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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移民女人的挣扎与遭遇:你来我走

_4 尧尧(现代)
  坐在地球的这一端,他们的白天,我的黑夜。我的心一直忐忑不安。我担心垫出的钱有去无回,我担心夏令营出乱子……
  七月份是北京最炎热的月份。“国际音乐夏令营”如期开幕了。真假中加合作夏令营同时在北京的桑拿天中拉开帷幕。所不同的是,小朱和向东的夏令营中是真的美国大师级教授,来自于美国加拿大的学生也是货真价实的。他们和中国的学音乐的孩子们欢聚一堂,聆听大师的指导,通过演出切磋技艺,了解中国文化。而另一边的国际夏令营中,教授是从在北京学习的外国人中找来凑数的,中国的学生都是冲着和国际学生交流来的,来了才发现,所谓的国际学生不过就是从香港和澳门来顺便旅游的港澳同胞。
  时势真是造英雄,磨炼对于人,对于男人总是有好处的。向东以前是个沉默的男孩,有几分帅气,也有几分学生般的腼腆。现在的向东,神气地在中央台的采访节目中介绍着夏令营的活动。他现在谈什么都是口若悬河,东方的,西方的,引经据典。反正大多数国门里的人不知道国门外的事,他随便说点什么就很吸引人。而国门外的人在外面待久了,也竖起耳朵想打听国门内的事。
  52.一路告别
  张太太无论来了多少年,也还是那种只在中国人群中生活的北京女人,张不开口讲英语,生活习惯和思想观念都保留着北京的生活痕迹,抹也抹不去的。
  有些事回过头想想,不免让人感到好笑。正如当初来之前一个月内吃了三回告别宴席一样,如今,我又以同样的密度凑了三四个份子来欢送当年来这里的同事回流。
  第86节:你来我走(86)
  一如当年他们出来时的样子,我的同事们同样是带着饱满的热情和兴奋离开多伦多的。他们的脸上写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爽朗的笑声根本听不出他们是将要重新回到那个被称作第三世界的国家。
  有的人回了原公司继续从前的职位,出来了一圈,对工作和工作的性质有了崭新的认识。每天来上班,是为了挣钱,也是为了fun(快乐)。和同事聊聊天,分享一下对政治的看法,拿某个同事打打趣,一天就算过去了。人总是很贪婪,有了什么就不满足什么,等到失去的时候又开始留恋。有的人很幸运,谋了份能促进中加贸易的差事回去大展宏图。这么些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让人长了教训,在这“海归”都变成了“海待”的年代,没有人再愿意去仔细琢磨未来,先占个位子再说,走一步算一步吧。更有人玩了一把潇洒,从多伦多一路开车到了温哥华,一路的观光后,卖了车,搭上飞机回国了,从此给自己的移民之旅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一个又一个地送走了当年出去时令我所羡慕的同志们。回到家中,不免有些郁闷。当年他们雄心勃勃地来这里的时候,我还在国内焦急地申请移民呢。如今我来了,也留下了,他们却一个又一个地都回去了,好像足球比赛,上半场结束,下半场换场地了。
  正想着,听见门铃响,来人是张太太,大包小包地拎着些杂物。
  张太太脸色不好,双颊新添了很多褐色的雀斑。张太太无论来了多少年,也还是那种只在中国人群中生活的北京女人,张不开口讲英文,生活习惯和思想观念都保留着北京的生活痕迹,抹不去的。
  “宁宁,给你拿来些东西,你留着用吧。我已经退房了,没到租约的期限,房东都是大好人,你看能不能帮忙给问问谁想续租。”
  “你买房了?”我问。
  “不是,我要,回流了。”
  “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回去了?”我无法容忍张太太也这样轻率说回流。这些年,张太太在这里已经等同我的亲人,她在电话里说个没完没了的时候我就烦,一段时间没了她的消息我又想,大事小事我们愿意一起商量,出门玩耍我是她的翻译。她突然说要走,我真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回去了,彻底回去了,一家人还是应当在一起,不在一起早晚是要出事的。”张太太无奈地说。
  我没有追问张太太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有所指的话让我想起了在北京时和张先生的邂逅。
  第87节:你来我走(87)
  一日晚间,我和库切尔去星期五餐厅吃西餐。落座的时候,我不小心碰了身后的客人,急忙起来道歉。那客人一扭头,竟是张先生。张先生那天穿得青春,白色的名牌T恤,米色的休闲裤。小桌的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姑娘,那姑娘的眼影儿是夸张的金红色,像孙悟空,在昏暗中闪闪发光,所以给我的印像特别深刻。张先生在北京见到一个和他,特别是和他太太有着密切来往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时,激动得不是站起来的,而是腾空跃起的,慌乱中将桌上的一杯“夏威夷之恋”扫到了地上,“啪”的一声,红红绿绿的小旗子和柠檬片被奶昔淹没在刨冰山中。“我的天啊,我当谁呢?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见鬼了呢。噢,这……这是……这是我妹妹,一起吃个饭。”星期五餐厅并不热,张先生一边指着那姑娘,一边擦着脑门上的汗。
  那姑娘眨了眨火眼金睛的双眼皮和我打了个招呼, 然后转头直愣愣地看着张先生,黑眼珠都抛给了张先生,白眼球全部留给了我。早就听说张先生的家是个大家族,没想到张先生这把年纪还有这么小的妹妹。张先生有些局促不安,服务员刚上的菜还没动呢就赶着结账要走。张先生离去之际又和我唠叨了几句,那“孙悟空”妹妹在一旁等得不耐烦,过来催张先生快走,我分明看到那“孙悟空”水葱一样的十指从张先生的下巴轻轻划过,很亲密的样子。
  看着张太太憔悴的脸,我断言她突然的离去一定与那个“孙悟空”妹妹有关系.
  果然不出所料,平静后张太太告诉了我她的发现。
  前段时间她回北京小住了两星期。自己的家还是不一样,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和亲切,衣橱里的衣服散发着樟脑丸的味道,以前穿的鞋一双双整齐地码在鞋架上。张太太翻出鞋来保养,一双双鞋讲述着她在北京度过的岁月:布鞋还是早年发迹前在王府井买的,那时的张先生总是用自行车驮着她在胡同里转来转去;那镶着金线的高跟鞋是张先生托人从意大利带回来的,花了两千多,当时还舍不得穿,几年后就过了时,成了收藏品……咦,这双鞋怎么想不出是什么时候买的。一双陌生的高跟鞋映入她的眼帘,尖得像锥子一样的鞋头一看就不是她这个年纪的人的风格,再一试,瘦小得根本伸不进她发福的胖脚。张太太还没有为这双鞋寻到借口,整理没带走的冬季衣服时,一掏呢子外套的兜,又掏出只荧光色的口红。接着,床下的灰尘中她又发现了一双泛着淡淡酸臭味儿的连裤丝袜,床头柜的深处又翻出了一只Hello Kitty的卡子。女人的嗅觉在此时比猎犬还要灵, 她立时闻出了这个房间中异样的味道。
  第88节:你来我走(88)
  张太太并没有和张先生说,她是个精明的女人。她知道这层薄纸一揭开,她的婚姻就完了。她了解张先生这个人,他有责任感, 一般不会出轨,但只要有人往上扑,张先生也绝不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再说,这两年客观环境的变化,为了孩子,人到中年的张先生一个人生活在北京也是说不出的孤独。张太太是打心眼里可以原谅张先生的。没关系,只要她回去了,热乎的饭一端,身前身后的一转悠,男人的心就回来了。女人到了她这个年纪,就算有天大的事发生,她也要死咬着这个家不放。
  “那你女儿怎么吧?眼看就要上大学了。”
  “我给她办了私立寄宿学校,就是贵点,但管理严格。拜托你们有时间去看看她。当然,我们一有时间就会回来看她的,她寒暑假也会回去。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这就走了,你们多保重,常联系。”张太太说。
  星期一的早上,上班的路上顺路送走了张太太。候机的人群中,又看到了当年肖梅结婚时共用婚纱的那个女孩儿。她说当年真不该穿别人穿过的旧婚纱,沾了晦气。她和男友那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好不容易结了婚,却发现两个人像陌生人一样生疏了。她一直没工作,就靠老公养活,没有感情又没有经济能力的日子就像蹲监狱。她身份也拿了,婚也离了,实在想不出还能在这里盼什么了。一拍屁股,回国了。
  53.没有尾声
  这个人来了,那个人走了……移民永远是一个进退的抉择,是对幸福的判断,迈出去也许就是成功,也许就是失败。新移民的生活永远都是省略号,永远没有句号。
  再美的花,没有结果也只能是昙花一现;一个故事没有结尾, 那就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而生活如果没有尾声,那就说明还在继续。
  一翻日历牌,已经八月了。这是一个不正常的夏天,还没有暖和过来,眼看秋天的凉意就要来了。北京联系的大学一直催我回去“献身”,否则就请我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把机会让给其他海归的同志。向东的音乐夏令营已经落下帷幕,鲜花,掌声,渐渐远去,要等到下一年才能再度辉煌。至于这一年他除了教学还不知道干点什么来等待下一次的辉煌。
  向东刚从北京回来时比较兴奋。他亲眼目睹了北京这几年飞速的变化,一个地方一个月不去,准保起一个楼,连他这个老北京不打出租车都迷路。尽管下岗工人一批又一批,可餐馆里人们还是杯盘狼籍,推杯换盏,好像北京人都不做饭一样。中国有太多的机会让人们忙碌地奔走着,想像力和创造力被激活,人们不停地往前冲。
  第89节:你来我走(89)
  朋友和过去的同事一个接一个地回流了,尽管看不清回国的生活是好是坏,但更换一个城市,是逃离找不到生活坐标的人的救命稻草。如今的向东和我,简直就是“祥林嫂”的亲戚,每天喋喋不休地在“回去”还是“留下”的讨论中陷入僵局。一会儿眼前是国内奋斗的激动场面,一会儿又是加拿大不要钱的图书馆; 一会儿流着口水思念着沸腾鱼乡的香辣蟹,一会儿又舍不得Sunnybrook(桑尼布鲁克)公园里阳光下的草坪。
  电话铃响了。
  Bank of Montreal(蒙特利尔银行)打来电话,通知我们的GIC定期存款已经到期。这GIC定期的利息远远不如股票和证券,但存它就图个踏实。想想这几年在加拿大的生活就好像这GIC定期存款,别指望它大涨,但也绝不会大跌,让人太失望。
  打开电视,新闻正在播放又一华人新移民因无法承受在加拿大失业的压力而自杀的新闻。这几年,这样的新闻我们都听惯了,除了死法各有高低,死的理由基本都一样。
  移民的路上,每个人的感受都不尽相同。有的人天生就是一只苍鹰,飞出笼子摆脱束缚,寻找自由是他的使命。大山大海是他的乐园,饥一顿饱一顿他不在乎,纵然从悬崖坠落,摔得粉身碎骨也义无反顾。而有的人是一只金丝雀,蹲在笼中是他最好的选择,衣食无忧,风雨有遮,享受主人的宠爱也挺好。若是苍鹰和金丝雀换了位置,两个都必死无疑。最惨的就是像向东和我这样的人,既没有苍鹰的勇敢,也没有金丝雀的好命。我不喜欢加拿大安静的生活,却也不满足就回去就当个老师的下场。向东厌烦教学的退休生活,除了音乐节他也不知道回去干什么。
  在移民的过程中,有人很幸运,有人很倒霉;有人先苦后甜,有人先甜后苦;有人能坚持住,有人打退堂鼓;有人在创造新的历史,有人在混生活。面对新环境所带来的文化和意识上的冲击和冲突,有人选择了消失,有人选择了坚强面对。消失需要足够的勇气,面对也需要勇气。中国人是个能吃苦的民族,能吃苦并不等于善于承受现实的压力。我记得向东刚来的时候,到处跑着考乐团,他说有很多人的水平差得根本够不上乐队水平,考完了考官一通奚落,人家琴一收,和大家乐着打着招呼就走了。我Sheridan艺术学院的同学,把我视为成功的女性,因为他们毕业后就没几个找到正经工作的,不是在洗衣店做叠衣服的伙计,就是在酒吧做侍应生。更有甚者,我的一个同学好好的办公室白领不当,辞了工作去当压马路的工人,他喜欢工作在自然中,不喜欢成天工作在电脑前,人家根本不在乎什么白领不白领的。
  关了电视,实在不想看这些令人不高兴的东西。于是话题又自然地转向去留的讨论。于是开始为自己找借口, 要是现在国内突然来个好机会,立刻回去。心里明知道康师傅方便面不会从天而降,却偏要发这个跟放屁没两样的誓言。我日日企盼着也许公司会有变化,派我回去工作,做个首代,这是多少人都盼望的大好事。等过了春天,等过了夏天,陷儿饼没有掉下来,公司却传来将要被其他公司并购的消息。一时间,谣言四起,无论哪种下场,公司都会裁员。于是马上和向东赶着去洗了牙,又用保险配了副备用的眼镜,随时准备着自己的名字出现在lay off(裁员)的名单上。
  要真是被lay off了倒也好,失业金一拿,度个假,收拾收拾回流了。可公司偏偏不lay off我们这些人拿钱少,胆子小,干活还多的人。
  天晚了, 城市的夜闪烁起金灿灿的灯光。对于去留问题的讨论在向东和我之间继续着,在一扇扇亮着灯光的中国移民的小窗户中继续着。
  这个人来了,那个人走了……移民永远是一个进退的抉择,是对幸福的判断,迈出去也许就是成功,也许就是失败。新移民的生活永远都是省略号,永远没有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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