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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戒》三部曲

_41 J.R.R.Tolkien(英)
影疾昂首嘶鸣,整间马厩也跟着摇晃起来,两人忍不住捂住耳朵。然后,在确认它已经接受到适当的照顾后,他们就离开了。
“该是照顾我们自己的时候了,”贝瑞贡领着皮聘回头走进要塞,来到高塔北边的一扇门前。然后,他们走下一段很长的阶梯,进入一条点满了油灯的走廊。两边有许多的木门,其中有一扇是开着的。
“这是我隶属的卫戍部队的粮仓,”贝瑞贡说:“塔刚,早安!”他对着门大喊着:“时候还早,但是我身边有个刚向城主报到的新兵。他已经饿着肚子赶了很长的一段路,今天早上又很认真的工作了一段时间,现在饿得受不了了,给我们弄点吃的东西吧!”
他们弄到了面包、奶油乳酪和苹果。苹果是冬天存粮中最后仅剩的部分,虽然有些干瘪,但还是很脆很甜;除此之外,他们还拿到了一壶新酿好的麦酒,以及木制的碟子和杯子。两人将这些全都收到篮子里面,再爬楼梯回到阳光底下。贝瑞贡带着皮聘来到那块突出于巨岩上的堡垒东方,找了张石椅坐了下来,从这个角落,他们可以俯瞰刚才苏醒过来的大地。
他们又吃又喝,讨论着刚铎和它的传统习俗,以及夏尔和皮聘所见过的其他国度。他们越聊,贝瑞贡就越觉得惊讶,也越来越敬佩眼前的哈比人;皮聘则是浑然不觉地坐在椅子上晃着小脚,或是跕起脚尖看着灿烂的阳光。
“皮瑞格林先生,我就实话实说好了,”贝瑞贡说道:“在我们眼中,你看起来几乎和小孩子一样,最多不过度过九个寒暑,但是,你所经历的险恶风浪远超过我们许多的灰发老人。我从其他人的传言中,本来以为这只是我主一时兴起,遵照古代的礼法挑选贵族担任他的随从。我现在才明白并非如此,请您原谅我的愚昧。”
“不要太在意,”皮聘说:“不过,你们说的也不完全错误,以我族的传统来看,我的确还只是个少年,以夏尔的说法来看,我还有四年才会‘成年’。别浪费时间替我烦心了!来这边看看,告诉我你可以看见些什么。”
※※※
太阳正缓缓升起,河谷中的雾气渐渐消退,随着东方的微风带来丝丝的白云,最后的雾气也都消失于无形。要塞和城垛上的旗帜迎着东风飘扬着,在底下的河谷中,极目所及之处,也就是大约十五哩的地方,皮聘可以看见大河从西北方流来,闪动着灰光,转向西南方而去,慢慢消失在地平线彼端距离此处大约一百五十哩的海洋中。
皮聘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帕兰诺平原,上面点缀着小小的农庄、田地、谷仓和兽栏,不过,到处都看不见任何的牲畜。绿色的田野上穿插着许多道路,许多忙碌的旅人来来往往,排列成行的四轮车朝着主城的正门前进,其他的则往外离开。有些时候会有骑士策马飞驰到城门口,然后翻身下马狂奔入城。来往的车辆大多数还是沿着主要干道往城外去,那条干道往南转向,沿着山丘前进,很快地消失在视线中。那是条十分宽广、平整的大道,沿着它的东边则是一条绿色的马径,在那之后则是座高墙。骑士们在马径上来回奔驰,而大道上则是挤满了许多往南走的篷车。不过很快的,皮聘就发现它们其实是秩序井然的:篷车分成三列,第一列是由马拉的、比较快速的四轮车;第二列则是比较大型、篷布也较为华丽,由牛拉着的篷车,在路的最西边则安排着由人拉着的小车。
“这是通往土姆拉顿和罗萨那奇山谷的道路,再过去是山中的村落,然后是兰班宁,”贝瑞贡说:“这些最后出发的车辆载着无法作战的老弱妇孺,在中午以前他们必须都离开正门,三哩以内的道路也必须完全净空。这是上级的命令。很遗憾,但是却不得不如此。”他叹气道:“许多在此分离的人可能再也无法相聚,这座城里面的孩童本来就很少,现在则是全都走光了。只有一些坚持不离开的少年例外,我们想办法替他们安排些工作,我自己的儿子就是其中一名。”
两人沉默了片刻,皮聘紧张地往东看,彷佛随时都会看见成千上万的半兽人杀上战场。“我在那边看见的是什么啊?”他指着安都因河拐弯的地方问道:“那是另一座城吗?还是什么东西?”
“那以前的确是一座城,”贝瑞贡说:“那曾是刚铎的王都,这只不过是座堡垒。你所看到的就是奥斯吉力亚斯在安都因河两岸的废墟,很久以前它就遭敌人攻下,被彻底的烧毁。不过,在迪耐瑟年轻的时候,我们将它夺了回来,不是当作人民的居所,而是当成一个前哨站;我们也将大桥重新建好,用来运输部队。然后,米那斯魔窟的堕落骑士就出现了。”
“你说的是黑骑士?”皮聘双眼圆睁,黑暗的恐惧彷佛又在他的双眸中苏醒。
“是的,他们披着黑衣黑甲,”贝瑞贡说:“看来你对他们似乎有所了解,只是你在之前的故事中并没有提到他们。”
“我见过他们,”皮聘柔声说,“但是,我不会在这么靠近的地方描述他们。”他把视线移开,恍惚中觉得自己眼前笼罩着一片赶也赶不走的阴影,或许这是山脉轮廓透过雾气所造成的影像,或许只是一朵乌云。不过,在他眼中,这层难以穿透的阴影似乎正不断地扩张集结,缓缓将阳光遮蔽。
“你是说在这么靠近魔多的地方?”贝瑞贡低声说:“是的,魔多就在那边,我们很少提到它,但多年来我们一直生活在那阴影之下。有时它看起来比较遥远、模糊,有时看起来则是比较靠近、深沉。现在它看起来正在逐渐增长,我们的恐惧和不安也是一样。那些堕落骑士在不到一年之前抢回了渡口,我们许多最精锐的战士都死在他们手中。波罗莫好不容易才将敌人困在对岸,我们至今依旧死守着西边的废墟,至少暂时是如此;不过,我们预料会有一波更强的攻势,或许是这场战争中最大的攻势。”
“什么时候呢?”皮聘问道:“你们有没有推测出可能发生的时间?我昨晚看到了烽火的讯号和传令的快马,甘道夫说这是战火即将蔓延的预兆。他似乎十分的着急,但现在一切好像又慢了下来。”
“这是因为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贝瑞贡说:“这是在潜水前的深呼吸。”
“那昨晚为什么又要点燃烽火呢?”
“如果兵临城下才请求援助,就未免太晚了些,”贝瑞贡回答道:“不过,事实上我并不清楚城主和将军们的策略,他们有许多收集情报的方法,我主迪耐瑟和凡人不同,他可以看到十分远的地方。有些人说,当他在夜间孤身坐在高塔中时,他只要集中注意力,就可以预测部分的未来;有时,他甚至会试着入侵魔王的思想,和他展开搏斗,因此他才会未老先衰、体力透支。除此之外,法拉墨大人也在前线执行机密的任务,或许是他把情报传了回来。”
“不过,我个人对于烽火点燃的原因还有其他的看法,那多半是因为昨天晚上从兰班宁传来的消息。安都因河口有一支庞大的舰队集结,那是南方昂巴的海盗船。他们从许久以前就不再畏惧刚铎的实力,和魔王结盟,这次看来是准备发动致命的攻击。因为,这场攻击将会牵制住兰班宁和贝尔法拉斯一带的援军,该处的战士人数众多,又身经百战。因此,我们才会更倚重洛汗国那边的消息,听到你们所带来的情报时才会那么兴奋。”
“但是,”他站了起来,看着北方、东方和南方,“艾辛格的叛变,让我们明白自己正身处在一张尔虞我诈的巨大罗网中。这次将不会是以往的小规模冲突,不会是沿着边境劫掠、烧杀放火的挑衅。这是场经过长时间细心擘划的战争,不管我们多么自傲,都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枚棋子罢了。根据情报,从远东的内陆海开始都有敌军不寻常调动的状况;北方的幽暗密林、南方的哈拉德也全都处在异常的骚动中。这一回,全世界都将接受魔影最后的考验──无法生存,就只有毁灭。”
“不过,皮瑞格林先生,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地方:我们一直都是黑暗魔君最痛恨的敌人,他的恨意自远古开始累积,如同大海一样的深邃。这将是承受最严重打击的地方。也因此,米斯兰达才马不停蹄地赶到这边来。如果我们陷落了,还有谁能反抗?皮瑞格林先生,你觉得我们有希望能反抗黑暗魔君的大军吗?”
皮聘没有回答,他看着这固若金汤的城池和高塔,以及随风飘扬的旗帜,目光接着扫向蓝天中的艳阳,以及东方逐渐聚拢的阴影,心中想起了魔影的爪牙:森林和山脉中的那些半兽人、艾辛格的叛徒、替魔眼观察四周的飞禽走兽,以及出现在夏尔的黑骑士,和骑着有翼妖兽的戒灵,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似乎一切都绝望了。就在那一瞬间,阳光彷佛突然被遮断了,似乎有双黑暗的翅膀正穿越阳光。皮聘依稀听见高空传来呼喊声:极为微弱,但是却让人血液冻结、心跳加速。他突然觉得一阵晖眩,靠着墙壁蹲了下来。
“怎么搞的?”贝瑞贡问道:“你也感应到有什么不对劲了吗?”
“是的,”皮聘低声说:“这是我们失败的征兆,也是末日的号角,堕落骑士已经飞上了天空。”
“是的,这是末日的号角,”贝瑞贡说:“我担心米那斯提力斯将会陷落,永夜将会来临,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冻结了。”
两人垂头丧气地坐在那边,沉默而不互相交谈。皮聘猛然抬起头,发现阳光依旧灿烂,旗帜依旧飞扬。他摇摇头,“已经过去了!”他说:“不,我绝不会就这样灰心丧志。甘道夫曾经倒下,却又再度出现在我们身边。即使只剩一只脚,或是用跪的,我们也不会屈服。”
“你说的没错!”贝瑞贡站了起来,来回走动着。“不,就算世界到了尽头,刚铎也不会毁灭;就算积尸成山,国破家亡,我们也绝不低头。世界上还有其他的堡垒,还有其他的道路,希望和回忆,依旧可以保留在某个草木翠绿的隐密山谷中。”
“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结局会真的到来,”皮聘说:“我根本不算是战士,也不喜欢战斗,但束手无策的等待一场躲不开的战争感觉最糟糕了。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如果我们可以不要袖手旁观、能够先发制人,我的心情至少会好一点。如果不是甘道夫,洛汗国可能还是处在同样的偏安之下。”
“啊,你真是一语道破了许多人心中的痛处!”贝瑞贡说:“不过,当法拉墨回来之后,局势可能会改变,他非常勇敢,远远超越许多人的想像。在这种日子里,许多人不相信一个饱学多闻的人能够成为驰骋沙场的猛将,但法拉墨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战场上冷静理智、判断精准。他不像波罗莫一样仓促躁进,但决心毅力却丝毫不逊色。可是,他能够做些什么呢?我们不能突击那座山后的国度。我们的势力范围已经大幅缩小,除非敌人自己闯进来,否则我们无法主动攻击。到时我们下手绝不会留情的!”他拍打着腰间的宝剑。
皮聘看着他高大、自信的身影,就如同这个国度所有他未曾得见的人一般勇武,他的眼中因渴望战斗而闪烁着光芒。“真可惜!我不能体会这种跃跃欲试的感觉。”皮聘不动声色地想。“甘道夫说我是个卒子?或许是吧,但我大概走错棋盘了。”
※※※
两人就这样一直聊到日正当中,直到正午的钟声响起,要塞内起了一阵骚动为止。除了值班的人之外,其他人全都集合用餐。
“你要和我一起来吗?”贝瑞贡说:“你今天可以和我的部队一起用餐。我不知道你会被分派到那个单位去,或许王上会让你直接在他麾下工作。不过我们都欢迎你一起来,如果还有时间,能够多认识一些人总是好的。”
“我很高兴有这个机会,”皮聘说:“说实话,我觉得满孤单的,我最好的朋友留在洛汗,一路上都没有人可以聊天作乐。或许我可以直接编到你的单位去?你是将军吗?如果是的话,你应该可以替我说情,或直接收容我?”
“不,不,”贝瑞贡笑着说:“我不是什么将军,我没有官阶也没有爵位,只是要塞卫戍第三连的一名小兵而已。不过,皮瑞格林先生,即使只是刚铎之塔中的卫兵,在城内都十分受人敬重,在整个国度中更是莫大的荣誉。”
“我真的无法理解,”皮聘说:“先带我回房间吧,如果甘道夫还没回来,就请你领着我继续逛逛吧!”
※※※
甘道夫不在房内,也没有留下任何的消息;因此,皮聘就跟着贝瑞贡一起用餐,同时结识了许多第三连的战士,皮聘十分受欢迎,看来贝瑞贡和皮聘一样觉得受宠若惊。有关米斯兰达的同伴和他与城主的密谈,已经在要塞中传得沸沸扬扬,谣言还说他是半身人的王子,特地从北方赶来与刚铎结盟,准备提供五千精兵协助对抗魔王;有些人说当洛汗国的骑士赶到时,每个人都会载着一名半身人战士,他们体型虽小,却身经百战。
虽然皮聘必须满怀遗憾地摧毁这些谣言,但他就是甩不掉这个新头衔。人们认为能够和波罗莫平起平坐、受到迪耐瑟大人的尊敬,这样的称号才是合理的。他们感谢他能够来到城内,纷纷专注地聆听外地的消息,并且给他许多的饮料和食物让他开怀大吃。事实上,他唯一要担心的就是甘道夫建议他必须“提高警觉”,不能像是哈比人平常和朋友闲聊时一样的口无遮拦。
最后,贝瑞贡站了起来。“先向您道别了!”他说:“我必须值一班到天黑的勤务,在场的每位应该也都是一样,如果你真的感到有些孤单,或许你会希望找个比较快乐的向导,我儿子应该会很荣幸能够带你到处逛逛,他真的是个不错的小家伙。如果您愿意,可以到最下城去找制灯街上的旧客房,城中所有留下来的孩子都在那边,在正门关起来之前,还有很多东西值得看看呢。”
他走了出去,很快的其他人也跟着一起离开。天色尚早,天空有些雾茫茫的,即使在这么南方,以三月天来说,这时的天气也相当燠热。皮聘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但这屋子显得太过冷清,他决定出门去逛逛整座城。他带了一些东西去喂影疾,虽然它那边不缺什么吃的,但它还是很高兴地接受了;然后,皮聘就开始在错综复杂的街道中四处穿梭。
人们经常会对他行注目礼,当着他的面,人们会对他十分尊敬地行礼,也就是刚铎礼俗中的低头抚胸的动作;不过,他也可以听见身后也许多人好奇地大呼小叫,通知屋内的朋友赶快来看半身人的王子、米斯兰达的伙伴。许多人所说的并非是通用语,不过,不需要多久,皮聘也可以猜得出来ErnilIPheriannath是什么意思。看来,他的头衔已经早已传到其他的城区了。
他最后好不容易才来到了最底下一个城区中美丽的巷弄,在路人的指引下来到了制灯街,这是条通往正门的大路。不久之后他就找到了老客房,那是一座看来饱经风霜的石制建筑,两翼的厢房沿着街边往回聚拢。在厢房之间则有一小块绿地,主屋则是一座有许多窗户的屋子,它有一个十分雄伟的拱型门廊,几阶楼梯跟着通往屋前的绿地。男孩们在柱子间嬉戏,这是在米那斯提力斯里面唯一可以看到孩童的地方,他不禁停下脚步打量着他们。同时,有一名少年发现了他,一声呼啸之后就带着几名同伴冲到街道旁,在皮聘面前停了下来,开始仔细地打量着他。
“你好!”少年说:“你是从哪里来的?我们之前没见过你。”
“的确,”皮聘说:“不过他们说我已经成为刚铎的战士了。”
“喔,帮帮忙!”少年说:“那我们这些人全都可以打仗了。你到底几岁,叫作什么名字?我十岁了,很快就要五尺高啦,我现在就比你高了。我爸爸是卫戍部队的士兵,他是最高的。你的爸爸呢?”
“我应该先回答哪个问题?”皮聘说:“我的父亲在夏尔的塔克镇小井附近有一块地。我二十九岁了,这点我赢你;不过,我只有四尺高,除了长胖之外,我可能不会再长高了。”
“二十九岁!”少年惊讶地忍不出吹了声口哨。“天哪,你年纪还真大!几乎和我舅舅伊欧拉斯一样大了。不过,”他满怀希望地说:“我打赌我可以把你扳倒在地上,或是把你抱起来。”
“如果我让你,或许可以吧,”皮聘笑着说:“或许我也可以用同样的招数对付你,我们老家也知道一些摔角的技巧,我在家乡可算是又高又壮的家伙呢,我可不会让任何人把我扳倒在地上。所以,如果别无选择,我搞不好得要宰了你才行。等你年纪再大一些,你会知道人的外表并不代表一切,虽然你可能把我当成一个软弱的陌生少年,看起来很好欺负。我必须警告你:我不是,我可是个老练、勇敢、邪恶的半身人!”皮聘扳出一副恐怖的表情,让那孩子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但他随即握紧双拳,两眼闪动着光芒走向前。
“等等!”皮聘哈哈大笑着说:“也别轻易相信陌生人所说的话!我可不是什么战士,如果你想当挑战者,至少应该先自我介绍才对。”
少年自傲地挺起胸膛:“我是卫戍部队成员贝瑞贡的儿子伯几尔!”他说。
“我果然猜的不错,”皮聘说:“你看起来就和你老爸一样。我认识他,是他叫我来找你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伯几尔说,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不情愿。“别告诉我他改变了主意,要叫我和女人们一起离开!最后一班车子都走了。”
“即使不算好,他的口信也不会差到这个地步,”皮聘说:“他说,除了扳倒我之外,你还可以带我在城里面逛逛,排遣一下我的寂寞,我可以告诉你一些远方国度的消息作为回报。”
伯几尔拍着手,松了一口气,兴奋地大笑。“太棒了!”他大喊着:“快来吧!我们赶快赶到正门口去吧。现在就出发!”
“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边境的将军们在日落前应该要进城,跟我们来就可以看到了。”
※※※
伯几尔的确是个相当不错的伙伴,事实上,这是皮聘离开梅里以来,所遇过最容易亲近的同伴,很快的,他们就打成一片,笑嘻嘻地在街道间穿梭,丝毫不在意人们投以奇怪眼光。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发现自己混入了朝向正门走去的人潮中。皮聘在那边展现了让伯几尔更为尊敬的特殊地位:当他报出名号,说出通行密码之后,守卫向他敬礼,让他通过;更好的是,守卫让他带着同伴一起过去。
“太好了!”伯几尔说:“我们小孩子没有大人带是不能走出正门的,这下子我们可以看得更清楚了。”
正门外的人们挤在路旁,连所有道路汇合的广场上也挤满了人,所有人都专注地看着南方,很快地人们开始低声交谈:“那边有了尘烟!他们来了!”
皮聘和伯几尔奋力挤到群众最前面,准备看个清楚。不远处传来了号角声,人们的欢呼声如同波浪一般朝他们的方向涌来。然后是一声震耳的号角,四周所有的群众全都开始欢呼起来。
“佛龙!佛龙!”皮聘听见人们喊着。“他们在喊些什么?”他问道。
“佛龙来了!”伯几尔回答道:“胖子佛龙,罗萨那奇的统治者。我的祖父住在那边!万岁!他来了。佛龙万岁!”
在队伍的正前头是一匹四肢粗大的马,上面坐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一脸灰色的胡子,看起来年纪不小。他披着锁子甲,戴着黑色的头盔,肩膀上扛着一支沉重的长枪。在他身后是一长列的部队,他们都全副武装,手持巨大的战斧;这些人脸色都十分的凝重,看起来比刚铎的人要粗犷、矮壮一些。
“佛龙!”人们大喊着:“患难见真情!佛龙万岁!”但是,当罗萨那奇的援军通过之后,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这么少!只有两百名,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还以为会有两千名的支援。这一定是和那黑色舰队入侵的消息有关。他们只能派出一小部分的部队来支援,虽然是杯水车薪,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这支部队就在众人的欢呼之下进入了刚铎的正门,边境的战士前来援助处在黑暗时刻的刚铎,但是,这股力量总是太小、永远比众人需要或是希望的要少。林罗谷的援军跟在德佛林王子身后步行前来,总共三百人;来自摩颂河上游的黑根谷,高大的敦赫带着儿子敦林和迪鲁芬,以及五百名弓箭手来支援刚铎;从安法拉斯,遥远的朗斯特兰来的则是各式各样的帮手,有猎人、牧人和小村中的农人,除了他们的领主哥拉斯吉尔的卫兵之外,这一大群人几乎没有携带任何装备。从拉密顿来的是几十名衣衫褴褛、没有军官带队的战士;伊瑟的渔民,则是从船上抽调出几百名的援手;皮那斯杰林的绿丘来的贺路恩,则带来了三百名老练的绿衣战士。最后,军容最壮盛的是多尔安罗斯的印拉希尔王,他是摄政王的血亲,家徽则是巨舰和银色的天鹅。一队铁衣重甲的骑士骑着灰马,身后则是七百名和印拉希尔一样高大的战士,他们都拥有灰色的眼眸、黑色的头发,一边自信地唱着军歌。
援军只有这样,不到三千人,不会再有其他的支援了。他们的歌声和脚步声走进城内,缓缓消失。围观的群众沉默不语,烟尘悬浮在空中,微风止息,傍晚的气氛变得无比沉重。太阳已经躲到了明都陆安山之后,阴影袭向主城。
皮聘抬起头,他觉得天空似乎变成毫无生气的死灰色,彷佛头上挂着一片浓密的烟雾,连阳光都变得十分迷蒙。西方的落日将这烟尘染上了鲜红的色彩,明都陆安山看起来似乎是冒着火焰的巨岩。“这美丽的一天,就这样在熊熊的怒火中结束了!”他完全忘记了身边的那名少年。
“如果我不在日落钟响前回去,我就真的要面对熊熊的怒火了!”伯几尔说:“来吧!关门的号角声已经响起了。”
他们手牵着手走回城中,刚好是最后两个进城的幸运者。当他们抵达制灯街时,全城的钟塔都响起了肃穆的钟声,许多的窗户中亮起了灯火,士兵所驻守的地方也传来了歌声。
“我得先说再见了,”伯几尔说:“替我向我父亲问好,谢谢他派你来陪我,请你有空再来找我。我真希望现在不是战时,不然我们一定可以大玩一场的。我们可以去罗萨那奇的祖父家玩,那边春天的风景好漂亮,森林和草地上都长满了花朵。或许我们将来还是可以去那边的。他们绝对打不垮我们的主上,我的父亲又是那么的勇敢!希望有机会可以再见!”
皮聘立刻匆忙地赶回要塞,这段路程实在很长,他开始觉得又热又饿;天黑得很快,四周马上就变得漆黑一片,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等他赶到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大家集合用餐的时间,但贝瑞贡还是很高兴地和他打招呼,打听儿子的消息。吃完饭之后,皮聘聊了一会儿,然后才向大家告退,他觉得心头有种郁闷的感觉,很想要再见见甘道夫。
“你知道路吗?”贝瑞贡站在他们之前观赏风景的地方问他:“今晚天色很黑,我们又会开始灯火管制,不能让任何一个区域在敌人眼中变得明显。还有另一个消息我必须转达给你:明天一大早你会被召唤到迪耐瑟王身边去,我想你可能不会被编到第三连来了,希望我们日后有机会见面。再会,愿你有个好梦!”
房内除了桌上的一盏小灯之外,显得相当的幽暗,甘道夫还是不在。皮聘觉得心情更沉重了。
他爬到板凳上,试着往窗外窥探,但外面黑得好像一池墨水一样。他爬下板凳,关上窗户,躺回床上。他躺在床上等着甘道夫回来的声响,最后才不安地睡着了。
到了深夜,他被一道光芒弄醒了,发现甘道夫正在房间中来回踱步,桌面上有一支蜡烛和许多文件。他听见巫师叹着气,嘀咕着:“法拉墨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你好!”皮聘把头伸出床边的廉幕外。“我想你可能都忘记有我了。很高兴看见你回来,今天好漫长啊!”
“但今晚可能会短得让人担心,”甘道夫说:“我回来这边是想要好好独处、想想事情,你应该把握还有床的机会好好休息,天一亮,我就会带你去晋见迪耐瑟王──不对,是一接到通知就去,而不是等到天亮。黑暗已经来袭了,明天将不会有日出。”
第三部 第二节 灰衣人出现
甘道夫走了,影疾的马蹄声消失在夜空中。梅里走回到亚拉冈身边,他的行李很轻,因为背包早就在帕斯加兰弄丢了,他身上只带着在艾辛格废墟中捡到的几样东西而已。哈苏风已经安上了马鞍。勒苟拉斯、金雳和他们的座骑也在旁边待命。
“远征队还剩下四名成员,”亚拉冈说:“我们一起出发吧!我本来以为只会有我们四人,但看来不会是这样了,骠骑王已经决定立刻离开此地。在那飞行的黑影出现之后,他希望藉着夜色的掩护赶回山中。”
“然后又怎么样呢?”勒苟拉斯问道。
“我现在还不确定,”亚拉冈回答:“至于骠骑王的部分,他准备在四天之后在伊多拉斯集结所有的部队。在那里,我想他会先研判有关这场战争的情报,然后带着骠骑军团前往米那斯提力斯,除了我和愿意与我同行的人例外。”
“我跟你一起走!”勒苟拉斯说。
“金雳也是!”矮人跟着说。
“这对我来说已经够了,”亚拉冈回答:“我眼前还有非常黑暗的道路,我也必须赶去米那斯提力斯,但我还不确定该怎么做。我们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出发了。”
“别把我丢下来!”梅里说:“我一直没派上什么用场,但我也不想被抛在一边,像是行李一样到结束的时候才被想起来。我不认为骠骑们还会花时间照顾我,但国王的确说过,当我们到达他的皇宫时,我要在他身边告诉他夏尔的状况。”
“是的,”亚拉冈说,“梅里,我认为你该待在他身边,但是,不要预期会有快乐的结局,我担心希优顿王可能要很久之后才能够安心重回他的王宫。在这萧瑟的春天里,恐怕会有很多希望跟着消逝。”
※※※
很快的,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金雳坐在勒苟拉斯之后,梅里则坐在亚拉冈之前,他们把握夜色飞快赶路。不久之后,一行人就越过了艾辛河渡口的山丘,一名骑士从后面赶了上来。
“大人,”他对骠骑王说:“我们身后还有其他骑士,当我们渡过河口时,我想我听见他们的马蹄声了,我等到完全确定才敢来向您报告。他们正马不停蹄地赶上来。”
希优顿立刻下令全军停止,骠骑们调转马头,擎起长枪。亚拉冈跳下马,把梅里抱下来,同时间拔出宝剑,在骠骑王身边站定,伊欧墨和他的贴身护卫也从队伍前头赶回来。梅里这时更觉得自己是丝毫派不上用场的行李,如果真的开打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万一骠骑王单薄的兵力被包围、击败,就算他孤身一人逃入黑暗中,在一望无际的洛汗原野中,他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样不行!”他想。他决定拔出宝剑,把腰带勒紧。
西沉的月亮渐渐被云雾遮掩,但突然间又穿透遮蔽,射出万丈银光。然后,他们都听见了马蹄的声音,同时也可以看见黑暗的身影从渡口的方向急驰而来。月光反射在枪尖上,流露出一股肃杀气氛;追兵的人数难以判定,但他们看起来并不比骠骑王的卫队少。
当他们来到五十步的距离时,伊欧墨大喊道:“停步!停步!是谁在洛汗国土上策马奔驰?”
追兵们以高超的马术让马匹煞住冲势,接着是一阵让人喘不过气的沉寂;然后,在月光下,众人看见一名骑士跳下马,缓缓走向前。他对着众人露出掌心,这是和平的手势,但骠骑王的手下仍然禁不住抓紧了武器。到了十步之外,那人停了下来,他十分的高大,全身都包围在阴影中。然后,他清澈的声音响起:
“洛汗?你们刚刚说的是洛汗国吗?这真是太好了,我们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就是要找寻这个国度。”
“你们找到了,”伊欧墨说:“在你们越过渡口之后就进了我们的国境,这是骠骑王希优顿的国度。未经他同意,无人可以在骠骑国中奔驰。你是谁?为什么这么仓促?”
“贺尔巴拉。登纳丹,北方游侠。”那人大喊道:“我们要找一个叫作亚拉冈的人,听说他在洛汗国。”
“你们也找到他了!”亚拉冈大喊道。他把缰绳交给梅里,冲上前去热情地拥抱来客。“贺尔巴拉!”他激动地说:“这真是个意外惊喜!”
梅里松了一口气,他本来以为这是萨鲁曼的最后伏兵,趁骠骑王身边兵力薄弱的时候偷袭他。幸好,看来他这次不用为了保卫希优顿而牺牲了,至少暂时是如此,他将宝剑收回剑鞘中。
“太好了!”亚拉冈转回头说:“这是我从远方故乡来的同胞。他们为什么会来此,人数有多少,我想,就交给贺尔巴拉说明了。”
“我带了三十个人,”贺尔巴拉说:“匆忙中我们只能集结这么多同胞,但我们的好兄弟伊莱丹和伊罗何也和我们一起赶过来,他们等不及想要打仗哪!我们一接到你的召集令,立刻就披星戴月的赶过来。”
“可是,我没有召集你们啊,”亚拉冈说:“或许我在心中想过,我经常想到你们的处境,今夜更是如此。来吧!这些事情都先放到一边去。我们正冒着绝大的危险赶路,如果骠骑王同意,你们可以加入我们一起走。”
希优顿听到这消息确实感到很高兴。“好极了!”他说:“亚拉冈大人,如果你的同胞都和你一样,三十名的骑士就足以力抗千军了!”
骠骑们不再拖延,立刻上路,亚拉冈和登丹人一起骑了一阵子。当他们讨论到北方和南方的消息时,伊罗何对他说:
“我从我父处带口信来给你:‘时机紧迫,若汝盼望争取时间,勿忘亡者之道。’”
“这一阵子我的时间总是不够用,没有一刻能休息,”亚拉冈回答:“但是,局势必须真的很紧迫,我才会走上那条路。”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伊罗何说,“先别在公开场合讨论吧!”
接着,亚拉冈对贺尔巴拉说:“兄弟,你带的那是什么东西?”他注意到对方没有携带长枪,反而背着一根长棍,似乎是根旗杆,但长棍的尾端却又用黑布包裹,以绳子紧密缠起来。
“这是我替瑞文戴尔之星辰准备给你的礼物,”贺尔巴拉回答道:“她花了很多时间秘密编织了这东西。她同时也请我带几句口信给你:‘末日将临。如果我们的希望之火熄灭,一切都将陷入黑暗。我将这亲手为你做的东西送给你,再会了,精灵宝石!’”
亚拉冈说:“我知道你背着什么东西了。先暂时替我保管吧!”他转过头,看着北方众多星辰下的大地,在剩下的旅程中都不再开口。
※※※
当他们终于来到号角堡时,东方已经泛白。他们在那边休息片刻,同时讨论目前的处境。
梅里呼呼大睡,直到被勒苟拉斯和金雳叫醒为止。“太阳晒屁股了!”勒苟拉斯说:“其他人都起床了,睡虫先生,赶快起来啦!把握机会欣赏眼前的风景吧!”
“三天之前的晚上这里有过一场血战,”金雳说,“我和勒苟拉斯在这边打了个小赌,我的斩获只是一颗半兽人脑袋。快过来看看吧!梅里,这里还有很多洞穴,绝美的洞穴!勒苟拉斯,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不行了!我们没时间啦,”精灵说:“不要在仓促间破坏了它的美丽!我已经答应你,如果世界再度恢复和平与自由,我会和你一起回来。现在已经快中午了,听说到时我们会先用餐,然后就立刻开拔。”
梅里打着哈欠,爬了起来。几个小时的睡眠实在不够,他觉得心情低落,浑身酸痛。他想念皮聘,觉得自己只是个没用的负担,其他人都在忙着思考要如何加快速度,去处理一件他搞不清楚的事情。“亚拉冈呢?”他问道。
“在堡顶的房间里,”勒苟拉斯说:“我想他可能没吃也没睡。他大概三小时之前离开,说他必须好好思考一下,只有他的同胞贺尔巴拉和他一起去,看得出来他似乎心事重重。”
“这些新来的家伙看起来实在奇怪,”金雳说,“他们看起来饱经风霜,却又有种王者之气,洛汗国的骠骑在他们身边像是小孩子一样。他们全都脸色阴沉,看起来像是海边经历大风大浪的岩石一样深不可测,连亚拉冈也是一样,而且他们全都一言不发。”
“不过,如果他们打破这沉默,应该也和亚拉冈一样英勇,”勒苟拉斯说:“你注意到伊莱丹和伊罗何兄弟吗?他们的行李比较简单,像是精灵贵族一样散发着尊贵的气息。他们都是瑞文戴尔的爱隆亲生的儿子,难怪有这种气派。”
“你打听到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吗?”梅里问道。他现在已经穿好衣服,披上灰色的斗篷,三人一起走向号角堡破损的大门。
“就像你听到的一样,他们是来回应召集的,”金雳说。“他们说瑞文戴尔收到了消息:亚拉冈需要同胞的支援,请所有登丹人立刻前往洛汗!但他们现在也不清楚这消息是怎么来的。我猜多半是甘道夫通知的。”
“不,我猜是凯兰崔尔,”勒苟拉斯说,“她不是透过甘道夫告诉我们,北方会有一群灰衣人出现吗?”
“对了,我想你说的没错,”金雳说。“是森林女皇!她能够理解许多人的内心。勒苟拉斯,我们干脆来设法请同胞前来支援吧?”
勒苟拉斯站在门前,明亮的双眼转向北方和东方,脸上露出忧虑的表情。“我想他们不会来了,”他回答道:“他们不须要赶来参战,战火已经延烧到我们的家门前了!”
※※※
三人就这样走着,天南地北地聊,讨论战况的变化。他们穿越了破碎的大门,越过道路两旁的千人冢,最后来到了俯瞰平原的圣盔渠,黑而阴沉的死亡丘矗立在该处,胡恩日前践踏和破坏的痕迹依旧相当清晰。登兰德的俘虏和许多当地的守军有些在渠中、有些在墙后工作;但是,每个人都一反常态地一声不出,这是座在血战之后正在休养生息的山谷。很快的,他们转回头,去堡垒中的大厅准备吃午餐。
骠骑王已经到了,他们一走进去,他就下令替梅里在他身边安排一个位置。“这跟我原来想的不一样,”希优顿说:“这里和我在伊多拉斯的美丽宫殿差远了,而你本来该在这边的朋友也离开了,不过,距离你我能够一起安心坐在皇宫中的时刻恐怕还要很久,在我出征回来前不可能有时间大宴宾客。你先来吧!边吃边说,让我们把握时间聊聊,然后你就跟我骑同一匹马走。”
“我有这个荣幸吗?”梅里又惊又喜地说:“这实在太好了!”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感动过。“我担心我只是每个人的负担,”他结巴地说:“但您知道的,我愿意尽我所能协助您。”
“我可不怀疑你的好意,”骠骑王说:“我已经替你特别准备好了一匹小马,在我们的旅途上,它会用不逊于任何骏马的速度载着你前进。我们已经决定要从号角堡走山路前往伊多拉斯,和在登哈洛等待我们的王女伊欧玟会合。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担任我的随扈。伊欧墨,此地有任何的武装可以让我的贴身侍从使用的吗?”
“王上,这里的武器库并不完备,”伊欧墨回答道:“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一顶轻装头盔给他,但恐怕没有适合他体型的刀剑和盔甲。”
“我自己有柄宝剑,”梅里从位子上跳下来,将锐利的短剑从黑色的剑鞘中抽出。他对眼前的老人不禁升起了无比的敬爱之情,于是单膝跪下,虔诚的亲吻对方的手。“希优顿王,夏尔的梅里雅达克愿将它置于您的膝上,您能够恩准吗?”他大喊道:“请接受我的效忠!”
“我很荣幸地接受,”骠骑王将苍老的双手放在哈比人的褐发上,对他施以王家的祝福。“骠骑王室的侍从梅里雅达克,平身!”他说:“取回你的宝剑,愿你战无不胜!”
“我将视您如父,”梅里说。
“至少暂时如此,”希优顿回答。
他们边吃边聊天,伊欧墨不久之后才打断这温馨的场面。“王上,我们出发的时间快到了,”他说:“我可以命令手下吹响号角了吗?可是,亚拉冈呢?他的座位一直是空的,他也没有和我们一起用餐。”
“我们立刻准备出发,”希优顿说:“派人通知亚拉冈大人,让他知道开拔的时候快到了。”
骠骑王带着梅里以及贴身护卫走到号角堡的门口,骠骑们正在翠绿的平原上集结,许多战士已经上马了。这将会是个庞大的队伍,骠骑王只留下极少部分守军看守号角堡,其余所有的兵力全都前往伊多拉斯。昨晚已经有一千名枪兵连夜策马赶去,但这时还有五百名左右的骠骑准备和国王一起出发,他们大部分都是西谷一带的战士。
游侠们井然有序,沉默地坐在离其他人一段距离的空地上,每个人都佩戴宝剑、长枪和弓箭,他们披着暗灰色斗篷,兜帽遮住了他们的面孔和头盔。他们的座骑全都精神抖擞、抬头挺胸,但毛发却没有整理,十分杂乱。有一匹骏马暂时还没有骑士,那是他们从北方千里迢迢带来的亚拉冈座骑,它的名字叫作洛赫林。游侠们的装备没有任何闪闪发光的宝石或是黄金,甚至可说是平淡无奇,身上也没有任何的徽章或是印记,唯一的例外,是每个人的斗篷都用一枚星形的银色领针别在左胸。
骠骑王登上座骑雪鬃,梅里坐在小马史戴巴上,在一旁等候。伊欧墨从门内走出,亚拉冈在他身边,贺尔巴拉距离两人一步之遥,依旧扛着那根绑着黑布的长杆,身后则是两名无法分辨年纪的高大男子。他们正是爱隆的儿子,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分辨他们之间的不同。他们都是黑发灰眸,拥有精灵般俊美的脸孔,银灰色的斗篷下穿着闪亮的练甲,金雳和勒苟拉斯紧跟在身后。梅里的眼光无法从亚拉冈的身上移开,他彷佛一夜之间经历了十年的岁月,他的神情凝重,面色灰败,彷佛十分的疲倦。
“王上,我觉得十分担忧,”他站在骠骑王的骏马旁说道:“我听说了一些诡异的消息,发现在远方出现了新的危机。我苦思许久,恐怕此刻我必须要改变目标了。希优顿,告诉我,你们现在赶往登哈洛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现在大约是正午之后一小时,”伊欧墨说:“我们在三天之后的傍晚就应该可以抵达,那时大概是月圆之后一天,骠骑王下令全军集结的时间是在那之后一天。如果我们想要集结洛汗的所有兵力,时间不能再提早了。”
亚拉冈沉默了片刻。“三天,”他喃喃道:“那时洛汗的兵力才开始集结。我了解这是急不得的……”他抬起头,看来已经下定了决心,表情不再显得那么犹疑不定。“那么,王上,请您见谅,我和同胞们必须采取不同的策略了,我们必须踏上自己的道路,不再隐藏行踪。对我来说,低调隐匿的时刻已经结束了,我们会以最短的路往东疾行,而我准备前往亡者之道。”
“亡者之道!”希优顿打了个寒颤。“你为什么会提到这地方?”伊欧墨转过头瞪着亚拉冈,梅里注意到,所有在一旁听见这几个字的骠骑,脸色似乎都变得十分苍白。“如果真的有这条路,”希优顿说:“它的入口应该是在登哈洛,但没有任何活人可以通过那个地方。”
“真可惜!吾友亚拉冈!”伊欧墨说,“我本来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在战场上驰骋;可是,如果你所寻找的是亡者之道,那我们就必须分别了,而且,恐怕永无机会在阳间会面了。”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走那条路,”亚拉冈说:“不过,伊欧墨,请记住我的话:即使魔多的千军万马阻挡我们,我们也必定会在战场上会面的。”
“亚拉冈大人,这是你的选择,”希优顿说:“或许,踏上他人不敢前往的地方,就是你自己选择的末日。这样的分离让我觉得非常遗憾,我的战力也会因为你们离去而大幅削减;但是,我不能够再拖延,我们必须马上向山径出发!再会了!”
“王上,再会!”亚拉冈说:“骑向您的胜利!梅里,再会!这比我们追猎半兽人时希望的下场好多了,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勒苟拉斯和金雳会和我同行,但我们不会忘记你的。”
“再会!”梅里说。他找不出其他的话好说,他觉得自己非常渺小,对方阴郁的话语更让他一头雾水,觉得心情莫名的沉重。这时他比任何时刻都更怀念皮聘永远乐天、不知死活的态度。骠骑们已经准备好了,马匹不安地跃动;他希望大家赶快开始,把一切做个结束。
希优顿对伊欧墨说了几个字,元帅举起手大喊一声,骠骑们同时间一起进发,构成十分壮观的景象。他们通过圣盔渠,越过山谷,往东一转踏上沿着山脚蜿蜒一哩左右的小径;然后往南转进山中,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中。亚拉冈骑向圣盔渠,看着骠骑王的部属全都进入山谷,然后转过身对贺尔巴拉说道:
“三名我关心的人离开了,身体最小的那个是我最关心的人,”他说:“他不明白自己正骑向什么样的结局;但,即使他知道,他还是会坚持向前的。”
“夏尔的人们身材虽小,却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贺尔巴拉说:“他们不知道我们为了捍卫他们的安全付出了多少代价,但我并不感到后悔。”
“我们的命运现在也跟着交织在一起,”亚拉冈说:“未来也是一样!唉!我们必须在这里暂时分离。好啦,我必须先吃点东西,然后也和他们一样快马加鞭离开。来吧,勒苟拉斯和金雳!我吃饭的时候有些话要和你们说。”
三人一起走回号角堡,亚拉冈在大厅中依然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其他人等着他开口。“说吧!”勒苟拉斯说终于忍不住了:“说出来会好一点,可以让你摆脱心中的阴影!从我们清晨来到这里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比我们在号角堡所经历的恶战,还要艰苦的奋斗,”亚拉冈回答:“两位好友,我使用了欧散克的真知晶石。”
“你竟然使用了那个被诅咒的巫术之石!”金雳惊讶地大呼小叫,脸上露出担心的表情。“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了吗?甘道夫说过千万不能这么做的!”
“你忘记你面前的人是谁了,”亚拉冈声色俱厉地说,他的眼中闪动着光芒。“我在伊多拉斯的子民之前,不是已经揭露了我的真实身份吗?不,金雳,”他用比较柔和的声音说,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轻松了些,他看起来像是许多天辛苦工作没睡的人,“不,朋友们,我是晶石名正言顺的主人,我本来就拥有使用它的资格和实力,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没有人可以质疑我的资格。至于实力,我也并不缺少,至少勉强足够。”
他深吸一口气。“那是场艰难的挣扎,疲倦的身心很难这么快就恢复。我和他没有交谈,最后还将晶石的使用权夺了回来,光是这样就让他难以忍受了,而且,他也发现我了。是的,金雳先生,他看见我了,但并非是我展现在你们面前的形貌,如果这对他有帮助,那么我算是做错了。但我并不这么认为,光是知道我还活着,在这世间对抗他,我认为对他来说就是很沉重的打击了,因为,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欧散克之眼看不穿希优顿的盔甲,但索伦则无法忘怀埃西铎和圣剑安都瑞尔。就在他苦心擘画,准备发动最后攻势的这一刻,埃西铎的后裔和圣剑出现在他眼前,我刻意让他看见了重铸的圣剑。他还没有强大到足以摆脱恐惧的威胁,不,他现在会寝食难安!”
“但他还是拥有无比的势力,”金雳说,“现在他下手会更不留情,不会再有任何迟疑。”
“忙中必定会出错,”亚拉冈说:“我们必须对魔王施压,不再被动的等待他出击。两位,当我掌控了晶石之后,我知道了很多情报。我发现敌人在刚铎南方发动了强大的攻势,这将会拖住米那斯提力斯大部分的援军,如果不赶快对付这场攻势,我估计主城将会在十天以内陷落。”
“那这就是它的命运了,”金雳说:“我们哪里还有多余的力量,又哪有可能即时抵达呢?”
“我派不出任何援军,因此我必须亲自前往,”亚拉冈说:“但是,只有一条路可以穿越这些山脉,让我在一切无法挽回前即时抵达海岸,那就是亡者之道。”
“亡者之道!”金雳说,“这是个被诅咒的名字,我看得出来洛汗的人民也不喜欢这名字。活人能够踏上这条道路,安全离开吗?即使你通过了这条路,仅仅数十人又要如何击退魔多的大军?”
“自从骠骑们来到这块土地之后,就再也没有活人用过这条道路了,”亚拉冈说:“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是条封印的道路。但是,在这黑暗的时刻,埃西铎的子嗣只要有勇气,就可以使用它。听我说!这是爱隆之子带给我的口信,它出自于天下最博学的爱隆之口:“请亚拉冈记得先知的预言,以及亡者之道。”
“先知是怎么说的?”勒苟拉斯说。
“在佛诺斯特的最后一任国王,亚帆都任内,先知马尔贝斯是这么说的──”亚拉冈说:
大地被暗影笼罩,黑暗之翼展向西方。
高塔颤动,王之陵寝末日迫近。亡者苏醒;毁诺者的时刻将临。
在伊瑞奇之石,众将再起聆听山中的号角回汤是谁吹响号角?谁将召唤他们离开灰朦,被遗忘之民啊!
是他们立誓效忠者的子嗣。
他将自北方而来,危机迫切:他将进入亡者之道的大门。
“毫无疑问的,这是条黑暗的道路,”金雳说:“但在我眼中,这预言更为黑暗。”
“如果你想要更了解这个预言,请你和我一起来,”亚拉冈说:“因为这就是我准备踏上的道路。但我并非是心甘情愿的,这只因危机迫切,别无选择。因此,你们也必须是自愿的才行;在这条道路上将会遭遇到恐惧和挑战,甚至是更糟糕的事情。”
“我愿意和你一起踏上亡者之道,前往任何它通往的地方,”金雳说。
“我也愿意!”勒苟拉斯说:“我并不害怕亡者。”
“我希望被遗忘之民没有忘记如何战斗,”金雳说:“否则我就很难明白为什么要去打搅他们。”
“如果我们能赶到伊瑞奇,应该就可以明白了,”亚拉冈说:“他们所立下的誓言是对抗索伦,如果他们不背弃誓言,他们就必须要作战才行。因为,在伊瑞奇置放着一座黑色巨岩,据说那是埃西铎从努曼诺尔带来中土大陆的,它被安放在一座山丘上。山中之王在刚铎创建时于该处向他宣誓效忠,可是,当索伦再起,邪恶蔓延时,埃西铎依照承诺召唤山中的子民,但他们却拒绝了,因为在那黑暗的年代中,他们反而开始敬拜索伦。”
“埃西铎对他们的国王说:‘汝将为最后一王,若西方胜过闇王,吾将此诅咒赐与汝等:若不履诺,汝等将永无安息之日。战火将蔓延无数岁月,在终曲之前,汝等将再度接受召唤。’他们在埃西铎的怒火前逃窜,不敢为索伦作战;他们躲在山中,自此与世隔绝,在荒凉的山中人数也渐渐变少。不过,在伊瑞奇以及其他这些人们居住的地方,无法安息的亡者依旧四处游荡。由于没有任何的活物可以伸出援手,我只能朝这个方向前进。”
他站了起来。“来吧!”亚拉冈拔出宝剑大喊,剑刃在号角堡的晨光中闪动着冷冽的剑芒。“前往伊瑞奇之石!我准备踏上亡者之道,愿意的跟我来!”
勒苟拉斯和金雳没有回答,只是跟着亚拉冈一起离开大厅,沉默的游侠们依旧戴着兜帽等待着。勒苟拉斯和金雳一起上马,亚拉冈跳上洛赫林,哈尔巴拉拿出巨大的号角,雄浑的号角声在圣盔谷中回汤着;众人立刻如同奔雷一般越过谷地,留守的部队则是敬畏地看着他们的身影。
※※※
在希优顿从山脉间的小道缓慢前进时,灰衣部队则是在平原上日夜不休地急驰。第二天中午他们就抵达了伊多拉斯,在进入山谷前于该处暂停了片刻,天黑的时候正好抵达登哈洛。
王女伊欧玟亲自迎接,很高兴见到他们,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像是登丹人和爱隆之子这么威猛的战士,但在众人之中,她的目光还是停留在亚拉冈的身上。当众人和她一起用餐的时候,她从这些人口中听到了希优顿御驾亲征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在此之前,她所知道的仅有极少数的片段。当她听见圣盔谷的大胜、敌人的惨败和希优顿与骑士的冲锋时,她的眼中闪起了光芒。
最后,她说:“诸位大人们,你们都已经累了,请先到我仓促中为诸位准备的地方休息。明天我们将会替你们安排更豪华的地方。”
但是,亚拉冈回答:“不,王女,不用替我们操心!我们只要能够在这边躺一晚,明天早上用餐就够了。我们的任务不能有丝毫拖延,明天天一亮就必须立刻出发。”
她对他露出迷人的微笑,说道:“大人,您真好心,愿意不远千里赶来此地,将消息告诉伊欧玟,让她知道外界所发生的事情。”
“的确,没有人会认为我们的努力是徒劳无功的,”亚拉冈说:“不过,王女,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未来的道路,我们也无法抽空前来登哈洛。”
从她的回答中听来,她似乎被触怒了。“那么,大人,您走错路了;哈洛谷没有任何往东或是往南的路,看来您必须回头了。”
“不,王女,”他回答说:“我并没有走错路,在你美丽的容颜照耀此地之前,我就已经来过这里。有一条路可以离开这座山谷,我要走的就是那条路,明天我准备进入亡者之道。”
她回看他的眼光似乎受到极大的打击,双颊泛着红晖,有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可是,亚拉冈,”她最后终于说:“难道你的任务是去送死吗?你在那条路上只会遇到死亡。它们不会愿意让生人通过的!”
“或许它们愿意让我通过,”亚拉冈说:“至少我得冒这个险,其他的路都不行。”
“这太疯狂了,”她说:“跟在你身边的都是骁勇善战、以一当百的勇士,你不该带他们沦入黑暗之中,应该指挥他们踏上战场,支援我们人力最薄弱的防线。我请求你留下来,和我的兄长一起策马;如此一来,我们的希望才会更加光明,斗志才会更加昂扬。”
“王女,这并非是疯狂的行为,”他回答道:“我踏上的是预言中的道路,跟随我的人们都是自愿的,如果他们希望留下来和骠骑一起进军,我不会阻止他们。但就算单枪匹马,我也必须要踏上亡者之道。”
他们的讨论就这样结束了,一群人沉默地用餐;但她的双眼一直在亚拉冈的身上游移,其他人注意到她内心似乎陷入无比的挣扎。最后,众人站了起来,向王女告退,感谢她的照顾,准备把握机会好好休息。
当亚拉冈和勒苟拉斯及金雳来到房门口,在两名同伴先走进去之后,王女伊欧玟叫住了他。他转过身去,看见她像是夜色中的一道闪光;她穿着白衣,眼中彷佛有着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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