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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会死》

_9 石田裕辅(日)
他完全用日语回答,不可思议的是,这样似乎也能和孩子沟通。孩子眼中流露亲近之意时,更容易理解。奇异的对话又继续着。
“没办法啦,我知道了!买个甜甜圈,我们一起吃吧。”
刚这么一说,到摊贩那里买了个甜甜圈,掰成两半,一半给小孩,另一半放进自己嘴里。一点也没流露出刻意施恩的样子,表现得十分自然。
有一次,他这么说:
“我觉得对于任何事务都应该表现敬意哦。”
接下来的旅程中,每次遇到类似的事,脑海中就会浮现这句话。
结果我在奈洛比和他共处将近一个月。分手之际,不知道是不是临时起意,他竟然这么说:“我们两个月后在哈拉雷会合吧!我打算在那里买台脚踏车。”
他似乎想要和我一起骑车,迈向非洲最南端的好望角。
好啊!就这么办吧!虽然我也赞成,但他的话其实我只相信一半。
接下来,一个月后,从其他游客那边听到刚遭强盗下安眠药的消息。刚和在旅馆认识的当地人混熟后,吃了对方给他的饼干,里头混有安眠药,没几分钟就失去意识。早上醒来,发现分开藏在裤袋和背包里的现金,大约二十五万日元,还有相机等贵重物品,都无影无踪了。
听到时我吓了一大跳,仔细一想,也只有他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吧,他大概和下手的犯人也曾好得象朋友一样。
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都付出对等的“敬意”相待,的确很了不起,但有时候也会失算。在非洲这种地方,太理想化的信条是行不通的。
被自己的信念背叛的打击,再加上被洗劫的钱也不是小数目,我光想像他心灰意懒的模样,就觉得坐立难安。这样的话,更别提什么自行车旅行,该不会他已经回日本了吧?
没想到,在我抵达津巴布韦首都哈拉雷的隔天,就如同我们之间的约定,刚也来到同一家旅馆。同样露出亲切的笑脸,精神百倍地说:
“裕辅哥,一起去好望角吧!”
我错愕地说:“你不要紧吧?被洗劫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啊哈哈!你也知道啦?这一次我也没辙了,头三天我真的满沮丧的。”
可是,接下来他就完全不在意了。幸好信用卡没有被偷,勉强能继续旅行,他还是一样笑着说:
“反正钱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留不住的!”
我有点愕然地看着他的笑脸。
接下来,我们开始在哈拉雷的大街小巷奔走。
首先要买的是自行车。从这里到好望角还有四千公里,这是一段相当长的距离,自行车也得要慎重地选购才行——没想到刚却买了一台中国制的“人民自行车”,当然也不能变速,价钱大约要7000日元。对于失去绝大部分旅费的他而言,这便宜的价钱,的确就是最大的魅力。更何况,他是为了“好玩”才买,并非认真想当个自行车骑士,而是一时兴起想骑车旅行罢了。于是,我们把这辆便宜货改装成适合长途旅行的车型,在后头用绳子绑上两块细长的木板,用来放背包和吉他,然后在轮框绑上几个塑胶桶,最多可以装载25公升饮水。
这辆车被命名为“白鸽号”,象是和平的使者。我在后轮的挡泥板画上“白鸽号”的纹章,还有他骑着飞翔白鸽的图案。
某一天,有个人在我们投宿的旅馆现身。我和刚同时放声大叫:
“啊!你还活着啊?”
那不是浅野吗?两个月前,我在奈洛比认识他。
这家伙的眼神看起来绝不象善类,和刚一样,相遇的瞬间就让人直觉“会和这家伙争执”。但是,不知不觉中,我们也成了一起旅行的同伴。他虽然有点愤世嫉俗的气质,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浅野在奈洛比和我们分手后,搭着当地人挖空树干做成的简陋小船横渡马拉威湖。接下来就没听到他的消息,还以为他被河马给吃了,没想到还活得好好的!
刚说道:
“浅野先生也一起来吧!”
“好啊!我也要去!”于是浅野也买了一辆自行车。
——你们也太随便了吧?(不过好歹浅野买的是可以变速的登山用自行车。)
来到哈拉雷三周后,终于大家都完成启程的准备工作。在同住一个旅馆的要好旅人盛大的送别行列中,我们意气风发地从哈拉雷出发了。
没想到才骑了十五公里,就不见刚的踪影。我在树荫下停好车等他,可是怎么等也等不到人,不安地折了回去,他在附近路上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一看到我,他大叫着:“裕辅哥!置物台坏了!”所谓的置物台,就是我们绑上去的那两片木板,出发后不过一个钟头,就出了状况。
修好之后继续前进,一个钟头后,又是刚——行李被背后超车的巴士擦撞,一个重心不稳翻车了,幸好人没受伤,可是他的表情渐渐阴沉下来。
骑了大约五十公里,看到一座小镇,还有一家还算漂亮的旅馆。征得同意后,我们在旅馆的院子里扎好营,他和浅野都是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说不出话来了。
接下来,我们的目标是非洲南端的好望角,还有漫长的四千公里路程,我当初是不是早就该阻止他们呢?
2009-7-1920:01lpj
40我们的旅程(纳米比亚)
“我明天会比大家早一个小时出发。”晚餐时,刚说道。
因为他的“白鸽号”不能变速,碰到上坡只好全部用推的,在平地也没办法加快速度,结果就是我们的步调变成骑一个小时,往往就要等他十到二十分钟。大概他不能原谅自己扯大家后腿吧。
隔天早上,刚果真的早一个小时起床,提前出发了。虽然外表看起来像个混混,对于这种事,他还真是一板一眼呢。
没想到我和浅野出发才不过一个小时,就赶上他了。他一个人坐在路边按摩着脚,看起来好像抽筋了。
和他一起骑车,我也跟着难受起来。他满头大汗,眼神茫然,只是沉默地踩着踏板,开他玩笑也没什么反应。
更让人困扰的是,他那辆自行车根本是让人不敢致信的烂货。
才骑到第三天,踏板的曲柄就开始喀答喀答地响,拆开来一看,滚珠已经快要松脱了,实在脆弱得让人难以相信。换上新的滚珠,想要锁上螺帽,却怎么样都没办法好好旋紧,只能斜斜地用力押上,勉强应付过去。隔天,锁住曲柄的螺栓竟然啪答一声断了,只好用铁丝捆着,勉强应付过去;过了不久,刹车也脱落了,也只能用铁丝先捆着,勉强应付过去。我从来没看过这么粗制滥造的自行车。
浅野的自行车还不错,可以轻快地骑下去,可是他还是满脸疲累。身体要习惯一整天不停踩着载满行李的自行车,大概需要一个礼拜,在适应之后前,这段时间的肌肉疼痛和无可奈何的疲惫感,就只能靠忍耐了。
不管是浅野还是刚,每天都筋疲力尽,承受着超乎自己想象的辛劳。可是,担心着他们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骑车的我,似乎只不过是杞人忧天而已。
黄昏时分,可以看到终点的村落了。一瞬间,一直有气无力的刚突然加速超过我,超车时他瞄了我一眼,满是汗水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我也跟着加快速度,一超车就对他叫道:
“还早十年啦!”
他又不死心地全速前进,超过我后一阵狂笑,回敬我一句:
“老头子你不要太伤心啊!”
后头传来浅野的哈哈大笑。
我们每天都到村子里的酒吧报到。没有什么东西比在整天流汗踩着自行车后畅饮的啤酒更好喝的了,当我一个人的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为了这杯啤酒而不断地前进一样,三个一起笑着喝,啤酒更是加倍美味了。
某天晚上。
在酒吧后面搭好帐棚,我们躺在草堆里,在微醺的醉意中仰望着星空。草香弥漫着,听到四周传来蟋蟀的叫声。
浅野喃喃说:“那是幽浮吗?”
往他指着的方向一看,一个发着黄光的物体猛烈加速划过夜空。
“哇!那大概是人造卫星吧!”“太棒了,绝对是幽浮啦!”
我们躺着大吵大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突然觉得,这就是青春啊。我一个人苦笑起来。
2009-7-1920:02lpj
41我们的千禧年(纳米比亚)
一踏进波札那,大象也多了起来。
道路笔直穿越广大的热带草原,骑着车,突然有象群发出轰隆轰隆、地动山摇的脚步声,出现在路上。我们连忙折返,逃到安全的地方等它们全数通过,三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哈哈大笑,有种“我们正在非洲骑车哪!”的真实感,还真让人高兴呢。
于是,在1999年接近尾声的时候,我们来到纳米比亚的首都温荷克。
我们在这里和之前遇过的三个日本旅客重逢。他们是为了参加我们自行车三人组企画的“千禧年派对”,特地调整行程来这里会合的。
在我刚开始旅行的时候,和朋友唯一的联络方法,是到各地日本大使馆收取信件。这阵子非洲各地开始出现网络,旅客利用电子邮件互相联系也变成常态了。也是拜电子邮件之赐,在各地自由旅行的人,可以这样轻松地齐聚一堂,看来旅人的世界也渐渐地改变了呢。
除夕那天,我们六个人租了辆四轮传动的越野车,深入纳米比亚沙漠深处。
夕阳西沉后,我们在沙漠中煮了“龙虾味噌锅”。吃着火锅,觉得我们就像漂流者一样,孤零零地漂荡在一片漆黑的大海中。笑声不停地隐没入满天星斗,啤酒也渐渐喝干了。
酒过一巡,为这些特地赶来的观众安排的演唱会正式开始。我和刚组成一支乐团,名为“hypocrites(伪善者)”,我负责填词,他用吉他配上曲调,在旅途中写了好几首歌。
首先是我们的出道代表作<我和浅野>,这是献给浅野的生日礼物。曲子的完成度颇高,大家纷纷拍手鼓掌。接下来,第二首歌是我们自行车三人组的主题曲,搭配舞蹈动作,刚弹吉他,我和浅野边跳边唱,大家都捧腹大笑了起来。这首歌不只歌词,连舞蹈都非常爆笑,之前演唱了几次给非洲人听,也都深受好评呢!
接下来,第三首歌就是重头戏了。这是特地为今天的跨年所写的力作,刚我们一边谱写一边定下目标:“要让某人听了感动流泪”。
在今天的来宾中,有位女性久美姐,她也是一个人长期旅行,在奈洛比告别她之后,我收到一封她的电子邮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朝何处前进,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长期旅行的人特别容易陷入这样的心境,厌倦日复一日的旅程,感性也逐渐磨损,对于旅途中邂逅的事物不再有任何关心,只是不停地往前走,知道有一刻,回过神来自己也觉得愕然:“我到底要往哪里去呢?”
或许,有这样感受的,并不限于旅人吧?
想着想着,在脑海中,<休止符>这首歌的歌词就自然地浮现出来了。
在漆黑的沙漠中,开始回荡着吉他的乐音和刚温柔的歌声,让我感动不已。原来歌词一配上音乐,竟然会如此充满生命力啊。
在柏油路上开着的白色小花
我铅做的脚并未避开她
踏过之后终于停下脚步
蹲坐在破碎的花瓣前
大家一动也不动,只是静静聆听着。
为旅程而疲惫渺小的你啊来这里相会吧
在今晚这样的夜里什么也别想
在沙漠的繁星下让我们畅饮到天明
等待明日到来在白色的朝雾中一起启程吧
这首歌唱完了,大家还是静悄悄地。
“怎么样?”刚问道。
“不是很棒吗?”我说。除了写歌的人,没人有反应。我打开灯照着大家的脸,“那就,确认目标!”久美姐连忙别过头,不过我已看见她被泪水湿润的眼睛。
“刚!”
“裕辅哥!”
我们两人紧紧握着手,大叫:“达成目标!”
久美姐笑着擦拭脸上的泪水,说:“够了,我还以为你们不会发现……”
43艳阳下
他们三个人告诉我,要在我生日那天抵达目的地——非洲南端的城市开普敦。
“不用勉强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他们的心意还是让我非常高兴。
自从和他们一起展开这段不可思议的旅程,旅行的步调就变得极端缓慢。几个人一起骑车,难免因为自行车故障或身体状况不佳互相拖累,不过更大的理由,应该是我们常常偷懒玩耍了起来吧!
只要有个人发现路上有只变色龙,行程就会马上中断,四个人不约而同手拿着棒子逼近。就连在野外就地解决时来了一只推粪金龟,滚起自己刚制造出来的粪便,也会耽搁出发的时刻。在荒野中看到一座村子,发现酒吧时,大家立刻弃械投降被吸拉过去痛饮冰凉的啤酒,然后就不想继续骑下去了。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啊!
从哈拉雷到开普敦,约莫两个月就能抵达,但和他们一起上路已经将近四个月了。
如果以在我的生日那天抵达开普敦为目标,就不能象现在这样只顾玩乐,行程也会变得很辛苦。其实我也半信半疑,大家真能这么刻苦吗?意外的是,他们三人真的开始认真赶路了。
大概是太勉强了,包括我在内,每个人都相当疲惫,尤其浅野似乎身体不太舒服。我对脸色黯淡的他说:
“好了,算了吧!在哪个地方过生日,还不都一样?”
浅野却坚持不肯同意我的话。
“我没事的!没问题!走吧!”
表情明明已经精疲力竭了,他还是露出笑容这么说,真是个男子汉啊。
有一天。
刚骑在我前头,后面是浅野和淳。一看浅野的神色,他似乎相当难受,我打算让领先他一步的淳在路上继续照应他。
平常因为大家的步调都不一样,一上路就各自散开,休息时才会合。可是来到治安不佳的非洲南部,就得特别留意最后方的人是不是落单了。通常还没完全适应的淳会落后,而我或浅野会陪着他,刚则不会多想,我行我素地骑着车。
不知不觉淳已经骑在我身边,回头一看,只有浅野一个人落后了。
他说:
“裕辅哥,你能不能陪浅野先生骑一段呢?”
“……啊,好啊。”
然后他就超越我骑走了。
——为什么你自己不陪他呢?
他的态度让我有点生气,最照顾你的人不就是浅野吗?我放慢速度往后一看,浅野低着头,似乎很难受地踩着车,这副模样让人看了实在很难放心。
浅野这家伙满会照顾人。淳加入我们的自行车军团后,他就像对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疼爱他;改装自行车的时候,也是浅野天天照料他;他骑车落后了,浅野也陪在他身边好几次。曾几何时,淳却和刚混在一起,聊起比较合得来的音乐或女人这些话题。老实说,现在就是这样,他丢下疲弱的浅野不管,往前骑到刚那边去了。浅野看着他逐渐离去的背影,心里又会作何感想呢?
接下来休息的时候,我按捺不住,把淳叫过来对他说:
“为什么你自己不去照顾浅野呢?”
他低下头,嗫嚅着:
“我在想……我对浅野先生来说象是小老弟一样,要是变成我来照顾他,他一定会拒绝吧,所以我才会以为还是裕辅哥去比较好……”
原来淳也有他的想法。自己的浅薄让我觉得很羞耻。下次上路的时候,淳就自己跑去陪浅野了。
这条笔直的上坡路漫长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更糟的是,迎面吹着强劲的逆风,只能垂着头,一路死命地踩着车。提前好一阵子出发的刚在遥远的前方推着车,我背后应该是浅野和淳,但是已经没有回头确认他们有没有跟上的余裕了。
过了片刻,回头一望,我差点失声叫出来,远远的后头隐约可以看到淳的身影,可是浅野却不见踪影。我连忙停下自行车,拿出望远镜——果然还是找不到他。下坡路一直延伸到地平线,远方隐没在逼人的热浪中,就像冒出一股蒸汽似的,模模糊糊地什么都看不清楚。
透过望远镜往淳的方向一看,他看着地上,辛苦地踩着自行车,然后他抬起头,注意到我停下车了,想起什么似地跟着回过头。
接下来的那一幕,让我顿时怔住了。他放弃刚才还拼命骑上来的路程,从原路折返,又下山去了,一点也不在意要再忍受一次骑上坡路的辛苦……
他的背影慢慢地变小,无声地摇晃着,终于渐渐融入远方的热浪中。
2009-7-1920:09lpj
44非洲目标达成
靠着大家的努力,终于在我的生日那天顺利抵达开普敦,真是可喜可贺。路上擦身而过的白人冷眼看着我们举手握拳,高唱着皇后合唱团的骑进市区。
那天晚上我们吃寿司打牙祭。开普敦正是日本(鱼有)鱼船停靠的港口,有不少日本料理店。在非洲大陆的海角吃着寿司,还真是不可思议。
在市区修养三天后,我们朝目的地好望角迈进。从开普敦出发,大约有70公里路程。
道路顺着蔚蓝的大海一路延伸,有数不清的豪华白色别墅建在左手边的山腰上,相比之下,在踏进开普敦市区前看到的广大黑人贫民窟,真有天壤之别。虽然种族隔离政策早在1991年就宣告废止了,南非人的生活还是很难有翻天覆地的变化,白人过着富裕的日子,而黑人还是得忍受贫穷,这样的结构和昔日并无不同。
印象中,非洲越往南,白人就越多,城市也渐渐带有欧洲风味。看到沿岸林立的这些别墅,黑色非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路穿越那么多贫穷的褐色国家,最后看到的却是这样的风景,真是让人感慨万千。屈指一算,来到非洲已经一年又三个月了。
那天,我们就在距离好望角二十公里的地方扎营,大家一起痛快地喝酒、唱歌、谈笑,一直到天亮。
隔天大家睡到中午过去才慢吞吞地收拾帐棚,带着宿醉启程了。
通往好望角的最后二十公里是保护区,沿路都是覆盖着绿树的大自然宝库,在海岸沿线的草原上可以看到鸵鸟。大海加上鸵鸟,还真是不可思议的景色啊。
好望角的路碑树立在海边。我是第一个到的,如同抵达美洲大陆的目标乌斯怀亚时,这一刻我只觉得茫然,没有任何感动,就像只是确认了自己已经抵达目的地这个事实。另外,这里并非我最后的终点,这大概是另一个我兴奋不起来的理由。接下来我还要搭机飞到伦敦,横贯欧亚大陆的旅程还等着我呢。
接着浅野也到了,我想他大概是把自行车靠在路碑上,然后快步往这边走过来,叫着“裕辅哥”,对我伸出手,我也跟着伸手和他啪地击掌,然后用力互握。在夕阳映照下,他的笑脸闪闪发光。
——我们到了!这一刻,我才有这样的感觉。
刚和淳也到了,大家一个接一个击掌、握手、拥抱着,然后放声大笑。没想到大家的情绪会这么昂扬。原来如此,这里就是他们的终点了!我受到感染,也兴奋起来,一起大笑着。因为刚这个严肃的家伙竟然流水盈眶,害我也跟着眼睛一热。
我还要继续自己的旅程,但对他们来说,旅途就在此划上休止符了。
大家一起合照,闹了一会,坐在岸边眺望着大海。在西斜的阳光照耀下,海边舞动着一片白色的光点,只能听见沉静的波涛声。
“那么,就在这里开唱吧。”
刚拿出吉他,开始唱起由我作词、他作曲、hypocrites乐团的告别之作:<我们的时间>
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滚滚热浪中
我低下头看着眼前的道路
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每天都没有意义一片空白
爬上这条长长的坡道他的笑容就在尽头等着我
不断前进不断前进
喝着水流着汗
不断前进于是抵达目的地
现在我们的时间也要结束了
回到开普敦的路上,我一边看着夕阳沉落大海,一边骑车。一群鸵鸟跑到路上来,被领先的刚吓了一大跳,又慌慌张张地往前跑。他大叫一声:“等我啊!”也跟着加速追上去。
看到在夕阳余晖下追逐鸵鸟的他,我们不约而同放声大笑。此情此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感伤哪。
2009-7-1920:10lpj
45故乡
人们总是这么说:“只要喝过非洲的水,就会再回到这里来”。
现在,我的非洲之旅已经结束了,这句话让我深有同感。这片大地的确有股强烈的魅力,没有办法用言语简单表达,是某种非常美好的东西吧。
抵达终点好望角之后,离动身飞往伦敦还有好几天,我留在开普敦,想多呼吸一些非洲的空气。我在市区漫步着,虽然是个宛如欧洲的漂亮城市,还是到处洋溢着“非洲的气息”
再购物中心前面有黑人小孩在卖艺,一个人敲打着大鼓,七个女孩配合节拍跳着舞。他们身上都穿着同样的粉红色衣服,一眼就看得出是手工缝制,看起来实在惹人怜爱。
跳的舞实在谈不上好,她们还是努力地,而且非常快乐地跳着。她们充满生命力地舞动四肢,笑容灿烂,我良久注视着,就像是欣赏某种炫目的表演,不知不觉,眼泪也快掉下来了。
一个女孩拿出箱子,走到四周的观众身边,我把身上所有的铜板都丢了进去。
之后,我逛着路上的露天纪念品店。走着走着,听到老板们以史瓦希利语交谈,我吓了一跳,忍不住用史瓦希利语问:“你从哪里来?”
这是非洲中部的语言,南部这一带说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语言。
身材高壮的大叔说:“马拉威啊。”
我一回答:“我去过马拉维旅行哦。”周遭其他摆摊的人异口同声地问:“你去过马拉维那个地方玩?”,对我露出亲切的笑容。
“咦?你们每个人都是从马拉维来的吗?”
“是啊!”
原来大家都是出外打工赚钱。
“我最喜欢马拉维了。”一这么说,他们露出更亲近的笑容,围着我喧闹起来。
一个老伯接着说:“我是尚比亚人。”我又兴奋起来,说道:“我去过那里哦!我也最喜欢尚比亚了!”每个人都哈哈大笑,我才发现自己有点轻浮,也跟着大家一起笑了。
和大家聊了一会,我向他们挥手道别。走着走着,泪水忍不住又掉下来,一想到非洲的旅程就这么结束,实在寂寞得受不了。旅行了四年,我还是第一次这样。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在非洲旅行时,我特别容易掉眼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这片大地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让我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动罢了。
他们就像是相知相惜的好朋友般对我露出笑脸。孩子就是一副孩子该有的模样,光着脚,在大地上奋力奔跑着。热带草原就如大海般壮阔,风一吹过,整片草原象活过来般摇曳着。漫步在这片草原上的长颈鹿有种崇高的美感。
一切都洋溢着某种独特的透明感,为什么我会掉泪?不就是因为感受到“乡愁”吗?遥远的故乡,全人类的故乡……
为这一切流下眼泪的我,说不定也稍微变得透明澄澈了吧?等到有一天,我又回到原来的生活,在自己身上再也找不到任何透明澄澈的地方,我想我还会回到非洲吧。
告别开普敦之后,淳说他还要在非洲旅行一阵子,浅野要去南美洲,刚则要飞到比利时去。其中,要搭机到伦敦的我是第一个出发上路的。因为班机是凌晨五点半起飞,大家彻夜喝酒,唱着歌,然后三个人送我到机场,在大厅又唱起那首<我们的时间>,变成交织着欢笑和泪水的送别。到最后一刻,大家还是这么青春洋溢,我想,果然是拜非洲所赐吧!
2009-7-1920:14lpj
敬请期待第五章:中东—亚细亚——我面前的道路,届时作者将会走我国的丝绸之路。
2009-7-2121:47lpj
46命运的傀儡
从开普敦飞往伦敦后,我又开始久违的单骑之旅。
行程虽然轻便许多,扎营时一看到夕阳沉落玉米田,孤独感还是会忽然袭来。忍不住要苦笑,我明明应该已经习惯与孤独为伍了啊。
穿越欧洲中部,进入土耳其境内,我从这边转而南下,朝埃及前进。这个事件是在快到西奈半岛顶端那一带发生的。
沙漠是一片汪洋,有如风平浪静的大海,完全没有人烟,只有无人看守的无线电塔孤零零地矗立着。我就在那后头扎营露宿。
从沉睡中突然醒来,我听到一阵足音,已经来到了附近,我只觉得全身发烫。从脚步声听来,那毫无疑问是人,而且还笔直地朝我这边走来。
——是谁?
我尽量不出声地坐起来,到底要来干嘛?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位置?从道路上往这个方向看是死角,应该看不到我的帐棚啊?
我静静从背包里拿出短刀,手心已经被汗水弄得湿答答。从帐棚入口的网孔可以看到月亮、月光下苍白的夜空和同样苍白的沙漠。脚步声转向我的帐棚后头,又绕过来,走向正面的入口。
苍白的夜空中浮现两道人影,他们停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地窥视着我。
外面的人应该无法透过网孔看到里头的状况,可是,背着月光的这两个人,也变成了两道剪影,无法判断他们的表情,只能从服饰推测是沙漠中的游牧民族贝都因人。他们住在沙漠深处,正好在回家的路上吗?还是这座无线电塔是他们的路标,在经过的时候正好发现我的帐棚?
“hello”,其中一个人用低沉的声音打招呼。我也尽量压低声音,回了一声“hello”。隔了片刻,这两个人开始窃窃私语,我在月光下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凌晨两点。
我从未听过贝都因人袭击游客,可是,在一贫如洗的他们看来,这个帐棚和我的自行车又值多少钱呢?更何况在三更半夜的沙漠上,根本没有人会经过。
他们又开始移动了,我以为他们正走离我的帐棚,结果又靠过来。看起来他们象是从视线中消失,却又突然冒出,动作实在非常诡异。与其说是步行,看起来倒像在溜冰似地,比较接近滑行,或者是彷徨无依的亡灵浮游在半空中,华丽得让人忍不住怔怔看着。在那样优美得当作中,却又有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
我完全忘了自己的处境,只顾着感叹这些沙漠居民高超的步法。
可是,他们到底为什么要绕着无线电塔和我的帐棚不停转圈呢?
我已经冷静下来了。事到如今也不能怎样,以前的我会这样看开,一切事物于最初就已经注定,而命运就是在我面前铺好的一跳轨道,自己只是单纯地走在那上面而已,我就像是命运的傀儡。我的观念中,的确有这种宿命的想法。
虽然我是抱着“让我彻底改变命运”的兴头而开启了旅程,可我还是依然有这种自暴自弃的念头,也就意味着,我还是一直在意“命运”。如果我可以忘了“命运”这回事,应该可以活得更自由自在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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