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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略与雄辩宝典--战国策精华全解析

_2 黑石(当代)
说话要善于诱导,迂回曲折、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由于消除了人的抵抗心理,反而能够说服他人。这种引诱他人自己说出想听到的话语的语言技巧十分高明。
  【原文】
秦宣太后爱魏丑夫。太后病将死,出令曰:“为我葬,必以魏子为殉。”魏子患之。庸芮为魏子说太后曰:“以死者为有知乎?”太后曰:“无知也。”曰:“若太后之神灵,明知死者之无知矣,何为空以生所爱葬于无知之死人哉!若死者有知,先王积怒之日久矣,太后救过不赡,何暇乃私魏丑夫乎?”太后曰:“善。”乃止。
  【译文】
秦宣太后私通大臣魏丑夫,后来宣太后生病将死,拟下遗命:“如果我死了,一定要魏丑夫为我殉葬。”魏丑夫听说此事,忧虑不堪,幸亏有秦臣庸芮肯为他出面游说宣太后:“太后您认为人死之后,冥冥之中还能知觉人间的事情么?”宣太后说:“人死了当然什么都不会知道了。”庸芮于是说:“像太后这样明智的人,明明知道人死了不会有什么知觉,为什么还要凭白无故的要把自己所爱的人致于死地呢?假如死人还知道什么的话,那么先王早就对太后恨之入骨了。太后赎罪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敢和魏丑夫有私情呢。”宣太后觉得庸芮说的有理,就放弃了魏丑夫为自己殉葬的念头。
  【评析】
对那些权贵之人或长辈,我们说话一定要小心谨慎,因为处在优势的人为了自己的位置和姿态,不会轻易采纳他人的建议。我们对他们说建议之前要重在考虑一下说话的方式,即以什么样的方式说话才能使他们接受我们的建议。我们可以设问对方一些最基本的事理,这些设问绝对会得到肯定的答复,当与对方在基本事理上达成一致,取得双方在心理和事理的一致和认同,然后再推演出自己的目的,如此循循善诱方可达到预期的目的。
第五篇秦策三
  人一生其实只有一项工作,那就是推销自己。每个人的生存都需要大量的物质和精神资源,你要得到资源,就要与对方进行交易--销售自己的资源,换来自己想要的资源。凡是有大成就的人,都是人们对他有大需求的人,而人们之能认可他,在于他能销售自己,使自己价值连城、奇货可居。所以人生在世,学会推销自己是第一位的。
秦客卿造谓穰侯曰
  【提要】
如何让他人成为你的盟友,如何动员盟友一起对付敌人、同仇敌忾,是我们在商界、政界和其他人际环境经常遇到的事情,高明的战国说客仅凭三寸之舌,就可完成组织盟友、鼓动盟友攻击敌人的不易工作。
  【原文】
秦客卿造谓穰侯曰:“秦封君以陶,藉君天下数年矣。攻齐之事成,陶为万乘,长小国,率以朝,天下必听,五伯之事也;攻齐不成,陶为邻恤,而莫之据也。故攻齐之于陶也,存亡之机也。君于成之,何不使人谓燕相国曰:‘圣人不能为时,时至而弗失。舜虽贤,不遇尧也不得为天子;汤、武虽贤,不当桀、纣不王;故以舜、汤、武之贤,不遭时,不得帝王。令攻齐,此君之大时也已。因天下之力,伐仇国之齐,报惠王之耻,成昭王之功,除万世之害,此燕之长利,而君之大名也。《书》云,树德莫如滋,除害莫如尽。吴不亡越,越故亡吴;齐不亡燕,燕故亡齐。齐亡于燕,吴亡于越,此除疾不尽也。以非此时也成君之功,除君之害,秦卒有他事而从齐,齐、秦合,其仇君必深矣。挟君之仇以诛于燕,后虽悔之,不可得也矣。君悉燕兵而疾僭之,天下之从君也,若报父子之仇。诚能亡齐,封君于河南,为万乘,达除于中国,南与陶为邻,世世无患。愿君之专志于攻齐而无他虑也。’”
  【译文】
秦国客卿造对秦国相国穰侯魏冉说:“自从秦王把陶邑封给您,至今您在秦国已经掌权好几年了。如果你能攻下齐国的话,您的封地陶邑作万乘大国就指日可待了,这样您可以成为小国之长,小国的领袖,诸侯无不俯首听命,这可以同春秋时代的五霸相比啊!如不攻齐,邻国必然对陶邑虎视耽耽,从此永无宁日。所以进攻齐国,这对陶邑来说,是存亡的关键。
您如果想得到成功,为什么不派人去燕国对燕国相国公孙操说:即使是品格、智慧最高超的圣人,他也不能创造时势,时机来了就不能把它放过。虞舜虽贤,如果不遇到唐尧,他们也不会成为天子,商汤、周武王虽贤,如果不是遇到昏君夏桀和商纣,他们也不会称王于天下。所以即使是贤能的虞舜、商汤和周武王,他们如果不遇到时机,也都不可能成为帝王。现在诸侯要进攻齐国,这是您的大好时机啊!凭借诸侯之力,攻打敌对的齐国,既可以报复燕惠王以前的耻辱,又可以完成燕昭王未尽的功业,还可以为燕国除掉万世之害,这是燕国长远的利益所在,也是您建成大名的良好时机。《尚书》上说:‘做好事要愈多愈好除祸害要愈彻底愈好。’吴国不乘势灭掉越国,越国反而灭了吴国;齐国不乘势灭掉燕国,燕国反而几乎灭了齐国。齐国几乎被燕国所灭,吴国终于被越国灭掉,这都是因为除害不彻底的缘故。您如果不乘此时机完成您的功业,除掉您的祸害,一旦秦国发生其他的变故,而与齐国联合,您的敌对势力就更加强大了。以这样的仇敌来讨伐燕国,到那时,后悔也来不及了。如果您动员燕国的兵力,马上消灭齐国,诸侯也一定会像父子报仇那样,争先恐后地响应您的行动。如果真正能够灭掉齐国,我们将把黄河以南一带作为您的封地,您将会比作万乘之国,身居中原,四通八达,南与陶邑为邻,永世没有祸患,希望您一心一意地进攻齐国吧,不要有其他什么想法了。”
  【评析】
要想强大,必须要拥有他人的力量和资源,人与人之间如此,国家之间也如此。所以客卿造认为魏冉只有攻下齐国才能使陶邑强大称霸。而对付敌国,一定要寻找盟友,从盟友的自身利益出发,说服他加盟,如此就有了攻克敌国的胜算。
客卿造对燕国的说辞具有排山倒海的气势,各种意思层次分明、不断迭进,举例、引用、假设等修辞手法层出不穷,是游说中的典范之作。我们说话时也要熟练应用这种层层迭进的游说方法。他的游说可以划分为以下4个段落:
1以虞舜、商汤和周武王的案例说明要抓住机会攻齐;
2引用《尚书》和假设的情况说明消灭齐国必须彻底;
3用假设攻击齐国的情况说明消灭齐国会得到各国援助;
4用假设已经消灭齐国的情况说明消灭齐国后的巨大利益。
范睢因王稽入秦
  【提要】
范睢是本书的又一个重要人物,他的口才与谋略在战国纵横家中属于一流。“怀才不遇”“英雄无用武之地”是最可恨最可悲的,我们看看范睢是怎样推销自己,从而受到重视,登上历史舞台的。
  【原文】
范子因王稽入秦,献书昭王曰:“臣闻明主莅正,有功不得不赏,有能者不得不官;劳大者其禄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众者其官大。故不能者不敢当其职焉,能者亦不得蔽隐。使以臣之言为可,则行而益利其道;若将弗行,则久留臣无为也。语曰:‘人主赏所爱,而罚所恶。明主则不然,赏必加于有功,刑必断于有罪。’今臣之胸不足以当椹质,要不足以待斧钺,岂敢以疑事尝试于王乎?虽以臣为贱而轻辱臣,独不重任臣者,后无反复于王前耶?
臣闻周有砥厄,宋有结绿,梁有悬黎,楚有和璞。此四宝者,工之所失也,而为天下名器。然则圣王之所弃者,独不足以厚国家乎?臣闻善厚家者,取之于国;善厚国者,取之于诸侯。天下有明主,则诸侯不得擅厚矣。是何故也?为其凋荣也。良医知病人之死生,圣主明于成败之事,利则行之,害则舍之,疑则少尝之,虽尧、舜、禹、汤复生,弗能改已!语之至者,臣不敢载之于书;其浅者又不足听也。意者,臣愚而不阖于王心耶!抑其言臣者,将贱而不足听耶!非若是也,则臣之志,愿少赐游观之间,望见足下而入之。”书上,秦王说之,因谢王稽,使人持车召之。
  【译文】
范睢得王稽之助来到秦国,他献书昭王说:“臣听说明君主政,有战功的必然得到奖赏,有能力的一定授予官职;功劳大的俸禄多,战功多的爵位高,能治理民众的官位高。没有才能的不会让他任职,有能力的不会被埋没。假如大王认为臣说得在理,就请大王依计试行之,臣自信能有益于治道。如果明知其利而不行其道,那臣即使久留于秦也枉自无用。
谚语道:‘一般的君王行功论赏,总以好恶而施,而英明的君主却不是这样,总是赏有功而罚有罪。’现在,我的胸膛挡不住杀人用的垫板,我的腰板抵不住利斧,我怎敢拿毫无把握的计策上献给大王呢?臣虽鄙贱不足以闻,大王又难道会认为举荐臣的人(指王稽)胆敢欺诈大王吗?
臣听说周之砥卮、宋之结绿、魏之悬黎、楚之和璞,都是为璞所遮的美玉,最初玉工都不能辩别,历经波折最终成为天下名器。既然这样,那么圣王所遗弃的人难道就不能使国家富强吗?臣听说善于治家的,在国内招致人才;善于治国的,更到诸侯国中寻觅良臣。正因为天下有明君贤主,各诸侯国才不可能专有贤士。究其原因,在于昏庸的诸侯们空有眼珠,不能识才,而任人才流动。正如良医能预测生死一样,明主能够洞察事情的成败,有利则为,有害则不为,疑惑不定则尝试而为之。这是尧、禹、汤等圣主也无法改变的通则。
至关重要的言语,臣不敢写在这里;而一些肤浅的话语又不值一说。臣内心惴惴不安,也许是臣的愚味无知,使言语不符合大王心意?还是由于推荐臣的人出身鄙贱,大王认定他们的话不足相信?如果不是这些原因,那么我的意思是,希望大王能稍微腾出一点游览观赏的余暇,我将当面进言。”
这封自荐的奏书献上后,秦王十分高兴,向王稽表示了荐举贤才的谢意,再派车马去召请范睢。
  【评析】
人一生其实只有一项工作,那就是推销自己。每个人的生存都需要大量的物质和精神资源,你要得到资源,就要与对方进行交易——销售自己的资源,换来自己想要的资源。凡是有大成就的人,都是人们对他有大需求的人,而人们之能认可他,在于他能销售自己,使自己价值连城、奇货可居。所以人生在世,学会推销自己是第一位的。
范睢向秦昭王写的自荐信,先谈论治国的一般道理,再谈人才对国家的重要性,最后在说明自己是真心献计的同时,委婉地要求见面。其实人最怕见面,一见面就具有亲切感、就更容易说服人,一见面好多事就推脱不过。所以一定要争取和要人们见面。这封自荐信的根本目的,就是要达到能够与秦昭王面谈。范睢以他简略而委婉的说辞很容易就达到了这个目的。只要见到了秦王,那么更详细更富有智慧的谋划一定会使秦王折服,会使自己的抱负和愿望得到实现。
范睢至秦
  【提要】
范睢在秦王前面开始了类似“隆中对”一样的国家大计的决策和游说。他不同于苏秦、张仪的是,在正式开始宣讲他的谋划前,非常善于摆谱、营造氛围,结果使秦王非常重视他的论说,从一开始就打算认真实践、言听计从。
  【原文】
范睢至秦,王庭迎,谓范睢曰:“寡人宜以身受令久矣。今者义渠之事急,寡人日自请太后。今义渠之事已,寡人乃得以身受命。躬窃闵然不敏,敬执宾主之礼。”范睢辞让。
是日见范睢,见者无不变色易容者。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秦王跪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有间,秦王复请,范睢曰:“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先生不幸教寡人乎?”
范睢谢曰:“非敢然也。臣闻始时吕尚之遇文王也,身为渔父而钓于渭阳之滨耳。若是者,交疏也。已一说而立为太师,载与俱归者,其言深也。故文王果收功于吕尚,卒擅天下而身立为帝王。即使文王疏吕而弗与深言,是周无天子之德,而文、武无与成其王也。今臣,羁旅之臣也,交疏于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之事,处人骨肉之间,愿以陈臣之陋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所以王三问而不对者是也。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也,知今日言之于前,而明日伏诛于后,然臣弗敢畏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为臣患,亡不足以为臣忧,而为厉,被发而为狂,不足以为臣耻。五帝之圣而死,三王之仁而死,五伯之贤而死,乌获之力而死,奔、育之勇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处必然之势,可以少有补于秦,此臣之所大愿也。臣何患乎?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关,夜行而昼伏,至于水,无以饵其口,坐行蒲服,乞食于吴市,卒兴吴国,阖庐为霸。使臣得进谋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终身不复见,是臣说之行也,臣何忧乎?箕子、接舆,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无益于殷、楚。使臣得同行于箕子、接舆,可以补所贤之主,是臣之大荣也,臣又何耻乎?臣之所恐者,独恐臣死之后,天下见臣尽忠而身蹶也,是以杜口裹足,莫肯即秦耳。足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奸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保傅之手;终身暗惑,无与照奸;大者宗庙灭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穷辱之事,死亡之患,臣弗敢畏也。臣死而秦治,贤于生也。”
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国僻远,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至此,此天以寡人?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庙也。寡人得受命于先生,此天所此幸先王而不弃其孤也。先生奈何而言若此!事无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范睢再拜,秦王亦再拜。
范睢曰:“大王之国,北有甘泉、谷口,南带泾、渭,右陇、蜀,左关、阪,战车千乘,奋击百万。以秦卒之勇,车骑之多,以当诸侯,譬若驰韩卢而逐蹇兔也,霸王之业可致。今反闭而不敢窥兵于山东者,是穰侯为国谋不忠,而大王之计有所失也。”
王曰:“愿闻所失计。”睢曰:“大王越韩、魏而攻强齐,非计也。少出师,则不足以伤齐,多之则害于秦。臣意王之计欲少出师而悉韩、魏之兵,则不义矣。今见与国之不可亲,越人之国而攻,可乎?疏于计矣!昔者,齐人伐楚,战胜,破军杀将,再辟千里,肤寸之地无得者,岂齐之欲地哉?形弗能有也。诸侯见齐之罢露,君臣之不亲,举兵而伐之,主辱军破,为天下笑。所以然者,以其伐楚而肥韩、魏也。此所谓藉贼兵而赍盗食也。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也。今舍此而远攻,不亦缪乎?且昔者,中山之地五百里,赵独擅之,功成、名立、利附,则天下莫能害。今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王若欲霸,必亲中国而以为天下枢,以威楚、赵。赵强则楚附,楚强则赵附。楚、赵附则齐必惧,惧必卑辞重币以事秦,齐附,而韩、魏可虚也。”
王曰:“寡人欲亲魏,魏,多变之国也,寡人不能亲。请问亲魏奈何?”范睢曰:“卑辞重币以事之。不可,削地而赂之。不可,举兵而伐之。”于是举兵而攻邢丘,邢丘拔而魏请附。
曰:“秦、韩之地形,相错如绣。秦之有韩,若木之有蠹,人之病心腹。天下有变,为秦害者莫大于韩。王不如收韩。”王曰:“寡人欲收韩,不听,为之奈何?”
范睢曰:“举兵而攻荥阳,则成皋之路不通;北斩太行之道,则上党之兵不下;一即着而攻荥阳,则其国断而为三。魏、韩见必亡,焉得不听?韩听而霸事可成也。”王曰:“善。”
  【译文】
范睢来到秦宫,秦王亲自到大厅迎接。秦王对范睢说:“我很久以来,就该亲自来领受您的教导,正碰上要急于处理义渠国的事务,而我每天又要亲自给太后问安;现在义渠的事已经处理完毕,我这才能够亲自领受您的教导了。我深深感到自己愚蠢糊涂。”于是秦王以正式的宾主礼仪接待了范睢,范睢也表示谦让。这天,凡是见到范睢的人,没有不肃然起敬,另眼相看的。
秦王把左右的人支使出去,宫中只剩下他们两人,秦王直起腰腿,跪身请求说:“先生怎么来教导我呢?”范睢只是“啊啊”了两声。过了一会儿,秦王再次请求,范睢还是“啊啊”了两声。就这样一连三次。秦王又拜请说:“先生硬是不教导我了吗?”范睢便恭敬地解释说:“我并不敢这样。我听说,当初吕尚与文王相遇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渔夫,在渭河钓鱼而已,那时,他们很陌生。此后,吕尚一进言,就被尊为太师,和文王同车回去,这是因为他谈得很深入的缘故。所以文王终于因吕尚而建立了功业,最后掌握了天下的大权,自己立为帝王。如果文王当时疏远吕尚,不与他深谈,周朝就不可能有天子的圣德,而文王、武王也不可能成就帝王的事业。现在,我只是个旅居在秦国的宾客,与大王比较陌生,但想陈述的又是纠正君王政务的问题,而且还会关涉到君王的骨肉之亲。我本想尽我的愚忠,可又不知大王的心意如何,所以大王三次问我,我都没有回答。
我并不是有什么畏惧而不敢进言。我知道,今天在大王面前说了,明天可能就会遭到杀身之祸。但是,我并不畏惧,大王真能按照我的计谋去做,我即使身死,也不会以为是祸患;即使流亡,也不会以此为忧虑;即使不得已漆身为癞,披发为狂,也不会以此为耻辱。五帝是天下的圣人,但终究要死;三王是天下的仁人,但终究要死;五霸是天下的贤人,但终究要死;乌获是天下的大力士,但终究要死;孟贲、夏育是天下的勇士,但终究要死。死,是人人不可避免的,这是自然界的必然规律。如果能够稍补益于秦国,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我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伍子胥当年是躲藏在口袋里逃出昭关的,他晚上出行,白天躲藏,到了凌水,吃不上饭饿着肚皮,双膝跪地,双手爬行,在吴市讨饭度日,但终于帮助阖庐复兴了吴国,使吴王阖庐建立了霸业。如果让我像伍子胥一样能呈献计谋,即使遭到囚禁,终身不再出狱,只要能实现我的计谋,我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当初殷韩的箕子,楚国的接舆,漆身为癞,披发为狂,却终究无益于殷、楚。如果使我与箕子、接舆有同样的遭遇,也漆身为癞,只要有益于圣明的君王,这就是我最大的光荣,我又有什么可感到耻辱的呢?
我所担心的是,我死了以后,人们见到这样尽忠于大王,终究还是身死,因此人们都会闭口不言、裹足不前,不肯到秦国来。大王对上畏惧太后的威严,对下又迷惑于大臣的虚伪,住在深宫之中,不离宫中侍奉之人之手,终身迷惑糊涂,不能了解坏人坏事。这样,大而言之,则会使得国家遭受灭亡之祸,小而言之,则使得自己处于孤立危境。这就是我所担心害怕的。如果我死了,秦国却治理的很好,这比我活着要好得很多。”
秦王跪身说:“先生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呢?秦国是个偏僻边远的国家,我又是一个没有才能的愚人,先生能到卑国来,这是上天让我来烦扰先生,使得先王留下来的功业不至中断。我能接受先生的教导,这是上天要先生扶助先王,不抛弃我。先生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呢?今后事无大小,上至太后,下及大臣,所有一切,都希望先生一一给我教导,千万不要对我有什么疑惑。”范睢因而再次拜谢,秦王也再次回拜。
范睢说:“大王的国家,北有甘泉、谷口,南绕泾水和渭水的广大地区,西南有陇山、蜀地,东面有函谷关、崤山;战车有千辆,精兵有百万。拿秦国兵卒的勇敢,车骑的众多,来抵挡诸侯国,就如猛犬追赶跛免一般,轻易就可造成霸王的功业。如今反而闭锁函谷关门,兵卒不敢向山以东诸侯窥视一下,这是秦国穰侯魏冉为秦国谋划不忠实,导致大王的决策失误啊!”
秦王说:“愿闻所以失计之处”
范睢说:“大王越过韩、魏的国土去进攻强齐,这不是好的计谋。出兵少了,并不能够损伤齐国;多了,则对秦国有害。臣揣摩大王的计谋,是想本国少出兵,而让韩、魏全部出兵,这就不相宜了。如今明知盟国不可以信任,却越过他们的国土去作战,这可以吗?显然是疏于算计了!从前,齐国攻打楚国,打了大胜仗,攻破了楚国的军队,擒杀了它的将帅,两次拓地千里,但到最后连寸土也没得到,这难道是齐国不想得到土地吗?疆界形势不允许它占有啊!诸侯见齐国士卒疲弊君臣不和睦,起兵来攻打它,齐缗王出走,军队被攻破,遭到天下人的耻笑。落得如此下场,就因为齐伐楚而使韩、魏获得土地壮大起来的缘故。这就是所说的借给强盗兵器而资助小偷粮食啊!
大王不如采取交接远国而攻击近国的策略,得到寸土是王的寸土,得到尺地是王的尺地。如今舍近而攻远,这不是个错误吗?从前,中山国的土地,方圆有500里,赵国单独把它吞并,功业也成就了,声名也树立了,财利也获得了,天下也没能把赵国怎么样。如今韩、魏的形势,居各诸侯国的中央,是天下的枢纽。大王如果想要成就霸业,一定先要亲近居中的国家而用它做天下的枢纽,来威胁楚国和赵国。赵国强盛,那么楚就要附秦;楚国强盛,那么赵就要附秦。楚、赵都来附秦,齐国一定恐慌,齐国恐慌肯定会卑下言辞,加重财礼来服侍秦国。如果齐国归附,那么韩、魏就有虚可乘了。”
秦王说:“寡人本想亲睦魏国,但魏的态度变幻莫测,寡人无法亲善它。请问怎么办才能亲魏呢?”范睢说:“用卑下的言辞,加重财礼来服侍它。这样不行,就割地贿赂它,这样还不行,就起兵来攻伐它。”于是起兵来攻打邢丘(魏地),邢丘被攻陷,而魏国果然来请求归附。
范睢说:“秦、韩两国的地形,相交纵如锦绣。秦旁有韩存在,就像树木有[]虫,人有心腹之疾一样。天下一朝有变,危害秦国的,没有比韩国再大的。王不如使韩归附于秦。”秦王说:“寡人打算使韩来附,韩不听从,可怎么办呢?”范睢说:“起兵攻打荥阳,那么成皋的道路就不通了;北部截断太行的道路,那么上党的兵也就不能南下了;一举而拿下荥阳,那么韩国将分成孤立的三块(谓新郑、成皋、泽潞)。韩国看到自身将要覆亡,怎么能够不听从呢?韩国一顺从,那么霸业就可以成功了。”秦王说:“这很好!”  【评析】
远交近攻,是国家外交和人际关系上常用的手段,因为与近邻的关系错综复杂、利益冲突比较大、也由于对邻国进攻可以收到“得寸则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的效果,所以古往今来的国际谋略都确定在远交近攻上,其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也有着广泛的运用。范睢对秦国外交战略的调整,使秦国在最后完成霸业过程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在当今风云变幻的国际形势中,许多国家采用远交近攻的方略,可谓十分明智。
范睢由一个小人物得到秦王的赏识、继而登上历史的舞台,完全是他自己谋划深远、口才杰出的结果。他设法和秦王见面后又故作姿态,用无数的典故渲染自己一心只为国家大计、不畏惧死亡和个人得失的人格高境界形象,从而使自己与那些功利主义的说客、谋士们区别开来,让秦王感到确实是比苏秦、张仪等说客高出一个境界的人物,感到此人确实是个忠心谋国的大谋略家,故而对他另眼相看、言听计从。范睢的高明在于找到了比以往说客高明一筹的游说方法。所以我们要想使自己受到他人的重视和重用,就必须想一些、说一些推陈出新、出类拔萃的谋略和话语。
范睢曰臣居山东
  【提要】
权力不可分割,尤其是最高权力不能被多人分割,否则一个集体、国家就会政令不畅、政局混乱。就是实行三权分立的西方国家,一旦最高行政长官确立后,其权力就非常巨大、具有无与伦比的权威性。所以美国总统就被人称为:“帝王般的总统”。秦国有太后、穰侯等人以各种身份操纵朝政,使秦王有名无实,最高权力得不到显示,因此国家无比混乱和困弱。我们看看范睢是如何剖析、解决这一政治难题的。
  【原文】
范睢曰:“臣居山东,闻齐之内有田单,不闻其王。闻秦之有太后、穰侯、泾阳、华阳,高陵,不闻其有王。夫擅国之谓王,能专利害之谓王,制杀生之威之谓王。今太后擅行不顾,穰侯出使不报,泾阳、华阳击断无讳,高陵进退不请。四贵备而国不危者,未之有也。为此四贵者下,下乃所谓无王已!然则权焉得不倾,而令焉得从王出乎?臣闻:‘善为国者,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权。穰侯使者操王之重,决裂诸侯,剖符于天下,征敌伐国,莫敢不听。战胜攻取,则利归于陶,国弊,御于诸侯;战败,则怨结于百姓,而祸归社稷。《诗》曰:‘木实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淖齿管齐之权,缩闵王之筋县之庙梁,宿昔而死;李兑用赵,减食主父,百日而饿死。今秦,太后、穰侯用事,高陵、泾阳佐之,卒无秦王,此亦淖齿、李兑之类已!臣今见王独立于庙朝矣,且臣将恐后世之有秦国者,非王之子孙也!”
秦王惧,于是乃废太后,逐穰侯,出高陵,走泾阳于关外。昭王谓范睢曰:“昔者齐公得管仲,时以为‘仲父’。今吾得子,亦以为‘叔父’。”
  【译文】
范睢说:“臣在山东时,只知道齐有相国田单,不曾听说过有齐王;只听说秦国有太后、穰侯、泾阳君、华阳君,而不晓得有秦王。能手握国政、独断专谋、操生杀大权的,方称得上国君。但如今宣太后专行无忌,穰侯遣使臣不上报,泾阳、华阳只按自己心意判决事务。国家有这四个显贵操纵朝政,不出危险,是不可能的。文武诸臣都屈从于这四人,心中哪里还有大王!如此下去,大权旁落,政令又怎能出自大王之手?臣听说善于治国的君主,一方面在国内加强权威,一方面亲自执掌外交政策。穰侯派出的使者操纵王权,任意和诸侯结盟或断交,擅自对外用兵,征伐敌国,朝野上下,莫敢不从。于是,打了胜仗,战果全归穰侯他们所有,以致国家困弱,受制于诸侯;一旦失利,则令百姓怨声载道,祸害由国家承受。《诗经》上说:‘果子多会压损枝条,树枝折了会伤及根本;扩大封君城邑会危及到国家安全,过分尊宠大臣会削弱君王权威。’淖齿控制齐政,到头来将闵王吊在庙堂大梁上面,使闵王一夜之间横遭惨死。李兑执掌赵国,围困赵武灵王,只一百天功夫,便将他活活饿死。当今秦国,太后、穰侯呼风唤雨,高陵、泾阳推波助澜,没有臣民知道上有大王。这些都是淖齿、李兑一类的人。臣可幸今日尚能看见大王孤立于朝堂,真担心将来秦国主持国政的君王,不再是大王的子孙!”听了这番话,秦昭王不寒而栗,便废太后,逐穰侯,将高陵、泾阳赶出函谷关。他对范睢说:“当年齐桓公得到管仲,把他称为‘仲父’,寡人今日得到先生,先生也是寡人的‘叔父’啊!”
  【评析】
“内固其威、外重其权”是一条颠扑不破的强国之路,适用于古今中外的任何一个政治实体。“尊臣卑主”,臣和主的地位颠倒、名实分离,那么就是臣不臣、君不君、纲常崩溃、秩序混乱。一个国家中央集权程度、最高行政权力的集中和权威性对国家强弱有很大的影响,如果君王、首脑被外戚、权臣、下属架空权力,政局被人操纵,那么这个国家定会内忧外患、面临亡国之险。所以果断地铲除那些干扰、分割最高权力的乱臣贼子,不仅是巩固君王和最高权力权威性的举措,也是维护国家尊严、增强国力的必由之路。此理也适用于我们个人的修养和发展,个人要强大,也必须要自主和独立!
天下之士合从相聚于赵
  【提要】
范睢被秦王封为应侯,主持内政外交,他谋划有方,可谓“运筹策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且看他是如何在深刻把握人性的基础上用最小的成本轻易瓦解合纵联盟的。
  【原文】
天下之士,合从相聚于赵,而欲攻秦。秦相应侯曰:“王勿忧也,请令废之。秦于天下之士非有怨也,相聚而攻秦者,以己欲富贵耳。王见大王之狗,卧者卧,起者起,行者行,止者止,毋相与斗者;投之一骨,轻起相牙者,何则?有争意也。”于是唐雎载音乐,予之五十金,居武安,高会相于饮,谓:“邯郸人谁来取者?”于是其谋者固未可得予也,其可得与者,与之昆弟矣。
“公与秦计功者,不问金之所之,金尽者功多矣。今令人复载五十金随公。”唐雎行,行至武安,散不能三千金,天下之士,大相与斗矣。
  【译文】
天下的策士都聚集在赵国讨论合纵盟约,目的是联合六国抗拒强秦,这时秦相应侯范睢对秦王说:“大王不必忧心,臣可以使他们的合纵之盟约土崩瓦解。因为秦对于天下的策士,平日丝豪没有怨仇,他们所以要聚会谋划攻打秦国,是因为自己想借此升官发财而已。请大王看看大王的狗,现在睡着的都好好睡着,站着的都好好站着,走着的都好好走着,停着的都好好停着,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争斗。可是只要在它们之间丢下一块骨头,所有的狗都会立刻跑过来,呲牙咧嘴露出一副凶残相,互相争夺,乱咬乱叫。这是什么道理呢?因为所有的狗都起了争夺的意念。”于是范睢就派秦臣唐睢用车载着美女乐队,并且给他5000金,让他在赵国的武安大摆宴席,并且对外宣称:“邯郸人谁愿意来拿黄金呢?”结果首谋攻秦的人没有拿赠金,而那些已得到黄金的人,跟秦国像兄弟一样亲密了。
应侯又告诉唐睢说:“您此番为秦国在外交方面建功,可以不必管黄金究竟给了哪些人,只要你把黄金都送给人就算功德圆满,现在再派人拿5000金给您。”于是唐睢又用车拉着大量的黄金出发,再度前往武安去收买天下策士,结果还没分完3000金,参加合纵之约的天下谋士就互相争夺起来。
  【评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利益出现时,人的本性就会暴露出来。许多多年友好的朋友,会为眼前的金钱利益而反目成仇;一个安定团结的集体,由于突然出现的利益,定会发生纷争、掀起波澜。所以我们了解他人考验关系,也不妨用用金钱这块试金石。
《鬼谷子·谋篇》中写到:“正不如奇,奇流而不止者也。故说人主者必与之言奇,说人臣者必与之言私”。范睢深得《鬼谷子》中的精妙,他深知运用常法不如运用出人意料的奇妙谋略,尤其是对君王谋划必须“言奇”;说服大臣必须从其私利着手,故而他对君王言奇计,对臣子言私利。秦王采纳并实施他的奇计后,轻松化解了危机;而对天下策士,从他们的私人利益着手,用利益诱惑他们、分化瓦解他们,最终使合纵之盟土崩瓦解。
应侯失韩之汝南
  【提要】
君臣之间不乏有趣的故事,我们看看范睢是如何“编故事”而秦昭王又是如何投石问路的。
  【原文】
应侯失韩之汝南,秦昭王谓应侯曰:“君亡国,其忧乎?”应侯曰:“臣不忧。”王曰:“何也?”曰:“梁人有东门吴者,其子死而不忧,其相室曰:‘公之爱子也,天下无有,今子死不忧,何也?’东门吴曰:‘吾尝无子,无子之时不忧;今子死,乃即与无子时同也。臣奚忧焉?’臣亦尝为子,为子时不忧;今亡汝南,乃与向为梁余子同也。臣何为忧?”
秦以为不然,以告蒙傲曰:“今也,寡人一城围,食不甘味,卧不便席,今应侯亡地而言不忧,此其情也?”蒙傲曰:“臣请得其情。”
蒙傲乃往见应侯,曰:“傲欲死。”应侯曰:“何谓也?”曰:“秦王师君,天下莫不闻,而况于秦国乎!今傲势得秦为王将,将兵,臣以韩之细也,显逆诛,夺君地,傲尚奚生?不若死。”应侯拜蒙傲曰:“愿委之卿。”蒙傲以报于昭王。
自是之后,应候每言韩事者,秦王弗听也,以其为汝南虑也。
  【译文】
应侯范睢失去了封邑原韩地的汝南。秦昭王对应侯说:“贤卿丧失自己的封地汝南以后,是不是很难过呢?”范睢回答说:“臣并不难过。”昭王说:“为什么不难过?”范睢说:“梁国有一个叫东门吴的人,他的儿子虽然死了,可是他并不感到忧愁,因此他的管家就问他:‘主人你疼爱儿子,可以说是天下少见,现在不幸儿子死了,为什么不难过呢?’东门吴回答说:‘我当初本来没儿子,没儿子时并不难过;现在儿子死了等于恢复没儿子时的原状,我为什么难过呢?’臣当初只不过是一个小民,当平民的时候并不忧愁,如今失去封地汝南,就等于恢复原来平民身份,我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秦昭王不信,于是就对将军蒙傲说:“如果有一个城池被敌人围困,寡人就会愁得寝食不安,可是范睢丢了自己的封土,反而说自己毫不难过,寡人认为他这话不合情理。”蒙傲说:“让我去了解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蒙傲就去拜会范睢说:“我想要自杀!”范睢很惊讶:“将军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蒙傲回答说:“君王拜阁下为师,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件事。现在我蒙傲侥幸成为秦国将军,眼看弱小的韩国竟敢违逆秦国夺走阁下的封土,我蒙傲还有什么脸活着?还不如早点死了好!”范睢赶紧向蒙傲答拜说:“我愿意把夺回汝南之事托付您!”于是蒙傲就把范睢的话回奏昭王。
从此每当范睢谈论到韩国,秦昭王就不想再听,认为范睢是在为夺回汝南而谋划。
  【评析】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范睢想要表现一下自己的高风亮节,却反而被秦王套出了真实的想法。范睢以一个故事形象直观地说明了自己的想法,表现了自己只在乎国家不在乎个人富贵的节操。这种说话方式值得我们运用。秦昭王以蒙傲为探子,终于知道范睢还是很在乎那块地,秦昭王的手段在我们要想了解他人内心时不妨一试。
秦昭王既对范睢的“虚伪”没有深究,毕竟这是人之常情,又对范睢夺回失地的谋划置之不理,这也显示了秦昭王处理问题时很能把握度。
秦攻邯郸
  【提要】
能够预测即将发生的祸患,并且提前想好应对策略,是做人成熟的标志。秦将王稽不纳善言、不安抚可能生变之人,结果使自己惨遭横祸。
  【原文】
秦攻邯郸,十七月不下。庄谓王稽曰:“君何不赐军吏乎?”王稽曰:“吾与王也,不用人言。”
庄曰:“不然。父之于子也,令有必行者,有必不行者。曰‘去贵妻,卖爱妾’,此令必行者也;因曰‘毋敢思也’,此令必不行者也。守闾妪曰,‘其夕,某懦子内某士’。贵妻已去,爱妾已卖,而心不有欲。教之者,人心固有。今君虽幸于王,不过父子之亲;军吏虽贱,不卑于守闾妪。且君擅主轻下之日久矣。闻‘三人成虎,十夫?椎。众口所移,毋翼而飞’。故曰,不如赐军吏而礼之。”王稽不听。军吏穷,果恶王稽、杜挚以反。
秦王大怒,而欲兼诛范睢。范睢曰:“臣,东鄙之贱人也,开罪于楚、魏,遁逃来奔。臣无诸侯之援,亲习之故,王举臣于羁旅之中,使职事,天下皆闻臣之身与王之举也。今愚惑或与罪人同心,而王明诛之,是王过举显于天下,而为诸侯所议也。臣愿请药赐死,而恩以相葬臣,王必不失臣之罪,而无过举之名。”
王曰:“有之。”遂弗杀而善遇之。
  【译文】
秦兵攻打邯郸,经过17个月的苦战也没攻下,秦国人佚庄对秦将王稽说:“您为什么不赏赐下级军官呢?”王稽说:“我和君王之间,彼此互相信赖,他人的进言起不了作用。”
佚庄反驳说:“我认为你不对,即使是父子关系,也有令在必行和不必行之分。假如说‘丢掉娇妻,卖掉爱妾’,这就是一道必行的命令,假如说‘想也不想自己的妻妾’,就是一道必然不能实行的命令。看守大门的老太太曾说闲话:‘那天晚上,那年轻媳妇召进一个野男人。’对父子关系来说,娇妻已经走了,爱妾也已经卖了,而父亲不应该说不许有思念之情。对老妇的闲话而言,她要控告小媳妇通奸,而思淫之心人皆有之。现在阁下虽然很得君王的宠信,但是君臣关系不能超过父子的骨肉至亲;而下级军官虽然身份微贱,总不会低于看门的老太婆。况且阁下仰仗君王的宠信,平日一直轻视属下。常言道:‘三个人说有虎,大家就会相信有虎;十个人说大力士可以折弯铁椎,大家也会相信是事实;众口一词,就可以使事物迁移变化、不翼而飞。’所以实在不如赏赐诸将加以优遇!”可是王稽不肯采纳这项建议。
不久诸将处在困境时,果然有人返回秦国,控告王稽和杜挚谋反。
结果秦昭王大怒,严厉的制裁了王稽和杜挚,甚至要把范睢一起处死。范睢说:“臣只不过是东方乡间一草民,由于在楚魏犯了法,才逃到秦国来。臣并没有诸侯的支援,同时也没有亲友在秦国朝中。可是大王即能在臣流浪时加以重用,托付以军国大任,天下的人都知道臣与大王的事。如今臣遇到谗言,有人认为臣和罪人同心,而大王要杀臣,就等于说大王以前重用臣是错误的,必然会招致天下诸侯的议论。所以臣愿意服毒自尽,并且恳请大王恩准以宰相之礼葬臣。这样,大王虽然处臣以死罪,也不会落得一个误用重臣之名。”
秦昭王说:“有道理!”于是秦王没有杀范睢,而且仍然厚待他。
  【评析】
很具有智慧的佚庄对事情很有预见性,而且他运用类比的方法,用故事给王稽讲道理,要是常人,早就说服了,只怪王稽太过自信和自傲,没有采纳佚庄所献之计。其实防微杜渐、将事端消灭在萌芽状态之中,是智者所为,当事情有变化的苗头和可能,我们就应该采取措施。尤其对下属人员,一定不能掉以轻心,小河沟里容易翻船。对下属要尊重,要以仁爱之心对待,如果蔑视、虐待下属,而不是经常安抚下属的话,那么你的领导和自身安全就岌岌可危了。
范睢之所以能凭言辞救活自己,关键是挑明了处死自己对秦王你也毫无好处的事实。死到临头,任何对自己的辩解都没用,只有从秦王的利益和角度出发,指出事关秦王的切身利益,那么自私的君王为自己着想才会赦免范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不是一句贬语,而是毫无褒贬的客观陈述。
蔡泽见逐于赵
  【提要】
“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事极必反。落寞的辩士蔡泽运用众多事例反反复复向显赫一时的范睢讲明了这个道理。结果轻轻松松的代替了范睢的相位。在常人看来,这一变化真有点匪夷所思。
  【原文】
蔡泽见逐于赵,而入韩、魏,遇夺釜鬲于涂。闻应侯任郑安平、王稽,皆负重罪,应侯内惭,乃西入秦。将见昭王,使人宣言以感怒应侯曰:“燕客蔡泽,天下骏雄弘辩之士也。彼一见秦王,秦王必相之而夺君位。”
应侯闻之,使人召蔡泽。蔡泽入,则揖应侯,应侯固不快;及见之,又倨。应侯因让之曰:“子常宣言代我相秦,岂有此乎?”对曰:“然。”应侯曰:“请闻其说。”蔡泽曰:“吁!何君见之晚也。夫四时之序,成功者去。夫人生手足坚强,耳目聪明,而心圣知,岂非士之所愿与?”应侯曰:“然。”蔡泽曰:“质仁秉义,行道施德于天下,天下怀乐敬爱,愿以为君王,岂不辩智之期与?”应侯曰:“然。”蔡泽复曰:“富贵显荣,成理万物,万物各得其所;生命寿长,终其年而不夭伤;天下继其统,守其业,传之无穷,名实纯粹,泽流千世,称之而毋绝,与天下终。岂非道之符,而圣人所谓吉祥善事与?”应侯曰:“然。”蔡泽曰:“若秦之商君,楚之吴起,越之大夫种,其卒亦可愿矣。”
应侯知蔡泽之欲困己以说,复曰:“何为不可?夫公孙鞅事孝公,极身毋二,尽公不还私,信赏罚以致治,竭智能,示请素,蒙怨咎,欺旧交,虏魏公子,卒为秦禽将,破敌军,攘地千里。吴起事悼王,使死不害公,谗不蔽忠,言不取苟合,行不取苟容,行义不图毁誉,必有伯主强国,不辞祸凶。大夫种事越王,主离困辱,悉忠而不解,主虽亡绝,尽能而不离,多功而不矜,贵富不骄怠。若此三子者,义之至,忠之节也。故君子杀身以成名,义之所在。身虽死,无憾悔,何为不可哉?”
蔡泽曰:“主圣臣贤,天下之福也;君明臣忠,国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妇贞,家之福也。故比干忠不能存殷。子胥知不能存吴;申生孝而晋惑乱。是有忠臣孝子,国家灭乱,何也?无明君贤父以听之。故天下一其君父为戮辱,怜其臣子。夫待死之后可以立忠成名,是微左不足仁,孔子不足圣,管仲不足大也。”于是应侯称善。
蔡泽得少间,因曰:“商君、吴起、大夫种,其为人臣,尽忠致功,则可愿矣。闳夭事文王,周公辅成王也,岂不亦忠乎?以君臣论之,商君、吴起、大夫种,其可愿孰与闳夭、周公哉?”应侯曰:“商君、吴起、大夫种不若也。”蔡泽曰:“然则君之主,慈仁任忠,不欺旧故,孰与秦孝公、楚悼王、越王乎?”应侯曰:“未知何如也。”蔡泽曰:“主固亲忠臣,不过秦孝、越王、楚悼。君者为主,正乱、披患、折难,广地、殖谷,痼国足家、强主,威盖海内,功章万里之外,不过商君、吴起、大夫种。而君之禄位贵盛,死家之富过于三子,而身不退,窃为君危之。语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之常数也;进退、盈缩、变化,胜任之常道也。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至葵丘之会,有骄矜之色,畔者九国。吴王夫差无适于天下,轻诸侯,凌齐、晋,遂以杀身亡国。夏育、太史启叱呼骇三军,然而身死于庸夫。此皆乘至盛不及道理也。夫商君为孝公平权衡、正度量、调轻重,决裂阡陌,教年耕战,是以兵动而地广,兵休而国富,故秦武帝于天下,立魏诸侯。功已成,遂以车裂。楚地持戟百万,白起率数万之师,以与楚战,一战举鄢、郢,再战烧夷陵,南并蜀、汉,又越韩、魏攻强赵,北坑马服,诛屠四十余万之众,流血成川,沸声若雷,使秦业帝。自是之后,赵、楚慑服,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势也。身所服者,七十余城。功已成矣,赐死于杜邮。吴起为楚悼罢无能,废无用,损不急之官。塞私门之请,壹楚国之俗,南攻杨越,北并陈、蔡,破横散从,使驰说之士无所开其口。功已成矣,卒支解。大夫种为越王垦草耕邑,必地殖谷,率四方士,上下之力,以禽近吴,成霸功。勾践终而杀之。此四子者,成功而不去,祸至于此。此所谓信而不能诎,往而不能反者也。范蠡知之,超然避世,长为陶朱。君独不观博者乎?或欲分大投,或欲分功。此皆君之所明制也。今君相秦,计不下席,某不出廊庙,坐制诸侯,利施三川,以实宜阳,决羊肠之险,塞太行之口,又斩范、中行之途,栈道千里于蜀、汉使天下皆乌托邦秦。秦之欲得矣,君之功极矣。此亦秦之分功之时也!如是不退,则商君、白公、吴起、大夫种是也。君何不以此时归相印,让贤者授之,必有伯夷之廉;长为应侯,世世称孤,而有乔、松之寿。孰与以祸终哉!此则君何居焉?”应侯曰善。”乃延入坐为上客。
后数日,入朝,言于秦昭王曰:“客新有从山东来者蔡泽,其人辩士。臣之见人甚众,莫有及者,臣不如也。”秦昭王召见,与语,大说之,拜为客卿。应侯因谢病,请归相印。昭王强起应侯,应侯遂称笃,因免相。昭王新说蔡泽计画,遂拜为秦相,东收周室。蔡泽相秦王数月,人或恶之,惧诛,乃谢病归相印,号为刚成君。秦十余年,昭王、孝文王、庄襄王。卒事始皇帝。为秦使于燕,三年而燕使太子丹入质于秦。
  【译文】
蔡泽被赵国驱逐,逃亡到韩、魏,途中又被人抢走炊具。正落寞之时,听说秦相应侯范睢任用郑安平、王稽,可是后来两人都犯下了重罪,以致使范睢内心惭愧不已。蔡泽便决定西行入秦,去拜见秦昭王,事先故意对人发出豪语,以激怒范睢:“燕国大纵横家蔡泽,乃是天下雄辩豪杰之士。只要他一见到秦王,秦王必定任命他为相国,替代范睢的地位。”
范睢听说之后,就派人找来蔡泽,蔡泽见范睢,并未行礼只是拱了拱手,致使范睢很不高兴,谈吐之间蔡泽更是倨傲无礼,此时更是火上添油,于是责问他说:“你曾扬言,你将取代我的秦国相国职位,有没有这回事呢?”蔡泽回答说:“有。”范睢说:“那我倒愿意听听是什么道理?”蔡泽说:“唉,阁下为什么这样见识迟钝呢!即使是四季的转移,也是本着‘功成身退’的自然法则。一个人活在世界上,手脚都很健康,耳朵也很灵敏,眼睛也很明亮,内心像圣人一样贤智,这不是每个人殷切期望吗?”范睢说:“是的。”蔡泽说:“以仁为礼,以义为则,施恩德于天下,天下人都会由于感恩而崇拜他,并且都希望拥护他为君王,这不也都是雄辩家殷切期望的吗?”范睢说:“是的。”
蔡泽又说:“既富且贵,善治万事,使每个人都能享尽天年,每个人都不致夭折。天下人民都能继承他们的传统,维护他们的业绩,传给无穷的后代,名实兼而有之,恩泽流传万年,受人永远赞美,和天地同其始终,虽说这不是施仁义的结果,不也是圣人所说的吉祥善事吗?”范睢说:“是的。”蔡泽说:“例如秦国的商鞅、楚国的吴起、越国的文种,他们最后也都完成了他们愿望了吗?”
范睢知道蔡泽是为了要使自己陷于窘境,于是就这一点回答说:“为什么不可以?说起商鞅臣事秦孝公,终身尽忠,绝无二心,公而忘私,赏罚分明,秦国大治,竭尽智能,表露赤心,然而却招致秦国人的怨恨和责怪,他为秦国而欺骗老朋友,俘虏魏公子印,最后终于为秦国擒获魏将而大破魏军,扩充疆土达1000里之多。吴起臣事楚悼王,绝对不以私损公,更不用谗言来隐蔽忠节,每当遇到应行的大事,就不顾毁誉,一心想要使君王成就霸业,国家富强,而且不畏一切灾祸和邪恶势力。大夫文种,臣事越王勾践,当君主陷于困辱惨境时,他忠心爱主而不懈怠,君王虽然被敌人俘虏,仍然竭诚尽智没有背弃国家,而且不夸耀自己的功劳,即使富贵也不骄傲。像以上这三位忠臣,可以说是义行极致和忠贞的典范。所以君子总是牺牲性命来完成名节,只要是大义所在,虽然牺牲生命也无所懊悔,为什么不可以呢?”
蔡泽说:“君主圣明,这是国家之福。父亲慈爱,儿子孝顺,丈夫讲信义,妻子有贞节,这是国家之福。然而比干忠君爱国,却不能维护殷朝的存在,伍子胥虽然贤能,却不能使吴国保存不灭,申生虽然孝顺,而晋国仍然不能避免内乱。这就是虽然有忠臣孝子,国家仍然不免灭亡骚乱,这是什么道理呢?主要是没有明君、贤父来采纳的缘故。所以天下因为父不仁不义而蒙羞,臣子也因此而难免受其害。假如一定等到死才能尽忠成名,恐怕就连微子也不足成为仁人,孔子也不足成为圣人,管仲也不足以成为伟人。”这时范睢认为蔡泽的话很对。
蔡泽略为停一会接着说:“商鞅、吴起、文种,他们为人臣能够尽忠立功,这都是出于他们的心愿。闳夭大臣事周文王,周公辅佐周成王,难道不是尽忠吗?然而就君臣而论,商鞅和吴起、文种等人,当然还不如闳夭、周公。”蔡泽说:“然而阁下服务的君主与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勾践相比,究竟谁更慈爱而又信任忠臣、不欺凌故旧呢?”范睢说:“不知道。”
蔡泽说:“当然,阁下的君主并不像秦孝公、越王勾践、楚悼王那样亲信忠臣。而阁下事奉君主,在平定内乱、消除祸患、排除困难。扩充、疆土、发展农业、振兴国家、强化君主等方面,威权压倒全国,功业扬名万里之外,并没有超过商鞅、吴起、文种三位名臣。但是阁下的地位和俸禄,以及家中的财富都已经超过他们三人,然而阁下还是不隐退,我深为阁下担忧。古谚说得对:‘太阳升到正午时就开始落,月亮圆到满盈时就开始亏。’万物都是盛极而衰,这乃是自然规律。不论是进还是退,不论是伸还是缩,都随着时间变化,这乃是圣人所认定的常理。
古时齐桓公九次会合诸侯,矫正天下弊风而使其焕然一新,到葵丘之会,桓公就显出了骄纵之色,因此就有九个国家背叛他。吴王夫差,自认为天下无敌,因此就轻视诸侯,欺凌齐、晋两国,到后来国破人亡。夏育、太史启等人,一声叱咤能使三军震撼,然而他们本人却死于普通人之手。这都是仗恃威权而不深思事物道理的缘故。
商鞅为秦孝公制度量衡、改革货币。废除井田、重划土地,教民努力耕种和作战,因此大军一出发就拓展疆土,军队凯旋而归使国家富强,所以秦兵无敌于天下,在诸侯之间建立了威权。可是成功之后,竟残遭五马分尸之刑。楚国拥有雄兵百万,然而秦将白起仅仅率领几万秦兵,一战便攻陷楚都鄢和郢,再战而焚烧夷陵,往南吞并蜀、汉,此外又越过韩、魏攻打强赵,在北方屠杀马服君及四十多万兵卒,血流成河,凄惨哀嚎之声震憾天地,为建立秦国的霸业立下了汗马功劳。从此以后,赵、楚两国衰弱下去,再也不敢抗拒秦兵,这都是仰仗白起攻下的城池有70多座,他虽然为秦国建立了丰伟战功,可是他却在杜邮被秦王赐死。吴起为楚悼王改革弊政罢免无能的朝臣,撤消无用的机构,废除多余的官吏,杜绝请客说情的风气,改良楚国的风俗,往南攻打杨越,往北攻打陈、蔡,摧毁连横政策,解散合纵之约,游说之士没有开口余地,可算得上是成功了,可怜最后他本人却死于楚人的乱箭之中,然后再把他分尸泄愤。越大夫文种,为越王勾践开疆拓土,发展农业,率领四方军队和全国上下的人民,击败吴国生擒吴王夫差,完成了越国霸王功业,可是到头来勾践却把他杀了。这四位贤臣,都是因为功成而不退,才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这就是所谓‘伸而不能屈,往而不能返’。只有范蠡深知明哲保身之理,于是就以超然的姿态功成身退,远离人间的是非之门,驾轻舟渡海遁世,隐姓埋名经商,而成为巨富陶朱公。
难道阁下没有看过赌博的人吗?有时想孤注一掷,有时想步步取胜,相信阁下是最清楚的。如今阁下当了秦国相国,为了谋划国家大事而终日忙碌,为了制定策略而不走出朝廷,坐在朝中控制诸侯,威仪施行于三川,借以充实宜阳,打开羊肠之险,封闭太行要塞,切断三晋的道路,修栈道千里通往蜀汉之地,使天下诸侯都畏惧秦国,秦王的欲望得到了满足,您的功勋已无可复加,正是分功之时,此刻如果不知及时隐退,商鞅、吴起、文种之祸不远矣!您为何不在此时纳还相印,虚相国之位以待贤人?这样既可博取伯夷一样的美名,又可长享富贵,世代称孤,更能和仙人王子乔、赤松子一般长寿。这些与日后身遭惨祸,自是天壤之别,你的看法又如何呢?”范睢深有同感:“先生的说法太有道理了。”于是请蔡泽入座,待以上宾之礼。
过了几天,范睢入朝拜见昭王,对他说:“有位新从山东来的客人蔡泽,其人雄辩,臣阅人无数,更无人与之相比,臣自愧不如。”于是昭王召见蔡泽,相与言语,昭王十分赞赏,拜为客卿。范睢这时自思后路,便称病不朝,并且借病辞官。昭王一再不准,范睢便推言病重。昭王无奈只得允准。昭王对蔡泽的计谋十分欣赏,任命他为相。蔡泽助秦昭王吞并了东周国。
蔡泽出任相国没几个月,便有人恶意诽谤他,由于恐招致杀身之祸,便称病辞官,得封为刚成君。他在秦十多年,历事昭王、孝文王、庄襄王,最后任职于秦始皇皇朝,曾出使燕国,三年之后令太子丹到秦秦做人质。
  【评析】
当蔡泽听说范睢的手下犯了重罪,马上意识到正在鼎盛时期的范睢已开始有了隐患。深明盛极则衰道理的他,知道自己说服权臣、飞黄腾达的机会终于来临。谋略家之所以高明,在于能在凡人看到的日常事件背后看到隐秘、看到机会,他们首先能洞察到事物的本质,然后根据规律谋算自己的前途、进行深远的计划和安排。正象他给范睢所说的“日中则移,月满则亏”是自然界的铁律,盛极则衰、功成身退是人类社会的铁律,放之四海而皆准。他掌握和运用了这个铁律,就说服了权臣,自己在仕途上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蔡泽极为善辩,他是这样说服范睢的:首先他描绘了士大夫们的个人理想,在这上与范睢取得了认同,接着说明商鞅、吴起、文种没有达成这种理想的原因一方面象比干、伍子胥、申生一样没遇到贤君,更重要的是不知盛极则衰、不会功成身退,同时他又举了范蠡这个正面的典范,最后剖析了范睢目前的处境,得出了范睢必须马上隐退的结论。整个雄辩过程环环相扣、安排得当、逻辑严密、论证有力,各种人物案例随手拈来,对自己的观点起了巨大的证明作用。言辞上铺陈华丽、排比对偶夸张等修辞手法应有尽有,渲染感情毫不余力,抑扬顿挫、气势雄壮。今天的我们,只有细细品味和揣摩,就会在谋略长进和口才训练方面有不小的收获。
第六篇秦策四
  智伯由于自负狂妄,竟然当着敌人的面说出攻敌的计划,愚蠢是由他的骄狂造成的。一个人有没有城府,能不能作大,关键看他能不能在成绩面前把持的住。有人腰缠万贯,但永远不露声色,有人稍有收获,就喜形于色,做人的深度和发展的前景判然有别。
秦昭王谓左右
  【提要】
“谦受益,满招损”。中国的古训中一直在强调这个命题,谦虚才能时刻保持谨慎、才能认真对付对手、才能保持完满不致亏损。人一旦对自己的功业成绩骄傲自满、得意忘形,那么他注定要吃亏,这是一个千古不变的法则。
  【原文】
秦昭王谓左右曰:“今日韩、魏,孰与始强?”对曰:“弗如也。”王曰:“今之如耳、魏齐,孰与孟尝、芒卯之贤?”对曰:“弗如也。”王曰:“以孟尝、芒卯之贤,帅强韩、魏之兵以伐秦,犹无奈寡人何也!今以无能如耳、魏齐,帅弱韩、魏以攻秦,其无奈寡人何,亦明矣!”左右皆曰:“甚然。”
中期推琴对曰。”三之料天下过矣。昔者六晋之时,智氏最强,灭破范、中行,帅韩、魏以围赵襄子于晋阳。决晋水以灌晋阳,城不沉者三板耳。智伯出行水,韩康子御,魏桓子骖乘。智伯曰:‘始,吾不知水之可亡人之国也,乃今知之。汾水利以灌安邑,绛水利以灌平阳。’魏桓子肘韩康子,康子履魏桓子,蹑其踵。肘足接于车上,而智氏分矣。身死国亡,为天下笑。今秦之强,不能过智伯;韩、魏虽弱,尚贤在晋阳之下也。此乃方其用肘足时也,愿王之勿易也。”
  【译文】
秦昭王问左右近臣:“诸位看如今韩、魏两国与昔年相比如何?”左右侍臣答道:“昔非今比。”昭王又问:“如今的韩臣如耳、魏臣魏齐,论才干能与当年田文、芒卯相比呢?”左右说:“不能。”于是昭王言道:“想当初,田文与芒卯率领强大的韩魏联军前来攻打秦国,寡人仍安然不动,视若无物,如今换了无能的如耳、魏齐为统帅,率领疲弱之兵,又能奈我何!”神色之间颇为自负。左右都附和说:“大王都说的极对!”
这时大臣中期推开面前的琴说:“君王对诸侯的事情评估错了。古时晋国六个卿相(韩氏、赵氏、魏氏、范氏、中行氏、智氏)时代,以智氏最强大,智氏灭亡了范、中行氏,并且率领韩、魏联军,把赵襄子围困在晋阳,决开晋水来淹晋阳,仅仅差6尺就把全城淹没。当智伯坐战车出去巡视水势时,由韩康子给他拉马,由魏桓子陪他坐车。这时智伯说:‘当初我不知道水可以灭亡人家的国家,现在我才知道。汾水便于淹魏都安邑,而绛水便于渑韩都平阳。于是,魏桓子就拉韩康子的胳膊,韩康子则踩魏桓子,踢踢他的脚跟。他们就在车上手脚碰撞之间决定了颠覆智伯的策略。后来智伯身死国亡,被天下人所耻笑。’现在秦国的强盛还没有超过智伯,韩、魏虽然衰弱,仍然胜过赵襄子被围困在晋阳时。所以现在就是韩、魏碰手撞足的时候,但愿君王不要大意。”  【评析】
当秦昭王神色出现自负时,大臣中期用智伯的事典告诫一定不要矜夸自满,否则就有不期的祸患。这个事典中智伯由于自负狂妄,竟然当着敌人的面说出攻敌的计划,愚蠢是由他的骄狂造成的。一个人有没有城府,能不能作大,关键看他能不能在成绩面前把持的住。有人腰缠万贯,但永远不露声色,有人稍有收获,就喜形于色,做人的深度和发展的前景判然有别。
曾有一个“影后”之称的明星生活骄奢淫逸,为人骄横跋扈,丝毫不知收敛隐藏,积怨无数,结果被抓住把柄,身陷牢狱、身败名裂。另有一个号称“中国第二首富”的人自负狂妄、玩弄政治、口无遮拦,结果惹出众多麻烦,一落千丈,正象有人对他评论的:“政治是你玩的吗?”。做人不易、作官凶险、作富豪更加危险,“高处不胜寒”,是因为高处的人极易自满大意,极易轻视对手轻视危机,而且极易招致他人的怨尤妒羡,如果不时时刻刻有那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戒惧谨慎心态,那么从高处跌下来结局就会更惨。
秦王欲见顿弱
  【提要】
战国时代君臣关系不象秦汉以后那样等级森严,大臣说话不必谨小慎微。可以说战国时代是我国古代统治者内部的民主最为发达的时代。这种“民主”完全有利于下情上达、利于国家的治理和发展。秦汉以后封建专制越来越加强,象以下这样的对话在君臣之间很难听到了。
  【原文】
秦王欲见顿弱,顿弱曰:“臣之义不参拜,王能使臣无拜,即可矣。不,即不见也。”秦王许之。于是顿子曰:“天下有有其实而无其名者,有无其实而有其名者,有无其名又无其实者。王知之乎?”王曰:“弗知。”顿子曰:“有其实而无其名者,商人是也。无把铫推耨之势,而有积粟之实,此有其实而无其名者也。无其实而有其名者,农夫是也。解冻而耕,暴背而耨,无积粟之实,此无其实而有其名者也。无其名又无其实者,王乃是也。已立为万乘,无孝之名;以千里养,无孝之实。”秦王悖然而怒。
顿弱曰:“山东战国有六,威不掩于山东,而掩于母,臣窃为大王不取也。”秦王曰:“山东之战国可兼与?”顿子曰:“韩,天下之咽喉;魏,天下之胸腹。王资臣万金而游,听之韩、魏,入其社稷之臣于秦,即韩、魏从。韩、魏从,而天下可图也。”秦王曰:“寡人之国贫,恐不能给也。”顿子曰:“天下未尝无事也,非从即横也。横成,则秦帝;从成,即楚王。秦帝,即以天下恭养;楚王,即王虽万金,弗得私也。”秦王曰:“善。”乃资万金,使东游韩、魏,入其将相。北游于燕、赵,而杀李牧。齐王入朝,四国必从,顿子之说也。
  【译文】
秦政王想召见顿弱,顿弱说:“臣有一种坏习惯,就是对君王不行参拜之礼。假如大王能特许免我参拜之礼,可见大王,否则,臣拒不见王。”秦王答应了他的条件。顿弱入见,对秦王说:“天下有有实无名之人,有有名无实之人,还有无名无实之人,大王可知?”秦王说:“寡人不知。”顿弱渐渐挑明:“有实无名指的是商人,不用耕作劳工苦,却积粟满仓;有名无实是指农夫,冒着春寒开耕,顶着烈日耘田,却户无积粟;而无名无实的,则是指大王您,身为万乘之尊,却无孝亲之名;坐拥千里,却无孝亲之实。”秦王被揭了伤疤,不由得勃然大怒。
顿弱却自顾自说了下去:“大王以赫赫之威权,不能制住山东六国,却将威权施加于母后,囚禁她,臣私下认为,大王这样做不妥。”秦王绕开话题说:“你看寡人能否吞并六国吗?”顿弱说:“依形势而论,韩国扼天下之咽喉,魏国处天下之胸腹。大王若肯以万金之资,臣愿东往韩、魏,策动两国执政之臣听命于大王,从而使两国臣服,然后可图天下。”秦王推托道:“寡人国贫,恐怕无万金之财以资先生东游韩、魏。”顿弱说:“如今天下战乱纷纷,诸侯不是缔结合纵之约,就是采取连横之策。连横有利于秦,合纵有益于楚。秦一旦成为帝王,即富有天下,区区万金又有何足道!如果楚国成就了霸业,大王拥有万金又有何用?”秦王深以为然,资以万金,令顿弱游说韩、魏,笼络两国主政之臣。顿弱到燕、赵之后,施行反间之计,除掉赵将李牧。后来齐王建入秦,燕、赵、魏、韩四国都归附于秦国,这些都是顿弱游说的结果。
  【评析】
《鬼谷子·谋篇》中写到:“正不如奇,奇流而不止者也。故说人主者必与之言奇”。游说君主,一定要出奇谋,因为对于君主来说,普通的说话方式及寻常计谋实在是太多太滥了。如果一开始就指责他的过失,反而会引起对方的重视,对方会欣赏你的勇气和胆识,而对你的计谋会存在很大程度的信任。顿弱就采用这种说话方式给秦王来个当头一棒。结果反而使秦王采纳了自己的建议。我们在社会上对那些显要人物、对那些有求于他的高地位人物不妨也采取这种方式游说献策。
顷襄王二十年
  【提要】
《战国策》不仅是口才与谋略宝典,而且也是外交宝典。古往今来的外交家们都从中吸收到无数智慧和经验,对于如何建立国际联盟、如何化解大国间危机、如何剖析和预测各个国家的利害和连锁反应等等外交知识和技能,都可在《战国策》中找到案例和答案。楚国作为一个大国,面临着亡国之险,看看楚国外交家是如何说服超级大国秦国,化解冲突和危机的。
  【原文】
顷襄王二十年,秦白起拔楚西陵,或拔鄢、郢。夷陵,烧先王之墓。王徙东北,保于陈城。楚遂削弱,为秦所轻。于是白起又将兵来伐。
楚人有黄歇者,游学博闻,襄王以为辩,故使于秦。说昭王曰:“天下莫强于秦、楚,今闻大王欲伐楚,此犹两虎点斗而驽犬受其弊,不如善楚。臣请言其说。臣闻之:‘物至而反,冬夏是也。致至而危,累棋是也。’今大国之地半天下,有二垂,此从生民以来,万乘之地未尝有也。先帝文王、庄王,王之身,三世而不接地于齐,以绝从亲之要。今王三使盛桥守事于韩,成桥以北入燕。是王不用甲,不伸威,而出百里之地,王可谓能矣。王又举甲兵而攻魏,杜大梁之门,举河内,拔燕、酸枣、虚、桃人,楚、燕之兵云翔不敢校,王之功亦多矣。王休甲息众三年,然后复之,又取蒲、衍、首垣,以临仁、平兵,小黄、洛阳婴城,而魏氏服矣。王又割濮、磨之北属之燕,断齐、韩之要,绝楚、魏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也,王之威亦惮矣。王若能持功守威,省攻伐之心而肥仁义之诚,使无复后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
“王若负人徒之众。材兵甲之强,乘毁魏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有后患。《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易》曰:‘狐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终之难也。何以知其然也?智氏见伐赵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祸也;吴见伐齐之便,而不知干隧之败也。此二国者,非无大功也,没利于前,而易患于后也。吴之信越也,从而伐齐,既胜齐人于艾陵,还为越王禽于三江之浦。智氏信韩、魏,从而伐赵,攻晋阳之城,胜有日矣,韩、魏反之,杀智伯瑶于凿台之上,今王妒楚之不毁也,而忘毁楚之强韩魏也。臣为大王虑而不取。《诗》云:‘大武远宅不涉。’从此观之,楚国,援也;邻国,敌也。
《诗》:‘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跃跃兔,遇犬获之。’今王中道而信韩、魏之善王也,此正吴信越也。臣闻,不可易,时不可失。臣恐韩、魏之卑辞虑患,而实欺大国也。此何也?王既无重世之德于、魏,而有累世之怨矣。韩、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于秦者,累世矣。本国残,社稷坏,宗庙隳,刳腹折颐,首身分离,暴骨草泽,头颅僵仆,相望于境;父子老弱系虏,相随于路;鬼神狐祥无所食,百姓不聊生,族类离散,流亡为臣妾满海内矣。韩、魏之不亡,秦社之忧也。今王之攻楚,不亦失乎!且王攻楚之日,则恶出兵?王将藉路于仇雠之韩、魏乎兵出之日而王忧其不反也,是王以兵资于仇雠之韩、魏。王若不藉路于仇雠之韩、魏,必攻随阳、右壤,随阳、右壤,此皆广川大水,山林纑谷不食之地,王虽有之,不为得地。是王毁楚之名,无得地之实也。
“且王攻楚之日,四国必应悉起应王。秦、楚之构而不离,魏氏将出兵而攻留、方与、胡陵、砀、萧、相,故宋必尽。齐人南面,泗北必举。此皆平原四达,膏腴之地也,而王使之独攻。王破楚于以肥韩、魏于中国而劲齐,韩、魏之强足以校于秦矣。齐南以泗为境,东负海,北倚河,而无后患,天下之国,莫强于齐。齐、魏得地葆利,而详事下吏,一年之后,为帝若未能,于以禁王之为帝有余。夫以王壤土之博,人徒之众,兵革之强,一举众而注怨于楚,诎令韩、魏,归帝重于齐,是王失计也。
“臣为王虑,莫若善楚。秦、楚合而为一,临以韩,韩必授首。王襟以山东之险,带以河曲之利,韩必为关中之候。若是,王以十戍郑,梁氏寒心,许、鄢陵、婴城,上蔡、召陵不往来也。如此,而魏亦关内候矣。王一善楚,而关内二万乘之主注地于齐,齐之右壤可拱手而取也。是王之地一注东海,要绝天下也。是燕、赵无齐、楚,齐无燕、赵也。然后危动燕、赵,持齐、楚,此四国者,不待痛而服矣。”
  【译文】
楚襄王二十年,秦将白起攻陷楚国的西陵,另一支秦军攻陷鄢、郢、夷陵,放火焚烧楚国先君的陵墓,顷襄王被逼迁都于东北的陈城,以存社稷。楚自此而日渐削弱,为秦所轻。不久,白起又率军伐楚。
楚国有个名叫黄歇的人,游学各地,博学多闻,楚襄王认为他是大辩之才,于是派他出使秦国,以游说秦王。黄歇到秦国后对秦昭王说:“天下诸侯实力,以秦、楚为最,如今听说大王想要伐楚,臣以为这样无异于两虎相争、最终说不定会让呆滞的猎犬占了便宜,大王倒不如与楚修好。臣请求说说其中的缘由。
臣听人这样说:‘物极必反,正如冬夏相替;安极而危,好比堆叠棋子。’如今秦国据有天下半数土地,西北两方俱达到极边远之境,有史以来,没有哪个大国能与秦比肩而立。从先帝孝文王、庄襄王,到大王共历三代,从未忘记开疆拓土以求与齐接壤共边,从而切断诸侯合纵抗秦的交通之道。大王多次派盛桥到韩国担任监国要职,盛桥不负所托,并北燕之地入秦国,这样大王不用劳师动众,不用吹灰之力拓地百里。大王又发兵攻魏,封锁大梁城,占领河内,攻取南燕、酸枣、虚、桃人等地,楚、燕两国军队只是作壁上观,不敢与秦军交锋,大王之功也算不小了。此时假如大王能休兵两年,再出兵攻取蒲、衍、首垣,兵临仁、平丘,那么小黄、济阳之地将不战而降,魏氏俯首臣服。大王再割濮、磨以北之地与燕,加以拉拢,则掌握齐秦间的通道,斩断楚魏之间的联系,这样一来,山东诸国即使结聚联盟,也无法挽救其危亡的命运了。眼下大王威名正盛,倘能守成功业,停止攻伐而施行仁义,不仅免除后患,而且那‘三王’就不愁变成“四王”,而五霸也不难变成‘六霸’了。
反之,如果大王倚仗兵威,乘着击败魏国的余锐威服天下诸侯,臣担心秦国自此后患无穷。《诗经》是这样说的:‘凡事都有一个很好的开始,却少有圆满的结局。’《易经》中也有类似的例子:‘狐狸涉水过河,开始时小心翼翼,生怕弄湿了尾巴,可是由于多种原因,到达对岸时还是把尾巴弄湿了。’这些都说明了始易终难的道理。凭什么断定事理必然如此呢?有事实可据。智伯只看到攻打赵国很有利,可惜却没有注意到榆次之祸,吴王发现攻打齐国有利可图,可惜料不到有干遂之败。这两个国家都曾战功赫赫,只是由于贪图眼前利益,最终不免灭国亡身。吴王相信越国,放心地全力攻齐,取得了艾陵大捷,胜利归来却被越王擒杀于三江之浦;智伯轻信韩、魏,与之合力攻赵,围攻晋阳,不料大胜在即,韩、魏两军阵前倒戈杀智伯于凿台之上。如今大王念念不忘灭掉楚国,却没有注意到楚国的覆灭会增强魏国的实力。臣因而替大王深感忧虑。《诗经》中说:‘有威望的大国,不必征战,自能怀敌附远。’以此来看,地处僻远的楚国应当是秦国的盟友,邻近之国方是肘腋之患。
《诗经》中又说:‘别人有害我之心,我应时刻提防,再狡猾的兔子,也躲不过猎犬的追捕。’如今大王为韩、魏所惑而加以亲信,无异于吴王轻信越国,到头来后悔莫及。臣听说:‘敌人不可轻视,时机不容错过。’臣认为韩、魏两国是担心亡国灭族才卑躬屈膝臣服于大王的,并非真心臣服,为什么积怨甚深,韩、魏两国人民的父子兄弟,历代死于秦人手中的不可胜数,国家残破,宗庙坍塌,百姓被剖腹毁容,身首异处,暴尸于荒野,触目可见,而被掳掠押送的,相随于路。鬼神无人供奉,而百姓无法生存,沦落为别人奴仆臣妾的,遍布诸侯各国。韩、魏不亡,秦国则永难安忱无忧,此时大王却全力攻楚,难道不是大大的失策吗?
何况大王出兵伐楚,将取道何处呢?大王不会向仇敌韩、魏借道吧?恐怕出兵之日,大王就开始担忧能否再回秦国了。借道两国,无异于大王把大批兵马拱手赠与韩、魏。如果大王不向两国借道,那只能攻打楚国随阳、右壤。而随阳、右壤都是高山大河、森林溪谷,人烟稀少,大王即使占有这些地方,又有什么用?徒有灭楚之名,而无得地之实。
况且大王攻打楚国之时,齐、赵、韩、魏四国势必乘虚而入。秦兵陷于楚战,无暇他顾,魏国必定攻取留、方与、胡陵、砀、萧、相等地,宋国故地尽属于魏。齐国南下攻取泗北之地,大王出兵击溃楚国,不料让他人坐收渔人之利,既扩张了韩、魏国土,又增强了齐国实力。韩、魏两国强大起来,就会与秦分庭抗礼。而齐国以泗水为西境,东临大海,北靠黄河,再无后顾之忧,将成为诸侯中的最强者。齐、魏获得土地保有利益,再加上官吏的悉心治理,一年之后虽然尚无能力称帝,但有足够的力量阻拦大王建号称帝。以大王疆土之广,民众之多,兵革之强,出兵与楚国结怨,反倒让韩、魏支持齐王称帝,这是大王失策之处。
臣诚心为大王考虑,最好是和楚国言归于好,和睦相处。秦楚一体,兵临韩境,韩必俯首称臣。大王据定崤山之险,保有河曲之利,韩国必然成了替秦伺察天下诸侯动静的吏属。这时大王以十万大兵进逼郑地,魏国必然震恐,许和鄢陵两城马上会闭城自守,上蔡、召陵都不和魏国往来。这样,魏国也就成为秦在东方的侦察官。大王一旦与楚国修好,韩、魏两国自会戮力攻齐,齐国右方的土地大王就垂手可得。这时秦之土地,自西海至东海,横绝天下。燕、赵与齐、楚相互隔绝,然后加以胁迫,四国不待出兵攻打,便会臣服于秦。”
  【评析】
黄歇果然是个大辩之才,向秦昭王说明了秦国攻楚的弊端和不攻楚的好处。旁征博引、铺陈排比,用极具感染力的语言说明为了能够妨止“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始易终难的结局,为了妨止韩魏借隙袭秦和齐国乘机坐大的危险,秦楚应该联手,建立合作伙伴关系。如此才能征服其他五国,雄踞天下。不管后来的历史如何发展,黄歇的外交雄辩毕竟能自圆其说、收到了暂时抑制秦国攻楚步伐的效果。
在先秦战国时代,《诗经》《易经》是当时最有权威性的经典,如果引用这些典籍上的话语,自然具有无可辩驳的真理性。外交家黄歇有三个地方引用经典。第一个地方用《诗经》《易经》的话语揭示了始易终难这样一个在自然界、社会界都通用的公理,意在叫秦王见好就收。第二个地方用《诗经》说明有王道仁义的国家能怀敌附远,意在叫秦国以仁义对待楚国。第三个地方用《诗经》说明秦国要提防韩魏、而不要来对付楚国。引用经典既显得有文化韵味,又具有说服力。所以我们要在说话、论辩时不要忘记引用经典之妙。
古代外交家很早就注意到地缘政治,从每个国家在天下的分布和各个国家相邻位置,来决断国家的利害所在、动向如何。秦国统一天下,也是悟透了地缘政治学的奥秘才按部就班、有步骤有计划的消灭了六国。如果想维护楚国的利益,只有从地缘政治出发,指出只有秦楚两个大国联合,秦国才有最大的利益,其他六国才会臣服秦国,只有此说才能挽救濒临灭亡的楚国。
或为六国说秦王
  【提要】
凡是称王称霸的,都会成为众矢之的。说客从战国初期各个霸主的更替、兴衰指明作天下霸主的危机和后患,以说服秦国牢记教训、打消称霸的野心。
  【原文】
或为六国说秦王曰:“土广不足以为安,人众不足以为强。若土广者安,人众者强,则桀、纣之后将存。昔者,赵氏亦尝强矣。曰赵强何若?举左案齐,举右案魏,厌案万乘之国二,由千乘之宋也。筑刚平,卫无东野,刍牧薪采莫敢窥东门。当是时,卫危于累卵,天下之士相从谋曰:‘吾将还其委质,而朝于邯郸之君乎!于是天下有称伐邯郸者,莫令朝行。魏伐邯郸,因退为逢泽之遇,乘夏车,称夏王,朝为天子,天下皆从。
齐太公闻之,举兵伐魏,壤地两分,国家大危。梁王身抱质执璧,请为陈侯臣,天下乃释梁。郢威王闻之,寝不寐,食不饱,帅天下百姓,以与申缚遇于泗水之上,而大败申缚。赵人闻之,至枝桑,燕人闻之,至格道。格道不通,平际绝。齐战则不胜,谋则不得,使陈毛释剑,委南听罪,西说赵,北说燕,内喻其百姓,而天下乃齐释。于是夫积薄而为厚,聚少而为多,以同言郢威王于侧纣之间。臣岂以郢威王为政衰谋乱以至于此哉?郢为强,临天下诸侯,故天下乐伐之也!”
  【译文】
有个人从六国的利益角度游说秦王说:“国土辽阔不足以永保安定,人民众多不足以逞强恃能。如果认定土地广阔可永享太平,人民众多可长盛不衰,那么夏舛、商纣的后代便能世袭为君。过去赵氏盛极一时,东可以震慑齐国,西可以压制魏国,除了这两个万乘大国,还困住宋国。赵人筑起刚平城,使得卫都东门几乎没有郊野,卫人连放牧打柴都不敢迈出东门。其时卫国岌岌可危。这时天下游说之士相与谋划说:‘如今赵国大有威服天下的气势,若不及早有所作为,顷刻之间便危及自身,试问我们又怎甘心质子邯郸,向赵氏俯首称臣?’于是有人倡议攻打赵国,诸侯便群起而应。晚上才发出命令,次日清早就行动起来。
魏惠王出兵攻破邯郸,在逢泽这个地方主持诸侯会盟,他乘坐夏车,自称夏王(隐然自诩为中原之主),率领诸侯朝见周天子。迫于威势,诸侯们不敢不从。
齐侯听说这回事后,出兵讨伐魏国。魏国丧师失地,濒于危亡。魏惠王不得已,带上重礼向齐侯请罪,表示愿意俯首称臣。诸侯们这才停止对魏国的打击。
可是楚威王听到齐侯有开始称霸就寝食难安,便统率各路诸侯与齐将申缚大战于泗水之上,大败齐军。赵人乘势占领枝桑,燕人则出兵攻占了格道,隔绝齐国平际之途。齐国欲战不能,欲谋不得,只好以陈毛为使,南下请罪于楚王,同时对赵、燕两国好言相求,在国内安抚人民,这样天下诸侯才放弃对齐的穷追猛打。
积薄渐厚,积少成多,楚威王渐渐得势,又成为众矢之的。这难道是因为楚威王政治腐败、谋略失误吗?这是因为楚王好勇逞强、妄自尊大啊!”
  【评析】
说客依次说出霸主们的次序:赵王——魏惠王——齐侯——楚威王,总结出各国称霸更替的规律,揭示出凡是称霸者必是一时的、必有人代替的必然性,说明各国逞强出头、野心勃勃就会招致他国的妒羡怨恨、讨伐攻击的事实。
在人类历史和当今国际上,想作全球霸主、世界领袖的国家元首也不少,但他们没有一个得到好下场,原因就在于招惹众怒、群起而攻之。
说客说理清楚、逻辑分明,用归纳、举例法将史实一件一件摆在前面,其中的道理就不言自明。
中国人一向把谦虚、内敛作为做人的第一美德,民间有“万事不要强出头”“枪打出头鸟”等谚语,成熟的人一定不是锋芒毕露、处处争强好胜之人。因为强出头容易招人怨恨和攻击,你的生活和工作就到处受掣肘、非难,你不但难以可持续发展,而且还有可能身败名裂。所以在人群中称霸、好为人师、好为领袖的人,他实际上危机丛生、覆亡在即。我们要以平常心对待功名,毕竟一切皆是过眼云烟。“江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第七篇秦策五
  古往今来,每每面临亡国之险,就有两种对策应运而生,一种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清流派,一种是割地赔款、以空间换时间的主和派、务实派。到底哪一派能应对国难呢?
谓秦王
  【提要】
战国时代还没有受到君臣纲常的禁锢,所以君臣之间信息传播非常透明,大臣对君主的缺点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最高层的决策非常的民主,广开言路、对最高层的言论监督可谓非常有力和有效,正因为对最高决策层的时时鞭策和针砭,才能使君主们少犯错误、立下不世之功业。
  【原文】
谓秦王曰:“臣窃惑王之轻齐易楚,而卑畜韩也。臣闻,‘王,兵胜而不骄,伯,王约而不忿。胜而不骄,故能服世;约而入不忿,故能从邻。今王广德魏、赵,而轻失齐,骄也;战胜宜阳,不恤楚交,忿也。骄忿非伯王之业也。臣窃为大王虑之而不取也。
“《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故先王之所重者,唯始与终。何以知其然?昔智伯瑶残范、中行,围逼晋阳,卒为三家笑;吴王夫差栖越于会稽,胜齐于艾陵,为黄池之遇,无礼于宋,遂与勾践禽,死于干隧;梁君伐楚胜齐,制赵、韩之兵,驱十二诸侯以朝天子于孟津,后子死,身布冠而拘于秦。三者非无功也,能始而不能终也。
“今王破宜阳,残三川,而使天下之士不敢言;雍天下之国,徙两周之疆,而世主不敢交阳侯之塞;取黄棘,而韩、楚之兵不敢进。王若能为此尾,则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王若不能为此尾,而有后患,则臣恐诸侯之君,河、济之士,以王为吴、智之事也。
“《诗》云:‘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此言末路之难。今大王皆有骄色,以臣之愚观之,天下之事,依世主之心,非楚受兵,必秦也。何以知其然也?秦人援魏以拒楚,楚人援韩以拒秦,四国之兵敌,而未能复战也。齐、宋在绳墨之外以为权,故曰先得齐、宋者伐秦。秦先得齐、宋,则韩氏铄;韩氏铄,则楚孤而受兵也。楚先得齐,则魏氏铄;魏氏铄,则秦孤而受兵矣。若随此计而行之,则两国者必为天下笑矣。”
  【译文】
有人对秦武王说:“臣私下十分疑惑大王何故轻视齐、楚,而且待韩国就象对待奴仆,极不礼貌。臣听过这样的话,胜而不骄是王者作为,败而不忿是霸主胸襟。胜而不骄,故能服众;败而不忿,才能与周围和睦共处。现在大王很看重和魏、赵两国的关系,不惜广施恩德,可却淡薄与齐国的交往,这可是骄傲的表现;取得宜阳大捷,就疏远楚国,这是忿怒的原因。骄忿难以成就霸业,臣私下认为大王应当加以深思,不该这样做。
《诗经》上说:‘做任何事情总有个开头,但是很少能做到善始善终。’因此先王要特别注重善始善终。过去智伯灭掉范、中行氏,又围攻晋阳以求灭赵,结果为韩、赵、魏三家所灭;吴王夫差把越王勾践围困在会稽山上,又在艾陵一役中大败齐国,后来在黄池(地名)主持诸侯会盟,对宋无礼最后为勾践所擒,死在干隧这个地方;魏惠王当年更是盛极一时,伐楚胜齐,使韩、赵屈服,还邀集十二家诸侯朝天子于孟津(地名),最后太子死于马陵(地名)一役,自己为形势所迫,素衣布冠为秦所囚。这三人当初都建有赫赫战功,只因不能将谨慎贯彻于始终,才招致后来的惨败。
如今秦国攻破宜阳,占领三川,使得天下策士惶恐震惧、闭口无言;隔绝诸侯之间的呼应,使东、西二周疆界因秦兵的进逼而屡屡更改,使各路诸侯不敢聚合策划图谋秦国;还夺取了黄棘这地,使韩、楚之兵不敢西进。既已取得这样的成就,大王如果兢兢业业,谨慎到底,王霸之业可指日而待。假如慎始而不能克终,就会后患无穷。臣担心诸侯之君,河、济一带的有识之士会认为大王步夫差、智伯之后尘。
《诗经》上说:‘走一百里路,即使走了九十里还只是一半。’着重指出走最后一段道路是十分艰难的。如今大王常常有骄傲的情绪,臣曾经留心观察,方今天下之事,根据诸侯的心意,不是联合对付楚国,就是并力收拾秦国。何以见得?秦人援魏抗楚,楚人援韩抗秦,只因势均力敌,正处在相恃不下的局面。而宋、齐两国置身四国之外,就显得举足轻重。因此可以断言秦、楚两国谁先争取到宋、齐,谁就能取得最后的成功。秦国如果争得两家外援,就能遏制削弱韩国;韩国受到遏制,那么楚国便孤立无援而遭到打击;假如楚国先得到齐国的援助,魏国就会衰败,魏国衰败之后,秦国就会陷入孤立,饱受战祸。如果按这条路走下去的话,那么秦、楚两国必然有一方遭受败亡之辱。”
  【评析】
善于纳谏有无穷的功效,作为身居高位者,可以通过忠谏大臣这面“人镜”来看到自己的缺陷,使自己能反省进取,作为大臣,看到君王虚心纳谏就会在欣慰之余,更加有积极性为君王出谋划策甚至肝脑涂地。古往今来,能够直言进谏者无一不是忠心为国的正直之人,而那些说好话或者不说话的大臣,实际上都是自私自利、不为国家着想的平庸、奸猾之辈。我们要想使自己进步,使自己的事业发展壮大,就一定要虚怀若谷、善于听取他人的批评和忠告。
这位无名说客指责秦王外交政策失误,并指出秦王在个性上的缺陷,要求其应该“胜而不骄、败而不忿”,并且指出谦虚谨慎、贯彻始终尤其是坚持住后半段、坚持到底才是真正的胜者本色、英雄本色。在进谏之后,又给秦王的外交政策献上良谋,指出秦楚之争其实最终取决于第三国,第三国才是政治决胜的砝码。这一良谋实际上也充分运用在现代外交上,以前“冷战”时代所谓的“大三角”关系,其实就是两个超级大国在争取第三国,谁争取到了第三国,谁就可以胜券在握。所以,我们平时处世时一定要笼络人心、广施恩德,就是最普通的人,也要与其和睦相处,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那些平时不起眼的人,才是你最后成功取胜的关键。
秦王与中期争论
  【提要】
伴君如伴虎,对于拥有一国政治、经济、军事极权乃至生杀特权的君王来说,谋臣们实际上都是弱者,除了智谋和口才之外,谋臣们一无所有。从下面的故事可以看出谋臣们的生死命运往往掌握在君王的一喜一怒之间。
  【原文】
秦王与中期争论,不胜。秦王大怒,中期徐行而去。或为中期说秦王曰:“悍人也。中期适遇明君故也,向者遇桀、纣,必杀之矣。”秦王因不罪。
  【译文】
秦昭王与大臣中期争论,结果昭王理屈辞穷,不由勃然大怒,中期却不卑不亢,从容不迫地离开。有人替中期向昭王分辩道:“中期可真是个直言无忌的人,幸亏碰到贤明的君主,如果生在夏桀、商纣之世,必无幸免。”秦王一听,怒气顿消,竟然没有怪罪中期。
  【评析】
替中期辩解的大臣实在是一个具有上乘口才的人物。他知道直接向秦王求情,可能会给秦王火上添油,而如果采用迂回曲线式的说话方式,以赞扬的口吻来对秦王说话,秦王肯定喜欢听。这样看似在褒扬秦王是个明君,实际上是在告诫秦王不要作夏桀、商纣,如此一来,任何一个君王都不敢胡来。
我们在说话前一定要对如何说话深思熟虑,如果不择方式的瞎说,或者不考虑受众而采取普通说话方式,那都会事倍功半、收效甚微,还不如不说。
濮阳人吕不韦
  【提要】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战国商人吕不韦是历史上所有商人中最伟大的商人。商人的本领就是交易和投资,有政治头脑和战略眼光的吕不韦是最善于进行长线投资和最大宗贸易。他的买卖非常成功、令人叫绝。
  【原文】
濮阳人吕不韦贾于邯郸,见秦质子异人,归而谓其父曰:“耕田之利几倍?”曰:“十倍。”“珠玉之赢几倍?”曰:“百倍。”“立国家之主赢几倍?”曰:“无数。”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余食;今建国立君,泽可以遗世。愿往事之。”
秦子异人质于赵处于?城。故往说之曰:“子?有承国之业,又有母在中。今子无母于中外托于不可知之国,一日倍约,身为粪土。今子听吾计事,求归,可以有秦国。吾为子使,必来请子。”
乃说秦王后弟阳泉君曰:“君之罪至死,君知之乎?君之门下无不居高尊位,太子门下无贵者。君之府藏珍珠宝玉,君之骏马盈外厩,美女充后庭。王之春秋高,一日山陵崩,太子用事,君危于累卵,而不寿于朝生。说有可以一切而使君富贵千万岁,其宁于太山四维,必无危亡之患矣。”阳泉君避席,请闻其说。”不韦曰:“王年高矣,王后无子,子有承国之业士仓又辅之。王一日山陵崩,子立,士仓用事,王后之门,必生蓬蒿。子异人贤材也弃在于赵,无母于内,引领西望,而愿一得归。王后诚请而立之,是子异人无国而有国王后无子而有子也。”阳泉君曰:“然。”入说王后,王后乃请赵而归之。
赵未之遣,不韦说赵曰:“子异人,秦之宠子也,无母于中,王后欲取而子之。使秦而欲屠赵,不顾一子以留计,是抱空质也。若使子异人归而得立,赵厚送遣之,是不敢倍德畔施,是自为德讲。秦王老矣,一日晏驾,虽有子异人,不足以结秦。”赵乃遣之。
异人至,不韦使楚服而见。王后悦其状,高其知,曰:“吾楚人也。”而自子之,乃变其名曰“楚”。王使子诵,子曰:“少弃捐在外,尝无师傅所教学,不习于诵。”王罢之。乃留止。间曰:“陛下尝轫车于赵矣,赵之豪杰,得知名者不少。今大王反国,皆西面而望。大王无一介之使以存之,臣恐其皆有怨心。使边境早闭晚开。”王以为然,奇其材。王后劝立之。王乃召相,令之曰:“寡人子莫若楚。”立以为太子。
子楚立,以不韦为相,号曰文信侯,食蓝田十二县。王后为华阳太后,诸侯皆致养邑。
  【译文】
濮阳商人吕不韦到邯郸去做买卖,见到秦国入赵为质的公子异人,回家便问父亲:“农耕获利几何?”其父亲回答说:“十倍吧。”他又问:“珠宝买卖赢利几倍?”答道:“一百倍吧。”他又问:“如果拥立一位君主呢?”他父亲说:“这可无法计量了。”吕不韦说:“如今即便我艰苦工作,仍然不能衣食无忧,而拥君立国则可泽被后世。我决定去做这笔买卖。”
秦公子异人这时正在赵国为质,住在?城这个地方,吕不韦前往拜谒说:“公子?有继承王位的资格,其母又在宫中。如今公子您既没有母亲在宫内照应,自身又处于祸福难测的敌国,一旦秦赵开战,公子您的性命将难以保全。如果公子听信我,我倒有办法让您回国,且能继承王位。我先替公子到秦国跑一趟,必定接您回国。”
于是,吕不韦前去游说秦孝文王王后华阳夫人的弟弟阳泉君说:“阁下可知?阁下罪已至死!您门下的宾客无不位高势尊,相反太子门下无一显贵。而且阁下府中珍宝、骏马、佳丽多不可数,老实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如今大王年事已高,一旦驾崩,太子执政,阁下则危如累卵,生死在旦夕之间。小人倒有条权宜之计,可令阁下富贵万年且稳如泰山,绝无后顾之忧。”阳泉君赶忙让座施礼,恭敬地表示请教。吕不韦献策说:“大王年事已高,华阳夫人却无子嗣,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子?继位后一定重用秦臣士仓,到那时王后的门庭必定长满蒿野草,萧条冷落。现在在赵国为质的公子异人才德兼备,可惜没有母亲在宫中庇护,每每翘首西望家邦,极想回到秦国来。王后倘若能立异人为太子,这样一来,不是储君的异人也能继位为王,他肯定会感念华阳夫人的恩德,而无子的华阳夫人也因此有了日后的依靠。”阳泉君说:“对,有道理!”便进宫说服王后,王后便要求赵国将公子异人遣返秦国。
赵国不肯放行。吕不韦就去游说赵王:“公子异人是秦王宠爱的儿郎,只是失去了母亲照顾,现在华阳王后想让他作儿子。大王试想,假如秦国真的要攻打赵国,也不会因为一个王子的缘故而耽误灭赵大计,赵国不是空有人质了吗?但如果让其回国继位为王,赵国以厚礼好生相送,公子是不会忘记大王的恩义的,这是以礼相交的作法。如今孝文王已经老迈,一旦驾崩,赵国虽仍有异人为质,也没有资历与秦相国亲近了。”于是,赵王就将异人送回秦国。
公子异回国后,吕不韦让他身着楚服晋见原是楚国人的华阳夫人。华阳夫人对他的打扮十分高兴,认为他很有心计,并特地亲近说:“我是楚国人。”于是把公子异人认作儿子,并替他更名为“楚”。秦王令异人试诵诗书。异人推辞说:“孩儿自小生长于赵国,没有师傅教导传习,不长于背诵。”秦王也就罢了,让他留宿宫中。一次,异人乘秦王空闲时,进言道:“陛下也曾羁留赵国,赵国豪杰之士知道陛下大名的不在少数。如今陛下返秦为君,他们都惦念着您,可是陛下却连一个使臣未曾遣派去抚慰他们。孩儿担心他们会心生怨恨之心。希望大王将边境城门迟开而早闭,防患于未然。”秦王觉得他说话极有道理,为他的奇谋感到惊讶。华阳夫人乘机劝秦王立之为太子。秦王召来丞相,下诏说:“寡人的儿子数子楚最能干。”于是立异人为太子。
公子楚做了秦王以后,任吕不韦为相,封他为文信侯,将蓝田十二县作为他的食邑。而王后称华阳太后,诸侯们闻讯都向太后奉送了养邑。
  【评析】
吕不韦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奇人,他的谋略和口才都是中国历史人物中第一流的。他凭着一人之力、三寸不烂之舌,就促成了自己终生的荣华富贵。他是那种善于进行大的策划、善于实施和完成这个策划的人,这种人要口才出众,自己就是自己谋划的贯彻实施者。
就谋略而言,吕不韦不仅谋得深、算得远,而且谋得全,算得广,他共分了四个步骤来进行谋划:其一,当他看到公子异人时就觉得奇货可居,是一个能够赢得整个未来的上佳投资项目,于是他说服异人听他指挥。其二,这个“奇货”要想推销出去、这份投资由风险转化为巨大利润,还是需要作出艰苦的努力和费力的工作。他不仅要安排好接人,而且要安排好放人。他算计到华阳夫人及其弟弟的潜在的、迫切的需要,使华阳夫人能够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为异人奔走,使秦国开始向赵国要人。其三,他又游说赵王,以长远的利益说动赵王送归异人。其四,人接回后,为更上一层楼,他在异人身上下了点工夫,使秦王最终立异人为太子。吕不韦在两国间穿针引线、巧妙安排、运筹得当、步步迭进,他真是一个一流的策划家、设计家。完成他的这次交易,实际上是个大工程。要调动事主、接人的秦国、放人的赵国、认儿子的王后、立太子的秦王等等,庞大而复杂,非得要高屋建瓴和周全细致不可。
尤其让人佩服的是他的游说口才,每次他都正中游说对象的下怀,都能够使对方欣然接受。这是因为他能够深刻地洞察到对方的需求,能够预期到事情的未来变化,以替对方着想的角度来使对方轻易就范。说服对方,首先必须要有一个将自己置换成对方的过程。掌控对方的需求,才能投其所好、对症下药、以为我用。
文信侯欲攻赵以广河间
  【提要】
“自古英雄出少年”,年仅12岁的甘罗的口才与谋略比起那些老练的谋士与说客来,一点儿也不逊色。小小年纪,就掌握了威逼利诱、拉拢分化的政治权术和游说技巧,让古今无数人都对他刮目相看、心生倾慕。
  【原文】
文信侯欲攻赵,以广河间,使刚成君蔡泽事燕,三年而燕太子质于秦。文信侯因请张唐相燕,欲与燕共伐赵,以广河间之地。张唐辞曰:“燕者,必径于赵,赵人得唐者,受百里之地。”文信侯去而不快。少庶子甘罗曰:“君侯何不快甚也?”文信侯曰:“吾令刚成君蔡泽事燕,三年,而燕太子已入质矣。今吾请张卿相燕,而不肯行。”甘罗曰:“臣行之。”文信君叱去曰:“我自行之而不肯,汝安能行之也?”甘罗曰:“夫项橐生七岁为而为孔子师,今臣生十二岁于兹矣!君其试臣,奚以遽言叱也?”
甘罗见张唐曰:“卿之功,孰与武安君?”唐曰:“武安君战胜攻取,不知其数;攻城堕邑,不知其数。臣之功不如武安君也。”甘罗曰:“卿明知功之不如武安君与?”曰:“知之。”“应侯之用秦也,孰与文信侯专与?”曰:“应侯不如文信侯专。”曰:“卿明知为不如文信侯专欤?”曰:“知之。”甘罗曰:“应侯欲伐赵,武安君难之,去咸阳七里,绞而杀之。今文信侯自请卿相燕,而卿不肯行,臣不知卿所死之处矣?”唐曰:“请因孺子而行!”令库具车,厩具马,府具币,行有日矣。甘罗谓文信侯曰:“借臣车五乘,请为张唐先报赵。”
见赵王,赵王郊迎。谓赵王曰:“闻燕太子丹之入秦与?”曰:“闻之。”闻张唐之相燕与?”曰:“闻之。”“燕太子入秦者,燕不欺秦也;张唐相燕者,秦不欺燕也。秦、燕不相欺,则伐赵,危矣!燕秦所以不相欺者,无异故,欲攻赵而广河间也。今王赍臣五城以广河间,请归燕太子,与强赵攻弱燕。”赵王立割五城以广河间,归燕太子。赵攻燕,得上谷三十六县,与秦什一。
  【译文】
文信侯吕不韦想攻打赵国以扩张他在河间的封地,他派刚成君蔡泽在燕国作大臣,经过三年努力,燕太子丹入秦为质。文信侯又请秦人张唐到燕国作相国,以联合燕国攻伐赵国、扩大他在河间的封地。张唐推辞说:“到燕国去必须取道于赵国,由于过去伐赵结下仇怨,赵国正悬赏百里之地抓我。”文信侯很不高兴地令他退下。少庶子甘罗问:“君侯为什么这般不高兴呢?”文信侯说:“我让刚成君蔡泽到燕国做了几年工作,使太子丹入朝为质,一切就绪了,现在我亲自请张唐到燕国为相,他竟推辞不去!”甘罗说:“我有办法让他去。”文信侯厉声斥到:“走开!我亲自出马他尚且无动于衷,你还能有什么办法!”甘罗辩解说:“古时项七岁时即为孔子师,我今年已十二岁了,君侯为何不让我去试一试,为何不由分说便呵斥于我呢!”
于是甘罗拜谒张唐,问他:“阁下认为您的功勋比武安君如何?张唐说:“武安君战功赫赫,攻城略地,不可胜数,我张唐不如他。”甘罗问:“阁下果真自知功不及武安君吗?”张唐答道:“是的”甘罗又问:“阁下您看,当年执掌秦政的应侯范睢与今日文信侯相比,哪一个权势更大?”张唐说:“应该不如文信侯。”甘罗问:“阁下确认这一点吗?”张唐说:“是的。”甘罗说:“当年应侯想攻打赵国,可武安君阻拦他,结果应侯在离咸阳七里处绞死武安君。现在文信侯亲自请您去燕国任相,阁下却左右不肯,我不知道阁下身死何地啊!”张唐沉吟道:“那就麻烦您跟文信侯说我张唐乐意接受这一使命。”于是他让人准备车马盘缠,择日起程。甘罗又去跟文信侯说:“请君侯替我备五辆车子,让我先去赵国替张唐打通关节。”
于是甘罗去见赵王,赵王亲自到郊外迎接他。甘罗问道:“大王听说太子丹入秦为质的事吗?”赵王说:“也听到了风声。”甘罗分析道:“太子丹到秦国,燕国就不敢背叛秦;张唐在燕,秦国也不会欺辱燕国。秦、燕相亲,就是为了伐赵,赵国就危险了。秦、燕相好,别无他故,只是为了攻伐赵国,扩张河间地盘而已。为大王计,若能送给我五座城邑去拓展河间之地,就能使秦国遣还太子丹,并且联合赵国一道攻打燕国。”赵王当即割让五座城邑,秦国也打发太子丹归燕。赵国攻打燕国,得上谷三十六县,分给秦国十分之一的土地。
  【评析】
有志不在年高,中国传统社会对青少年的压抑是很严重的,比起宋以后的封建社会中后期,战国时代对晚辈的相当尊重。年轻人有胆识、少有传统的束缚,只要领悟传统的智慧,就可以干出一番大事来。所以作为年轻人,一定要自信,不要被年长者们吓倒,而作为年长者,一定要积极扶持年轻人,重用年轻人。
甘罗悟透了人性的善恶和国家作为主体的利益所在,他用祸患来威胁张唐,终于使他就范。他也用对赵国国家安全将要构成的巨大灾难来震惧赵国,也使赵国屈服。对待人性,要么用肯定的、褒扬的、激励的方式以利益和荣誉使他就范,要么就要靠否定的、威胁的、惩罚的方式以恐惧和灾难使他就范,人性中如果积极成分多,他就容易接受激励的方式,如果人性中否定性的东西太多,那就只能“敬酒不吃吃罚酒”,采取威逼和震惧的方式了。国家间的交往也同此理。
文信侯出走
  【提要】
战国后期,秦国以外的其他六国处在风雨飘摇、危如累卵的残破状态,亡国之劫迫在眉睫。在此种凶险的环境下,如何在政治、军事上对抗强大的侵略者,如何能够不亡国灭种,是国家的主政者必须对付的紧急问题。古往今来,每每面临亡国之险,就有两种对策应运而生,一种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清流派,一种是割地赔款、以空间换时间的主和派、务实派。到底哪一派能应对国难,我们不妨看看赵国的例子。
  【原文】
文信侯出走,与司空马之赵,赵以为守相。秦下甲而攻赵。司空马说赵王曰:“文信侯相秦,臣事之,为尚书,习秦事,今大王使守小官,习赵事。请为大王设秦、赵之战而亲观其孰胜。赵孰与秦大?”曰:“不如。”“民孰与之众?”曰:“不如。”“金钱粟孰与之富?”曰:“弗如。”“国孰与之治?”曰:“不如。”“相孰与之贤?”曰:“不如。”“将孰与之武?”曰:“不如。”“律令孰与之明?”曰:“不如。”司空马曰:“然则大王之国,百举而无及秦者,大王之国亡。”赵王曰:“卿不远赵,而悉教以国事,愿于因计。”司空马曰:“大王裂赵之半以赂秦,秦不接刃而得赵之半,秦必悦。内恶赵之守,外恐诸侯之救,秦必受之。秦受地而却兵,赵守半国以自存。秦衔赂以自强,山东必恐;亡赵自危,诸侯必惧。惧而相救,则从事可成。臣请大王约从。从事成,则是大王名亡赵之半,实得山东以敌秦,秦不足亡。”赵王曰:“前日秦下甲攻赵,赵赂以河间十二县,地削兵弱,卒不免秦患。今又割赵之半以强秦,力不能自存,因以亡矣。愿卿之更计。”司空马曰:“臣少为秦刀笔,以官长而守小官,未尝为兵首,请为大王悉赵兵以遇。”赵王不能将。司空马曰:“臣效愚计,大王不用,是臣无以事大王,愿自请。”
司空马去赵,渡平原。平原津令郭遗劳而问:“秦兵下赵,上客从赵来,赵事何如?”司空马言其为赵王计而弗用,赵必亡。平原令曰:“以上客料之,赵何时亡?”司空马曰:“赵将武安君,期年而亡;若杀武安君不过半年。赵王之臣有韩仓子,以曲合于赵王,其交甚亲,其为人粉疾贤妒功臣。今国危亡,王必用其言,武安君必死。”
韩仓果恶之,王使人代。武安君至,使韩仓数之,曰:“将军战胜,王觞将军。将军为寿于前而捍匕首,当死。”武安君曰:“病钩,身大臂短,不能及地,起居不敬,恐获死罪于前,故使工人为木杖以接手。上若不信,请以出示。”出之袖中,以示韩仓,状如杖續,缠之以布。“愿公入明之。”韩仓曰:“受命于王,赐死军死,不赦。臣不敢言。”武安君北面再拜赐死,缩剑将自诛,乃曰:“人臣不得自杀宫中。”过司空马门,趣甚疾,出门也。右举剑将自诛,臂短,不能及,衔剑征之于柱以自刺。
武安君死。五月赵亡。
平原令见诸公,必为言之曰:“嗟乎,司空马!”又以为司空马逐于秦,非不知也;去赵非不肖也。赵去司空马而国亡。国亡者,非无贤人,不能用也。
  【译文】
文信侯吕不韦被罢免相国回到封地,他的党羽司空马逃往赵国,赵王让他代理相国。此时,秦国正调动兵马进攻赵国。司空马对赵王说:“文信侯担任秦相时,臣是他的下属,做过尚书一类的事情,因此熟悉秦国的情况。如今大王让臣做代理小官,我也要了解赵国的情况,臣愿为大王把两国先作一番比较,看看谁的胜算大。大王您看,赵与秦哪一个国家更强大?”赵王答道:“赵国当然没秦国强大。”司空马又问:“以人口而言,哪一国更多?”答道:“比不上秦国。”又问:“粮食钱币能不能与秦相比?”答:“不能。”“哪一国政令更严明?”“还是秦国。”于是司空马说:“既然赵国诸事都不如秦国,那么面临的就只有灭亡了。”赵王恳求说:“希望先生不要嫌弃赵国,不吝赐教,寡人愿意听从先生的谋划。”
司空马献策说:“假如大王赂秦以半数国土,秦国兵不血刃便获此厚利,必大喜过望。秦一来担心赵兵作鱼死网破之争,二来深恐诸侯率兵来救,秦王必定迫不急待收受献地。秦得到土地,欲望得到一时的满足,便会退兵回国暂作休整,赵国虽然仅剩半壁河山,还足以自存。秦国收到贿赂日益骄横,山东诸侯必然十分恐慌;假如赵国灭亡就会危及他们自已,他们一定会惊恐不安,从而出兵救赵。在形势的推动下,合纵阵线顷刻间就能形成。臣请求为大王约合各路诸侯,如此,大王名义上失去了半壁河山,实际上却得到山东各诸侯的援助来共同抗击秦国,秦国也不难被灭亡了。”
赵王说:“不久前秦出兵攻赵,寡人为求自保,曾以河间十二县贿赂秦国,国土沧丧,兵力削弱,始终逃不脱秦兵的逼迫。如今先生又建议割让半数国土,只恐秦国因而更加强大,赵国更无力以自保,难免遭受灭亡之祸。希望先生再想个计策。”司空马说:“臣虽然出身于刀笔小吏,累官而积,仍是尚书小官,从来没有率兵打过仗,我请求带领赵国的全军去抗击秦国。”赵王并不愿意让司空马掌握军权。司空马无奈,只好说:“臣只有区区愚计,大王不纳,臣也没什么可能奉献给大王了,臣请求离开赵国。”
司空马离开邯郸,经过平原津。平源津令郭遗听说有远客自邯郸而来,便热情地接待他,向他打听战事:“听说秦兵正在攻打赵国,客人自邯郸来,请问战况如何?”司空马叙述了一遍为赵王设谋图存而赵王不采纳、赵国灭亡只在朝夕之间的事。郭遗说:“那么客人估计赵国能支持多久?”司空马说:“赵王若能坚持以武安君李牧为将,可支一年;如果妄杀武安君,灭亡之期,则不出半年。我听说赵王臣子之中有个叫韩仓的,善于阿谀奉承、曲意迎上,甚得赵王欢心。这个人妒贤嫉能,每每谗害有功之臣。如今赵国正是风雨飘摇之时,赵王非亲勿用,必听韩仓之言,武安君下场可想而知。”
韩仓果然向赵王大进李牧的谗言,赵王使人取代李牧统帅之位,令其速返邯郸。然后派韩仓胡乱找茬数落李牧:“将军得胜归来,大王向你敬酒贺功,可将军回敬大王时,双手紧握匕首,其心叵测,其罪当诛!”武安君急忙分辩说:“臣胳膊患了曲挛之疾,伸不直,而我的身躯高大,跪拜之时不能双手够地,臣深恐对大王不敬而触犯死罪,便叫木工做了一个假臂,大王若是不信,臣可示之于王。”于是从袖中取出假肢给韩仓看。那假肢状如木橛,缠以布条。李牧恳求韩仓向赵王加以解释。韩仓却不理睬,冷言道:“臣只是受命于王,大王赐将军死,绝不容恕,我不敢为你多言。”无奈,李牧朝北向赵王遥叩感谢往昔知遇之恩,抽出宝剑准备自杀,可转念一想:臣子不能自杀于宫中。于是他快步走出司马门。当他前行走出门之后,李牧右手引剑自杀,可是胳膊太短,宝剑无法刺透,于是以嘴含剑,将剑柄抵在柱子上自刺而死。李牧死后才5个月,赵国就灭亡了。
平原令郭遨,每次见到朋友,总为司空马咨嗟叹惜不已。而他又认为,司空马为秦所放逐并非由于愚鲁,离开赵国并非出于无能。赵国走了一个司空马,致使国家灭亡,可见亡国灭族,并不是没有贤才辅佐,只是君主不能用贤罢了。
  【评析】
司空马的确是个政治贤才,他老成谋国、不为清名所羁绊、不为节气所累,他所追求的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政治效用,他暂时的退让忍辱和委曲求全的谋略,是为了保存实力和维护更大的利益,如果只为某种节气道义宁为玉碎,那么由于自己的实力不够只能导致全局的崩溃。司空马深深懂得政治的较量就是实力的较量,所以他向赵王反复询问赵国与秦国的实力对比,要让赵王感到自己的实力不够,实力不够就不能贸然行事,就不能为清名而牺牲,相反地,只有保存实力、徐图长计,只有退缩、忍耐和委曲求全才是正确的抉择。
自清朝道光、咸丰以来,在对外国问题上朝廷中就有主战的清流派和主和的务实派之分。每次都是清流派占上风开战,但最终惨败后就叫务实派来收拾残局。晚清李鸿章反对中日开战,认为实力上远远比不上日本。结果朝廷中以张之洞为首的清议派占了上风,导致甲午海战清军惨败,割地赔款、丧权辱国,损失特别惨重。日寇侵华时,国民政府还算有点头脑,没有死拼决战,而以保存实力为第一要义,退让忍辱、以空间换时间,最终换来了抗战的胜利。
必要的退却、一时的道德损失,却能为保全自己、最终实现目的打下坚实的基础。勾践被俘吴国,为达返回故国图谋复仇的政治目的,他不惜牺牲个人人格尊严,为吴主作牵马扫地的苦役,甚至品尝吴主的粪便,结其欢心。虽然手段看起来不近人情常理,有悖世人推重的高洁品行,但此手段中损失了勾践一时的道德尊严,却赢得了政治目的实现。
诗人、知识分子当不了政治家,因为前两者太过审美、太过清高、太不能务实。政治上老练的是务实型的政治家,他不看重道义上的清名,他看重的是最终的胜利。
司空马给赵王讲这些道理算是对牛弹琴,赵王内心也接受不了这种屈辱,所以只能让赵国从此在中国历史上消失了。只可怜那被奸臣陷害的一代名将李牧,死得何等的悲壮和冤屈。
四国为一
  【提要】
勾心斗角、毁谤谗陷,人与人之间总是难免这些,尤其是自己稍有功绩,免不了他人的妒忌和诽谤。如何对付他人的诬陷和谗言,如何向受蒙蔽者表白自己、消除误解,确实需要很好的头脑与口才。韩非这个阴险毒辣的家伙这次终于遇到了对手。
  【原文】
四国为一,将以攻秦。秦王召群臣宾客六十人而问焉,曰:“四国为一,将以图秦,寡人屈于内,而百姓靡于外,为之奈何?”群臣莫对。姚贾对曰:“贾愿出使四国,必绝其谋,而安其兵。”乃资车百乘,金千斤,衣以其衣,冠带以其剑。姚贾辞行,绝其谋,止其兵,与之为交以报秦。秦王大悦。贾封千户,以为上卿。
韩非知之,曰:“贾以珍珠重宝,南使荆、吴,北使燕、出问三年,四国之交未必合也,而珍珠重宝尽于内。是贾以王之权,国之宝,外自交于诸侯,愿王察之。且梁监门子,尝盗于梁,臣于赵而逐。取世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与同知社稷之计,非所以厉群臣也。”
王召姚贾而问曰:“吾闻子以寡人财交于诸侯,有诸?”对曰:“有。”王曰:“有何面目复见寡人?”对曰:“曾参孝其亲,天下愿以为子;子胥忠于君,天下愿以为臣;贞女工巧,天下愿以为妃;今贾忠王而王不知也。贾不归四国,尚焉之?使贾不忠于君,四国之王尚焉用贾之身?桀听谗而诛其良将,纣闻谗而杀其忠臣,至身死国亡。今王听谗则无忠臣矣。”
王曰:“子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姚贾曰:“太公望,齐之逐夫,朝歌之废屠,子良之逐臣,棘津之雠不庸,文工用之而王。管仲,其鄙人之贾人也,南阳之弊幽,鲁之免囚,桓公用之而伯。百里奚,虞之乞人,传卖以立革之皮,穆公相之而朝西戎。文公用中山盗,而胜于城濮。此四士者,皆有诟丑,大诽于天下,明主用之,知其可与立功。使若卞随、务光、申屠狄,人主岂得其用哉!故明主不取其污,不听其非,察其为己用。故可以存社稷者,虽有外诽者不听;虽有高世之名,而无咫尺之功者不赏。是以群臣莫敢以虚愿望于上。”
秦王曰:“然。”乃可复使姚贾而诛韩非。
  【译文】
燕、赵、吴、楚四国结成联盟,准备攻打秦国,秦王召集大臣和宾客共六十多人商议对策。秦王问道:“当下四国联合攻秦,而我国正当财力衰竭、战事失利之时,应该如何对敌?”大臣们不知怎样回答。这时姚贾站出来自告奋勇说:“臣愿意为大王出使四国,一定破坏他们的阴谋,阻止战事的发生。”秦王很赞赏他的胆识和勇敢,便拨给他战车百辆,黄金千斤,并让他穿戴起自已的衣冠,佩上自己的宝剑。于是姚贾辞别秦王,遍访四国。姚贾此行,不但达到了制止四国攻秦的战略,而且还与四国建立了友好的外交关系。秦王十分高兴,马上封给他1000户城邑,并任命他为上卿。
秦臣韩非指责姚贾说:“姚贾拿着珍珠重宝,出使荆、吴、燕、代等地,长达三年,这些地方的国家未必真心实意和秦国结盟,而本国国库中的珍宝却已散尽。这实际上是姚贾借大王的权势,用秦国的珍宝,私自结交诸侯,希望大王明察。更何况姚贾不过是魏都大梁一个守门人的儿子,曾在魏国作过盗贼,虽然在赵国作过官,后来却被驱逐出境,这样一个看门人的儿子、魏国的盗贼、赵国的逐臣,让他参与国家大事,不是勉励群臣的办法!”
于是秦王召来姚贾问道:“寡人听说你用秦国的珍宝结交诸侯,可有此事?”姚贾坦承无讳:“有。”秦王变了脸色说道:“那么你还有什么面目再与寡人相见?”姚贾回答说:“昔日曾参孝顺父母,天下人都希望有这样的儿子;伍胥尽忠报主,天下诸侯都愿以之为臣;贞女擅长女工,天下男人都愿以之为妻。而臣效忠于大王,大王却不知道,臣不把财宝送给那四个国家,还能让他们归服谁呢?大王再想,假如臣不忠于王,四国之君凭什么信任臣呢?夏桀听信谗言杀了良将关龙逢,纣王听信谗言杀了忠臣比干,以至于身死国亡。如今大王听信谗言,就不会再有忠臣为国出力了。”
秦王又说道:“寡人听说你是看门人之子、魏之盗贼、赵之逐臣。”姚贾仍是不卑不亢:“姜太公是一个被老婆赶出家门的齐人,在朝歌时连肉都卖不出去的无用的屠户,也是被子良驱逐的家臣,他在棘津时卖劳力都无人雇用。但文王慧眼独具,以之为辅佐,最终建立王业。管仲不过是齐国边邑的商贩,在南阳穷困潦倒,在鲁国时曾被囚禁,齐桓公任用他就建立了霸业。百里奚当初不过是虞国一个乞丐,身价只有五张羊皮,可是秦穆公任用他为相后竟能无敌于西戎,还有,过去晋文公倚仗中山国的盗贼,却能在城濮之战中获胜。这些人,出身无不卑贱,身负恶名,甚至为人所不齿,而明主加以重用,是因为知道他们能为国家建立不朽的功勋。假如人人都像卞随、务光、申屠狄(古代隐士)那样,又有谁能为国效命呢?所以英明的君主不会计较臣子的过失,不听信别人的谗言,只考察他们能否为已所用。所以能够安邦定国的明君,不听信外面的毁谤,不封赏空有清高之名、没有尺寸之功的人。这样一来,所有为臣的不就不敢用虚名希求于国君了。”
秦王叹服:“爱卿说的在理。”于是仍让姚贾出使列国而责罚了韩非。
  【评析】
在中国这样一个很重视伦理道德的社会,诽谤他人最常用最狠毒的办法就是从道德上攻击他人,当过小偷、骗过女学生、出身卑贱等等,这些东西又都是过去的历史、查无实据,所以可以信口开河、极尽诬陷之能事,而且对人们的看法判断影响极大,对当事者的自尊极具威胁性。象中国历史上所有的奸臣一样,韩非用一些无关国事的个人道德问题来污蔑姚贾,事情虽小,却能轻易地改变秦王对姚贾的信任和看法。
姚贾没有被权臣的诬陷吓倒、他也深知需要自己来表白来辩解,不然的话误解会更加严重。他首先说明了自己用珍宝结交诸侯,完全是为了秦国和秦王的利益,根本不是什么“私交”。接着列举姜太公、管仲、百里奚、晋文公的例子,说明是人才就不怕出身低。更进一步,他指出能为国出力作贡献者,并不需要虚名和清名,作为在上者,一定要有讲究实效、纳污含垢的作风和胸襟。
其实姚贾所指出的不重清名而重功利的作风正是战国时代的优点所在,那时儒家还没有列为正统,后代那种道德至上的虚骄之气还没有充斥官场,务实精神而非泛道德化为国家增添了活力、为战国时代成为中华文明的颠峰时期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第八篇齐策一
  让一个人甘心为自己赴汤蹈火、肝脑涂地是很不容易的,这既需要物质上的接济帮助,更需要心灵上的肝胆相照、心心相印。“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当你成为一个人的知己时,那么他才有可能为你作出牺牲和付出。光有一番雄才大略,而没有几个知己,是绝不能成大事的。
靖郭君将城薛
  【提要】
靖郭君,即田婴,是齐威王之子,封于薛地。他喜欢养士,门下有众多门客,在战国政治舞台上也算一个人物。他与齐王是兄弟关系,所以许多事情处理起来很是微妙。
  【原文】
靖郭君将城薛,客多以谏。靖郭君谓谒者无为客通。齐人有请者曰:“臣请三言而已矣!益一言,臣请烹。”靖郭君因见之。客趋而进曰:“海大鱼。”因反走。君曰:“客有于此。”客曰:“鄙臣不敢以死为戏。”君曰:“亡,更言之。”对曰:“君不闻大鱼乎?网不能止,钩不能牵,荡而失水,则蝼蚁得意焉。今夫齐,亦君之水也。君长有齐阴,奚以薛为?夫齐,虽隆薛之城到于天,犹之无益也。”君曰:“善。”乃辍城薛。
  【译文】
靖郭君田婴准备在封地薛修筑城防工事,因为会引起齐王猜疑,不少门客去谏阻他。田婴于是吩咐传达人员不要为劝谏的门客通报。有个门客请求谒见田婴,他保证说:“我只说三个字就走,要是多一个字,愿意领受烹杀之刑。”田婴于是接见他。客人快步走到他跟前,说:“海大鱼。”然后转身就走。田婴赶忙问:“先生还有要说的话吧?”客人说:“我可不敢拿性命当儿戏!”田婴说:“不碍事,先生请讲!”客人这才回答道:“你没听说过海里的大鱼吗?鱼网钓钩对它无能为力,但一旦因为得意忘形离开了水域,那么蝼蚁也能随意摆布它。以此相比,齐国也就如同殿下的‘水’,如果你永远拥有齐国,要了薛地有什么用呢?而你如果失去了齐国,即使将薛邑的城墙筑得跟天一样高,又有什么作用呢?”田婴称赞说:“对。”于是停止了筑城的事。
  【评析】
我们在推销时最困难的局面就是没开口、人家就一口拒绝了。对待这种情况,就要出奇招、用富有引诱力的惊人之语制造悬念,用他人的好奇心来诱使他听我们的话语和建议。“海大鱼”就是一个很具悬念的钓语。
“一山不能容二虎”,与国王是兄弟既显贵也很危险,绝不能让国王觉得你有取而代之的野心。在公司、在单位,我们位高权重时,也要时时摆正自己的位置,决不要让他人抓住你有非分之想的把柄。
靖郭君善齐貌辨
  【提要】
了解一个人是最为困难的,那些掌握了知人之术的人,可以领袖群伦。靖郭君力排众议,坚持自己对一个人的判断,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看来养门客也不是有钱就可以养的,作为人中之杰,你必须要有“知人之明”。
  【原文】
靖郭君善齐貌辨。齐貌辨之为人也多疵,门人弗说。士尉以证靖郭君,靖郭君不听,士尉辞而去。孟尝君又窃以谏,靖郭君大怒曰:“划而类,破吾家。苟而慊齐貌辨者,吾无辞为之。”于是舍之上舍,令长子御,旦暮进食。数年,威王薨,宣王立。靖郭君之交,大不善于宣王,辞而之薛,与齐貌辨俱留。无几时,齐貌辨辞而行,请见宣王。靖郭君曰:“王之不说婴甚,公往,必得死焉。”齐貌辨曰:“固不求生也,请必行。”靖郭君不能止。
齐貌辨行至齐,宣王闻之,藏怒以待之。齐貌辨见宣王,王曰:“子,靖郭君之所听爱夫!”齐貌辨曰:“爱则有之,听则无有。王之方为太子之时,辨谓靖郭君曰:‘太子相不仁,过颐豕视,若是者倍反。不若废太子,更立卫姬婴儿郊师。’靖郭君泣而曰:‘不可,吾不忍也。’若听辨而为之,必无今日之患也。此为一。至于薛,昭阳请以数倍之地易薛,辨又曰:‘必听之。’靖郭君曰:‘受薛于先王,虽恶于后王,吾独谓先王何乎!且先王之庙在薛,吾岂可以先王之庙与楚乎’,又不肯听辨。此为二。”宣王太息,动于颜色,曰:“靖郭君之于寡人一至此乎!寡人少,殊不知此。客肯为寡人来靖郭君乎?”齐貌辨对曰:“敬诺。”
靖郭君来衣威王之衣,冠舞其剑,宣王自迎靖郭君于郊,望之而泣。靖郭君至,因请相之。靖郭君辞,不得已而受。七日,谢病强辞。靖郭君辞不得,三日而听。
当是时,靖郭君可谓能自知人矣!能自知人,故人非之不为沮。此齐貌辨之所以外生乐患趣难者也。
  【译文】
靖郭君对待门客齐貌辨非常友好。可是齐貌辨为人不拘小节,因此门客们都讨厌他。有个叫士尉的人曾为此劝说靖郭君赶走齐貌辨,靖郭君没有接受,士尉拂袖而去。这时孟尝君田文也在暗中劝说驱逐齐貌君,不料田婴却大发脾气说:“即使将来有人铲除我们这个家族,捣毁我们这片家业,只要能对齐貌辩有好处,我也在所不惜!”于是田婴就给齐貌辩上等的客舍住,并且派长子去赶车,朝夕侍候不懈。
几年以后,齐威王驾崩,由田婴的异母兄宣王即位。田婴跟宣王合不来,于是就离开首都到自己的封士薛地来住,齐貌辩也跟他一同到了薛城。没多久,齐貌辩决定辞别田婴回齐国去晋见宣王,这时田婴就说:“君王既然很讨厌我田婴,那你此去岂不是找死!”齐貌辩说:“臣根本就不想活,所以臣一定要去。”田婴也无法阻止,于是齐貌辩就去见宣王。
齐貌辩到了齐国首都临淄,宣王很早就知道他来,他满心怒气地等着齐貌辩。齐貌辩拜见宣王后,宣王首先问他说:“你是靖郭君手下的宠臣,靖郭君是不是一切都听你的呢?齐貌辩回答说:“臣是靖郭君的宠臣并不错,但要说靖郭君什么都听臣的那倒未必。例如当君王还是当太子时,臣曾对靖郭君说:‘太子长一副不仁相貌,下巴太大,看起来好像一只猪。让这种人当国王,施政必然违背正道,所以不如把太子废掉,改立卫姬之子效师为太子。’可是靖郭君竟然哭着对臣说:‘不可以这样做,因为我不忍这样做。’假如靖郭君是一切都听臣的话,那么靖郭君也不会遭受今天这样的迫害,此其一。
当靖君到了薛城,楚相昭阳要用几倍的土地来换薛地,我又向靖郭君说:‘一定要接受这个请求。’靖郭君说:‘从先王那里接受薛地,现在即使与后王关系不好,如果把薛地交换出去,将来死后我向先王如何交待呢?况且先王的宗庙就在薛地,我难道能把先王的宗庙交给楚国吗!’又不肯听从我的。这是第二件事。”齐宣王听了不禁长声叹息,脸上颜色变了,说:“靖郭君对寡人的感情竟然深到这种程度啊!我太年轻了,很不了解这些事情。您愿意替我把靖郭君请回来吗?”齐貌辨回答说:“好吧。”
靖郭君穿戴上齐威王赐给的衣服帽子,佩带赐给的宝剑,齐宣王亲自到郊外迎接靖郭君,望着他哭泣。靖郭君到了朝廷,齐宣王就请他做国相。靖郭君表示辞谢,不得已才接受了。7天以后,又以有病为名坚决要求辞职,3天以后齐宣王才答应了他的要求。
此时此刻,应该明白靖郭君有知人之明啊!自己能够了解别人,所以即使有人非议那个人,他也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力。这也就是齐貌辨之所以置生死于度外、乐于解忧患、急于救人危难的原因。
  【评析】
齐貌辨果然不负靖郭君的器重和信任,以卓越的口才与谋略使自己的主人挽回了一切。齐貌辨对齐王先是沉默,这样可以先揣摩齐王的心理,静侯齐王开口以找到机会。当齐王开口就说到靖郭君是否对齐貌辨言听计从时,齐貌辨终于找到机会,把自己一番丑化,从而衬托出了靖郭君的忠心和伟大来。这实际上是游说中的苦肉计,通过污损自己来换取信任,来达到目的。
让一个人甘心为自己赴汤蹈火、肝脑涂地是很不容易的,这既需要物质上的接济帮助,更需要心灵上的肝胆相照、心心相印。“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当你成为一个人的知己时,那么他才有可能为你作出牺牲和付出。光有一番雄才大略,而没有几个知己,是绝不能成大事的。
成侯邹忌为齐相
  【提要】
人与人之间互相陷害,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尤其是那些位高权重者,互相排挤,使用阴谋诡计,欲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
  【原文】
成侯邹忌为齐相,田忌为将,不相说。公孙?谓邹忌曰:“共何不为王谋伐魏?胜,则是君之谋也,君可以有功;战不胜,田忌不进,战而不死,曲桡而诛。”邹忌以为然,乃说王而使田忌伐魏。
田忌三战三胜,邹忌以告公孙?,公孙?乃使人操十金而往卜于市,曰:“我,田忌之人也,吾三战而三胜,声威天下,欲为大事,亦吉否?”卜者出,因令人捕为人卜者,亦验其辞于王前。田忌遂走。
  【译文】
成侯邹忌是齐国的相国,田忌是齐国的大将,两人感情不睦,互相猜忌。公孙献计给邹忌说:“阁下何不策动大王,令田忌率兵伐魏。打了胜仗,那是您策划得好,大可居功;一旦战败,田忌假如不死在战场,回国也必定枉死在军法之下。”邹忌认为他说得有理,于是劝说齐威王派田忌讨伐魏国。
谁料田忌三战皆胜,邹忌赶紧找公孙?商量对策。公孙?就派人带着十斤黄金招摇过市,找人占卜,自我介绍道:“我是田忌将军的臣属,如今将军三战三胜,名震天下,现在欲图大事,麻烦你占卜一下,看看吉凶如何?”卜卦的人刚走,公孙?就派人逮捕卖卜的人,在齐王面前验证这番话。田忌闻言大恐,出走避祸。
  【评析】
战功可以抹杀、事实可以歪曲、好事顷刻变成了坏事。语言的危险性又一次暴露出来。事实上人们的确生活在一个传播的世界中,传播决定了事实,事实本身是什么,在于那些有心计的人来设计了。
田忌亡齐而楚
  【提要】
同样一件事,有些人很轻松地就可以打开局面,而有些人始终愁眉不展。事在人为,人的高低取决于他的头脑。看似很困难的事,只要善于谋划、善于说服他人,达成目的也是很容易的。
  【原文】
田忌亡齐而之楚,邹忌代之相齐。恐田忌欲以楚权复于齐,杜赫曰:“臣请为君留楚。”谓楚王曰:“邹忌所以不善楚者,恐田忌之以楚权复于齐也。王不如封田忌于江南,以示田忌之不返齐也,邹忌以齐厚事楚。田忌亡人也,而得封,必德王。若复于齐,必以齐事楚。此用二忌之道也。”楚果封之于江南。
  【译文】
由于邹忌的诬陷,田忌逃出齐国,避祸于楚。邹忌在齐国取得了更大的权柄,却每日忧心不已,深怕哪一天田忌借助楚国的势力重回齐国掌权。杜赫对他说:“我可以为您设法让田忌留在楚国”。
杜赫于是对楚宣王说:“齐相邹忌之所以不愿意与楚交好,只是因为担心亡臣田忌借重楚国重返于齐。大王何不封田忌于江南,以此向邹忌表明田忌不再返齐国。邹忌感激大王,一定会让齐国很好地对待楚国。再者,田忌是个逃亡的人,能得到封地,已是意外之喜,定然对大王感激涕零。他日假如能回到齐国,同样也会尽力促进两国交好。这是充分利用邹忌、田忌的两全之策啊。”楚王果然把田忌封在江南。
  【评析】
杜赫抓住了楚王期望与齐国交好的心理,一切从此出发,来诱导楚王按自己的计划行事。杜赫的高明之处还在于指出了自己策略是个两全之策,既能满足当前的利益,又能利于今后的利益,如此为他着想的上上之谋,楚王岂有不采纳之理。
邹忌修八尺有余
  【提要】
这是人人皆知的名篇,一直收录在学校的教材书中。此文展示了《战国策》的文学价值:故事情节引人入胜、人物刻画栩栩如生、说理极为生动别致、立意也正直高卓,的确值得千古流传、世代研读。
  【原文】
邹忌修八尺有余,身体?丽。朝服衣冠窥镜,谓其妻曰:“我孰与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公也!”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忌不自信,而复问其妾曰:“吾孰与徐公美?”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旦日,客从外来,与坐谈,问之客曰:“吾与徐公孰美?”客曰:“徐公不若君之美也。”
明日,徐公来。孰视之,自以为不如;窥镜而自视,又弗如远甚。暮,寝而思之曰:“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于是入朝见威王曰:“臣诚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今齐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观之,王之蔽甚矣!”王曰:“善。”乃下令:“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议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
令初下,群臣进谏,门庭若市。数月之后,时时而间进。期年之后,虽欲言及,无可进者。燕、赵、韩、魏闻之,皆朝于齐。此所谓战胜于朝廷。
  【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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