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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会死》

_11 石田裕辅(日)
可是,看着他眼角的皱纹,我终于体会到自己度过了多么“漫长”的时光。感受到某种未曾有过的寂寥,我们就此告别了。
跨国印度国境线,往东走,我终于来到印度教的圣地瓦拉纳西。
应该有不少人在电视上看过众多印度人在恒河沐浴吧?那几乎都是在瓦拉纳西拍摄的。
没想到我在城市郊外发现一个不得了的东西,乍看之下还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有两个纸糊的摩天大楼,其中一个被同样纸糊的飞机刺穿,机身上还写着联合航空。虽然是纸糊的模型,大小有普通楼房三层楼高呢。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为了煽动群众而做的纪念碑吗?还是某种黑色笑话?如果只是为了搞笑,那也花了太多成本吧。
印度人的行为和精神构造实在充满谜团。距离那次恐怖攻击还不到一个月,从这个纸糊模型的大小推测,大概从事件当天就开始动工了吧。
虽然嘴上说着:真是的,有这种精力、行动力和金钱,不能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吗?不过,盯着这个印度人开的恶劣玩笑看,我也不怎么有分寸吧?
撇开这个玩笑不谈,和大多数游客一样,我也真的被瓦拉纳西的魅力所吸引,决定暂时停留在当地。我每天在迷宫般的小路中漫无目的地晃着,喝着茶,眺望人群和恒河。
在圣地独有的澄净气氛中,夹杂着人群生活的气味和喧嚣,小狗、牛和人们在同一空间游荡。在这样的世界中随兴度过每一天,渐渐觉得许多事情都无所谓了,自己的这个存在也跟着轻盈起来。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每天早晨,是最能让人感受到这是印度教圣地的时刻。当朝阳从河流对岸的森林升起,沐浴者挤满浴堤(沿着河岸铺设的石阶),河面上白光遍照,空气中满是尘埃。看过去,河水和人群都像是罩上一层薄膜,模模糊糊的。当当当,听到四处响起呼唤礼拜的钟声,这一幕既严肃,又充满戏剧性。
在恒河沐浴,具有以圣河洗净身体污垢这种宗教上的意义。此外,人们也每天在河边洗涤、排泄,让河水带走各类死尸,包含人的遗体。走在浴堤上,看到河水中漂浮着死人,不是什么希奇的事。虽然一开始会觉得怎么可以这样浸在水里,在这里待了几天之后,也无所谓了。我也想让自己纯净地浸泡在这条被尊奉为神的河流上。
于是,某天早上,我也混进印度人里面,一起沐浴。
凉凉的河水非常舒服,人们的拍水声、谈话、笑声,这些柔和的喧闹渐渐融入早晨澄澈的空气中。朝阳当头照着我们,河面白色的反光浓稠得象一层油脂。
我象印度人一样,让河水浸到胸口,面向初升的太阳双手合十,感受到脸上的白光慢慢地渗透全身。
我想要祈祷,脑海确一片空白,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想求什么。
——现在的我,什么都不要。
于是,我这么祈祷着。
“但愿世界和平。”
回过神来,我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向神明祈求和自己或自己的幸福无关的东西。
从这天起,我每天都在河里沐浴。不为什么,就是因为舒服吧。
2009-7-2122:03lpj
54吴哥窟会胜过蒂卡尔神殿吗?
我从尼泊尔搭机飞往泰国曼谷。中间隔着缅甸,因为众多政治因素,现状并不安定,无法骑自行车横越。
来到曼谷那晚,我受到沉重打击。
“全家便利商店”、“7-11”,市区到处都是在日本相当熟悉的连锁店。一下子感受到日本就离自己不远,我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动摇了。
泰国是亚洲旅行的大门,许多日本人都从这里踏出旅行的第一步,轻易感受到自己来到另一个世界。我却正好相反,在我看过的所有地方中,这是最有日本味的。
我想着,旅程就快结束了吧。不,坦白说,我的心情是“一切,就要终止了”。
也许是这个缘故吧,即使接下来就要踏遍东南亚,自己还是很冷静。我思念着非洲的日子,越来越依依不舍。越接近日本,我的心似乎反而离故乡越遥远。
我从曼谷搭巴士前往欧亚大陆南端的新加坡,然后骑上自行车。
某天,我抵达柬埔寨。
一提到柬埔寨,首先想到的,就是佛教三大建筑之一“吴哥窟”。来到这里,我终于又再度感受到旅行该有的兴奋。
自从六年前去过蒂卡尔之后,内心深处我一直想找出凌驾蒂卡尔的遗迹。不管看到哪处遗迹,都会有意无意地拿蒂卡尔来比。虽然有点无理取闹,想要看到世界第一的景观,就是这种纯粹的情绪,单纯地想要亲眼目睹足以超越那份感动的美景。
月圆之夜的金字塔极美,叙利亚的巴尔米拉古城也很棒。我还看过不少其他遗迹,但目前还是冠军蒂卡尔神殿一枝独秀,无人能敌。
如果还有足以超越蒂卡尔的地方,也许就是吴哥窟了。我一直抱着这个念头,终于来到这里。旅程也正好接近尾声,更加深了我的感慨。终于到了啊。
这里是一片广大的遗迹群,在丛林中散布着大大小小的寺庙,约八十座。吴哥窟,指的只是其中一座建筑而已。
越过入场的大门,胸中满是期待地踩着自行车压轴的吴哥窟终于登场了。
“哦……”
在沟渠的另一头,五座木贼茎顶般的塔并列着,的确有股神秘感。可是观光客实在太多了,靠近遗迹仔细一看,建筑物被修复、整理得过了头,让人有点倒胃口。
不过,接下来就美不胜收了。穿过吴哥窟之后,骑着自行车不断深入,丛林中接二连三出现许多石造的巨大建筑物,每一座的修复状态都不至于太过粗鄙,风化的程度刚好。人也不多,洋溢着清新的空气。
尤其百因庙更是了不起。首先,外观真的非常特殊,要形容的话,就是陨石不断地集中坠落而堆成的一座小山吧!
走入遗迹中,又像来到异次元空间。高达两公尺的巨大菩萨头像如墓碑般林立,旅游书上写大约有五十座之多,每尊菩萨像都带着同样温柔的微笑。站在石像间,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就像是深沉的平静。我茫然站立良久,据说君王苏耶跋摩二世建造这处遗迹,是想籍此象征众神居所的天界中心。八百年前他伫立在这里时,内心又有何感受呢?
来到这里,我有个新的体悟。我想,目击蒂卡尔神殿的感动,大概再也无法超越了。那一刻的感受实在过于震撼。而且,所谓的回忆常会脱离现实,逐渐变成幻想,也被理想化了。现实中的事物,大概是不可能超越的吧,因为眼前的吴哥窟,也无法胜过我心中蒂卡尔遗迹的“回忆”哪。
可是,我每到某处遗迹就会油然而生的那种“还差了一点”的缺憾,在吴哥窟却完全没有,心情也非常满足。虽然凌驾不了“压倒性”的感动,不过同样都是感动,再比下去也没有意义。
还有,更重要的是,我在吴哥窟遗迹中有个大发现!至少就让我非常惊奇。
在我骑到百因庙的路上,森林中还有条细长的路。我往那骑去,看到树丛另一头有座小型金字塔,虽然乏人问津,形式也很朴素,我一看到脑中却一片空白,涌起一阵强烈的兴奋感。
世上真有这回事吗?这座金字塔和蒂卡尔神殿一模一样!从阶梯状的底部到屋顶的装饰,怎么看都像蒂卡尔。接下来,我又找到几座相同形状的金字塔。
此一相似只是偶然的巧合吗?还是两种不同的文明隔着汪洋大海仍产生了交流呢?嗯,不管何者为真,都很浪漫哪!
不过,在这趟行程快要结束时,又遇见何蒂卡尔非常相似的金字塔,正和我意!多少有点缘分吧。绕了全世界一圈,竟然又回到最初的起点,总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啊。
2009-7-2122:09lpj
55活着的领悟(上)
我从越南抵达中国。
朝日本的方向不断前进,来到以山水如画而闻名的桂林。搭船顺流而下,陶醉在当地的神秘世界后,我却陷入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苦恼中。
要是继续北上的话,两个月就能到上海,经由韩国就回到日本了。
可是,我还不想结束行程。这一带的中国南方森林、田园风光,和日本或东南亚差不多,也没什么让人耳目一新的东西。日复一日,我只是漫无目的地踩着自行车,没有任何新鲜的感动。
“就这样结束七年的旅程吗?”
答案当然是不。
一路上,我胸中一直梦想着一幅风景,一想起就全身发烫。那一刻,是特别为我而存在的。
那就是我在西非看到的蓝色树林。
那时候,我连续几天发烧、下痢,也很久没洗过澡了,摇摇欲坠地骑着车,完全无法思考。那一刻看见的蓝色树林,让我觉得是旅程中的一个高潮。我希望在旅程的最后,还能再有一次那样强烈的触动。
一直缭绕在我脑海中的,是丝路。我从罗马沿着这条路线一路走来,但在中国的维吾尔自治区就脱离而往南走。若我搭乘飞机回那里,改由自治区往东骑回日本,就可以完成这条具有历史意义的路线了。
而且,这段路大部分都穿过杳无人烟的沙漠,最适合在旅程最后不顾一切地踩着自行车。
不过,有几个问题需要解决。
我四年前在德国得了支气管炎,现在变成慢性病,一到布满尘埃的地方就会复发,丝路这种沙漠地带对我的病情当然没什么好处。
此外,从桂林返回日本,再2500公里就能抵达终点,回到丝路的话,却要6000公里。终点就在眼前了,路程却一口气增加两倍以上,的确有点痛苦。
还有一个问题,飞到维吾尔自治区的首府乌鲁木齐,机票要人民币2010元,相当于三万日元,可以买一千碗我常吃的馄饨面,此时的我根本难以负担。再者,丝路现在正是酷暑,白天的气温可能高到将近五十度。
付了一大笔钱,飞进灼热炼狱,多骑两倍以上路程,有比这更愚蠢的决定吗?
“既然已经骑了这么远,还是算了吧……”
我的惰性悄悄地怂恿着。
可是……
若想要轻松、舒适的旅行,一开始就不该考虑自行车之旅吧。我就是想追求强烈的触动,才开始这段旅程的。我追求的美学,就是《小拳王》的最后一幕:彻底燃烧殆尽,最后只剩下一把纯白的灰烬……
“旅途的最后,还是非这样不可吧。”
几经挣扎,我颤抖着双手,买下可以吃上三百盘回锅肉、青椒肉丝加麻婆豆腐的机票。
2009-7-2122:10lpj
活着的领悟(下)
在乌鲁木齐机场下了飞机,沙漠气候的干燥空气抚上我的肌肤。这触感还真令人怀念,和之前东南亚或中国南方湿润的空气完全不同。
离开乌鲁木齐,马上就是未铺面的破路,接连三天都是如此。大概沿路吸进不少沙尘,就如同我所担心的,支气管炎又发作了。
“可恶,和我料想的一样,咳咳。早就想过不要来的……咳咳……”
一直咳个不停,痰也堵塞着。在支气管炎发作的状态下踩自行车,真是难受,体力也越来越衰弱了。
有一天。
放眼望去有一片沙漠,气温是四十四度,迎面不断扑来如吹风机热风般猛烈的逆风。
我犯了一个大错。因为推算离下一个村落有140公里,车上只载了十公升水,但实际上根本不够。逆风把前进的速度压到最低,热风又让喉咙刺痛不已,不管喝了多少水,没过多久又渴了。这样下去,在抵达下个村落之前,水就喝光了。
在酷热和疲劳下,意识逐渐恍惚。最糟的情况就是拜托路过的车子帮忙,可我还是希望尽量不要。
迎面开过一辆小货车,轻快地按着喇叭闪过我。我连向他们挥手的力气也没有,只能低头有气无力地踩着车,货车却又折返,超越我,在前方停下来。从车里走出男女四人,似乎是一家人。我把自行车停在他们面前,老伯亲切地一笑,拿出一罐可乐。
“还是冰的。”
看到那温暖的视线,我一阵脱力,差点当场倒下。勉强撑住,想要将我的一切心情表现在一句“谢谢”中,却说不出话来。破碎的声音夹杂着喘息,根本讲不清楚,大概是长时间吹着热风,不知不觉声带也受伤了,我在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也吓了一跳。“我们还有水吧?”老伯又微笑着叫女儿去车里拿,她吧手上装着矿泉水的瓶子递给我,浮现同样温柔的笑容。为了代替“谢谢”,我轮流和每个人握手。
他们走了之后,我一口气喝干那瓶还有点冰的矿泉水,一阵喜悦象光芒般照亮全身,原来水是这么甜美啊……饥渴的身体瞬间得到滋润,手脚却开始簌簌发抖。我无力地跌坐在地,抱紧膝盖埋着脸,不停颤抖着,顿时觉得好想哭。
上路至今,我承受了多少人的关照啊……
已经精疲力竭,过往记忆却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温柔呢?也可以对我这名路过的旅客不理不睬的啊,可是,他们还是停下脚步,向我伸出援手。而我也不断接受他们的好意,我也伸出自己的手,收下他们给予的善意。
为什么这件事会让我难以释怀呢?
这件事,让我难以释怀。为什么呢?
对我伸出援手的人,他们脸上的微笑,和我接受恩惠时的笑脸,是不一样的。我还是无法忽略这件事。我一直承受着别人的亲切,才能一路抵达这里。在最后一刻,我依旧利用别人的好意,还自以为是地以为这趟旅程非常完美。
只要踏上旅程,就能接触到当地人的善意。而把这当作“旅途的佳话”,欢迎它、接受它,成为美好的回忆,保存在记忆深处,我是不是这样就满足了呢?
——我这个人,是不是有些地方太得意忘形了呢?
不能将“现在我能身在这里”这件事视为理所当然。要明白,一切都是偶然、侥幸,和许多宽厚的心胸支持着自己,我才能在这里旅行。我一定要谨记在心。
一路上每个人给予我的慈爱,和他们眼中的光辉,我要永远留在心里。要是未来的某一刻我又再度动摇,要时时想起他们,回归那份伟大的情操,然后,接着,我也要加以报答……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夕阳西下的时刻,我找到一个废弃的矿坑,就在那里露营。太累了,连搭个帐棚都太过辛苦,我干脆躺在沙地上,静待体力恢复。红色的夕阳熊熊地燃烧着,沉落沙漠深处,把大地和这座废屋染上一片鲜红。我一直躺着,夜色已深。
背后的山丘似乎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吓了一跳。转过头,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竟然是鹿。我撑起身体,在黑暗中隐约可以看到巨大的躯体和鹿角变成一片剪影。
鹿也发现了我,我们注视着彼此。当我轻轻站起来,鹿突然回身轻快地两三下跳跃,消失在山丘另一头。
是我在做梦吗?
这里是不毛、荒凉的沙漠地带,没有人群靠近,只有苔藓般干燥而稀疏的野草。这种地方竟然会有鹿……
我既觉得不可思议,又很满足,于是又躺在大地上,仰望着逐渐闪烁的满天繁星。
隔天,逆风和缓了许多,身体还是一样疲惫,但不再感到痛苦了。已经累到精疲力竭,却还是恍恍惚惚四处漂泊的我,总觉得有点可笑啊。
一条漫长的坡道。低着头,汗水簌簌而落,我慢慢骑上去。
不经意地抬起头,长路的另一头是天空,还有那纯白的朝阳。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正在往东走,有种新鲜的感触,这道光线的尽头就是日本了,我现在正朝日本前进。
想起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他”。在心中,我一直和“他”分享旅途中发生的每件事。一个人孤独旅行的时间一长,就会开始喃喃自语,我却总是有可以倾诉的伙伴。沐浴在前方射来的白色光芒中,我告诉“他”,我们马上就回家了。
骑上山顶,视野马上开阔起来。
眼前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大地,辽阔到只能用大海来比喻。漫长而和缓的下坡路一直指向遥远的地平线彼端,舒畅的微风吹拂着我的全身。
我左手扶着车头,右手放开,就如想抓住这阵风,笔直地伸出手,一路滑下坡道。
不知不觉,这一刻我又回想起旅途中许许多多的片段。平时虽然没感觉,七年迢迢的旅途,还是在我身后拉出一条长路。
我看到恒河的纯白日出、萨宾娜天真无邪的笑脸、土耳其那尔汀美丽的笑容。满月下的金字塔、在草原上奔跑的长颈鹿、骑着破破烂烂脚踏车追赶我的保保。泰西亚有点恼怒地笑着,留下稚气未脱的泪水。大海般的丛林中浮现蒂卡尔神殿,以及纪念碑大谷地神圣的风光。雄壮的育空河流淌而过,有鲑鱼跳跃者。在夜空中摇曳的极光……
还有和我一起流着汗水,度过这段美好时光的好伙伴们——清田君、刚、浅野、淳和诚司大哥……
在大海般的荒原中,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下坡路不断延伸,我慢慢骑着车前进。
现在他到底人在哪里呢?我忽然陷入这样的沉思。我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不断自问着,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和我的位置,中间有着怎样的距离?
地平线就在遥远的彼方,象是永远也到不了,让我觉得荒野中只有孤单的自己伫立着。
我想,应该没有任何距离吧,
他就在我身边,不论何时何地。
在秘鲁,强盗用枪抵着我的小腹,我的面前就是“那里”了。如果对方的手再多移动几寸,我就过去了。不论何时,都是生死一线,我就是这么活着的。
没错,因此没有任何东西阻绝我们,所以……
象是有什么在呼唤着我,茫然中,我转过头。
伸长的右手指向另一头,褐色荒原如慢动作影片般缓缓流逝。慢慢地、慢慢地,远方的大地在我的手边掠过,仿佛只有我一个人静止不动,而整个地球正在旋转。
我还活着。
在这个地球上,虽然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还是好好地活着。
胸口涌起某种感动,象有股热潮一口气冲上喉头,在颤抖的全身涌动着,就快要破碎了。我伸长的右手紧握成拳,眼前瞬间化为一片纯白,什么也看不见了。
回过神来,在模模糊糊的视野中,褐色的大地如方才那样,缓缓地流逝着。
这一幕真是不可思议。
我见证到自己还活着,而能见证到自己还活着,就像一个奇迹。凝视着自己的存在,在这瞬间,我以未曾有过的谦逊,感谢我还活着。
我要好好活着,好好过完上天赐与我的时间。
2009-7-2122:11lpj
终章
芭蕉有首闻名的俳句:
心随风起葬身荒野亦无悔
这首俳句歌咏了芭蕉首次踏上长旅的所见所思,描绘着即使可能会在旅途中倒下,变成曝尸荒野的骷髅,还是踏上了旅程的心情。
不论芭蕉歌咏这首俳句时真正的心境为何,我从关西机场出发时,心情确实就如句中的意境,还以为自己回不来了。我的胆子本来就小,算命阿婆的预言和启程前发作的血尿,更一口气加深了不祥的预感。
“死了就算了!”我半是看破,半是豁出去地出发了。
没想到,我活着回来了。
我因为骑着自行车旅行,当然不至于遇上立即致命的绝境。当初的雄心壮志也许太大了点,不过,能够摆脱当时的不祥预感,平安归来,对我而言,的确还是有相当大的意义。
我感受到自己心中有股巨大的力量。在埃及的西奈半岛上,那两名贝都因人离去之后,是这股力量催促着疲累的我迅速行动。
不知为何,厄运总会不断降临,要及早脱离这种恶性循环,必须仰赖这股力量。我体会到它就是透过经验这贵重的“资产”,不断培育,不断茁壮。
资产。
没错,我花费无数光阴,终于存到一笔如金币般贵重的财产。
回想整个旅程,许多回忆浮现心头。
现在,只要一想到亚尔伯特,我也觉得能够超越漫长、无尽的距离,与他心意相通,孤独感也不可思议地消失了;卖香菇的老爷爷那坚毅的眼神,又重新告诉我什么才是尊严;永子小姐的笑容让我体会到“活着真好”,真的会涌起一股活力;一回想到莫桑比克市场上的老妈妈,就能感受到无比深厚的慈爱。老实说,事过境迁,我一回想起来仍会掉泪,当然,这些都只是众多回忆的一部分。
接下来我要用何种形式回报他们呢?我用自己的方式思考着。当然,我也明白施与受常常是相互共存的。
我在旅程中找到最美好的事务,也深深地感受着。那就像是我活着的收获,并不是有名的风景名胜,或历史悠久的大教堂,而是刻印在我的记忆中,绽放灿烂辉煌的光芒。当我每次回想就会重现眼前的那一幕——肯尼亚(LPJ按:正文中好像是几内亚)的蓝色森林、丝路上的褐色大地。
这些景象总是不断激励着我。
2009-7-2122:12lpj
后记
要把长达七年半的旅程浓缩成一本书,这工程远比我想象困难。我心痛地割舍不少经历。本书的故事,只是旅程的一些片段而已,还要许多来不及倾诉的心情和旅途点滴,如果还有机会,我也希望都能写出来。
同样的,出现在书中的人物,也只是我遇到的一小部分。我也要籍这个机会,向无法在书中一一介绍的诸位致歉。
我当初非常犹豫是否要把诚司大哥的故事写出来。在我心中,诚司大哥的存在和那个意外,都有无与伦比的重要性,我会认为好好保存在我一个人的心中就可以了。可是,就因为太重要了,如果完全跳过不写,实在太不自然。如果能够用某种形式,证明他曾经如此痛快地活过,不是很有意义吗?我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断反复自问,这样的念头是不是过于伪善?
最后让我下定决心的,是他母亲的一句话。当我拜访诚司大哥的双亲,和他们商量这件事的时候,她对我说,“请写下来吧。”我也要利用这个机会再一次道谢,真的非常感谢。
在旅程结束后,我除了忙碌写稿外,也在各地演讲。
用投影片播放各地的照片,让大家获得近似环游世界的体验,同时依照不同主题,开始演讲。
在会场上,我常常被问起,“下一个梦想是什么?”大多数时候,这个疑问有“下次要去哪里冒险”的意味。
我目前并没有什么大型旅程的计划,我对旅行的好奇心和欲望已经充分得到满足了。
或许有一天我又会蠢蠢欲动、跃跃欲试。我已经特别设定澳洲为目的地,不过现在的我还是非常冷静。
虽然梦想已经实现,我的野心却没有就此消失。不如说,这趟旅程的经历,让我想要挑战更困难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呢?现在我还不能透露。如果顺利的话,或许我能通过某种形式通知大家。
这趟旅程拜许多人之赐才能走完,要感谢Goldwin的田口稔先生、HCS的池上忠先生、Star企业的佐佐木幸成先生、岩井自行车的岩井满郎先生、AZUMA产业的伊美义胜先生、广岛自行车论坛的土井先生与泷川先生、Jacc的池本元光先生,还有来不及在这边一一列举的诸位,真的非常感谢。
于公于私,我都承蒙伦敦的杂志《Journey周刊》总编辑手岛功先生和副总编辑石野斗茂子女士许多照顾,难以用言语表达我的感激。
还有高畠末明先生与晴美女士,在伦敦雇用旅行中脏兮兮的我,在我回程时提供我东京的临时住处,还把我当自己的儿子一般疼爱。还有柳田光枝小姐,我也感谢。
本书能够出版,多亏实业之日本出版社的大森隆先生,以及CROSS的太田龙郎先生,为我付出宝贵时间,承蒙你们照顾了。
在撰稿时,给我各种建议与鞭策的Aki、安田君、Sue、淳、高规、久美小姐、矢野、Mayu、美惠子小姐,以及其他许许多多人,谢谢你们!
2003年秋
石田裕辅
2009-7-2122:13lpj
台湾版后记
这次,实在非常高兴本书能译为中文版。
同时,自己也确实觉得有点抱歉。
我这一路虽然标榜是环游世界之旅,其实还有半数以上国家没去过。由于走访的国家数并不是我的首要目标,而是骑着自行车从各个大陆的这一端到另一端,所以自己也相当满足。只是现在却觉得有些后悔,要是当初有到台湾就好了……
我在中国丝路旅行时,遇到一个来自台湾的自行车家族,43岁的爸爸、妈妈,还有两名儿子分别是18及15岁,要用四百天骑完世界一周25000公里路。这是我第一次遇到全家出动的自行车骑士,对我来说十分新鲜,不过,他们亲切的笑容让我留下更深刻的印象。我们在沙漠合影留念时,爸爸伸手揽着我的肩膀,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也成了家族的一员呢。
日本有个名为JACC(japanadventurecyclistclub)组织,在旅行海外的自行车骑士所组成的团体中,算是先驱,我也是会员之一。JACC和台湾之间的自行车交流活动相当盛行,在会员刊物上常有这类报导,和这家人相遇时我自然而然想起这件事,爸爸竟然接着问我:“你听过JACC吗?”他们似乎也加入和JACC相关的自行车交流社团,常提到我一些朋友的名字,大家一起兴高采烈了一阵子,让我重新认识原来人们是这样彼此连结的啊。
这次我的拙作能够译为中文,让我觉得越来越亲近台湾这个陌生的地方。下次有机会,我也想到台湾一游,当然,要骑着自行车!
2006年春
石田裕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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