到天亮。他连自己脱下险也没有感觉到。他要去找罗伯尔。但是塔卡夫不让他去,他说别的马追不上桃迦,桃迦一定会把那群狼远远地丢在后面,而且要找罗伯尔,在黑夜里也寻不着,一定要等到天亮。
  早晨四点钟,东方渐渐泛发白了。过了一会儿,天边的浓雾徐徐地染上了淡白的银光。清露洒遍了平原,蒿草在晨风中摆动着。
  现在可以去寻找罗伯尔了。
  “动身吧!”塔卡夫说。
  哥利纳帆一言不语,跳上了罗伯尔原来骑的那匹马。不一会工夫儿,两人就向西驰去,循着他们的旅伴不会离开的直线往回奔。
  他们飞快地跑了一个钟头,一面左右找罗伯尔,一面又怕发现他那血淋淋的尸首。哥利纳帆用马刺催着马,几乎把马肚子都刺穿了。最后,他们听到了枪声,有规律地一声接一声,显然是信号枪。
  “是他们到了!”哥利纳帆叫起来。
  他俩把马催得更快,过了一会儿,他们就和巴加内尔带领的那一小队人马会师了。哥利纳帆不由自主地次叫一声。罗伯尔也在一起,还是活的,活活泼泼的,骑在桃迦的背上,这马见着主人,也欢快地嘶叫起来。
  “啊!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爵士喊起来,带着难以形容的慈爱的表情。
  他和罗伯尔两人同时跳下马,奔去互相拥抱。然后,塔卡尔又把罗伯尔紧抱在怀里。
  “他还活着啊!他还活着啊!”爵士不断地叫。
  “是的,我还活着,完全亏了桃迦!”
  塔卡夫没有等到罗伯尔说出这句感激的话就跑去谢他的马了。这时他正和马说话,抱着它的颈子吻它,好象那匹骏马的血管里也流着人的血流。
  一阵亲热之后,他又转向巴加内尔,指着罗伯尔说:“好汉!”
  又用印第安人表示“有勇气”的俗语夸奖罗伯尔,说:“他的马刺从来没有发抖过!”
  这时,爵士搂着罗伯尔,问他:“你为什么,我的孩子!你为什么不让我或塔卡夫去冒那最后一次险来救你呢?”“爵士,”那孩子用最感激的语气回答道,“那冒险牺牲的事不应该我去做吗?塔卡夫已经救了我的命了。您,您正要去救我的父亲的命呀!”
  第十六章 走向坦狄尔
  大家高兴了一阵之后,所有后到的人,也许少校要除外,都有一个共同感觉:就是渴得要死。幸好瓜米尼河就在不远。大家又上了路,早晨7点钟就到了那座小院落附近。一看到院子前后都摆满了死狼,就知道昨夜那一场防御战是多么地激烈。
  过了一会儿,大家都喝够了,就在院子里大吃一顿异常丰富的早餐,“南杜”的肋条肉大家都说好吃,那连壳烤的犰狳更是无上的美味。
  “吃少了就会对不起老天爷,该吃到胀破肚子才对。”巴加内尔说。
  他吃得是太多了,但是肚子并没有胀破,因为他喝瓜米尼河的清水,觉得这水有意想不到的消化力。
  哥利纳帆不愿意在这呆太久,早晨10点就发出前进的号令,皮桶装满了水,大家就上路了。马喝足、吃饱、歇够了,表现出高度的奋发精神,差不多经常保持打猎时的步伐。有点潮湿的土壤也变得肥沃了些,但是依然没有人烟。11月2,3日两天,一路平安无事。3日晚上,他们经过长途跋涉,已经很疲乏了,就歇在判帕区的尽头,布宜诺斯艾利斯省的边界上。他们是10月14日离开塔尔卡瓦落湾的,现在已经过了22天,走了730公里,就是说,近三分之二的路程都已经幸运地走过了。
  第二天早晨,他们跨过了阿根廷平原区和草原区的分界线。就是在这一带,塔卡夫希望能遇到扣留格兰特船长的印第安人酋长。
  在阿根廷的14个省中,要数布宜诺斯艾利斯省最大、最富饶。这个省在东经64度和65度之间,跟南部的印第安人区域接壤。全省土地特别肥沃,气候特别宜人。遍地是禾本草类和高大的蔬菜类。地面平坦,一直到坦狄尔和塔巴尔康西山的山脚,几乎毫无凸凹。
  我们的旅客自离开瓜米尼河以后,气温有了显著的改善,这使他们很满意。这里,由于巴塔戈尼亚的猛烈的寒风不断地搅动着空中的气浪,平均温度经常不超过17摄氏度。因此,在给受过燥热之后,大家都感到十分爽快了。他们都怀着兴奋和信心前进着。但是,不论塔卡夫怎么说,这地区仿佛是完全没有人住过的,或者更正确的说,住的人都完全迁徒了。
  这条向东的路线经过许多湖沼,有时掠过湖岸,有时横截湖心,有的湖水是咸的,有的是淡的。湖岸的树丛中有许多轻捷的鸟儿在跳跃,快乐的百灵鸟在欢唱,还有美丽的“唐迦拉”,它的羽毛象蜂鸟一样。这些美丽的莺类兴高彩烈地振羽,对那些披着红肩章,挺着红胸脯,在堤岸上大会唱的椋鸟毫不在意。荆棘丛中,“安奴比”鸟的悬窝摆动,就象住在殖民地的白种人所用的吊床一样。湖边有许多艳丽的朱鹭,迈着整齐的步伐走着,迎风扑飞着火红的双翅。人们看到它们的窝,有0.3米高,有点象椭圆形,成千地栖息在一块,象小城镇一般。旅客走近时,朱鹭并不惊飞,这颇使巴加内尔失望。
  “很久我就想看看朱鹭怎样个飞法。”他对少校说。
  “好呀!”少校说。
  “现在既有了机会,我就要利用一下。”
  “你利用吧,巴加内尔。”
  “你跟我来,少校。你也来,罗伯尔,我需要见证人。”
  说着,巴加内尔就让他的其它旅伴先走,自己朝那群红翅膀的鸟走去,后面跟着罗伯尔和少校。
  走到枪弹能达到的地方,他就装上火药,砰地放了一枪,立刻所有的朱鹭都惊飞起来,巴加内尔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
  “怎么样?”当鸟群飞到看不见的时候,他问少校,“你看见了它们飞吗?”
  “当然啦,除非是瞎子,否则总会看见的。”
  “你觉得它们飞的时候象羽箭吗?”
  “一点也不象。”
  “根本不能比。”罗伯尔补充了一句。
  “我早就相信是不象的啊!”那学者又说,很满意的样子。“但是有一个人,可以说是谦虚的人中最骄傲的人,就是我的同乡,著名的夏朵布里昂(法国十九世纪初的作家),他居然拿羽箭来比喻朱鹭!啊!罗伯尔,你看,文学的比喻是最靠不住的呀!你一生不要轻信比喻,非万不得已时不要用它。”
  “你这样实验了一下总该满意了吧?”少校问。
  “太满意了。”
  “我也满意了。赶快催马前进吧,因为你那著名的同乡,使我们落后了2公里路。”
  巴加内尔赶上他的旅伴的时候,正遇到哥利纳帆在和塔卡夫高谈阔论而又苦于不懂西班牙语。塔卡夫曾几度停下来,观察远处的地平线,每观察一次,脸上就露出很惊讶的神情。哥利纳帆看见他的随从和翻译不在身边,就想直接问他,但是想尽了方法彼此还是不能了解。所以,他远远地一看见巴加内尔就招呼了:“快来呀,巴加内尔朋友!塔卡夫和我说话,我们彼此都听不懂!”
  巴加内尔就和塔卡夫谈了几分钟,然后转向哥利纳帆说:
  “塔卡夫看到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很感惊讶。”
  “什么现象?”
  “就是在这些平原里,平常总是遇到许多印第安人成群结队地走来走去,或者赶着牧场里劫来的牲畜,或者一直跑到乌达斯山区去卖他们的鼬绒毯子和皮条编成的鞭子,现在不但遇不到印第安人,连他们过路的痕迹也没法找到了。”
  “塔卡夫认为是什么原因叫他们不到这些平原上来的?”
  “他说不出原因来,只是惊讶。”
  “他原以为在这一带会遇到什么样的印第安人呢?”
  “想遇到手里有过外国俘虏的那班印第安人,就是卡夫古拉·卡特利厄尔或者扬什特鲁兹等酋长率领的那班印第安人。”
  “这些酋长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30年前是具有无上权威的部落首领,后来被赶到山这边来了。从此,他们驯服了,在印第安人可能驯服的程度上驯服了。他们在判帕平原上,同样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省境内游荡来游荡去。他们专在这地区里做强盗,而现在却遇不到他们,我也和塔卡夫一样感到惊讶。”
  “既然如此,我们又该怎样办呢?”哥利纳帆又问。
  “我来问问看。”
  巴加内尔和塔卡夫谈了一会儿又说:“他的意见我觉得很妥当,是这样:我们还是继续往东走,一直走到独立堡——这是在我们的路线上的,到了那里,如果我们还得不到格兰特船长的消息,我们至少可以知道阿根廷平原上的印第安人到哪里去了。”
  “这独立堡很远吗?”哥利纳帆接着问。
  “不远,在坦狄尔山里,离这里约莫有90公里。”
  “我们什么时候到呢。”
  “后天晚上。”
  哥利纳帆因这件意外的事而感到很失望。在判帕区里遇不到一个印第安人真是万万想不到的。平时这里的印第安人太多了。一定有个什么特殊情况迫使他们离开这里。尤其严重的问题是:如果格兰特船长原在本地区的一个部落里做俘虏,现在他是被带到北方还是南方?这问题使哥利纳帆踌躇起来。他们无论如何要掌握格兰特船长移动的线索啊。想来想去,还是照塔卡夫的意见做为妙!先到坦狄尔村,到了坦狄尔村,至少可以找到可以说话的人了。
  快到傍晚4点钟时,远远地望见一个丘陵在地平线上,丘陵相当高,在这样平坦的地区里可以算作一座山了。那就是塔巴尔康山,行人在这山脚下过了夜。次日,过山再容易不过了。沙地象波浪一样起伏着,坡路不陡。爬过安达斯那带高低岸的人实在不把这种小山当作一回事,这里的山路几乎没有减低马匹的急行速度。中午走过塔巴尔昆废堡,这就是山南一带的防备土人枪劫,筑起来的那条碉堡锁链的第一个堡垒。在这里还是没有遇到印第安人,这使塔卡夫越发惊奇。快到正午的时候,有3个人骑着马,带着枪在平原上跑着,他们观察了一下这个小旅行队。他们不让人家接近他们,用使人难以置信的速度逃掉了。这使爵士十分恼怒。
  “是些高卓人。”塔卡夫说,他对这些土人的这个称呼,曾经惹起少校和巴加内尔争执过。
  “啊!高卓人。”少校应声说,“呃!巴加内尔,今天北风不吹了,你到底觉得这班家伙怎么样?”
  “我觉得他们的样子倒象大强盗。”
  “我亲爱的学者,‘象强盗’和‘是强盗’有多少距离啊?”
  “不过一步之差罢了,我亲爱的少校!”
  巴加内尔这一承认,引得大家都笑起来了,他不但不生气,反而对印第安人提出一个很耐人寻味的意见:
  “我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阿拉伯人的嘴有一种极凶恶的表情,而眼光却显得温和。现在看美洲的土人恰巧相反。这班人的眼睛特别凶恶。”一个职业的相面先生形容印第安人也不会比他说得正确了。
  这时,按塔卡夫的命令,大家靠拢在一起前进着。不论这地方是怎样的荒野无人,也不能不谨防袭击。但是这种防备是多余的。当晚,大家就歇在一个废寨里,这废寨原是卡特利厄尔酋长的平时集合队伍的地方。塔卡夫看不出最近有人住过的痕迹。只好检查一下地面,他发现这所寨很久以来就没有人占据过了。
  隔天,他们一行又进入平原。邻近坦狄尔山的最近的几个大牧场可以看到了。但是塔卡夫决定不在那些地方停留,径奔独立堡去打听消息。他特别要知道为什么这片地区会没有人。
  自从过了高低岩儿,树木很稀少。现在树木又出现了,大部分都是欧洲人到了美洲以后才种起来的。那里有楝树,有桃树,有白杨,有柳树,有豆球花树,这些树都没有人管,却长得很快、很好。这些树通常都是环绕在牲畜栏的四周。牲畜栏里面饲养着牛、马、羊等。牲畜身上都打着代表主人的烙印。许多强壮精悍的狗守要栏的四周。山脚下的那片略带盐质的土壤生长着最好的刍草,极适宜于牧畜。所以人们特别选了这地方来建立牧场。每个牧场有一个总管一个工头,他们的手下每千头牲畜有四个帮工。
  这班人过着圣经里那些大牧主的生活。他们的牲畜群比起牛羊布满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那些牧主所有的也许还要多。但是这里的牧人没有家庭生活,判帕区牧场的主人都是些贩卖牛马的大商人,一点也没有圣经里所说的那些多子多孙的老家长意味。
  以上是巴加内尔解释给他的旅伴们听的话。关于这一点,他又大谈其人种学,对不同的种族作了些极有趣味的比较,连少校都感兴趣了。从表情上可以看得出来。
  巴加内尔又有机会使同伴们看到一次海市蜃楼的奇观,这种幻景在这种平坦的原野里是常有的:许多牧场远远望去,仿佛是些岛屿,周围的白杨绿柳仿佛倒影在清水中,而这清水经常在行人前面随着行人的前进而后退。这幻影太逼真了,人的眼睛实在无法辨别出真的。
  11月6日这天,遇到了好几个大牧场和一两处宰杀性畜的地方,这种地方叫做“杀腊得罗”。正如它的名字所指出的,“杀”了就拿盐腌成“腊”肉。这种血腥工作在春季末开始。从“杀腊得罗”派人到牧场来带牧畜,用“拉索”套捕,套一个就捕获一个,技术高妙,套够了就成群地带到“杀腊得罗”,公牛、母牛、牯牛、羊,一杀就是几百头,杀了就剥皮,切肉。但是牯牛常常会抵抗的。在这种场合,屠夫就成了斗牛士。这种职业很危险,但是他们技术熟练,手段又异常残忍。总而言之,这种屠杀的情景是惨不忍睹的。没有地方能比这种地主的四周更使人毛骨悚然的了。空气里是臭气熏天,院子里传出的是屠夫的狞叫声、狗的狂吠声和临死牲畜的哀鸣声,同时,阿根廷平原的鸷鸟成千上万地从周围几十公里飞来,从屠夫手里抢着还在颤抖的残骸碎肉。不过,现在,这些屠场都是无声的,平静的,无人的,因为大规模屠宰时期尚未到来。
  塔卡夫催着桃迦前进。他要当晚就赶到独立堡。马被主人鞭策着,学着桃迦的榜样,在高大的禾木草中飞奔。途中也遇到几座庄户,都是深沟高垒,正屋上有个阳台,庄里的居民都有武器,他们可以从阳台上射击平原里的盗匪。哥利纳帆也许可以在那些庄子里获得他所需要的一些消息。但是最妥当的办法还是到坦狄尔村里打听。因为,沿途不远,涉过洛惠索河,过了几公里又走过沙巴雷夫河。不一会儿,马蹄踏上坦狄尔山的最初的几重草坡了。一小时后,坦狄尔村已经看得见了,它深藏在一个狭窄的山坳里,上面是独立堡的重重城垛。
  第十七章 独立堡的司令官
  坦狄尔山海拔300多米,是一条最古的山脉。它是一连串的丘陵,盖着青草,排成半环形。这个区域就是一个县,县名叫坦狄尔,包括布宜诺斯艾利斯省的整个南部,它以这一带山腰为界,这带山腰向北倾泻着许多自山城上发源的河流。这县里约有4000名居民,县城就是坦狄尔村,建立在北部冈峦的脚下,由独立堡掩护着。它的位置很好,因为那里有沙巴雷夫河的一条相当重要的支流。还有一点,很特别,也很奇怪,不过巴加内尔是不会不知道的,那就是这村里住的全都是法国的巴斯克人和意大利移民。原因是:在拉巴拉他河下游这一片地区里最早的几个殖民地都是法国人建立起来的。1828年,为了抵御印第安人的频频袭侵,这座独立堡在法国人巴尔沙浦的领导下建筑起来了。他在这个工程中获得第一流学者多比尼的协助,这多比尼是通晓、研究并描写南美各国情况最详实的一个人。
  坦狄尔村是相当重要的一个据点。它以当地的大牛车为交通工具,和布宜诺斯艾利斯交通往来,大牛车跑一趟只要12天的工夫,所以这里的商业贸易发达。村里运送到省城的货色有大牧场所养的牧畜,宰杀场所腌制的腊肉,还有印第安人手工业品,如棉布、羊毛织物、由编皮匠编的各种难得货物等等。还有,这个村不仅有一些相当舒适的房屋,还有些学校和教堂。
  巴加内尔给大家作了一番详尽的介绍之后,还补充了一句说:这里是不会打听到一些消息的,而且这座城堡经常有军队驻守。于是哥利纳帆就选了一家相当漂亮的旅杜住下来,把马牵到马房里。然后,他和巴加内尔、少校、罗伯尔,在塔卡夫的引导下,向独立堡走去。他们在山上爬了几分钟就到了堡门口,门口站着一个阿根廷哨兵,他吊儿郎当地守着。他们轻易地走过去了,这说明防卫十分松懈,不然就是这地方极度安全。
  这时有几个士兵正在堡的空场地上操练。年纪最大的不过20岁,最小的不到七岁。说老实话,那只是十来个儿童少年,他们在舞枪弄刀,倒很象个模样。他们的制服是一种条子布做成的衬衫,用皮带贴身扎住。裤子呢,既没穿长裤,又没穿短裤,也没有穿苏格兰式的短便。巴加内尔看到一个政府不肯把钱花在漂漂亮亮的军服上,就有了一个好的初步印象。那些孩子军每人佩着一枝后膛枪,一把军刀,枪显得太重,刀也显得太长,因为他们实在太小。他们的脸都晒成焦黑,模样都差不多。指挥他们的那个教练排长也和他们的面孔长得一模一样。他们大概是12个弟兄在一个老大哥的指挥下进行大会操,后来问起事实,果真如此。
  巴加内尔对这并不感到惊奇。他熟悉阿根廷的统计数学,知道阿根廷的每家儿童数目平均都超过9个。不过使他感到惊奇的是这些小兵都是在做法国式的操,分为12个节目的主要冲锋动作都做得十分准确,而且那教练的命令常常是用这地理学家的法国语言发出的。
  “这才是奇怪哩!”他说。
  但是哥利纳帆不是到独立堡来看孩子兵操练的,更不是来研究他们的国籍和出身的。因此他不让巴加内尔有时间呆在那儿惊愕下去,请他立刻去找驻军首长说话。巴加内尔照办了,于是一个小兵就向着一座做营盘用的小房子走去。过了一会儿,司令亲自出来了。一个50岁左右的人,健壮的体格,军人的风度,硬撅撅的八字胡,高颧骨,斑白的头发,炯炯有神的眼睛,从短筒烟斗里冒出一团一团的浓烟,隔着烟雾看去就是这个样子。他的举止很使巴加内尔回想起法国的老下级军官的那种自成一格的风度。
  塔卡夫向司令介绍了哥利纳帆爵士一行。他说话的时候,那司令不住地看着巴加内尔,盯着看,叫人真难为情,弄得我们的学者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那老兵用意何在。他正待问他,那人已经不客气地抓住他的手,用法语以欣喜的音调问:
  “法国人吧?”
  “是呀!法国人!”
  “啊!高兴极了!欢迎!欢迎!我也是法国人。”司令重复地说着,摇着那学者的胳膊,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
  “是你的一个朋友吗?”少校问巴加内尔说。
  “可不是吗!”他自豪地回答,“我们在五大洲都有朋友呀。”
  巴加内尔的手几乎捏碎了,好不容易才把它从那活象老虎钳子的手中挣扎出来,然后开始和大力士司令正式谈话。哥利纳帆很想插进一两句话,问问他所要打听的事,但是那司令在背诵他的历史,看来很不愿意人家打断他的话头。从他的叙述中,人们知道这豪爽的军人离开法国已经很久了。祖国的语言已经不那么纯熟了,虽然字还没有忘记,但至少文法规则已经不大记得了。他说起法文来几乎和法国殖民地的黑人一样。原来这独立堡司令是法军的一个军曹,曾经是巴尔沙浦的伙伴,这一点,也是旅客们从他的口中得知的。
  从1838年独立堡建成以后,他就没有离开过独立堡,现在他是经阿根廷政府核准指挥这座要塞的。他50岁了,是个巴斯克人,名字叫玛奴埃尔·伊法拉盖尔。尽管他不是西班牙人,他却有他的应付办法:他到这里一年后就入了阿根廷的国籍,在阿根廷军队里服役,并且娶了一个印第安人做老婆,这时这位印第安夫人正在奶着一双6个月大的双胞胎呢。自然,两个双胞胎都是男的,因为这夫人是决心不生女儿的。玛奴埃尔从来不知道除了当兵以外还有其他职业,他希望上帝保佑他将来能献给共和国一个连的青年士兵。
  “你们看见了呀!”他说,“个个可爱!好兵!若瑟!若望!
  米凯尔!倍倍!倍倍才7岁!已经会打枪了!”
  那小孩听到父亲夸奖他,并起两只小脚,来个立正,举起枪,姿势十分好看。
  “他有前途!总有一天,升上校,当师长!”司令又说。
  司令说得太开心了,军人的职业果然高于一切,将门之子的前途果然无可限量,谁也不能驳他。他快乐极了,正如歌德所说“使人快乐的一切,无非幻梦。”
  这一连串的历史足足讲了一刻钟,这使塔卡夫非常惊讶:怎么一张口就能说出这么多话来!司令在说话时,没有人打断他的话头。但是一个军曹,纵然是一个法国军曹,说话总有个尽头,他终于停止了,在停止前还敬请客人跟他到他的寓所去。客人们觉得盛情难却,不得不去见一见司令夫人,这位夫人很有“大家风范”,如果这个名词能用来形容一个印第安女人的话。
  大家接受了他的邀请之后,那司令就问贵宾们是什么风吹到“敝地”来的。这正是言归正传的机会,否则恐怕永远也谈不上主题了。巴加内尔用法语叙述了这次横穿判帕区的旅行经过,最后问为什么印第安人都离开了这个草原区。“啊!……没有一个人了!……”司令回答,耸一耸肩,“实实在在地!……没有一个人了!……我们这班人只好抱着膀子……没有事做了!”
  “究意是什么原因呢?”
  “打仗呀。”
  “打仗?”
  “是啊!自家人打自家人……”
  “自家人打自家人?……”巴加内尔重复着,不知不觉地也跟着说黑人的法语了。
  “是的,巴拉圭人跟布宜诺斯艾利斯人打起来了。”
  “打了以后呢?”
  “打了以后,印第安人就都跑到北方去了,跟在佛劳来斯将军的屁股后头。印第安人,强盗。”
  “那些酋长呢?”
  “酋长和他们在一起。”
  “怎么!卡特利厄尔酋长……”
  “没有。”
  “也没有。”
  “还有扬什特鲁兹呢?”
  “更没有了。”
  这回答译给塔卡夫听了之后,他点点头,表示那司令说得不错。原来塔卡夫不知道或者忘记了此刻有一场内战。这场内战后来还引起了巴西的干涉,使阿根廷共和国的内战双方都死了许多人哩。这种自相残杀的战争,正是印地安人的好机会,他们不会放过这机会而不去趁火打劫的,所以,阿根廷北部各省在打内战,判帕区里没有人了。这两件事,一因一果,那军曹一点也没有说错。但是,这件国家大事却把哥利纳帆的计划整个推翻了,原来打算做的都做不成了。可不是吗?如果哈利·格兰特是在酋长们手里做俘虏,他一定被带到北方边区里去了。既如此,到哪里去找他呢?又怎样能找到他呢?该不该一直跑到草原北部边界去作一次危险的而又几乎无益的搜索呢?这种做法会有严重后果的,必须认真讨论一下。
  这时候,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可以向那军曹提出,可惜大家都相对无言,竟把它忘记了,还是亏了少校想起来:
  “这位军曹,可曾听说有欧洲人做了判帕区印第安人酋长的俘虏呢?”
  玛奴埃尔想了一会儿,象一个人努力在回忆中搜索的样子。
  “有的,”他终于回答说。
  “啊!”哥利纳帆叫了一声,又抓住了一个新的希望。
  哥利纳帆、巴加内尔,麦克那布斯、罗帕尔一齐围拢到那军曹的身边。
  “请说!请说!”大家都催着他,用渴望的眼光瞅着他。“那是几年以前的事了,”玛奴埃尔回答。“是呀,……不错……欧洲俘虏……但是没有见过……”
  “几年以前,”哥利纳帆说,“你记错了是吗,你记错了……船失事的日期是准确的呀,那是1862年6月失踪的……因此还不到两年时间。”
  “啊!不止两年,爵士。”
  “不可能,”巴加内尔叫道。
  “确实不止两年,那是倍倍出生的时候……有2个人。”
  “不对,,是3个人呀!”哥利纳帆说。
  “2个人,”那军曹又以肯定的语气驳正。
  “2个人!”哥利纳帆重复着,很惊讶。“2个英国人吗?”“不是呀,”那军曹回答,“谁说是英国人?不是啊……一个法国人和一个意大利人。”
  “一个意大利人被包于什人杀掉的,是吗?”巴加内尔叫起来。
  “正是!我后来知道了……那法国人得救了。”“得救了!”小罗伯尔叫起来,他的整个生命都仿佛悬在军曹这一句话上。
  “是的,从印第安人手里得救了。”玛奴埃尔回答。
  大家都在看着那学者,他拍一拍额头,显出失望的样子。“啊!我懂了,”那学者终于说,“一切都明白了,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哥利纳帆问,又着急,又不安。“朋友们,”巴加尔抓住罗伯尔的手回答着,“我们要耐心忍受这一次大倒霉!我们找错了线索了!这里被俘的不是格兰特船长,却是我的一个同胞,他的同伴叫作马可·瓦责罗,确实是被包于什人杀掉的。我的同胞跟了那些残酷的印第安人到科罗拉多河畔跑了几次,后来很幸运地从他们的手里逃了出来,重新回到法国了。我们原想追查哈利·格兰特的踪迹,现在却追到了那年青的季纳尔的踪迹。”
  这一个说明引起了一阵深沉的静默。错误是极明显的:那军曹提供的细节、俘虏的国籍、同伴的被杀,从印第安人手里脱逃,这一切都互相符合,证明那错误是毫无疑问的。
  哥利纳帆以失望的神气看着塔卡夫。于是那印地安人又开口问军曹:“你从来没有听过有3个英国人被俘吗?”“从来没有,”玛奴埃尔回答,“如果有,坦狄尔这地方应该听说到……我一定会知道……不,没有这回事……”
  哥利纳帆听了这干脆的答复之后,没有再在独立堡停留的必要了。他和他的朋友们都告辞了,他们谢那位军曹,并和他拉拉手。
  哥利纳帆看到他的希望完全覆灭了,心里十分难过。罗伯尔在他的身边走着,默默无言,眼泪汪汪地要滴下来。哥利纳帆也找不出一句话来安慰他。巴加内尔在自言自语,指手划脚。少校的嘴唇一动也不动。至于塔卡夫,他觉得找错了线索,有损他那印地安人的自尊心,因而也显得不高兴。其实这种错误是完全可以原谅的,谁也没有想到要责怪他呀。
  大家都回到旅馆里来了。
  晚饭吃得没精打彩的。当然,这些人个个勇敢、热情,谁也不后悔吃了这么多毫无意义的辛苦,白冒了这么多的危险。但是每个人感到一切成功的希望都突然幻灭了。在坦狄山与海岸之间还能找到格兰特船长么?不可能的呀。万一有俘虏在大西洋岸上落到了印地安人手里,玛奴埃尔军曹不会得不到情报。那些经常往来于坦狄尔与卡门之间,经常到内罗河口做生意的印地安人不会不注意到这一类事件。我们知道,凡在阿根廷平原上做生意的人,什么消息都互相转告,任何事情,任何做生意的人都会知道。现在既没有一点格兰特的音讯,就只有一件事可能:立即到梅达诺岬那约定的地点去和邓肯号会合。
  然而,巴加内尔却又向哥利纳帆要出了那张不幸引起这次寻访错误的文件,他怀着一肚子的不高兴重新研究着。他努力要找出一个新的解释。
  “这文件倒是很明显的呀!”哥利纳帆再三地说,“关于格兰特船长的沉船经过的以及他的被俘地点,说的再确实不过了!”
  “呃!未必!”那地理学家敲着桌子回答,“一百个未必!既然哈利·格兰特不在判帕区,他就不在美洲。究竟他在什么地方呢?这文件应该告诉我们,并且它一定会告诉我们;朋友们,我要是找不出来,我就不叫作雅克·巴加内尔了!”
  第十八章 可怕的洪水泛滥
  独立堡和大西洋相距约240公里。如无意外耽搁——这种耽搁的可能性确实不大,哥利纳帆一行4天后就可以和邓肯号会合了。但是,他的寻访就这样全部地失败了吗?没有找到格兰特船长而独自回到船上去吗?这样总是十分不甘心的。所以,第二天,哥利纳帆无意发出启程的命令。还是少校替他负起责任来:他备了马、办了干粮,定了行程计划。由于他的积极活动,那支小旅行队就在早晨8点钟走下了坦狄尔山的青草山坡了。
  哥利纳帆把罗伯尔带到身边,策马跑着,一言不发。他那勇敢的性格不容许他平平静静地接受这种失败。他的心跳得几乎要迸出来,头上热得象火烧一样。巴加内尔被文件的困难激恼了,把文件上的字一个一个翻来复去地想着,企图找出一个新的解释。塔卡夫默默无言,放纵着桃迦去领头。少校始终怀着信心,坚定地做着他应做的事,仿佛根本不知道失望灰心是怎么一回事。奥斯丁和他的两个水手都分担着主人的愁闷。有一次,一只胆小的野兔突然在山路上打他们的前面窜过去了,那两个迷信的苏格兰水手彼此看了一眼。
  “坏兆头。”威尔逊说。
  “是的,在高地,是坏兆头。”穆拉地回答。
  “在高地是坏兆头,在这里也不是好兆头。”威尔逊象煞有介事地反驳。
  傍晚,旅客们走过了坦狄尔山区,又进入直奔海岸的那片起伏如波的大平原里了。到处都遇到澄清的溪流,灌溉着肥沃的土壤,消失在高大的牧草中间。地面又显出平坦的形态了,和海洋在风浪后恢复了平静一样,阿根廷判帕区的最后一些岗峦走尽了,单调的草原又在马蹄下铺下了漫长的绿色毯子。在此之前,天气一直很晴朗。但是,这一天,天色有些靠不住了。前几天的高气温产生出来的大片水气都凝成了乌云,预示着随时可以变成倾盆大雨了。而且,地区邻近大西洋,西风经常地刮着,使气候特别潮湿。人们一到当地肥沃的土地,富裕的牧场和翠绿的牧草,就知道空气里湿度之高。不过,这一天,大片的乌云至少还没有变成倾盆大雨。晚上,马轻快地一口气跑了65公里之后,就在一些深的大小坑旁边歇下来。那地方没有任何掩蔽。各人的“篷罩”同时作帐篷和被褥之用。大家就在风雨欲来的天底下睡着了,幸而那风雨只是虚张声势,实际并没有降临。
  第二天,平原渐渐地变低了,地下的水也渐渐地显露出来。土壤的每个毛孔都在渗出潮气。前进不久,就有大池沼,深的、浅的、或正在形成的拦住往东去的路。只要是边缘见得清楚而又无水草的沼泽,马匹还不难应付。但是一遇到那些叫做“盆荡荡”的流动泥窝,就困难了,深草盖住泥面,陷下去才发觉到危险。
  这些泥窝已经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畜了。罗伯尔在前头半英里走着,忽然打马回来,叫着:
  “巴加内尔先生!巴加内尔先生!有一片长满牛角的林子!”
  “怎么?”那学者回答,“你看见一片林子长的是牛角?”
  “是的,一片小丛栖。”
  “一片小丛林,你在做梦啊,我的孩子。”巴加内尔驳斥着,耸耸肩。
  “我才不是做梦哩,”罗伯尔又说,“您自己来看呀!真是个怪地方!地里种牛角,牛角长得和麦一样!我倒想弄点种子带回去!”
  “他说得倒是正正经经地。”少校说。
  “是正经话呀,少校先生,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罗伯尔没有说错,走了不远大家就看见一大片牛角地,牛角种得很整齐,一眼望不到边,真是一片小丛林,又低又密,真是奇怪得很。
  “该是真的吧?”
  “真是怪事了。”巴加内尔说着,同时回头望着那印第安人,请教他。
  “牛角伸出了地面,但是牛在底下。”塔卡夫解释。
  “怎么?一群牛陷在这泥里?”巴加内尔惊叫起来。
  “是呀。”塔卡夫回答。
  果然是一大群牛踩动了这片土地,陷下去死掉了:好几百条牛闷死在这泥滩里。这种事情在阿根廷平原上有时会发生的,塔卡夫不会不知道,同时这也是对行人的一种警告,要加紧提防。大家绕过那片死牛滩。其中死牛之多,简直足以满足古代最苛求的神灵的一场盛大的百牛祭。走了一个钟头,那片牛角田丢在后面2公里远了。
  塔卡夫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心里真有些着急,总觉得一切不比平常。他常常停下来,站在马背上,他的身材高大,可以望得很远。但是望又望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好又继续前进。走了1公里多路,他又停下来,离开直着走的路线,一会向北,一会向南,走了好几公里,又回来领队,也不说什么。象这样他停了好几次,弄得巴加内尔莫名其妙,哥利纳帆满心不安。他请学者问问塔卡夫,巴加内尔照办了。
  塔卡夫回答说,他看到平原渍透了水,很惊讶,他自当向导以来,从没有走过这样的湿地。就是在大雨季节,阿根廷的原野也还有旱路可走。
  “那么,潮湿的程度不断地增加,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巴加内尔追问。
  “这我就不晓得了,而且,就是我晓得的话……”
  “那些山溪涨满了雨水,从来不泛滥吗?”
  “有时也泛滥过。”
  “现在也许是山溪在泛滥吧?”
  “也许!”塔卡夫说。
  巴加内尔只好满足于这个不肯定的回答,把谈话的结果告诉爵士。
  “塔卡夫劝我们怎么办呢?”哥利纳帆问。
  “我们应该怎么办呢?”巴加内尔问塔卡夫。
  “快快走。”
  这句劝告,说来很容易,做起来却不那么容易。马在软地上走,老是往下陷,很快地就疲乏了,而且地面越来越低,这一部分平原可以说是一片无边的洼地,越渗越多的水很快地就要聚得很深。因此,这片锅底平的平原一泛滥就要成为大湖,最要紧的就是要毫不迟延地跨过去。
  大家都加紧脚步。但是,大滩大滩珠水一片一片地在马蹄下展开还不够,快到两点钟的时候,天上的飞瀑倾泻而下,热带的大雨倾盆倒泻到平原上。任何人想要显出所谓“烈风淫雨不迷”的修养,这是最好的机会了。在这种倾盆大雨下绝无掩蔽的地方,只好咬住牙任它淋。“篷罩”上都成了沟渠,帽子上的水好象屋边涨满了水的天沟一样,哗啦啦地往“篷罩”上直倒;鞍上的缨络都成了水网;马蹄一踩下去,就溅起了很大的水花,骑马的人就在这天上地下的两路大水的夹攻中奔跑着。他们就是这样,冷透了,冻僵了,疲惫极了,傍晚走到了一所破“栏舍”。这“栏舍”,也只有毫不讲究舒适的人才把它称作住宿处,也只有落难的旅客们才愿意进去投宿。哥利纳帆一行人没有选择的余地。因此大家都钻到这座连判帕区最穷的印第安人也不愿住的废棚里去蜷伏着。好容易用草生着了一堆火,火的热量低不上冒出的湿烟。外面是一阵阵的大雨,它疯狂地下着,烂草的棚顶漏下大滴的水珠。火被水打湿,不知道灭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有多少次穆拉地和威尔逊两人又拼命把它点着了。晚饭既简单,又没有营养,吃得大家愁眉苦脸的。谁也没有好胃口。只有少校对得起那湿透了的干肉,一口也不饶。那不动声色的少校对任何环境的打击都满不在乎。到于巴加内尔,他是地道的法国人,这时还想说笑话哩。但是大家笑不起来。
  “我今天的笑话受潮了,爆得不响!”他说。
  因为在这种环境中最能宽怀的只有睡觉。所以大家都向梦乡找片刻安宁了。夜里的天气坏极了。“栏舍”的木板“劈拍劈拍”地响,仿佛要折断。整个“栏舍”被狂风吹得歪歪倒倒的,几乎要随风飞去。马;听凭风吹雨打,在外面呻吟,它们的主人虽有破屋遮身,也不比它们舒服。虽然如此,瞌睡终于战胜了大雨。罗伯尔先合上眼,头倒在哥利纳帆爵士的肩上。不一会儿,其他人也都在上帝的守护下睡着了。
  仿佛上帝守护得很好,一夜平安无事。早晨,人们在桃迦的呼唤中醒来了。这匹马经常是清醒着的,它现在正在外面嘶叫,用蹄踢着棚壁。即使没有塔卡夫,它也会在必要时发出登程的信号的。人们一向是很倚重它的,所以不会不依从它。它一叫,大家就上路了。雨已经下得小些了,但是不吸水的地面还保留着积水,处处是水渗不进去的黄泥,上面尽是水洼、沼泽和池塘,它们都漫出水来,形成大片的“巴纳多”,深浅莫测。巴加内尔看看他的地图,想起大河和未伐罗他河平时都是吸收这平原上的水的,现在一定是泛成一片,两条河床并起来该有几公里宽了。
  现在必须以最大的速度前进。这是关系全体的安全。如果泛滥的水再往上涨,到哪里去栖身呢?望尽了四周的天边,也看不出点高地,这片平坦的原野,大水一侵袭进来,就会流得非常迅速的。
  因此,马被催着拚命向前跑。桃迦领头,它比某些大鳍的两栖动物还厉害些,够资格称为海马,因为它在水里跳着,就仿佛一向是生活在水里的一条船。
  忽然,快到早上10点的时候,桃迦表现得十分急躁。它常常把头转向南方那片无边的平坦地带,嘶声渐拖渐长,鼻孔使劲地吸着那激荡着的空气。它猛烈地腾跃起来,塔卡夫虽然不会被掀下鞍子,却也难于控制。桃迦嘴边的泡沫都带着血,因为嚼铁勒得太紧了,然而那烈马却还不肯安静下来,它的主人感觉到,万一放下缰绳让它跑,它会用尽全力朝北方逃去的。“桃迦怎么啦?”巴加内尔问,“阿根廷的蚂蟥厉害,它可不是被蚂蟥咬了?”
  “不是。”塔卡夫说。
  “那么,它是感到什么危险,受惊了。”
  “是的,它感到了危险。”
  “什么危险呀?”
  “不晓得呀。”
  桃迦猜到危险,如果人眼还没能看到,至少耳朵已经听到了。果然,有一种隐隐的澎湃声和涨潮一样,从天外飞来。湿风阵阵地吹着,夹着灰尘般的水沫。许多鸟儿从空中疾飞而过,似乎在逃避着某种莫名其妙的现象。马半截腿浸在水里,已经感到洪流最初的浪头了。不一会儿,一片骇人的叫嚣声,又是牛吼,又是马嘶,乱纷纷地连滚带爬,没命地向北奔窜,快得令人吃惊。溅起的浪就是有百条长鲸在大洋里翻腾,也不会掀起这么猛烈的浪头。
  “快!快!”塔卡夫高声叫道。
  “怎么回事?”巴加内尔问。
  “洪水!洪水!”塔卡夫一面回答,一面刺着马,催着向北奔去。
  “洪水泛滥了!”巴加内尔叫起来,所有的同伴由他带头,也追随着桃迦向北飞奔而去。
  是飞奔的时候了。果然,在南面8公里路远,一片又高又宽的浪潮排山倒海地倾泻到这平原上来,平原立刻变成了汪洋大海。深草都不见了,象一切割掉了一样。浪头拔起的含羞草在水上漂荡着,构成许多流动的岛屿。这片洪流,劈头就是一排又高又厚的水帘,挟着不可抗拒的威力。显然地,判帕区的一些大河溃决了,也许就是北边的科罗拉多河和南边的内格罗河同时泛滥,汇成了一个巨大的河床。
  塔卡夫告诉说:那白浪滔天的水头,正以快马的速度奔来。旅客们在前面逃跑,好似暴风赶着浮云,水头正以凶猛的势头追来。他用眼睛到处找,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躲避的地方。直到天边,都是天与水混成一片。马受了过度的惊吓,没命地狂奔,骑马的人好不容易扒住马鞍。哥利纳帆常常回头张望。
  “水淹到我们身边来了。”他一直在想。
  “快!快!”塔卡夫一直在叫。
  可是大家又加紧催逼那可怜的坐骑。马刺擦着马肚子,流出来的血滴在水上,形成一条条的红线。那些马,踩到地上的裂缝几乎要摔跤。它们有时给水底的草绊住了,几乎走不动。马扑倒了,人立刻把它拉起来;又扑倒了,又拉起来。眼看着水在往上涨,漫长的浪条预示着那股洪流的水头就要侵袭过来了,相距不到2~3公里,雪似的浪花在水头上腾跃着。人避水,水追人,人和这最可怕的灾难顽强地斗争着,相持至一刻钟之久。大家只顾逃,逃了多少路,谁也不知道。以速率估计,逃的路实在不少了。然而,马已经被水淹到胸脯,跑起来已经十分困难。哥利纳帆、巴加内尔、奥斯丁、个个都觉得没命了,好象在大海里沉了船一样,只有等死了。渐渐地,马蹄已经探不到底了,水要是深到近2米,马就会淹死了呀。水潮侵袭下的那8个人这时是怎样的焦急,怎样的悲痛,是无法形容的。他们面临着这等人力抵拒不了的自然灾害,感到自己太无力量了,太渺小了。他们的安全已经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了。
  又过了五分钟,马已经浮了起来,在游水了。水流以无比的力量,以快马奔驰的速度拖带着马匹,一小时前进32公里。
  在一切都似乎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少校的声音。
  “一棵树!”
  “在哪?”哥利纳帆喊着问。
  “那儿,那儿!”塔卡夫回答他同时用手指着北方700~800米远,孤立在水中的一棵高大的胡桃树。
  旅伴们是不需要催促的。令人喜出望外的这棵树无论如何也得抓住。也许马匹达不到那棵树,但人至少是可以得救的。急流冲着人和马不断地向前。这时奥斯丁的马忽然长叫一声不见了。奥斯丁急速摆脱马镫,娇健地开始游泳。
  “抓住我的马鞍。”爵士向他叫着。
  “谢谢,爵士,我的胳臂还结实。”
  “你的马怎么样,罗伯尔?”爵士又转头问小格兰特。
  “它还成,爵士!它还成!游得象鱼一样!”
  “当心点!”少校高声嘱咐着。
  这句话还没说完,洪水的大浪头已经到了。一个1米高的涛天巨浪,声如巨雷,扑到那几个逃难的人身上。一个个连人带马地都滚进了一个泡沫飞溅的大漩涡里,影儿也不见了。几百万吨的水以疯狂的波涛卷着他们翻来复去。浪头过了的时候,人都泛了上来,赶快互相数一数。但是马匹呢?除了桃迦还驮着主人之外,其余的都杳无踪迹了。
  “勇敢点!勇敢点!”哥利纳帆喊着,一手支撑着巴加内尔,另一只手在划水。
  “成!成!”那可敬的学者回答,“我倒不讨厌这……”
  不讨厌什么呢?天晓得!这可怜虫喝了一大口泥水,连那半句话都咽了下去了。少校却镇定地前进着。左一下右一下很规范地划着水,连游泳教练也比不上他。两个水手在水里游着,象海豚在海里一样。至于罗伯尔,他一把揪住了桃迦的鬃毛,让它拖着走。桃迦英勇地劈开狂澜,本能地随着那股向大树冲去的急浪,始终不离那棵树的方向。
  离树只有20米了。一会儿工夫,大家都扒到了树边。真侥幸啊!因为,要不是有了这个栖身之地,大家就别想得救,非死在波心不可!
  水正涨到树干的顶端,大树枝开始长出的地方,因此攀附是很容易的。塔卡夫撇下他的马,托着罗伯尔。首先爬上去,然后又用他那强有力的胳臂把那些十分疲劳的同伴都拉上了树,放在安全的地方。但是桃迦被急流冲着,已经很快地漂远了。它那聪明的头转向它的主人,振着他的长鬃毛,嘶叫着呼唤他。
  “你把它丢了!”巴加内尔对塔卡夫说。
  “我怎么能丢了它!”塔卡夫高声叫道。
  “扑通”一声,他钻进洪流里去了,离树十米远才露出水面来。过了一会儿,他的胳臂在桃迦的颈子上了,连人带马向北面那一带茫茫的天边漂流而去。
  第十九章 栖生之地
  哥利纳帆一行逃来栖身的这棵树,象是明胡桃树。叶子发亮,树冠圆圆的,都和胡桃树一般。实际上它是一棵“翁比”树,在阿根廷平原上的“翁比”树总是孤独地生长着。这棵树的主干蜷曲而巨大,不但有粗大的根深入到土里,还有许多坚韧的支根把它攀附在地面上,非常牢固。所以它能抵抗住洪流的袭击,不至于被冲倒。
  这棵“翁比”树大约有30多米高,浓荫覆盖着周围约120平方米的面积。重重叠叠的树叶都寄托在三个主枝的上面,这三个主枝从直径将近2米粗的主干的顶上分开。两个主枝差不多是竖直上去的,满载着枝叶,好象撑着一把巨大的伞,全部枝叶互相交错着,纠缠着,仿佛是经竹蔑匠的手编织成的,构成一个不怕日晒雨淋的大屋顶。另一个主枝却不然,它差不多是横卧在潮湃的波涛上面的,最低的叶子已经浸在水里了。整棵树好象大洋中一座绿色的孤岛,而那个横枝就象一个海峡向前伸出来。在这棵大树里,空间有的是。伞形枝叶的圆周开了许多大缺口,和森林中的空隙一样,放进大量的空气,到处都是阴凉的。我们看到这三个大枝把无数的细枝撑起来,直入云霄,同时又有许多寄生藤把那些大大小小的枝子联系起来,阳光由许多空隙中零零落落地钻进去,这一片树枝简直就由这棵“翁比”树的主干独立支撑着。
  避难的人一到了树上,一群飞禽逃到上层枝叶里去了,唧唧喳喳地抗议着这暴力的侵占。
  这就是哥利纳帆一行人获得的栖身之地。罗伯尔和那矫捷的威尔逊一爬上树就爬到最高的枝子上去了。他们的头钻出了那绿色的圆盖,在那最高点上,一眼望去,能望到很远的地方。洪水泛滥成的一片汪洋从四面包围着他们,凡目力所能达到的地方都是茫茫海洋,渺无边际。水面上没有任何其他树,只有这棵“翁比”树屹然孤立在洪流中,被冲得颤巍巍的。远处,有许多连根拔起的树干,蜷曲的树枝,倒塌的“栏舍”的草顶,从大牧场冲下来的棚柱,淹死的兽尸,血淋淋的兽皮,还有一棵摇摇晃晃的树,上面聚着一窝黑斑虎,用利爪扒在那脆弱的枝干上吼叫着,这一切都被急流拖带着,由南向北,漂漂荡荡地飞奔而过。更远处有一个黑点,几乎看不见了,它吸引着威尔逊的注意。那里塔卡夫和他那忠实的桃迦逐渐消逝在天边。
  “塔卡夫,塔卡夫朋友!”罗伯尔叫起来,向那英勇的塔卡夫远去的方向伸着手。
  “他不会淹死的,罗伯尔。我们下去,跟爵士呆在一块儿吧。”威尔逊说。
  一会儿工夫,罗伯尔和他就爬下了三重枝叶,到达了主木的顶端。哥利纳帆、巴加内尔、少校、奥斯丁、穆拉地都在那儿,或坐,或骑,或攀,各随各的例。威尔逊报告了他在树顶上所见的一切。大家都同意他的话:塔卡夫不会淹死,不过就不晓得将来是塔卡夫救起桃迦,还是桃迦救起塔卡夫。树上的人的处境,无疑地比塔卡夫还要可虑。当然,树也许不会被水冲倒,但是继续增高的洪流会淹到它最高的枝子上来的呀,因为这一带地面特别低,好象一个深的蓄水池。因此,哥利纳帆一来就拿小刀刻划树皮,以便测量水位。这时,水位稳住,泛滥似乎已经达到最高峰。这已经是使人宽心的一件事了。
  “现在,我们做什么呢?”哥利纳帆问。
  “做窝呀,还用问吗?”巴加内尔快乐地回答。
  “做窝吗?”罗伯尔惊叫。
  “自然要做窝呀,我的孩子,既然我们不能过鱼的生活,就该过鸟的生活。”
  “好啊!但是做了窝谁给我们喂食呢?”哥利纳帆问。
  “我来喂食。”少校回答。
  大家一听,都转去看着少校。那少校很舒适地坐在由两个柔软的枝子构成的一把天然交椅上,伸着一只手,递出他那湿透而泡满的搭链。
  “啊!少校,你真是个角色!你想得太周到了,就是一般人必然会忘记了的时候,你偏偏还能想到。”哥利纳帆叫起来。“一个人既不愿意淹死,自然也就不愿意饿死啊!”少校回答。
  “我也应该想到这点,只可惜我太粗心了!”巴加内尔天真地说。
  “您那搭链里装的是什么?!”奥斯丁问。
  “够7个人两天吃的。”少校回答。
  “好!”哥利纳帆说,“我希望24小时内水退得差不多了。”“或者是24小时内我们有法子回到陆地。”巴加内尔改正说。
  “因此,我们现在第一个任务就是吃早饭。”哥利纳帆说。
  “总要先把衣服烤干吧?”少校又提出意见。
  “火呢?”威尔逊问。
  “没有火就应该生火呀!”巴加内尔回答。
  “在哪儿生火?”
  “就在这树干的顶上!”
  “用什么生呢?”
  “用枯柴,我们到树上砍去。”
  “有了柴,火又怎么能生得着呢?”哥利纳帆说,“我们的火绒湿得和海绵一样了!”
  “用不着火绒!”巴加内尔回答,“只要有点干苔藓,有点太阳光,拿我的望远镜的镜头一照,你看罢,我的火就出来了。谁到树上打柴去?”
  “我去!”罗伯尔叫起来。
  他说着,就象小猫一样,钻到枝叶的深处去了,后面是他的朋友威尔逊跟着。他们走了之后,巴加内尔已经找到足够的干苔藓,他又找到一片太阳光,这是很容易的事,因为那时太阳光线正强。然后,他用望远镜把这些易燃物一点就点着了。他们把这些易燃物摆在“翁比”树干的分枝处,托在一层湿树叶上面。这就成了一个天然炉灶,不怕引起火灾。不一会儿,威尔逊和罗伯尔回来了,带着一大捆干柴,放到干苔藓上。巴加内尔为了扇火,就爬到炉灶上面,叉开他的两条长腿,和阿拉伯人一样,然后迅速地一蹲一起,利用他的“篷罩”扇起大风。柴烧着了,一会儿就是熊熊的大火苗从这临时炉灶上升起来。大家随意烤着,各人的“篷罩”都挂在树上,随风飘荡。然后开始吃早饭,每人接受定量分配的一份,因为还要想到明天啊!大水可能没有象爵士希望的退得那样快,而干粮是很有限的,“翁比”树又不结果子,幸而鲜鸟蛋很多,因为树枝上到处是鸟巢,除了鸟蛋之外,还有鸟也可以吃,更是不用说了。
  这些生活资料还不算坏。
  因此,现在,不能不作久居之计,设法安顿得舒服一些了。“既然厨房和饭厅都在楼下,我们的卧室就设在楼上吧。”巴加内尔说,“房子很大,房租也不贵,不必住得太挤。我看见那上面有些天然的软兜子,只要我们把自己牢牢地绑在树上,就可以在天下最好的床上睡觉了。我们没有什么可怕的,而且我们将轮流守夜,我们的人数足以打退印第安人的舰队和其他各种野兽。”
  “我们缺少武器。”奥斯丁说。
  “我还有手枪哩。”爵士说。
  “我的也还在。”罗伯尔应声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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