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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全传

_4 李守鹏,汪鹏生,倪三好 (现代)
“神殿刚刚花钱修复,就弄得这样一塌糊涂。一定得罚他们把神像修理 好。”
人们三言两语,你一句,我一句,向孙达成兴师问罪,横加指责。孙达 成看看神殿的神像,自觉理亏,只好一个劲地赔不是,又连连说:“我赔,
我赔。修复神像需要多少钱,由我出,由我出。”
“光修殿还不行,这本来就是你孙家做的好事,你孙家自然得出来收拾。 毁坏神像,神是会发怒的,弄不好还会给我们大家带来恶运。你那小子必须
离开村庄,或许能使我们躲开灾难,否则,出了什么事,我们还要找你算帐。”
村里一个颇有身份的老人这样说道,其他的人也跟着附和起哄,叫嚷起 来:
“对,一定要让这小子离开!” 孙达成又是诺诺连声:“叫他走。我一定叫他走。” 孙达成气得头昏眼花,颤巍巍地回到家,一见孙中山就光火,厉声训斥
道:
“你干的好事,让我在村人面前丢尽了脸。你给我滚!” 孙达成一向喜欢机灵的孙中山,只因这次的祸闯得太大了,才破天荒发
这么大的火。 母亲在一旁看了焦急,问道:“你叫孩子滚,他能去哪呢!” 孙中山一直默不作声。他已从砸像的兴奋中走了出来,陷入压抑与沉重
之中。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破除迷信之举不仅没有唤醒愚昧的人们,反而 遭到了他们的无情指责,甚至以必须离开村庄作为毁殿砸像的代价,而这代
价则意味着承认对自己的惩罚,更意味着自己承认失败。他不想走,他不愿 意走,可是,父亲的态度又是那样的坚决,他怎么忍心让他老人家再生气呢?
“让他去香港吧”孙达成说道。 第二天一大早,回乡还不到半年的孙中山又被迫离开了家。 他望着寂静的村庄,暗暗发誓道:我迟早会回来,我总有一天要唤醒那
些愚昧的人们。
入教弃财
孙中山因为闹殿砸神像,触怒了强大的传统势力,在无可奈何之下,离 开家乡,来到了香港。
到香港之后,孙中山先进了拔萃书室,在这家由英国基督教圣公会办的 中等学校里修习英文。由于他已有很好的英文基础,觉得学校的课程已不能
满足自己,于是不久就退了学。
这是 1883 年 11 月至 12 月之间的事。 到了这年年底,原先与孙中山一起砸像而被迫出走上海的陆皓东,也来
到了香港。两位朋友一见面,分外高兴,谈起毁殿的事来,都感慨不已。 一次,俩人谈起信仰问题,孙中山便向陆皓东介绍了基督教,并向朋友
表明他自己崇奉基督,还希望受洗入教的信念。 与此同时,孙中山还发了一番感慨。他认为西方比中国进步,英、美政
府和他们的人民相处得那么好,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信奉 基督,以忍耐、顺从和牺牲自己、拯救他人的精神面对生活,面对一切。
孙中山对基督教的理解与信奉自然有些幼稚,显然是陷入另一种无用的 迷信。然而,无论如何,基督耶稣的献身精神深深打动了他。正是这种献身
精神,才使得孙中山对基督深信不疑。
陆皓东睁大眼睛,听着好友的讲述,一种共鸣强烈地产生了。他也喜欢 上了基督,信奉上了基督,他脱口而出:
“我们入教吧!” 孙中山没想到陆皓东这么爽快、果断,十分高兴,说:
“好。咱们一起加入基督教。我认识一个很好的牧师,请他给我们主持 受洗礼。”
孙中山所说的牧师叫喜嘉理,是美国公理会的传教士。孙中山到香港之 后,常去喜嘉理所在的教堂作祈祷,因而认识他。
1883 年 12 月末的一天,孙中山和陆皓东怀着兴奋而严肃的心情,来到 必列者士街纲纪慎会堂,接受喜嘉理牧师的受洗主持,加入了基督教。
孙中山神情虔诚而严肃,他默默地望着耶稣受难的十字架,心里一阵激 动。他暗自鼓励道:
“要学习耶稣,为拯救别人而牺牲自己。” 孙中山在受洗登记册上署名为“孙日新”。这“日新”一名,是取自《大
学》中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一句话,鲜明地表达出他弃旧迎新、 日有所进的愿望。
入教之后的孙中山,俨然成了基督教的忠实信徒。他激动不已,兴奋不 已,一阵冲动激起他满腔的热情,他干脆搬到喜嘉理居住的纲纪慎会堂二楼,
与这位美国牧师住在一起。
到了第二年的 4 月,孙中山进入中央书院,用“孙帝象”的名字登记注 册。
中央书院是香港英国当局于 1862 年 2 月创办的一所中等学校,1889 年 改名域多利书院,1894 年改为皇仁书院。
这是所设备完善的学校,管理严格,教学认真。课程的安排十分紧凑, 每日上八小时的课:上午四小时讲授中文,下午四小时讲授英文。后来,还
增加了代数、几何和化学等课程。
学校的学生,大多是中国人,只有少数其他各国的学生。对于入学的年 龄,学校并无严格规定。因此,低年级里有二十多岁的青年,高年级里不乏
十来岁的孩童。如此大小颠倒的现象,人们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因为知识 不是以年龄的大小来衡量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学业有先后,又有
什么值得奇怪的!这样一种学习环境,对于求学者眼界的开拓、心胸的扩大 和知识的增长,无疑是大有好处的。
这大概就是孙中山进入这所学校的原因吧。 正是这样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促使孙中山更加勤奋地在知识的海洋中
遨游。他不仅每天坚持上完八小时的课程,而且晚上也不闲着。当时有个中 文教师叫区凤墀,孙中山很喜听他的课,认为他极有学问,所以晚上常请区
老师辅导他的国文。区老师也喜欢孙中山的聪明、勤奋,亦乐于在空闲时辅 导孙中山。
孙中山全身心地投入学习,沉浸在吸取知识的乐趣之中。 一天,他正在教室里看书。一个同学来到他身边,喊道:
“孙帝象,你的信。”
“谢谢。”孙中山接过信,一看信封,原来是大哥寄来的。他急忙拆开, 展开信纸,读了起来。
大哥在信中说,由于各种原因,他的经营受到挫折。如今要重整旗鼓, 另辟生意之门,但因过去的财产用了阿弟的名义,使用不便,因而十分着急。
请阿弟收到信后,即去檀香山协助他。
孙中山读了信,心中很为大哥担忧,也很为自己担忧。大哥的生意垮了, 谁来负担自己的学费呢!他义不容辞,必须前往檀香山,协助大哥摆脱困境。
他立即办妥了停学手续。一天也没耽搁,第二天就搭上了去夏威夷的轮
船。 轮船隆隆前进,孙中山再也不觉得它航行得快,而是觉得缓慢极了。他
恨不得飞到大哥的身边,可是却不能,他如今被困在这缓慢之物里,只能一 步一步地前移。他必须静下心来。也只有静下心来,忍受这漫漫旅途的寂寞。
寂寞中的思想却是分外的活跃。他想起了两个月前大哥给他的另一封信。在 那封信里,大哥以非常严厉的口吻,责备了他的不良行为,说什么毁坏神像
是大逆不道;加入基督教是走火入魔。要求他即刻断绝与基督教的关系,否 则,大哥在那信的最后威助道:就要停止汇款:不再负担他的学费。而他,
对于大哥的责备和威胁,只是一笑了之,没有引起丝毫的自责和愧疚。他依 然每天按时作祈祷,星期天坚持作礼拜,照旧与喜嘉理牧师来往甚勤。
他把大哥的话抛到了一边,那么大哥对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说说而已, 任其自然吗?孙中山不得而知。但他迷迷糊糊地感到,大哥与他远隔重洋,
对自己的言行,大哥怎么能知道呢?这样一想、孙中山便又着急起来。他是 为大哥的生意不景气着急,“我该为大哥做点什么呢?”
在这前思后虑的忐忑不安中,终于到达了檀香山。孙中山顾不上喘口气, 便一路紧赶,赶到大哥所在的茂宜岛。一见到大哥,孙中山吃了一惊。大哥
的脸阴沉沉的,给人以怒气充溢的感觉,而丝毫没有生意失败的痛苦与哀愁, 更没有兄弟相逢的喜悦与亲热。
孙中山轻轻地喊了一声:“大哥”。孙眉爱理不理地应了一声,然后就 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孙中山看看大哥,大哥也看看他,兄弟俩像不认识似
的,互相打量着,想弄清对方的心思,突然,沉默打破了,孙眉破口大骂起
来:
“你这不懂事不明理的!竟敢闹殿砸像,干出这样天理不容的事。早就 同你说过,不许信什么基督教,你偏不听,居然入教做了圣徒。写信叫你断
绝与他们的来往,你却当成耳边风,照样与他们打得火热!你,你眼里还有 没有我这个大哥?”
孙眉越说越气,不禁扬手在孙中山脸上掴了两巴掌。古人有句俗话,叫 做长兄如父。在孙眉看来,他供阿弟吃的喝的,供他上学读书,可阿弟却做
出对不起自己的事,一点也不听他的话,还不该教训教训他的阿弟?
孙中山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无论大哥是骂是打,他都认了。但是他心 中的信念,头脑中的信仰,也同样纹丝不动,并且显得更为坚不可摧,无法 动摇了。
孙眉的怒火换来的只是孙中山的平静,孙眉立即清楚了,他的阿弟是不 会因自己的斥责而改变主意的,因此就决定采用最后一手,来迫使他的阿弟 就范。
孙眉缓了口气,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然后又看了看眼前的阿弟,像在 下决心似的,终于说道:
“我的财产不能给信奉洋教的人。如果你不改变自己的主意,就请把划 在你名下的财产还给我。”
孙中山出于意料地平静,他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大哥,平和而诚恳的说:
“我让大哥失望了。我不是块经商的材料,更不是个听话的弟弟,真是 抱歉。中国古人所信奉的那一套不能使我信服,虽然我也愿意并尽最大的努
力去按中国的老办法做事。但是我的良心不允许,我的责任感不允许,因为 我不能遵守已经败坏了的习惯。”
孙中山停了停,接着说:
“大哥过去所慷慨赠与的产业,我很乐意奉还,因为那本来就不是属于 我的东西。说实在的,财富并不能打动我的心。金钱无疑是中国的灾害之一。
金钱可以用于正当的方面,也可以用于不正当的邪门。如今的中国官场上, 卖官鬻爵,贿赂公行,陷人民于水火,败坏了中国的政治。”
孙中山侃侃而谈,越说越激动。孙眉见此,也就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兄弟俩便去了律师事务处,办理了有关财产交割的各项手续。
孙中山看到所有的文本上,都由自己的名字变成了大哥的名字,心里倒觉得 一阵轻松,心想:
“今后我就不会有什么不安了,我可以自由地从事改良国家的事业了。” 孙眉的心却有些沉重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一做法是否合乎情义,是
否有伤兄弟之情。他拿着写有自己名字的财产文契,看了看显得轻松自然的 阿弟,仿佛才认识他似的,突然觉得阿弟长大了,成熟了。他不能再像对待
孩子一样对待阿弟了。
“始有志于革命”
孙中山又来到了茄荷蕾埠的商店。他望着商店,里面的摆设依然还是他 原来设置的样子。他想:何不再动一动,怎么能老是一副旧面孔呢?
可是店员们像没听见他的话,一动也不动。反而阴阳怪气地说:“我们 可没那闲功夫,要弄你自己弄吧!”
孙中山只好作罢。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一向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店员, 态度何以如此冷淡。
而这只是刚刚开始。孙中山在店中受到的冷遇和闷气越来越多。他想去 看看帐本,管事的说:“我不敢有劳大驾,还是我自己来吧。别碰了几天又
走了,叫我如何管这帐?”于是,就让孙中山做些杂碎苦役,而这些活,正 是他们过去不让孙中山干的。
孙中山从他们的神情态度中,终于明白过来,这是一帮势利的东西。孙 中山气坏了,他本来就不想在店里工作,是大哥硬要他来的。“这样的日子,
这样的窝囊气,我可受不了。我要回国,回香港继续求学去。”
这样想着,孙中山一气之下就从店里跑走了。他找到他的姐夫杨紫辉, 请姐夫帮助自己回国升学,说:
“我受不了那帮势利小人的鬼气,可我又不想因这一点小事去惊动哥 哥。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帮助我大哥。我的大哥,不就是你的大哥吗?”
杨紫辉听了孙中山的话,很受感动,就竭力劝说孙中山不要走,并且说
他实在拿不出足够孙中山回国的钱。 孙中山也就不再多说,悄悄地离开了茂宜岛,来到了火奴鲁鲁。
身无分文、举目无亲的孙中山,只得在街头徘徊,为无钱回国而惶恐焦
急。正在这时,他碰见了他在意奥兰尼学校求学时的同学钟工宇。 老同学不期而遇,两人都喜出望外。孙中山便同至钟工宇的住处,在那
里暂住了下来。到了晚上,两人躺在一张床上聊天,孙中山这才把自己的境 遇告诉钟工宇,并请他帮忙,借些钱给自己,好尽快回国。
钟工宇非常同情孙中山,也非常乐意帮他的忙,只是那时的他,刚刚开 始经营一间裁缝店,每月的收入不过才五块钱,哪里拿得出那一大笔款子呢?
钟工宇陷入了沉思,“谁能帮这个忙呢?”突然,他想到了当年奥阿厚 书院的教师英兰谛文牧师。这位老师是个热心人,当年又十分赏识孙中山,
他一定会帮这个忙的。 第二天,两人便来到英兰谛文开办的寻真书院。孙中山把自己的情况一
说,英兰谛文立刻答应下来,说他可以在他的朋友中筹款,一定帮孙中山回 国求学。
英兰谛文牧师的热心肠果然大获成功,他筹到了足够的款子。孙中山十 分感激,不知道如何感谢这位可敬的老师。
钟工宇也拿出了五块钱,那是他一个月的薪金,并诚恳地对孙中山说:
“你可以在我的店中随意选用你所需要的衣物。” 孙中山感动至极,也就不再客气,在同学的店中,挑选了几样他需要的
东西。 正当孙中山即将离开檀香山的时候,孙眉闻讯赶来了,但是任凭孙眉如
何劝说,孙中山也不肯改变离檀回国的决心,说:
“船票已经买好,不能退的。”
“那我没钱给你。到时可不要怨我。”孙眉见阿弟执意要走,心里多少 有点后悔和难过,但他却不愿把这心情表露出来,反而说了如此强硬的话。
“我不要你的钱,我也不会怨你。” 孙中山回答得十分干脆。 就这样,孙中山搭乘轮船,途经日本,辗转回到了香港。
孙中山回到香港,大约在 1885 年的 4 月底。他立即返回中央书院,继续 学习。可是不久,他就接到了父母带来的口信,要他回家成婚。
孙中山暂时还不想结婚,然而他一向敬重父母,他不肯违背他们的意愿, 使他们伤心。于是,接到信后,孙中山便匆匆赶回了翠亨村。
其实这成婚的事是孙眉的主意。孙眉见不能留住阿弟在檀香山助他理 商,又生怕阿弟在外不知还要做出什么“非礼”的事来,就想以成婚缚住阿
弟的手脚。同时,他也想弥补点什么,来平复自己对阿弟内疚的心理。因此, 孙中山刚离开檀香山,孙眉就给家中汇了几百块钱,请父母迅速为阿弟操办 婚事。
作为父母,当然也在为孙中山的婚事操心。孙眉的提议正合他们的心意, 于是便紧锣密鼓地办起来。
父母之命,媒的之言,婚事操办得极为迅速。孙中山回家还不到半个月, 便举行了结婚典礼。
婚礼的那一天是 1885 年的 5 月 26 日,新娘是本县外莹村商人卢耀显的 女儿,名叫卢慕贞。夫妻俩结婚之后,生有长子孙科和女儿孙娫、孙婉。
婚后两个月,孙中也又离开了翠亨,再次返回中央书院。一年之后,也 就是 1886 年的夏天,孙中山从这所中学毕业。
自从孙中山出走香港,到他回乡结婚的这一年多里,也即 1883 年 12 月 到 1885 年的 6
月,发生了一件非常重大的历史事件,这便是持续了一年多的 中法战争。这场战争对年轻的孙中山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成为他“有志于革 命”的开始。
早在 16 世纪,法国传教士就到越南活动。其后,法国人不断向越南渗透。 到 1862 年逼迫越南订立《西贡条约》,标志着越南沦为法国殖民地的开端。
法国人并不满足,继续向越南大举进犯,1883 年 6 月又强迫越南签订《顺化 条约》。自此,越南完全沦为法国的殖民地。
法国在侵略越南的进程中,始终觊觎着中国。因此,当法国人在迫使越 南人屈服之后,立即把侵略矛头就指向了中国。
1883 年 12 月 16 日,驻守在越南的清廷军队,遭到法国侵略者的进攻, 奋起反击,中法战争于是爆发。
到了次年 5 月,互有胜负的中法双方在天津谈判并签订了《天津简明条 约》,满足了法国侵吞越南和打开中国西南大门的侵略要求,双方暂时休战 撤兵。
到了 8 月初,法国人又挑起事端,法国海军遂进犯基隆,向基隆猛烈炮 击。基隆守军奋起抵抗,击伤敌舰两艘,击毙击伤登陆法军一百多人,打得 法军狼狈溃退。
在香港读书的中国学生,自中法战争开始后,一直密切关注着战事的进 展。基隆一战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这些关心国家命运的学生,同时也使他
们沉浸在忘乎所以的兴奋之中。他们买来酒菜,为胜利干杯,一起举着酒杯, 哈哈大笑,高喊着:
“中国当然是会胜的。如今这班洋鬼子该知道我们中国人的厉害了!” 孙中山当然非常关心战争动态,每天博览香港的各种中外报刊,对战争
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他与那些人的盲目乐观不同,对战争前景并不看好。 他认为,法国人有铁甲舰,而我军只有木制的沙船;法国人有新式的炮和精
干的炮手,而我军只有很难放一响的破枪;更何况,我们的兵他不禁想 起陆皓东冒充团丁以应检阅之急的荒唐事——是没有纪律的军队,是一群东
拼西凑而成的乌合之众,怎么能保证必定取得胜利呢? 孙中山的冷静分析,却招来了人们的非议。那些为些微胜利而忘乎所以
的人,竟斥责孙中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奸细”。 孙中山并不想为自己辩护,“还是让事实来证明吧。”
8 月 23 日,重新布置后的法国军舰,向马尾港发起突然袭击。毫无防备 的福建水师仓促应战,虽然奋勇还击,终因处于被动挨打地位而遭惨败。福
建水师七百余名官兵殉难,十一艘战舰和十九艘运输船被击毁。马尾造船厂 也同时被轰毁。
孙中山得知马尾港惨败的消息,心情十分沉重,再次对那些盲目乐观的 人说:
“木头船是经不住炮击的,我们应当制造铁的船只。对于这一点,我们 不相信怎么行呢?”
侵略者的卑劣行径,激起了中国人民的极大义愤:云南、广西、广东、 福建等地的人民,到处驱逐法国传教士,焚毁天主教堂;旅居国外的许多华
侨,纷纷捐款回国,支援抗法斗争,香港各行各业的工人、商人也纷纷罢工、 罢市,抗议法国侵略者的无耻罪行。
9 月中旬,一艘参与侵略战争受创的法国伤舰,开到了香港船坞,要求 修理。住凭舰上的法国人忽而威胁,忽而利诱,中国工人也毫不为之所动,
他们决不愿意为这些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刽子手服务,决不能为他们修好了 军舰让他们再来打中国人。
不久,又有法国商船到了香港,码头工人宁肯饿肚子、也不肯为他们卸 货。
这些爱国举动和同仇敌汽的精神,使孙中山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很快从 沉痛中振奋起来。他看到了“中国人已经有了相当觉悟”,“还有种族的团
结力”,不是没有办法的。
在国家面临危亡的重要关头,年近七十的退役老将冯子材挺身而出,率 军赶往广西前线,毅然指挥了 1885 年 3 月的镇南关大战。在这场激烈的战斗
中,冯子材身先士卒,勇敢杀敌,团结各路将领,重创法军,收复谅山。法 军在镇南关的失败,导致了法国茹费理内阁的倒台。
可是,令人不解和愤慨的是,捷报传到朝廷,昏庸和怯懦的清政府不仅 没有一鼓作气把法军赶走,却唱出了“乘胜即收”的论调,卑怯地要求法国 政府立即议和。
1885 年 6 月 9 日,清政府代表李鸿章和法国公使巴德诺在天津签订了屈 辱的《中法新约》。法国人在战场上没有得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都得到了。
打了败仗的法国竟然成了战胜国。
战争的结局深深刺痛了孙中山的心。朝廷的腐败和卖国行径,进一步激 发了他的爱国热忱。他痛感如不改革中国的政治,国家就必然要走向灭亡。
孙中山从此立下了推翻清政府腐朽统治的决心,立下了革命救国的远大
抱负。
学医南华
孙中山在香港中央书院毕业了。 今后的路该如何走?在这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孙中山颇费了一番踌躇。
他清楚地知道,按照世人通常所走的,有四条仕宦之道:一是应试中举;
二是投笔从军;三是有人保荐;四是拿钱买官。四条为宦之道,都离不了钱。 提起这些,孙中山自是嗤之以鼻,深恶痛绝。
他也曾想过进军事院校。中法之战给予他的刺激太大,他想学些军事本 领,学些制造武器和军舰的技术,以便在战争中打败外国侵略者,让中国人
扬眉吐气。可是,进陆军学校,须得经清政府允许。而要得到这允许,不知 得送多少门包和贿赂。孙中山哪愿做这样的事?进海军学校,可福州的海军
学校已被轰毁,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的海军学校。
一些朋友见孙中山左右为难,打不定主意,就劝他报考神学院,将来做 一名传教士。
孙中山摇摇头,说:
“基督教虽为我所信奉,但传教士却不是我所愿做的。” 最后,孙中山的眼前渐渐浮现了这样一幕惨状:在福州海战中受伤的一
些中国官兵,因得不到救治而痛苦地死去。他的耳畔似乎响起了非常熟悉的 声音:那是在檀香山时,杜南山老师笑着对孙中山解释说:“不为良相,当
为良医。”孙中山豁然开朗,他终于明确了自己的抉择,那就是做一个医生, 用医道来为人们服务。因为医术是救人于苦难的学问和本领,只有行医才能
最有利于社会。
孙中山把他的决定告诉了喜嘉理牧师。牧师赞同他的选择,并主动将孙 中山介绍到广州博济医院附设甫华医学堂读书。喜嘉理牧师给博济医院院长
嘉约翰写了一封信,介绍了孙中山的情况,并请院长减免他的学费。
孙中山十分感激,拿着喜嘉理牧师的引荐信,来到了南华医学堂。
1886 年夏天的一个早晨,二十岁的孙中山迈进了南华医学堂的大门。他 找到院长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门里传出声音:“请进!”
孙中山推门进去,只见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身材高大,微 微发胖的中年人,他的脸庞红润,鼻梁高高凸起,头发稀疏,已有谢顶的趋
势,给人以威严和精明强干的印象。
“您就是嘉约翰院长吗?”孙中山恭敬地问道。
“是的。你有什么事?”嘉约翰院长应道。
“我想进南华医学堂学习,是喜嘉理牧师介绍我来的。这是牧师给您的 信。”
说着,孙中山走上前去,将那封信呈交给院长。 嘉约翰看过信,热情于说:“欢迎你来这里学习。”接着又向孙中山简
单介绍了学校的情况。
原来,广州博济医院是 1835 年由美国基督教长老会创办的。二十年之 后,也就是 1855 年,开始附设南华医学堂。每年收取二十元的学费。一开始
只招男生,到 1879 年才兼收女生。学校所开设的二十多种课程,都是从西方 医学教科书翻译过来而作讲授的。
“关于学费”,嘉约翰院长最后说:“我很抱歉,不能为你减免。本校 的学费标准已经很低,而且,我也不能破这个例。”
孙中山很坦然地说:“减免学费,那是喜嘉理牧师的一片好意。至于我 个人,并不想使院长为难。”
嘉约翰看着眼前这个彬彬有礼而性格刚毅的中国学生,心里不禁有了点 好感。
孙中山进了南华医学堂。他所在的班级共十六名学生,其中女生四人。 同学当中,很多人的年龄都比孙中山大,但他却是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之一。
他既勤奋肯钻研,又兼天资聪慧,记忆力恃强,所以对学习不感到有什么困 难。他给同学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平时不声不响,少言寡语的他,一遇到问
题,却敢于挺身而出,直陈不平,而且议论滔滔,言辞凿凿,叫人不得不为 之折服。
曾经有过这样一件事。 南华医学堂作为一所新式的西医学校,却有个奇怪而不成文的惯例,那
就是:男女同学不但座位分开,泾渭分明、中间还得用帐幔遮住;学习妇科 时,教师只带外国学生和中国女生实习,中国的男生却不允许参加。
孙中山对这种不合理的现象十分不满。刚进学校不久,他就对男女同学 分座提出了意见,要求去掉教室中的帐幔,可是教师并不睬他。孙中山知道
传统势力的庞大和顽固,何况分座对学习没多大影响,他于是也就不再坚持。 可是到妇科实习时,他和其他的中国男生都被排斥在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外国男生在妇科诊室和产房里进进出出。其他的中国男生都心安理得,抱着 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可孙中山看不惯,他觉得这是非改不可的不正常现象。
于是,他向任课老师提出了参加妇科实习的要求。
那任课的外国老师以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孙中山,用不容置辩的口气,拒 绝了孙中山的要求。
“为什么不能参加?”孙中山追问道。
“因为这是医院的规定,我只是执行规定而已。”
“这规定是不合理的,为什么不能改呢?”
“如果真是不合理,修改的权利也不在我,那是医院的事。”洋老师显 得有些不耐烦了。
“那好,我找院长去。” 孙中山掉过头,气冲冲地来到院长办公室,劈头就问:
“同是学生,为什么要歧视我们,不许我们到妇科实习?” 嘉约翰院长吃了一惊,正想发火,一看是喜嘉理牧师介绍来的那个学生,
便捺住性子说道:
“你说什么?请再说一遍!”
“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外国男生一样,被准许参加妇科实习?”孙中山毫 不畏惧,把他的不满再申述下一遍。
“为什么?”院长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你们中国人不是讲究‘男女授 受不亲’吗?我们这样做,正是尊重你们的习惯。”“男女授受不亲确是我
们的习惯。但这是一种不好的习惯,应该加以改正。中国还有很多这样的不 好习惯,都应该改。
“我们中国人学习医术,就是为了治病救人。而治病救人,是不应区分 什么男女的,难道中国的妇女有病,我们这些中国的男医生就可以不救吗?
我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遵守那不合理的习惯,置病人于不顾,任其遭受病痛 的折磨而死去?想必院长是不会同意这样做的。”
孙中山这一番议论,征服了嘉约翰院长。他实在没有想到,这样一位年 轻的中国学生,竟然会有这样深刻的见解,竟然使自己想不出什么话来驳斥
这个年轻人。他静静地看了孙中山一会儿,像是在下决心。果然,院长站起 身,痛痛快快地说:“上次减免学费,我没为你破例。今天,我愿意为你破
这个例:从现在开始,允许你们中国男生参加妇科实习。”
消息传出,同学们个个欢欣鼓舞,而对于孙中山的胆大识高,能言善辩, 则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仅如此,孙中山的学识也是令那些同学刮目相看的一个重要方面。 孙中山到了南华医学堂,当然是以攻读医学为目标的。可是他在学医之
余,聘请了一位国文教师给他讲授中国经史,并且,在他的床壁前面,摆放 了几层成排的书,那是整整一套二十四史,表明孙中山对国学仍是一往情深, 用力甚勤。
然而,不少同学都以为孙中山摆放那一大堆的书不过是装璜门面、沽名 钓誉罢了。一天,有个叫何允文的同学,看了看孙中山的那几层成排的书,
就从中间抽出一本,来考问孙中山。他以为一定能把孙中山问倒,出出孙中 山的洋相。
孙中山哪会不知同学的用意,心想,该给他们点真东西瞧瞧。因此,当 何允文一开口提问,孙中山就回答起来,而且是极为迅速、流畅。何允文和
其他的一些同学一个个都目瞪口呆,这才知道孙中山藏书并不是做样子,果 真每本都认真读过。
这时,孙中山也有些得意,说:
“我有个雅号,你们知道吗?”
“雅号?什么雅号?”何允文连忙问。
“那还是我在中央书院读书的时候,由于我爱读各种各样的书,尤其是 诸子百家,同学们就给我起了个绰号,叫‘通天晓’”。
“通天晓”,何允文不禁喊起来,“通天晓,果然名副其实,名副其实。” 孙中山谦虚地说:“通天晓我可不敢当。不过我确实喜欢读书,喜欢读
各种各样的书。” 这件事一传开,再也没有谁认为孙中山是迂腐和虚伪的了。同学们见到
他,就喊:“通天晓,最近又在读什么书?”
服膺达尔文学说 孙中山在南华医学堂学习了一年,就转学到了香港西医书院。 西医书院是刚刚创办的一所用英语教学的医科大学。它的创办者是香港
议政局议员、律师兼医生的何启先生。1887 年 2 月,何启用他已故妻子雅丽 的遗产,创办了雅丽氏医院。到了 8 月,又决定在医院内设立西医书院。书
院以掌院为执行院务首脑,初由史特渥地博士充任,下设教务长,由盂生博 士和康德黎博士先后充任,推李鸿章等为名誉赞助人,何启为名誉秘书。此
外,有各科教师十多人,多为专门学者和医生。
西医书院设立后,就派人去广州招生。其中的一条要求是,要招收能懂 中、英文字的学生。
孙中山得知这个消息。立刻去报了名。他在注册薄上的署名是“孙逸仙”。
“逸仙”,是“日新”的粤语谐音。这个名字,是孙中山在中央书院读书时 的国文老师区凤墀,在 1886 年为他改的。
孙中山转学自有他的看法。首先他认为西医书院是学制五年的本科大 学,帅资水平较高,教学设备亦较完善。这对他求知学医很有好处。
其次,或许是更为重要的,是孙中山在南华医学堂也有苦恼,而且是一 个很大的苦恼。那就是广州这地方不如香港思想开放,说话较为自由,可以
尽力鼓吹革命。在南华一年,孙中山就常因同学之中没多少人能真正理解他 而苦恼。
南华时期,孙中山虽然很受同学钦佩,被同学门誉为“通天晓”,但是 他又被同学称为“大话书生”,提起这“大话书生”,也是有来历的。
孙中山读书不忘救国,他始终以“洪秀全第二”自居,广交社会各界人 士。孙中山结交人士的方法很特别,亦十分慷慨。一旦身上有点余钱,他就
招集各种人士外出喝茶聚餐,不论是教师、同学,还是工人、商贩,都在招 纳聚会之内。一入座,孙中山便侃侃而谈,大谈中国的种种旧礼俗旧习惯应
当革除,大谈中国的现状是如何危险。同人应当起而自救。他只顾自己谈得 起劲,也不问别人是不是理解,是不是赞同,甚至也不问别人是否在听。他
讲啊讲,那些人茶足饭饱就坐不住了,有的借口有事提前走了,有的甚至什 么也不说就悄悄溜走了。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对着满桌的怀盘狼藉空
叹连声,感慨不已。
有一次,又是这样的情景,人们都走了,只剩下了孙中山一个人在那里 空自慨叹。突然,他发现还有一个人坐在对面,静静地陪着他。就问道:
“他们都走了,你怎么还不走呢?”
“因为你说得太好了,让他们走吧,我愿意一直陪着你。”
“真是太感谢了。请问你的尊姓大名?”孙中山很受感动,他终于有了 一个知音。
“免贵姓郑,名士良。”
“郑士良。”孙中山连忙绕过桌子,走到郑士良面前。两双手紧紧地握 在一起。
郑士良当时与孙中山同在南华医学堂读书,于是一起返校。途中,两人 相谈十分投机,彼此部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不知不觉就到了学校。
“你知道同学们给你起的外号吗?”郑士良临分手时间道。
“知道,他们都喊我‘通天晓。”孙中山不无自豪地说。
“不,不是这个,是另一个。”
“另一个?”孙中山奇怪极了。
“是啊。他们还把你称作‘大话书生’”,郑士良说着,不觉有些生气,
“他们不理解你的追求,你的理想,竟把你的主张宣传说成是大话。我就愿 意听这样的‘大话’。”
“那好。我是‘大话书生,’你就是‘大话听众’了。”孙中山的豁达 与幽默,郑士良更为钦佩。两位朋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有了郑士良这个真诚的朋友与知音。孙中山孤寂的心稍许得到了一些安 慰。但这毕竟不能满足他的热望、他的追求,孙中山还是向往香港的自由与
活跃,他相信在那里会找到更多的朋友与知音。
于是,他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郑士良得知孙中山转学的消息,非常吃惊,立即来为孙中山送行。 他们默默地坐着,一直坐到了很晚很晚,该说的都已说了,只有分别的
痛苦,在他们的心中逐渐弥漫开来。最后,郑士良噙着泪水,紧握着孙中山 的手、真诚地说:
我曾加入会党,认识不少有志工人,以后有什么事,我可以招徕一批人 为先生效力,听从先生指挥。”
孙中山用力摇了摇朋友的手,也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声说:
“谢谢,谢谢。咱们后会有期,后会有期。”孙中山怀着与好友依依借 别的心情,赶赴香港,开始了他在西医书院的学习生活。
孙中山以极大的热情和毅力,投身到学业之中。他不仅刻苦钻研各门医 学课程,积极参加学校设置的大量实验和实习活动,而且仍把课余的大量时
间放在阅读书籍之上。在这期间,孙中山阅读的书籍种类更为多样广泛,除 了中国古代的大量典籍之外,西方的政治、经济、军事、历史、科技等各种
各样的书,都引起了孙中山的极大兴趣。他常常读书读到深夜,当很多同学 都一觉醒来,仍然看见他还捧着书本,一副专心致志、不知疲倦的神态。
一天,孙中山一边吃饭,一边看书。看着看着,他的筷子停住了,嘴巴 也停止了嚼动,一口饭含在嘴里含了半天。他被书中的内容深深地吸引和打
动了。最后,他干脆放下饭碗,一口气把那本书读完了。
孙中山读的是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对于达尔文及其所提出的理论, 孙中山钦佩之至。他热憎地在同学之中推荐达尔文的书,使不少同学在他的
影响下,阅读起达尔文的著作来。然后,他们一起交流读书的体会,孙中山 抑制不住内心对达尔文的崇敬之情,热情地称颂道:
“达尔文真是了不起,他的功劳,世界上的许多皇帝都比不上他呢。” 同学们都认为孙中山说得对,说得好,都对达尔文的理论十分信服而推
崇。 而孙中山的头脑里,却在思考着更深的问题,要把他所了解到的理论,
与中国的现实加以比较加以印证:
“按照进化论中的天然公理说,适者生存,不适者灭亡;优者胜,劣者 败。我们中华民族到底是优者还是劣者?是适者还是不适者呢?”
对于这样一个含混不清的问题,孙中山进行了长时间的思考。他得出了 这样一个结论:要在这世界上生存和很好地发展下去,就必须要做个优者适
者。大自然中的优胜劣汰规律。不同样适合于人类社会吗卜。
随着学业的增进,随着知识的丰富,随着视野的开拓,孙中山变得日益
成熟起来。他开始感到基督教所传的经文也有很多不合理之处,比如,人们 不能享受现实的幸福,还能到什么地方去享受来世的快乐?天堂在哪里?地 狱又在哪里呢?
渐渐地,孙中山对基督教失去了往日的热情与虔诚,虽然他并未放弃耶 稣,但是他的宗教观念已大为淡薄了,他把他的热情与信念转向了哲学、政
治,尤其倾心和推崇达尔文的进化论。
孙中山的信念有了转变,他的言行举止也相应有了改变。在西医书院读 书期间,每到寒暑假,他总要回故乡翠亨看看,尽力为家乡做些实事。
有一年暑假,孙中山回到翠亨。他看到家乡治安混乱,村民们因常常受 到盗匪骚扰而惶恐不安,村中道路杂草丛生,一派萧索荒凉景象,他心里感
到十分难受,于是决心改变这种落后面貌。
孙中山说做就做。他组织起一支青年护庄队,不仅安排村中的一些小伙 子进行夜间放哨、打更防盗,而且一马当先,亲身参加武装巡逻。白天,则
在村中发起了修桥、补路、洒扫街道的各种公益事项,每一项他都踊跃参加。 结果,短短几十天时间,村里的治安和卫生状况有了很大改善。村民们
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对孙中山赞不绝口,至于毁殿砸像的事,人们早就淡
忘而不计较了。 除了整顿乡村的治安和卫生之外,孙中山还把他所学到的科学知识运用
到生产实践中去。他一方面不厌其烦地向老农介绍科学选种和施肥等农学知 识,并考察土壤,试验种植桑树。孙中山的学识与实干精神,更受到了人门 的赞赏。
孙中山从这些实践活动中,感受到改良社会的巨大乐趣。他孜孜不倦地 做着这一切,力图为人们多做实事,多做好事,但是,现实却不能使他满意,
甚至使他愤愤不平。
有一次修路,因为涉及到邻村土地,引起了纠纷,孙中山只好呈请县令 出面协助解决,当时的知县李征庸表示同情,答应届时协助解决。可是,当
下一个假期来到,孙中山满以为问题已经解决,便兴冲冲地赶回家。一问, 才知土地的问题不仅没解决,连解决问题的知县李征庸也不知被挤到哪去
了。现任县令杨文骏花了五万元买到了县令职位,这家伙对上是奉迎拍马的 好手,对下是搜刮民财的饿狼,号称”剥皮杨”。
孙中山一听,愤愤不平,对于腐败的朝廷,他已完全失去了信心。这是 个无可救药的政府,而“中国无良好政府,办事必不能成”。
孙中山这样想着,更激发了他进行革命,改造中国的愿望和决心。
反清“四大寇”
转变信念的孙中山,在努力学习与躬身实践的同时,革命的志愿越来越 强,对革命的宣传鼓吹越来越活跃而激烈。
只要一有空余时间,孙中山便借助香港的自由氛围,“以学堂为鼓吹之 地”,无所顾忌地向同学们“大放厥词”。
他常常对同学谈起太平天国的佚事,讲述太平天国许多领袖的英雄事 迹;尤其推崇洪秀全,把洪秀全称为“反清第一英雄”,对太平天国运动的
失败极表惋憎。与此同时,他自诩为“洪秀全第二”,表达了要担负起太平 天国英雄未竟事业的强烈愿望和巨大决心。
因此他常常在同学面前抒发对满清朝廷的强烈不满,号召人们要关心社 会、关心政治,对于中国目前的危机状态,作为中国人应当奋起自救,不要
只沉迷于医道医术之中。
孙中山振振有词,公开宣称:“作医生尽其医术,不过只能救几条人命; 而从政反满,则能将无数人民从黑暗、痛苦中拯救出来。所以我这一生,将
以反满抗清作为最大的事业,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是属于我可做的了。”
很多同学望着不倦鼓吹、激情澎湃的孙中山,不禁觉得好笑,以为孙中 山大概患有癫狂症。有的则视孙中山为洪水猛兽、大逆不道,生怕连累自己
而避之唯恐不及。有的甚至对孙中山施加威胁,并煽动一些同学来反对他。 其中就有一个家伙,自恃是清廷大官的子弟,恶狠狠地对孙中山嚷道:
“大清皇上治世有方,恩泽四海,世人无不感恩戴德!你竟敢反对皇上,信 口雌黄,当心你的下场。到时招灭九族,后悔就来不及了。”
孙中山不屑一顾。他和几个同学一商量,决定当众回击这个无知狂妄的 官僚纨子弟。
‘过了几天,学校举行了一次集会,老师和同学都参加。孙中山来到入 群前面,对着老师和同学大声说道:
“满清政府腐败不堪;恰如江河日下,很快要完蛋了!如此黑暗的政府, 只能带给人民以灾难和罪恶。我们就是要造它的反,宁可被杀头,也不能像
这位纨袴阔少”——说着,孙中山用手指着那官僚子弟——做大清王朝的孝 子贤孙!”
孙中山的当众演说让不少同学畅炔,叫很多老师、同学惊讶,更使那位 官僚子弟恼羞无状,尴尬难捺,因为香港巴经不是清廷管辖范围,他又能拿 孙中山怎么样?
孙中山与他的一些志同道合者,都是非常的开心。在西医书院那几年, 孙中山利用课余、假日、于香港、澳门两地来往甚勤,旨在交结有识之士,
共同寻找救国真理,探索革命道路。其中香港有三人最与孙中山志趣相投, 无所不谈,有“四大寇”之称。那三人是杨鹤龄、尤列和陈少白。提起尤列,
孙中山与他的相识还有段趣事。那还是在南华医学堂时,一天傍晚,孙中山 和郑士良上街买荔枝,等掏钱时却发现口袋空空,便与小贩说:“今日忘了
带钱,明天来学校找我们取款。”可小贩不愿意,郑士良就有些火了,说:
“我等不是那赖帐的人,决不会少你一个钱的。”小贩仍是不肯,于是双方 争执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引得行人都围拢来看是怎么回事,尤列便是那围
观的人之一。他正好与他的族叔、孙中山的校友尤裕堂到博济医院探访朋友 路过那里。当下尤裕堂代付了荔枝钱,并一同回校。
那天晚上,几个人以荔枝当晚餐,侃侃而谈。孙中山谈兴大发,高谈爱 国救国等一套宏论,使尤列大开眼界,钦佩不已。从此往来渐密,结为知己。
尤列那时在广州算学馆读书。毕业后,经考试,来香港任华民政务司书 记。到达香港之后,他便去拜访孙中山。朋友相聚分外高兴,谈得更来劲,
尤列拉住孙中山的手往外就走。孙中山很奇怪,问道:“拉我去哪?”尤列
只管走,说:“带你认识个好朋友。”“谁?”“到时你就知道了。” 尤列带着孙中山来到歌赋街,进了一家名叫“杨耀记”的商店。孙中山
不觉有些好笑,但他不作声,默默地跟在尤列后面进入店里。 房间里已有不少人,见二人进来,便一齐站起来。尤列连忙介绍道:“这
是我在广州算学馆的同窗杨鹤龄。”说着,他把指向杨鹤龄的手又转向了孙 中山,“这是我的好友孙中山。”
孙中山与杨鹤龄都没说什么,两人对视了一眼,一齐哈哈大笑起来,把 个尤列笑得莫名其妙。他看看孙中山,又看看杨鹤龄,终于恍然大悟:“啊!
原来你们早已认识。”
于是大家一齐笑了起来,房间里充满了相聚的快乐和欢畅。 孙中山与陈少白的相识,则是因了孙中山的国文老师区凤墀的介绍。
陈少白在广州格致书院就读。一次有事要去香港。临行前,区凤墀对他 说:“你去香港,我可以给你介绍个人,你一定与他很合得来的。”说着,
区凤墀写了封介绍信。 陈少白一看所介绍的人叫孙中山,在西医书院读书。到了香港,一办完
事,陈少白就去找孙中山。 孙中山见是区老师介绍的朋友,又见陈少白丰姿俊美,风度翩翩,心里
自是十分高兴。两入谈了一会儿,陈少白的不凡谈吐和敏捷才思,使孙中山 更是高兴,就想与他多谈一会,便提议:
“我们去逛逛公园吧!” 陈少白对孙中山也很有好感,孙中山的提议正合他的心思。 于是就随孙中山到了植物园,找了个僻挣的地方坐了下来。
两人开始交谈,你一言,我一语,没有一刻停歇,他们发现,对时局的
看法,对方与自己竟是那样的一致,对国家的前途,对反满抗清,对方与自 己竟有相同的志向与抱负。
孙中山舍不得与陈少白分手,他还想再多谈谈,可是天已昏暗下来,就 问道:“这次来香港,住几天再走吧?”
“不,只呆一天,明天就要走的。”陈少白显得也十分惋惜。 两人终于站起来,握手告别。孙中山握注陈少白的手,心想:“如此志
趣相投的朋友,以后一定要设法多在一起谈谈。” 过了一段时候,陈少白因为家境困难.遂来香港开辟新路,打算半工半
读,将学业坚持下去。 孙中山便劝陈少白学医,说:“医学是很有用的。同我一起学医吧。” 可陈少白却不大喜欢医科.犹犹豫豫地,老下不了决心。于是,孙中山干
脆自作主张,替他报了名。 一天,陈少白又来孙中山宿舍谈天。正在兴高采烈之时,孙中山突然说
他有事需出去下,请陈少白稍等一会。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孙中山又匆匆跑回宿舍,煞有介事地说:
“少白,康德黎博士要见你呢。”
“找并不认识他,他更不认识我,为什么要见我?”陈少白很觉诧异。 孙中山也不回答,只是笑,抓住陈少白的手,就往外走,径直来到了教
务长办公室。 孙中山便把陈少白介绍给康德黎博士。
康德黎满面笑容,热情地说:“欢迎你,欢迎你来我校学习。” 原来是这么回事。陈少白待要埋怨孙中山,可事已至此,也就只好不说
了,就连忙回答:
“敬请博士今后多多指教。” 两人出了教务长办公室,孙中山高兴地说:“这下好了。你这一来,今
后我们大家可以多谈了。” 陈少白故作嗔怪地说:“你倒好,为了联络‘同党’,真是用心良苦,
不择手段啊!” 就这样,陈少白转到了西医书院,比孙中山低两个军级。
陈少白进了西医书院后,便与孙中山一道,常去杨鹤龄父所开的“杨耀 记”商店聚会畅谈,共商革命大计,自然又结识了杨鹤龄和尤列。
由于四个人情趣相同,具有共同的志向抱负,孙中山便提议立约盟誓, 以表共同革命的坚定信念。
孙中山的提议得到了其他三人的一致赞同。尤列自告奋勇、立即提笔起 草,草成后由其余三人一一看过,都觉满意。于是再由陈少白用白纸誊正。 誓词的原文如下:
宣誓人 XXX 等精诚宣誓,天地鉴容,驱除满人,实行大同。四人一心, 复国是从,至死不渝,务求成功。此誓。
戊子年九月初五日 尤列,广东省顺德县人,乙丑正月廿七日出生,二十四岁。 孙逸仙,广东省香山县人,丙寅十月初六日出生,二十三岁。
杨鹤龄,广东省香山县人,戊辰六月初十日出生,二十一岁。 陈少白,广东省新会县人,庚午七月廿五日出生,十九岁。
宣誓书的签名,是按年龄大小依次排列的。他们立誓的目的,只想驱除
满人,恢复大汉中华,实行共同理想,还没有具体的革命纲领。 签过名后,四人整肃衣冠,点燃香烛,同时对天盟誓。仪式虽然简单,
但却十分严肃而隆重。宣誓完毕,四人又到西医书院拍照留念。 可是这件事竟被杨鹤龄的哥哥注意到了。他便半骂半讽地对他的弟弟
说:“鹤龄,你们四人在搞什么名堂!遮遮掩掩地在谈论推翻满清政府的事,
简直就是四大寇!万一被清廷知道了,那可是要杀头的。” 孙中山听了这话,很是坦然。他对其他三人说:“洪秀全揭竿起义,失
败被清廷贬为寇。我们四人的志向正和洪秀全一样,我们也正是反清四大寇。
这没什么好害怕的。” 从此,“四大寇”的称呼就在他们的亲戚朋友中传扬开来了。
“只想推翻清廷”
孙中山与尤列、杨鹤龄、陈少白志同道合,结为反清“四大寇”,他们 的交往更密切,为了便于相聚交谈,杨鹤龄在“杨耀记”内专门开辟了一间
房子,作为他们相会的固定地点。
于是,他们常常风雨连床,畅谈竟夕,纵论天下大事,筹划中国前途, 抨击清朝的黑暗统治.提出了“勿敬朝廷”的口号。
有一次,四人又聚在一起。孙中山意气风发,高谈旧事,说到激动处, 不禁声调昂扬,满脸胀得通红。就像在面对千百人作演说一样。
尤列静静地听着,忽然用手指着孙中山的脑袋,忘乎所以地说:
“这个人的头脑是与洪秀全一模一样的。” 孙中山听了,愣了一愣,随即回击道:
“你是游智开。” 众人听了,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游智开是当时的广东巡抚。“尤”与“游”同音,所以大家都被 孙中山机智的回答给逗乐了。
“四大寇”的名声传了出去。许多人一见到他门,便窃窃私语:“四大 寇来了。”然后就悄悄避开,生怕他们发表反清言论会牵连到自己。但是,
也还有一批人赞赏他们的勇气与胸襟,赞同他们的见解,与他们来往十分密 切。
这些人当中,主要的有郑士良、陆皓东、杨衢云和吴景良。 郑士良在孙中山转学香港后不久就辍学了,他返回家乡惠州,开设了一
家药房,取名为“同生药房”。此后,他便利用他的身份和工作之便,积极 联络会党人士,不久即被推举为三合会首领。
陆皓东曾与孙中山在香港呆过一个时期,后赴上海读电报学堂。1890 年 毕业,即被派到安徽芜湖电报局工作。
郑士良与陆皓东都是孙中山的老朋友。两人常去香港、广州小住,积极 支持孙中山的政治主张。尤其郑士良还向孙中山提供了中国秘密结社的情
况。对孙中山帮助很大。
杨衢云与孙中山相识,大约是在 1891 年。 一天,孙中山上街,看见一个青年在与一个英国士兵打架。只见他三拳
两脚,干净利落,一下就把那英国兵打倒在地。孙中山和围观的人一样,感 到十分痛快,很佩服那年轻人,敢跟洋人硬碰硬。
正在这时,赶来了几名警察,把那青年扭送到警署去了。 孙中山甚是不平:明明是英国人酗酒闹事,凌辱中国人,为什么反把挺
身仗义、打抱不平的好青年抓起来?于是,孙中山立即赶回西医学校,请康 德黎博士出面保释那个青年。康德黎倒也热情正直,随即与孙中山一同赶往
警署,把那青年保释出监。
孙中山这才知道那青年叫杨衢云,比自己小五岁。杨衢云对孙中山的热 心相助很是感动,愤慨地说:“英国佬欺辱我中华之人,我就是看不下去,
就要打抱不平。”他狠狠地叹了口气,又接着说:“英国人之所以这佯横行 霸道,都是因为满清政府腐败无能,不能使国家强盛起来.所以才被人欺侮。”
孙中山没想到杨衢云既有一身好武艺,见识也相当深刻,出语不凡,更
觉得高兴。于是邀请他去宿舍谈论救国大计。两人从此便成了知心朋友。
孙中山不仅是在自己的宿舍、在“杨耀记”内谈论革命、鼓吹反满,有 时甚至在同学的家里,他也高谈阔论,而且言辞激烈,情绪昂扬,使得同学
的家长都注意到了他。
譬如孙中山与同学关景良关系十分密切,经常去他家里聚会。关景良的 母亲黎氏在雅丽氏医院工作,很喜欢孙中山刚直、活泼的性格。她见孙中山
穿着过于狭窄的长衫,就经常与他开玩笑,笑他是“气死仵作”(在旧社会, 广州市民称殡仪馆工人为仵作佬)。
孙中山也不生气,一笑了之。可是饭后闲聊,他便成了主角,总是听他 侃侃而谈,滔滔不绝,不仅言词激烈,而且透露出远大的志向与抱负。
每当这种时候,黎氏总是默默地注视着孙中山,心里很是惊奇。一次, 她忍不住向孙中山问道:
“你志高言大,想做什么官?广东制台吗?”
“不。”孙中山一口否定。
“想做钦差大臣?”
“也不。”孙中山又否定了。 黎氏不禁笑起来:“那么是想做皇帝了?” 孙中山还是否定了,他沉思着说:“什么官我都不想做。我只想做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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