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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全传

_6 李守鹏,汪鹏生,倪三好 (现代)
孙中山被推为大会主席。他提议将他们的组织定名为“兴中会”,接着 便大声宣读《兴中会章程》:
中国积弱,非一日矣!上则因循苟且,粉饰虚张;下则蒙昧无知,鲜 能远虑。近之辱国丧师,剪藩压境,堂堂华夏,不齿于邻邦;文物冠裳,被
轻于异族。有志之士,能无抚膺!夫以四百兆苍生之众,数万里土地之饶, 固可发奋为雄,无敌于天下。乃以庸奴误国,荼毒苍生,一蹶不兴,如斯之
极。方会强邻环列,虎视鹰瞵,久垂涎于中华五余之富,物产之饶。蚕食鲸 吞,已效尤于接腫,瓜分豆剖,实堪虑于目前。有心人不禁大声疾呼,亟拯
斯民于水火,切扶大厦之将倾。用特集会众以兴中,协贤豪而共济,抒此时 限,奠我华夏
这章程是孙中山草拟的,并已读过无数次。可是,当他面对他的同志宣 读这一段文字时,他仍然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与愤慨,他把对祖国、对同胞
的深情厚意,与对满清统治者、对外国侵略者的愤怒控诉有机地糅合在一起, 并通过他那抑扬顿挫、慷慨激昂的声音传达出来。
孙中山的思想、主张,他的激情、热望,他的语调、声音,深深打动了 会场中的每一个人,使他们回肠荡气,感慨万千。他们望着宽额隆准,脸圆
口方,浓淡适中的眉毛下,双目炯炯有神的孙中山,不由得激情澎湃,热泪 纵横。
孙中山草拟的《兴中会章程》,明确提出了创立兴中会的目的,是“专 为振兴中华,维持国体”,“联络中外华人,创兴是会,以申民志,而扶国 宗。”
《章程》说出了大家的心里活。会议一致通过了《兴中会章程》。 章程规定,本会干部由全体会员“公举”,“凡会内所议各事,当照舍
少从多之例而行,以昭公允”,体现了民主主义思想。 章程规定,凡入会之人捐银五元,另设义捐,为武装革命筹备经费。
根据章程规定,会议选出刘祥、何宽为檀香山兴中会正副主席,程蔚南、 许直臣为正副文案,黄华恢为管库,李昌、郑金、黄亮、李禄、李多马、邓
荫南、林鉴泉等八人为值理,决定会址设在“华人消防所”二楼。 会议的最后一项内容,是举行宣誓仪式。与会人员一起起立,每人把左
手置于一本打开的《圣经》上,右手向上高举,跟着带读的李昌高声朗诵誓 词;
“联盟人某省某县人某某,驱除靴虏,恢复中华,创立合众政府,神明 鉴察。”
这一宣誓方式,是模仿了当时欧美各国和檀香山人们在法庭上作证的方 式,目的是为了坚定会员入会的志向,使他们忠诚不渝。
孙中山的大哥孙眉也按仪式加入了兴中会。 兴中会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团体。它的创立,标志着
中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派开始登上政治舞台,标志着比较正规的中国资产阶 级民主革命的开端。
兴中会成立后,孙中山又派人在茄荷蕾、百衣等地建立分会,会员总数 约一百三十多人。他还在美籍老师英兰谛文任教的学校里对二十多名会员进
行军事训练,请了一个曾在中国、南洋当过教习官的丹麦人教练兵操,准备 回国发动武装起义。
中日甲午之战,中国方面屡屡失败,先后失去众多城池,津京也岌岌可 危。由于清政府腐败无能,激起了全国人民的极大义愤。在上海的宋跃如催
促孙中山回国,相机举事。
孙中山接到宋跃如的信,即作回国准备。他计算了一下会员的会费和入 会股金,两项不足二千美元,远远不够举义的费用。因时机迫在眉睫,急于 返国,焦灼万分。
这时,兴中会干事邓荫南知道后,立即把自己的农场变卖了,把所得款 项全部交给了孙中山,表现了投身国事义无返顾的崇高志向。
孙眉见孙中山为经费着急,毅然把农场的几百头牛,以六至七美元一头 的低价出售,以此作为起义的献金。
这样一来,孙中山总共筹得了一万三千美元的经费。
1894 年 12 月下旬,孙中山与邓荫南等几位志士由檀香山出发,经日本 抵达香港。
筹备广州起义
孙中山在动身回国前,与兴中会的同志商讨了起义地点。孙中山认为, 选择起义地点必须考虑三个条件:急于聚人,利于接济,快于进取,并因此
提出“以广东为最善”的意见。兴中会采纳了这一提议,决定以广东为革命 举义发祥地。
发动起义,必须要有大量的同志参加。于是,孙中山到了香港之后,立 即召集旧友陈少白、陆皓东、郑士良,与他们讨论扩大兴中会事宜。他们决
定分头行动,联络同志,筹建兴中会总会。
经过一番紧张的筹备活动,他们租下香港中环士丹顿街 13 号楼房为总会 所,以乾亨行的名义作掩护,兴中会总会成立大会于 1895 年的 2 月 21
日举 行。
成立大会通过了修订过的《兴中会章程》,修订后的章程比檀香山制订 的章程有很大进步。它公开抨击清王朝“政治不修,纲维败坏,朝廷则鬻爵
卖官,公行贿赂;官府则剥民刮地,暴过虎狼,”造成全国“盗贼横行,饥 馑交集,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另外,还制定出十条更具体更详细的章程项目,它们是:一、会名宜正; 二、宗旨宜明;三、志向宜定;四、人员宜得;五、交友宜择;六、支会宜
广;七、人才宜集;八、款项宜筹;九、公所宜设;十、变通宜善;
陈少白、陆皓东、郑士良、尤列、杨鹤龄、黄咏襄、朱贵全、余育之等 数十人参加了兴中会。
香港辅仁文社成员杨衢云、谢缵泰等接受孙中山的建议,也加入了兴中 会。
成立大会之后,各人分头行动。陈少白赴上海找郑观应,谋求他的支持, 并希望从上海找到一些同志,再回广州。
孙中山则同陆皓东、郑士良、邓荫南分赴广州秘密串连,建立兴中会广 州分会。程奎光、程璧光、程耀宸、朱淇、左斗山、王质甫、魏友琴等数百 人陆续参加。
与此同时,孙中山仍借着行医的招牌,积极联络会党、绿林、游勇、防 营、水师,向他们宣传自己的主张,共同谋划举事计划。
杨衢云、谢缵泰、黄咏襄则留在香港筹措经费、募兵、购运枪支。 孙中山在扩大组织、联络同志的同时,还注意争取国际友人和外国政府
的理解与支持。 就在孙中山到达香港不久,在一次慈善团体举办的宴会上,经康德黎博
士的介绍,孙中山认识了日本人梅屋庄吉。
梅屋庄吉在香港中环大马路 28 号开设了一家照相馆。孙中山认识梅屋 后,即直接到照相馆去拜访梅屋。
梅屋见到孙中山,非常高兴,热情而又客气地对孙中山说:
“请照一张相吧。” 照过相之后,孙中山并没有走的意思,就与梅屋亲切地交谈起来。
“康德黎老师对我说过,梅屋先生是爱中国、关心亚洲人前途的人。对 此,我十分相信。”
“孙先生过奖了。关心亚洲前途是我们亚洲人的责任。”梅屋谦虚地说。
“但是,睡着的人太多了”,孙中山突然提出问题来,“怎么办呢?所
以欧美各国人都称中国为睡狮。如果是狮子,只有醒过来才有用。睡着的虽 然还不是整个中华民族,但眼睛被蒙蔽,不管事的人实在太多了。”
孙中山缓了口气,又接着往下说:“为什么会造成这种局面?根源完全 在于满清朝廷的腐败政治。不改变这种状况,将来沦为白种人奴隶的命运就 在等着我们。”
孙中山越说越激烈,他的话语深深打动了梅屋。梅屋也不时插上一两句, 提出一些问题。他们热情地交谈,忘了时间,忘了吃饭。从谈话中,孙中山
了解到梅屋有办法弄到武器,并可以把它隐藏起来,于是问道:
“梅屋先生,不打倒清朝政府,中国是没有前途的。梅屋先生,你能不 能帮助我们的事业?”
梅屋踌躇了一会,随后爽快地说:
“感谢你!我很高兴,我的志向和你一样。你发动吧,我以资金帮助你, 虽然不够,但我愿意多方寻求办法。这是日本人的仗义精神。”
两个人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我发誓,我要干,梅屋先生。”
“从今天开始,我是属于你的。” 孙中山取得了梅屋的支持后,萌发了寻求得到日本政府援助的念头。于
是,他从 3 月初开始,多次到日本驻香港领事馆走访中川恒次郎领事。对此, 中川曾给当时的日本首相原敬写过两封信,谈及此事。
3 月 4 日,中川写信给原敬。信中写道:本月 1 日,经友人介绍,有清 国人姓孙名文(西洋医师)来馆。其人乃企图颠覆现政府人物之一。孙文来
馆目的,意在向日本提出武器援助要求。云现广州戒备森严,举事困难,且 又缺乏武器,望能为其筹措枪炮二万五,短枪一千等,当中川用问此起义的
目的及方法时,孙文答:起义者乃兴中会,即振兴中国之会,其中亦有哥老 会等。但未说明其党员人数。只云,一旦举事,必四方响应,“统领”为康
有为、吴君(原驻神户领事,号汉涛)、曾纪泽之子等四人。中川又问:成 功之后,谁为“总统”?孙文答:未及考虑。若能承诺前项武器要求,则立
即四方募集党员。
到了 4 月中旬,中川又给原敬写信,继续提出孙中山要求武器援助的事。 可日本政府有他自己的算盘,断然拒绝了孙中山的要求。
孙中山又转而通过谢缵泰与《德臣西报》主笔黎德和《士蔑西报》主笔 邓肯联系,取得了这两家英文报纸的支持。
1895 年 4 月,在中日甲午战争中惨败的清政府,不得不派李鸿章为代表 与日本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
消息一传出,举国震惊。全国各地掀起了反对割让台湾、反对投降的斗 争。
孙中山抓住这个有利时机,加紧布置起义事项: 他派郑士良往北江,联络英德、清远、花县一带会党;派李杞、侯艾泉
联络香山、顺德等县绿林;又派人联系潮汕、惠州的会党和广州三元里的乡 团。
孙中山在广州东门外咸虾栏张公馆、双门底圣教书楼后礼拜堂设立了机 关和接待站,接纳往来同志,贮藏文件、武器;还在广州河南洲头嘴设计了
由美国化学师奇列负责的炸弹制造所,组成了由陈清负责的炸弹队;另外还 购置了两只小火轮作为运输工具。
兴中会决走将广州作为起义地点,还决定采用陆皓东设计的青天白日旗 作为起义军的旗帜,决定邀请何启代表兴中会起草宣言。
但是,在如何攻占广州这个问题上,兴中会的干部却有分歧意见。 一开始,孙中山提出了“外起内应”的战术。他以太平天国时代刘丽川
动用七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陷上海为例,认为攻占广州的人,贵精不 贵多。他说,今日的广州自不能与昔日危如累卵的上海相比,但如果有敢死
队员百人,攻克广州的事也就可以成功。因为城中重要衙署,仅是都统、总 督、巡抚、水提几处。这些地区虽然有武装警备,但防卫松懈。起义时,只
要以五人为一队,配备机械炸弹,由府署攻入官眷住房,制服长官,使全城 群龙无首,无发号施令的人。同时派人预伏城中重要街道,倘城外清兵闻变
入援,即以阻击。援军不知虚实,必不敢冒死上前。必要时候,更可以将横 街小巷房屋炸塌,使援军通行不便。这样,以五人一队进攻衙署,二三十人
埋伏要道抵御援军,二三十人占领西门、归德门两处城楼,再以一二十人围 攻旗界。任务完成后,则分头放火,以壮声势。
兴中会的其他同志认为人少力薄,过于冒险,建议将“外起内应”的战 术改为“分道攻城”。约定时日,各地会党、绿林、民团,分顺德、香山、
北江、潮汕、西江,香港几路,会集羊城,同时举事。
孙中山经过深思,打消了自己的设想,服从众人的意见。 可是,起义的几千人马,突然驻扎广州城,不仅驻地难找,而且难保不
招致防营缉捕的怀疑。如果稍有不慎,秘密泄漏,后果将不堪设想。 大家又开始讨论起来。经过讨论,兴中会决定利用重阳节作掩护发动起
义。 重阳节是粤俗扫墓的日子,无论什么人都要回省城去,那时来往的人多,
参加起义的人混杂在人群中进城,就不易被人注意了。 于是,孙中山和他的同志们就把起义的时间定在 1895 年 10 月 26 日,即
农历九月初九。 经过半年多的努力,起义工作进展得顺利而迅速,声势颇为壮观,筹备
的事项也很周密。孙中山认为这时应召开一次会议,公举一位会长来领导广 州起义。大家都同意孙中山的意见。
10 月 10 日,兴中会召开了会员大会,选举会长,也称伯理玺天德
(Prsident),意即总统。 结果,孙中山当选。大家都来到孙中山面前,同他热烈握手,表示祝贺,
并预祝起义取得圆满成功。 孙中山握着那一双双温暖而热情的手,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但他义无反顾,他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首义失败
孙中山当选为伯理玺天德之后,决定偕陈少白、郑士良等返回广州,主 持起义。
这时,杨衢云忽然害怕起来,畏葸不前,不肯去广州冒险。孙中山与其 他人都鼓励他,最后他才答应在阴历九月初八的晚上,带领三合会三千人搭
夜船到广州,天亮到岸,便立即发动起义。孙中山于是把银行里的存款和在 香港的所有军械都交给了杨衢云,让他起义时带往广州。
又隔了一天,杨衢云忽然又对孙中山说:“前天商议的办法,都是很好 的。但我在香港主持一切,不可以没有一个名分。因此,我想请你把总统的
名义让给我,以后到省城把事情办好了再让给你,你看如何?”
孙中山听了十分惊讶,也很不高兴,觉得事情还没开始,同志之间就有 了地位之争,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但孙中山毕竟是个无私而坦荡的人,他沉思了片刻,回道:“这有什么 不可以的呢。可是,这个总统的名义是大家推举的,所以你要当,也还是得
请大家来商量才行。”
“那什么时候开会商量?”杨衢云迫不及待地追问。“就今天晚上吧。 我先去同其他几位说一声。”
孙中山马上约见了郑士良、陈少白,同他们商量这件事。郑士良听了非 常恼火,大声嚷道:“这是不能答应的。让我一个人去对付他,非杀了他不 可!”
陈少白却很冷静,他摇摇头,不紧不慢地说:“怎么能这样做呢?杀了 杨衢云,在香港就出了人命案件,我们还能起事吗?依我看,不如我们先去
省城办事。办成功那就没有问题了。假如不成功,随便什么人做总统都是无 所谓的。”
孙中山点头称是,觉得陈少白的意见很符合自己谦让的打算。郑士良见 陈少白说得有理,心里虽是愤愤不平,也不再说什么。
当天晚上,兴中会再一次召开联席会议。孙中山从革命大局出发,主动 提出把总统让给杨衢云,因为事前已同大家商量好,自然没遇到障碍,一致 通过了。
第二天,即 10 月 13 日,孙中山便先行赶到了广州。过了两天,郑士良、 陈少白等数人也抵达广州。在香港,只留下杨衢云主持工作。
10 月 25 日晚,广州附近各路队伍,打着大书某族省墓灯笼,云集广州。 陈清率领的炸弹队,在城内要道埋伏。他们准备在各要点施放炸弹,各
路人马听到炮声即同时发动。
10 月 26 日,天刚蒙蒙亮,好几路会党、绿林、民团首领已经在起义总 机关等候命令。他们准备以青天白日旗为旗帜,以“除暴安民”作口号,以
红带缠臂做标志,大举进攻。卫队的一百多名战士身藏利器,在起义总机关 的四周待命。
就等孙中山一声令下,起义队伍即刻就出击了。可是,孙中山却没有按 时回到起义总机关。陈少白、郑士良等兴中会同志一个个焦急万分。
原来,孙中山忽然接到汕头、西江两军报告;道是“官军戒备,无法前 进。”这一突变情况使孙中山预感到事情出了问题。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孙中山正在紧张地思考,又接到杨衢云电报:“货不能来,延期两日。”
杨衢云之所以发这份电报,造成这种不能如期率队伍参加起义的结果, 完全是因为他的私心所造成的。
杨衢云取得了总统的名义后,首先编了一支总统卫队,规定卫队队员与 各队领队待遇一样:即先发饷,给手枪,又每人发与钟表。这样做引起各队
领队的不满。在偏僻地方试枪时,各领队又发现他们的枪支有好有坏,而卫 队的枪支,却是支支精良。领队们本来就有意见,这下更是议论纷纷,吵吵
嚷嚷的要求更换坏枪,否则,初八晚上决不带队开赴广州。到了这时,杨衢 云哪里再有枪支可换?而领队们又不肯让步。一时间,杨衢云急得像热锅上
的蚂蚁。无可奈何,只得电告孙中山。
孙中山哪里知道这些情况!他只知道问题更为严重了。他赶忙拿着两份 电报,急匆匆赶到起义总机关。这时已经是上午 8 点多钟。
陈少白看了电报,大惊失色,连忙说:“凡事过了期,必然走漏风声。 假如还硬要发动起义,是一定要失败的。我们只能暂时把事情压下去,等待 以后的机会了。”
孙中山觉得陈少白说得有道理,便当机立断,把钱分发给各路首领,叫 他们回去等候命令。接着,又发急电给杨衢云,称“货不要来,以待后命。”
孙中山意识到形势十分危险,但他首先想到的并不是自己的安全,而是 同志的安全。他连忙对陈少白说:“你赶快走吧,我留下来处理一些事情。”
当晚,陈少白匆匆忙忙搭轮船回香港了,孙中山则同郑士良赶到咸虾栏
张公馆焚毁文件,贮藏枪械弹药,布置同志转移。 在处理这些事情的整个过程中,孙中山始终镇定自若,临危不乱,给郑
士良以很大的鼓励,使郑士良感到孙中山“毕竟不愧为领袖”,一副大将风 度。
却说这时的两广总督已经是谭钟麟。这是个年迈昏聩的宫僚,对兴中会 的革命活动始终没有察觉。重阳节这天上午,他接到香港总督密电:有人从
香港私运武器进入广州,请留神。
谭钟麟看罢,并不在意,只是一笑了之。心想:英国人连是谁私运武器 都没弄清,岂不是捕风捉影?
谭钟麟正在暗自好笑,又见省缉捕统带李家焯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市 面上外地人突然大增,行迹可疑,听说可能是要造反。
“党首是哪一个?”谭钟麟并不相信,以一种自负的口吻问道。
“孙文!”
“孙文?”谭钟麟仰面大笑起来,边笑边说:“孙文乃狂士,好作大言, 岂敢造反?”
李家焯尴尬地站立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他闷闷地退出总督府,心里 并不服气。于是,他派了一些侦探去监视孙中山。
这一天,孙中山仍和平常一样,镇静自如。他同区凤墀老师准时去参加 一个朋友的娶媳宴会,途中见兵弁很多,知道情况异常,但他依然谈笑自如, 旁若无人。
区凤墀却很诧异,向孙中山问道:“今天的兵弁为什么这样多?” 孙中山微微一笑,说:“是来侦探我的行迹的吧!” 区凤墀大吃一惊,忙问:“为什么?”
孙中山反而问他:“行人都说我孙文举事,你没有听到吗?”
到 10 月 27 日,事情终于败露了。
事情出在朱淇的哥哥朱湘身上。朱湘是清举人,主持西关清平局事务。 朱淇起草了起义的《讨满檄文》,朱湘得知后,生怕连累到自己,便冒用朱
淇的名义向李家焯告发。
李家焯连忙报告谭钟麟。谭钟麟一听,惊得汗如雨下,一副狼狈相。呆 了一阵才缓过神来,连忙调兵遣将,加强广州防卫,并派李家焯领兵搜索双
门底王家祠和咸虾栏张公馆,把守各处关口和码头。
这时,孙中山和陆皓东正在河南一个秘密机关里,听到清兵出动搜索的 消息,连忙布置转移。陆皓东自告奋勇,要去云岗别墅焚毁兴中会名册,以
免落入朝廷之手。孙中山同意他前往处理,并与陆皓东约定:事完之后,黄 昏在水鬼潭埠头会台,然后一同离开广州。
陆皓东立即渡江赶到北岸的云岗别墅,焚毁了兴中会名册。正要撤离, 清兵已把云岗别墅重重包围了。
除了陆皓东,被捕的还有程耀宸、程奎光、程怀、刘次、梁荣等人。 这天黄昏,化装成商人的孙中山到了水鬼潭埠头。他等了很久很久,仍
不见陆皓东的影子。他知道好朋友凶多吉少了,迫于风声越来越紧,只好独 自登上一只事先备好的小汽艇,在弯弯曲曲的小水道里拐来拐去,终于躲过
敌人的盘查,朝香山县唐家湾方向驶去。
杨衢云虽是接到孙中山“不要再来”的电报,但七箱军械早已经交给“保 安”号轮船,若是起回,又怕事情败露。于是只好硬着头皮,仍派朱贵全、
丘四带领二百人随船赶往广州,同时复电孙中山:“接电太迟,货已下船, 请接。”
28 日清晨,“保安”号轮船刚刚抵达广州,等候多时的南海县令李征庸 及巡勇管带李家焯即挥兵上前截缉。起义者们的七箱枪支,全被杂货积压在
下面,临时根本无法拿出,朱贵全、丘匹等四十多人无奈,束手就擒;木箱 内的二百多支手枪和弹药,也尽被查获。
广州起义至此即告彻底失败。 陆皓东被捕后,被押到南海县县衙,县令李征庸亲自审讯,严刑拷打,
妄图逼使陆皓东供出同党而一网打尽。然而,陆皓东坚强不屈,横眉冷对李 征庸,嘲笑似地对他说:
“你虽严刑加之于我,但我肉痛心不痛,你将奈我何?”
11 月 7 日,谭钟麟令营务处将陆皓东、朱贵全、丘四三人绑赴刑场杀害。 广东水师统带程奎光,在营务处受责六百军棍,病死狱中。闻知陆皓东
牺牲,孙中山极为悲痛,称他是“命士之英才”,“为中国有史以来为共和 革命而牺牲者之第一人”。接着,清政府下令对孙文、陈少白、杨衢云、朱
浩、汤才、王质甫、李杞、侯艾泉、夏百子、莫亨、吴子材等十余人悬赏捉 捕。
孙中山被列在缉捕名单的最前面,赏银也最高,为花红银一千两。另外, 清朝总理衙门向亚洲、美洲、欧洲各国清使馆发电,通缉孙文。
再说孙中山于 10 月 27 口晚上到达唐家湾之后,马上改坐轿子赶到澳门。 过了两天,从澳门搭船去了香港。
到了香港之后,孙中山与陈少白、郑士良会合,搭船前往日本,终于摆 脱了清廷的追捕。
伦敦被禁
广州起义失败以后,清政府悬赏花红银一千两通缉捉拿孙文,在通缉令 上还把孙文的“文字”加上三点水,故意写作“汶”,把革命家当作洪水猛
兽,以示痛恨。两广总督谭钟麟还打电报通知香港,日本、新加坡、伦敦等 地的驻外使馆,密切注意孙文的行踪,相机捉拿归案。
孙中山此时并不气馁,斗志更坚。但国内已经很难呆下去,他被迫逃亡 国外。在一个月黑的夜晚,他乘船悄然离开了广州,经澳门到达香港,后来,
又匆匆与郑士良、陈少白等人一起会合,抵达日本,在神户上岸后,他买了 一张日文报纸,看见上面有一条日文新闻,标题是“支那革命党首领孙逸仙
抵日”。当时,反清起义并不用“革命”两字。孙中山颇感新奇,边看边小 声念叨着“革命,革命,革命党”。他碰了碰坐在身边的陈少白:
“你看,日本人称我们为革命党。” 少白凑过来看了这则新闻说:“这不比以往用的‘发难’‘起事’一类
的词更好吗?” 孙中山思忖片刻说道:“革命二字,出于《易经》中的‘汤武革命,顺
乎天而应乎人’一语。日本人称我们为革命党,意义甚佳。”
“那我们以后就称为革命党吧,这比‘会党’一词更有战斗性。”陈少 白建议道。
“好吧,称为革命党。”孙中山点头微笑。
1895 年 11 月,孙中山到了日本横滨。这时,他毅然剪去了头上的辫子, 换下了清朝的服装,表示与清朝反动政府的彻底决裂。在横滨,孙中山组织
了兴中会横滨分会,有几十名华侨参加。
年底,孙中山离开日本,重赴檀香山。檀香山本来是兴中会的创始之地, 但是由于广州起义失败,不少会员灰心丧气,会务也基本陷于停顿。孙中山
虽然竭尽全力加以整顿,不辞劳苦地奔波鼓动,也重新发展了一批新会员, 并且成立了“练兵会”,作为训练武装干部的组织,但最终由于革命风气不
盛,因而进展迟缓。
为了扩大兴中会的力量,孙中山考虑到在檀香山暂时难有大的发展,便 将注意力移向了美洲大陆,因为美洲大陆的华侨,远比檀香山群岛的要多,
孙中山决定前往开展宣传工作。
在准备启程前往美洲的前夕,孙中山漫步在檀香山街头。这里气候温和, 树木葱笼,奇花烂漫,碧波荡漾。但美丽的风景提不起孙中山的兴致,他一
边走,一边想着去美洲大陆的计划。突然,一辆载着四五人的马车,迎面奔 驰而来。孙中山一惊,仔细一看,车上坐的竟是他在香港读医科大学时的老
师康德黎夫妇和随员。他乡遇故知,孙中山喜从天降,他忘却了礼仪,来不 及打招呼,抓住车扶手,敏捷地跳上了马车的踏脚板。
康德黎夫妇正在全神贯注地欣赏太平洋的热带风光,给这位“不速之客” 吓了一大跳。同车的日本保姆,以为来者是日本人,忙用日语问道:“先生, 你要干什么?”
“我是孙逸仙”,孙中山满脸笑容,用英语问候,“老师,您好!” 康德黎夫妇定睛一看,果然是他的学生孙逸仙!只不过他已经穿了西装,
去掉了辫子,留了胡须。 老师夫妇转惊为喜:半年以来时时悬念的孙逸仙,现在竟平安地出现在
自己的面前。 康德黎异常高兴,连忙招呼马车停下,急切他说:“我离开香港前两天,
有人告诉我,说你在檀香山,没想到今天竟不期而遇。” 师生畅快地交谈着。康德黎告诉孙中山,他这次是回国休假,途中登岸
游览小憩,真是巧遇。孙中山也将自己即将启程赴美,再打算到英国的计划 报告了老师。康德黎一听,马上将他在伦敦的住址告诉了孙中山,相约在伦 敦会见。
谁也没有料到,当孙中山后来在英国伦敦蒙难,生命濒于危急的时刻, 擅香山街头的这次奇遇,对帮助孙中山逃出死地,竟然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1896 年 6 月,孙中山到了美国。他首先在太平洋东岸的旧金山登陆,然 后横穿美洲大陆,一直到大西洋西岸的纽约。沿途每到一地,总要留住十天
半月,向当地华侨痛陈国民危困的惨状,宣传革命救国的道理。但是,孙中 山发现,美洲华侨对革命的冷漠状况,比檀香山更甚。他奔波各地,活动了
几个月,但响应他革命号召的人寥寥无几。尽管如此,孙中山自己却认为, 这是为革命而播种,是辛勤的、艰难的播种,革命的种子总是要发芽、生长 的。
1896 年 9 月底,孙中山离美赴英,到达伦敦。他一踏上伦敦的土地,就 警惕地左顾右盼,注意有没有人跟踪他。当时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悬
着的心才开始轻松一些。
但是,他完全没有料想到,他的一举一动,早被一位受雇于清公使馆的 碧眼高鼻的英国私家侦探尽收眼底了。10 月 2 日,也就是孙中山到达伦敦的
第二天,关于他活动的情报,已经送到了清政府驻英国公使馆参赞、英国人 马格里爵士的办公桌上。
10 月 11 日,星期天,上午 10 时许,孙中山按照事先约定,准备去看望 住在罩文省街的老师康德黎博士。走到半路,忽然发现从后面赶上来一个穿
着中国服装的人。那人注意地盯住孙中山,突然用英语向他探问;
“您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
“中国人。”孙中山见是一位本国人发问,便用广东话与其交谈起来。
“听您口音,好像是广东人?”
“是的。”
“啊,我们还是同乡呢。”那人顿时热情起来,又进一步问:“您尊姓?”
“姓孙。”
“敝人姓邓,名廷铿,就住在前面不远。” 孙中山打量了他一下。只见他三十多岁年纪,身高体壮,脸上却瘦得双
颤突出,两只黄眼珠显得捉摸不定。他衣着整齐,看上去既不像中国留学生,
也不像做买卖的。不管怎样,在远离故国的伦敦大街上遇到这么一个同乡, 还是值得高兴的。于是孙中山道:
“你府上在哪里?” 邓指着对面街不远的房屋说:“那里就是。” 孙中山不知不觉地和邓一起走到了波德兰区 49 号。
这时,又一个中国人出现了。邓向他介绍说:“这位孙先生是我的同乡。” 那人显得十分热情,对孙中山连拉带劝:“到我屋里坐坐,抽根雪茄,
喝杯红茶,叙叙乡情呀!” 孙中山因事先和康德黎老师有约,便极力推辞。这时候,从
楼房里又走出一个满面虬髯的大汉,也非常客气地请孙中山到楼里坐 坐。说着,他们一边一个挽住孙中山的胳膊,不由分说把他拉了进去。等孙
中山回头去找邓廷铿时,他已不见了。
孙中山一进门,便听见“呯”的一声,大门被迅速关上了,又“咔嚓” 一声上了锁。孙中山看见大厅里有好几个中国人正看着他,便大声发问:“你
们要干什么?这是什么地方?”
“走,到搂上去再说!”那两个大汉变了脸,语气也强硬起来。他们挟 持着孙中山,带到三楼的一间空房子里,把他往里一推,便锁上门扬长而去。
不一会儿,一个碧眼黄须的英国老头儿走进屋里,用生硬的中国话对孙 中山说:“对你来说,这里就是中国。”这句话,他一连说了两遍。孙中山
这才明白,这里是中国驻英使馆,他被秘密绑架了。
“你是什么人?”孙中山用英语问道。
“我是马格里爵士,是贵国使馆的参赞。” 孙中山前几天曾听康德黎老师谈起过,就是眼前这个马格里,以前在上
海参加过华尔的“洋枪队”,是个镇压太平天国起义的刽子手,不由得对他 怒目而视。
马格里得意洋洋地说:“你就是孙文?”
“是的,我是孙文。”
“驻华盛顿的中国公使来电,说你乘轮船来这里,让我们扣留你。”马 格里凶相毕露地说。
“为什么?”孙中山气愤地问。
“你是贵国政府通缉的要犯,你一到伦敦,我就雇了侦探社的便衣跟踪 了你好几天,现在终于把你捉到了。我刚才已经打电报给贵国,你必须在这
里等候总理衙门的覆电。”说完,马格里不怀好意地冷笑一声,出门去了。
孙中山在房中焦急地踱步徘徊,透过窗户,凝视着蔚蓝色的天空,双眉 紧锁,思考着应付窘况和脱逃的办法。
蒙难脱险
孙中山被囚于清政府驻伦敦公使馆的楼上,心中不免焦急。心想,革命 大业未成,不能就此束手待毙,一定要设法逃出去,首先要把被绑架的消息
告诉老师康德黎博士。
于是,孙中山疾步走到门边,请看守喊来马格里。 孙中山问:“我被你们扣留在这里,能不能让我的朋友知道?”
“不行!”马格里一口回绝,“但是,你放在旅馆中的行李,可以写个 便条,让这里的人去为你取来。”狡猾的马格里企图用这个办法搜索孙中山
的行李,看看能否取得机密文件或其它有价值的东西。
孙中山识破了马格里的诡计,告诉他:“我不住旅店,只有康德黎博士 知道我的住址。”
于是,孙中山写了一张纸条,说明他已被幽禁于中国使馆,请将他的行 李送来。孙中山要马格里将这张纸条交给他的另一个老师孟生博士,请孟生 转交给康德黎。
马格里接过纸条一看,皱着眉头说:“不能说被禁。” 孙中山又重新写了一张纸条。马格里假意答应转交,拿着便条走了。他
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个木工,乒乓乒乓地给门上加了一把新锁,又用几 根铁条把窗户钉得结结实实。
几个小时后,马格里又派来一个叫柯尔的仆人,对孙中山进行搜身检查, 将他装在口袋里的钥匙、铅笔、小刀、纸张等搜索干净。
马格里对这个仆人严厉地说:“不论孙文给你多少钱,你都可以收下, 但是他给你的任何一张纸片,你都必须直接呈送给我。”
“知道了,照你的吩咐办。”柯尔答道。 晚上,马格里又在囚禁孙中山的房子门外加了两个门卫,日夜监视,让
他插翅难飞。 夜间,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门外的看守在走廊上走路的脚步声不时传入
耳中。孙中山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睁睁地盯着天花板出神,寻思着用什么办 法才能把自己被捕的消息传出去。
一连几天,孙中山都是在焦急中度过,他见行李始终没有送来,便知道 上了马格里这只老狐狸的当。他买通看守,悄悄弄来了纸和笔。这几天,他
多次请求柯尔帮助送信,但柯尔不是拒绝,就是把信交到马格里手里。
孙中山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他只得将身边仅有的两张纸裁成几 块,都写上给康德黎博士的求援信,然后用纸条裹着硬币,打开窗子,把几
张纸条从窗外向街道掷去,希望能被过路的人拾到,按纸上的地址去送给康 德黎博士。他想,只要有一架纸条送到,就有营救的希望了。
但事与愿违,可能是力度不够,几张裹着硬币的纸条全被使馆的人捡了 去。随之而来,整个窗口都被封死了。
正当孙中山无计可施,十分苦闷的时候,马格里却酝酿着一个更加恶毒 的阴谋:他准备和一家轮船公司商量,包租该公司的船只押送孙中山回中国。
按照英国的法律,未经英国政府的许可,外国使馆是不能随便捕人的。 马格里认为,如果能得到一份孙中山“自己来到使馆”的书面证明,他们执
行“租船押送孙中山回国”的阴谋就会比较顺利。如果此计不成,就把孙中
山当作疯子,堵上嘴巴,捆起手脚,装在一只大木箱里偷运回国。
这时候,邓廷铿又在孙中山的面前出现了。 邓廷铿装着十分抱歉的口吻说:“前几天强迫孙先生到此,实在是公事
公办,没有办法,请孙先生海涵。” 孙中山坐在椅子上,面色威严,没有吭声。 邓廷铿继续谦恭地说:“兄弟今天前来看望,实在是想表达下我的个人
感情。”
“你如果真的是为友谊而来。则打算怎样援助我呢?”孙中山不紧不慢 地问。
邓廷铿提出:“我为孙先生想了一个办法,你可以写一封信给龚照瑷公 使。信中须要竭力表白本系良民,并非乱党,只因朝廷官吏诬陷,使我遭受
嫌疑,因此,亲自来到使馆,请求昭雪。”
孙中山情急之中,未多思索,按照了邓廷铿的意思,写了一封信。邓廷 铿高兴万分,拿着这封信,连招呼也未打就匆匆下楼去了。
这时,孙中山大声叫了起来:“中计中计!” 孙中山之所以再次坠入邓廷铿的奸计,在当时实在是以为这是获得自由
的唯一途径。因为如果被押送回国“正法”,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海外华 侨中,都会给革命运动带来重大的损失。
第二天,仆人柯尔照例给孙中山送来了食物和煤炭。这一天,已经是孙 中山被囚的第六天了。经过多无的观察,柯尔看出孙中山是个好人,孙中山
也感到柯尔富有同情心,心地比较善良。
柯尔看着孙中山愁苦的面容,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孙中山说:“我实在是个好人,并不是他们所说的疯子。我是中国的国
事犯,现在被迫流亡海外。”
“什么是国事犯?”
“你听说过阿美尼亚人的事吗?” 柯尔点点头。
孙中山知道英国人对基督教怀有特殊感情,就向柯尔解释道:“现在中 国的皇帝要杀害我,正如土耳其苏丹要杀害阿美尼亚人一样。土耳其苏丹仇
视阿美尼亚族的基督教徒,所以要杀害他们。中国皇帝仇视中国的基督教徒, 也要杀害他们。我是一个中国基督教徒,而且曾经尽力谋求改革中国。凡是
英国人都同情阿美尼亚人,像我这样的情况,如果让英国人民知道,也一定 会同情的。”
柯尔显然被感动了,问:“不知道英国政府能不能给予援助?” 孙中山很有把握地说:“英国政府一定乐于相助,这是不用说的。我的
生命,现在其实是系在你的手上,你如果能让外界知道这件事,我的生命就 能够保存,否则,只能任其杀害。”
孙中山略微停了一下,继续说道:“请你再三想想:我们是以崇拜上帝 为重,还是以尽职雇主为重呢?”
柯尔明白了,点点头走出去了。 第二天,柯尔继续送煤进来,加完煤后,用手指指煤篓走开了。孙中山
拨开煤块一看,有一个纸团。打开来,只见上面写着:
“我可以替你送一封信给你的朋友,不过写信时要小心,当心监守人的 眼睛。他们在锁孔中监视你的行动。”
孙中山赶紧在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张暗藏的名片,躺在床上给康德黎写了
几句话,交给了柯尔。 善良的柯尔在另一位英国女仆的帮助下,冒着被使馆解雇的风险,终于
把孙中山被诱捕囚禁的消息告诉了康德黎博士。 孙中山失踪后,康德黎博士十分焦急。一接到孙中山被绑架的亲笔信,
马上找到孟生博士,一齐商量营救的办法。 他们首先报告了伦敦警察局,要求警方干涉此事,遭到婉拒。接着,他
们又赶到英国外交部,那些官员也都模棱两可,不肯马上交涉。为了抓紧营 救,康德黎急忙赶去雇私人侦探,日夜监视中国使馆,防止他们把孙中山暗 中转移。
孟生博士赶到使馆求见,出来接待的是一个翻译,此人正是邓廷铿。孟 生开门见山他说:“我要见一见孙逸仙先生!”
邓廷铿故作惊讶:“什么孙逸仙?这里没有此人!” 当天夜里,康德黎博士又赶到伦敦最有名的《泰晤士报》社,揭露中国
使馆的违法行为,碰了钉子,只得又到其他报社奔波求援。 第二天,《地球报》用“革命家在伦敦被诱捕”为题发表了这个消息。
当天,《中央新闻》、《每日邮报》的记者纷纷来访康德黎。次日,伦敦的 各家大报又以特大标题,竞相报道了中国公使馆这一丑闻。
消息传开,舆论为之大哗,英国社会上掀起了轩然大波。许多英国公众 拥到清使馆门口,高呼“释放孙逸仙”的口号。有人愤怒地声称,如不放出
孙逸仙,就要捣毁清使馆。
在强大的社会舆论压力下,英国政府只得派遣代表向清使馆提出交涉。 英国首相兼外交部大臣沙利斯堡还向清使馆递交了备忘录,要求按照国际公
法和惯例,迅速释放孙逸仙。
10 月 23 日,被非法囚禁了十二天的孙中山终于被释放了。当他从使馆 出来时,伦敦的街头人山人海,热情的英国公众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了,他
们纷纷向孙中山挥手致意,热情地齐声欢呼:“孙逸仙!孙逸仙!”
此情此景,充满着斗争精神和英雄气概的革命民主主义者孙中山无限感 慨,无限激动。回到旅馆,记者们蜂拥而至,把孙中山团团包围起来。孙中
山慷慨陈词,详细揭露了清政府这一卑劣的绑架阴谋。英国各报继续以大量 篇幅报道了这个事件的始末。
这样,这次卑鄙的绑架事使清政府的腐朽和残忍本性更加臭名远扬,中 国革命家孙逸仙的名字瞬间便传遍了全世界。
潜心研读
一个真正的革命者,绝不会因为经历了一次死亡的危险就畏直不前,孙 中山虽然在伦敦遇险,差点被杀头,但丝毫没有削弱革命意志。正如他在获
释第二天给伦敦各报主笔所写的声明那样:“我对立宪政府和文明国民意义 的认识和感受愈加坚定,促使我更积极地投身于我那可爱而受压迫之祖国的
进步、教育和文明事业。”
孙中山反思自己的革命经历,深深感到自己的才智和学识还不足以应付 实际斗争的需要,便决定暂留伦敦,这样做一方面能比较从容地思考一下今
后的计划,另一方面可以利用大英博物院图书馆的丰富藏书,潜心研究,并 实地考察欧洲各国政治经济的情况,进一步探求救国的真理。
就这样,孙中山开始了一段在异国读书、研究的生活。在这期间,他几 乎天天都泡在博物院的图书馆里,博览群书,几乎对一切都感兴趣:外交、
法律、矿物、农业、畜牧、机械、政治、经济等,各种书籍都看,而尤其重 视社会问题和政治问题。
他这样日夜苦读,是有着明确的政治目的的。后来他曾说,他所学的一 切学问,都是“革命之学问”,凡任何有助于增进革命知识和能力的,他都
认真去研究,作为组成他的“革命学”的素材。
清使馆对孙中山的动向仍然十分关注,他们继续委托侦探社监视孙中山 的行动。该侦探社 1897 年 4 月 18 日向使馆的报告,今天读来是很有意思的:
“他(指孙中山)的行动很有规律,几乎每天到大英博物院图书馆,谭 文省街 46 号,霍尔庞邮局在大英博物院图书馆,他不变的总是进阅览
室,并停留几小时,偶然的为要吃些点心,就到布莱街金谷面包公司,之后, 有时仍回大英博物院图书馆。”
6 月 24 日,侦探社又报告说:“此人经常地到大英博物院图书馆,在那 里停留至下午 7 时或 8 时。”
这些报告,成了孙中山当年居留伦敦时刻苦读书的真实记录。 康德黎博士后来也与友人谈到过:“孙逸仙在伦敦和我们住在一起的时
候,从来没有浪费过光阴。他时时都在工作,他所读的书,各方面都有 孙逸仙在今日的中国,是一个获得最广博最高尚教育的人,这是无疑的。”
孙中山曾说过:“我一生的嗜好,除了革命之外,只有好读书。我一天
不读书,便不能够生活。”他爱好读书,甚至在危急情况时也矢志不移。 有一天晚上,阅览室里的读者都走了,孙中山已经十分疲倦,就伏在桌
子上休息一会。这时,他晚饭还没吃,摸摸口袋,生活费已经所剩无几。就 在他准备出门买面包时,进来了三个中国留学生找他讨论问题。一位稍微年
长一些的学生见他满面倦客,关心地问:
“孙先生近来身体怎样?”
“不错!”孙中山打起精神回答。 伦敦的中国留学生与孙中山的关系比较融洽,知道他生活困窘,便时常
接济他。这时,其中另一位中国留学生笑着说:
“恐怕又是囊中羞涩了吧。” 孙中山拍拍口袋说:“今晚还能过得去。” 说完,那三位同时笑了起来。他们拉着孙中山去吃饭,又共同凑了三四
十英磅送给他。
可是不到三天,孙中山就把这笔钱几乎都用来买了新书,其中有许多关 于英法资产阶级革命的书籍。在孙中山看来,为了探求救国的道理,生活苦
一点没有关系,一两顿饭不吃不要紧,学习比吃饭更重要。
孙中山在英国这一时期,除了通过读书研究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理论,接 触有关社会主义运动的学说外,还找机会认真地观察资本主义的社会政治制 度。
他经常专门抽空到英国宪政俱乐部等处考察调查,跟流亡伦敦的各国革 命者交流经验,商讨问题。他看到英国虽然富强,但广大劳动人民的生活却
十分悲惨。伦敦的产业工人举行总罢工,竟遭到政府军队的残酷镇压。
对于英国社会的这些现实情况,孙中山感触颇深。他设想通过一些办法, 避免资本主义进一步发展带来的“祸害”。他的社会经济观点——民生主义,
就是在这时开始形成。他决定采取民生主义,与民族、民权两个问题同时解 决,初步形成了三民主义的主张。
由于当时欧洲的中国留学生人数不多,距离中国又路途遥远,孙中山决 定离英赴日,就近谋划中国革命。他离开伦敦,又一次横渡大西洋,经过加
拿大的蒙特利尔、温哥华、维多利亚等地,于 1897 年 8 月中旬再次到达日本 横滨。
在横滨,孙中山结识了两个日本朋友,一个叫宫崎寅藏,一个叫平山周。 他们都是听说中国革命家在伦敦蒙难的传奇事件后,慕名前来求访的。他们
和孙中山一见如故,畅谈革命,终日不倦。
宫崎寅藏是日本著名的浪人。他比孙中山小五岁,号白浪滔天,相貌雄 伟,蓄一口长髯,他是一个游侠式的人物,性情豪爽,交流广泛,行踪不定。
有钱的时候,他狂歌善舞,挥金如土,为朋友的急难解囊相助,可以一掷千 金;无钱的时候,他就沿街说书、卖艺、唱浪花节来维持生计,蓬头破衣,
如同乞丐一样。就是他,后来写了著名的《三十三年落花梦》。
平山周是个二十六、七岁的日本青年,英俊倜傥,性格耿直,也和孙中 山很谈得来。
通过宫崎和平山的介绍,孙中山又结识了刚当上日本民党领袖的犬养 毅,以及大隈重信、萱野长知、头山满、山田良政等日本朝野著名人士。后
来,山田良政还亲自参加了 1900 年的惠州起义,在惠州附近的激烈战斗中英 勇牺牲。
宫崎和平山都住在东京。临别的时候,他们都劝孙中山采用化名暂留日 本,以摆脱清使馆密探的追捕,并邀请孙中山到东京去,以他们华语老师的
身份进行革命活动。孙中山回答说,是暂留日本还是潜回国内,他还要再仔 细考虑一下才能决定。
于是,宫崎和平山把自己的地址留给孙中山,便依依惜别地回东京去了。 过了几天,孙中山来到东京。他先找到平山周,告诉他已经决定暂时留
在日本进行革命活动。平山周听了十分高兴,马上陪孙中山来到宫崎寅藏家 里。
为了便于开展革命宣传,他们议了很长时间,最后商定让孙中山住在位 于东京市中心银座的对鹤旅馆。他们给孙中山换上了一套崭新的日本服装, 便走出门来。
宫崎和平山陪着孙中山,沿着车水马龙的大街向旅馆走去。在日比谷公 园附近,孙中山看到一所华丽的住宅座落在一个幽雅的花园之中,便随口问
平山周:“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东京大名鼎鼎的中山候爵的府邸。”平山周告诉他。 来到对鹤旅馆,由平山周给孙中山登记。孙中山当时的姓名是孙文,或
称孙逸仙。由于事先没有商定化名,平山周犹豫了一下,想想刚才经过中山 候爵的住宅,便随手写上了“中山”二字。可是,中山是日本人常见的姓,
应当再有个名字。
平山周正踌躇间,孙中山接过平山周手中的笔和登记簿,又加上了一个
“樵”字。于是,孙中山又有了一个新的化名:“中山樵”。 进了房间,孙中山风趣地对宫崎寅藏和平山周说:“我小时候,从六岁
起就上山砍柴,真是一个中国的山樵啊!”
“中山先生”,宫崎寅藏第一个叫起孙中山的新名字,诙谐地说,“中 国革命的道路上,充满了荆棘,也正需要您这位中国的山中樵夫来披荆斩棘
啊!”说罢,三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援菲计划
在日本,孙中山和菲律宾独立党曾有过一段动人的交往,那是孙中山住 在横滨的时候。
夏夜,横滨的气候十分怡人。海风呼呼地吹着,把白天的暑气化为乌有。 滨海的沙滩上、大道边和树荫下,到处是纳凉的人们。
孙中山无暇享受大自然带来的阴凉,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正汗流浃背 地在绘制一张中国地图。这不是普通的地图,而是一张别具匠心的《中国现
势地图》。在地图上,他把帝国主义在中国划分的势力范围、强占的铁路, 一一着色标明,以便看图的人触目惊心。为了唤醒有志之士起来革命,他还
为这张地图写了一个后记,内容是:
近来中国有志之士,感慨风云。 悲愤时局,忧山河之破碎,惧种族之沦亡,多欲发愤为友,乘时报国,
舍科第之辞章,而讲治平之实学矣 孙中山时而又停下笔端,思索着下一次武装起义的计划。忽然,门外的
日本侍女叩了叩门,轻轻地说:“中山先生,有人找您!” 孙中山打开房门一看,门口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又黑又瘦,上唇
蓄着一字型的浓密胡子,手里拎着一只皮箱,脸上露出极度疲惫的神色,两 只乌黑明亮的眼睛却显得十分深邃、坚毅。
“您就是孙逸仙博士吧?这么晚前来打扰您,十分抱歉”,那人说着一 口不熟练的日语,自我介绍道,“我叫彭西,来自菲律宾。”
“哦,您就是那位菲律宾独立党的著名宣传家彭西先生?久仰!久仰!” 孙中山和来人紧紧握手,热情地将客人住屋里让,“快请,请屋里坐!”
彭西此次来日本,负有重要的使命。几个世纪以来,菲律宾一直处于西 班牙的殖民统治之下。1896 年,二十九岁的中菲混血青年阿奎那多领导独立
党起义,参加的民众有四十万人,与西班牙统治者进行了顽强的战斗。
后来,美国也企图取代西班牙,要把菲律宾作为它的殖民地。美国政府 向菲律宾调派了军舰,对阿奎那多诡称,要帮助菲律宾独立,美国军队攻下
了马尼拉,占领了大片领土,打垮了西班牙的殖民统治势力。
1898 年 6 月,阿奎那多在卡维特成立了菲律宾共和国,并被选为总统。 但在年底,美国又与西班牙在巴黎签订和约,决定西班牙退出菲律宾,由美
国取代殖民统治。菲律宾共和国对此提出抗议,要求美国政府要求承认菲律 宾独立,被美国拒绝。后来,美国竟完全背信弃约,向菲律宾革命军发动突 然袭击。
在阿奎那多领导下,菲律宾革命军奋起保卫民族独立,勇敢地抗击侵略 者。由于武器缺乏,便决定向亚洲各国求援,并派彭西到日本购买军火。
彭西到了横滨,得知中国革命党首领孙逸仙正在横滨,并了解到孙中山 与日本朝野人士有所交往,也一定会同情菲律宾的独立斗争。于是,经多方
打听,找到了孙中山的住处。
彭西与孙中山走进内室,在席子上坐下来,两人一见如故,亲切交谈起 来。
“孙先生,见到您真是万分高兴!我早就听说你的高明医术和革命业绩。 从经历上来说,我们是十分相似的。我以前是马德里医科大学的毕业生,从
事过医生这个治病救人的崇高职业,后来也和您一样弃医革命,现在正为自
己祖国的独立自由而战!”彭西不愧是一位宣传家,说起话来亲切感人。
“你们的斗争,早已引起中国人民、亚洲人民和全世界人民的注目。我 们中国的革命党人和菲律宾独立战士应该结成紧密的同盟,这样,亚洲革向
的力量就可以大大加强。”
“孙先生,您这个主意太好了!”彭西不禁兴奋地站了起来。 孙中山接着转了一个话题,关心地问:“听说贵国近来的独立战争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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