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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戒》三部曲

_38 J.R.R.Tolkien(英)
“他是持有者?”法拉墨惊讶地猛吸一口气:“这又牵扯到了更多的谜团,那么他在追逐这个东西罗?”
“或许吧,这对他来说十分珍贵,但我说的并非是这个。”
“那这家伙到底在找些什么?”
“鱼,”佛罗多说:“你看!”
他们低头看向那黑暗的池子,一颗黑色的小脑袋出现在池子的另外一边,正好在岩石另外一边的阴影中;池中传来一阵银色的闪光,以及一阵涟漪。他游到另外一边,似乎拥有如同青蛙一样的敏捷度,同时爬出水面。他立刻坐了下来,在池边啃着刚刚发出银色闪光的物体,最后的一丝月光现在已经落入池子的另外一边。
法拉墨柔声地笑了。“鱼!”他说:“这种欲望可能比较没那么危险吧,或许也不一定,汉那斯安南的鱼可能会让他付出一切。”
“我已经瞄准他了,”安朋说:“将军,我到底该不该射呢?根据我国的律法,未经允许前来此地只有死路一条。”
“等等,安朋,”法拉墨说。“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佛罗多,现在你有什么看法?我们为什么要饶过他?”
佛罗多说:“这个生物相当可怜,他也只不过是肚子饿而已,而且也不清楚自己所身处的危险;还有甘道夫,你口中的米斯兰达,他也会要求你不要因为这些原因而射杀他,他也不准精灵这样做。我不太确定到底为什么,就算我猜得出来,我也不能在这边公开说。但这个生物以某个角度来看,似乎和我的任务息息相关,在你找到我们,并且将我们带走之前,他是我的向导。”
“你的向导!”法拉墨说:“这事情变得更奇怪了!佛罗多,我愿意替你做很多事情,但是这次我不能容许这样的状况发生:让这个狡猾的家伙自由自在地来去自如,他可能稍后再和你遇上,甚至是被半兽人抓走,在威胁和痛苦之下透露出他所有知道的事情。我们必须杀死他,或是抓住他,如果无法很快地抓到他,我们就必须杀死他。但是,如果我们不借着羽箭,要如何抓住这个来去无踪的生物?”
“让我静悄悄地接近他,”佛罗多说:“你们可以弯弓搭箭,如果我失败了,至少可以先射死我,我不能够逃走。”
“那就快点去吧!”法拉墨说:“如果他能够活着逃出,这家伙下辈子都必须担任你忠实的仆人了。安朋,带着佛罗多到池边,动作快一点,这家伙鼻子和耳朵都灵得很,把你的弓箭给我!”
安朋哼了一声,领路走下那阶梯,然后又绕到另一个阶梯,最后来到一个被树丛掩盖的隐密出口。在静悄悄的通过入口之后,佛罗多发现自己身处在池子南边的岸上。天色现在极为漆黑,瀑布显得灰白,仅能够反射西方天空残余的月光,他看不见咕鲁的踪影。他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安朋悄然无声地走到他身后。
“继续走!”他对着佛罗多的耳朵说:“小心你的右边,如果你掉进池子里面,除了你那捕鱼的朋友之外就没人能够帮你了。也不要忘记,附近还有弓箭手,虽然你看不见他们。”
佛罗多蹑手蹑脚地走向前,像是咕鲁一样的用手触摸地形,并且稳住自己的身体。在大部分的状况下附近的岩石都十分平坦光滑,略带一些湿滑。他停下脚步倾听着,一开始他什么也听不见,只有附近瀑布毫不止息的流动声;接着,他才听见不远处之外有个充满着嘶嘶声的低语。
“鱼,好鱼儿,白脸已经消失了,宝贝,好不容易,宝贝。我的宝贝已经不见了,是的。肮脏的哈比人,臭哈比人,把我们丢在这里,咕鲁,宝贝也跟着走了,只剩下可怜的史麦戈。不,宝贝,可恶的人类,他们会拿走它的、会抢走我的宝贝。小偷。我们恨他们。鱼,好吃的鱼,让我们身强体壮,让眼睛发亮,手指有力,是的。勒死他们,宝贝。只要有机会,就把他们全勒死……好鱼,
好好的鱼!”
他就这样一直不断的重复着,几乎和瀑布一样无止无休,中间只被他进食所发出的噪音所打断。佛罗多打了个寒颤,带着怜悯和厌恶的情绪听着他喃喃自语。他真希望这一切可以停止下来,他永远不需要再听见那声音。安朋就在不远的地方,他可以溜回去,要求他让射手发射;在咕鲁大快朵颐的时候,这些人或许可以靠得够近,可以一举射杀他,只要一支正中目标的箭,就可以让佛罗多永远摆脱这可恶的声音。可是,不行,他必须负起照顾咕鲁的责任,主人必须因为仆人的服务而照顾他们,即使这服务是出自于恐惧。如果不是咕鲁,他们可能早就在死亡沼泽中迷途,佛罗多知道,甘道夫也不会希望这样的。
“史麦戈!”他柔声叫唤。
“鱼,好吃的鱼,”那声音说。
“史麦戈!”他又更大声了一点,那声音停了下来。
“史麦戈,主人回来找你了,主人在这里。快来,史麦戈!”对方没有回答,只发出一声柔和的嘶嘶声,彷佛深吸了一口气。
“快来,史麦戈!”佛罗多说:“我们有危险了,如果人类发现你在这里,他们会杀死你。如果你不想死,就快点来,快来主人身边!”
“不!”那声音说:“主人不好,留下可怜的史麦戈,和新朋友走掉。主人可以等,史麦戈还没吃完。”
“没时间了,”佛罗多说:“把鱼一起带走,快来!”
“不!一定要吃完鱼。”
“史麦戈!”佛罗多无比着急地说:“宝贝会生气了,我要拿走宝贝,然后告诉它:让他吞下骨头,呛到不能呼吸,永远不准再尝到鲜鱼了。来吧,宝贝在等待你们!”
黑暗中传来猛然吸气的声音,咕鲁四肢并用地从阴影中爬了出来,像是只被召唤的听话狗狗一样。他嘴巴里叼着一只吃到一半的鱼,手上则拿着另外一只。他走到佛罗多身前,几乎和他面对面,开始嗅闻他的味道。他苍白的眼睛开始闪亮,然后从嘴里拿出鱼,站了起来。
“好主人!”他低语道:“好哈比人,回来找史麦戈了,好史麦戈来了。现在走吧,快点走,是的,穿过树林,趁天黑的时候。是的,来吧,我们快走吧!”
“是的,我们很快就会出发了,”佛罗多说:“但不能马上就走,我会遵照之前的承诺和你一起走,我也再度作出承诺,但不是现在。你还没有逃离危险,我会救你,但你必须相信我。”
“我们必须相信主人?”咕鲁怀疑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不马上走?另一个粗鲁的哈比人呢?他在哪里?”
“在上面,”佛罗多指着瀑布说:“我必须带着他走,我们得要回去找他才行。”他的一颗心开始往下沉,这实在太像是欺骗了。他并不担心法拉墨会让咕鲁被杀死,但他很可能会将他抓起来,绑住他,对这个天性狡猾的可怜家伙来说,这看起来就像是佛罗多骗了他。他可能永远都无法让咕鲁理解,这次他是为了用唯一的方法拯救咕鲁才会这样做的。他还能怎么办呢?他只能对双方都尽量保持信心。“来吧!”他说:“不然宝贝会生气的,我们要回到河流上游。来吧,来吧,你走前面!”
咕鲁爬到池边不远的地方,不停地嗅闻着,露出怀疑的表情,他弯着腰抬起头来看着。“有什么东西在那边!”他说:“不是哈比人。”接着,他猛然转过头,突出的双眼中闪动着绿色的光芒。“主人,主人!”他带着嘶嘶声说道。
“狡猾!骗人!说谎!”他吐了口口水,伸出细长的手臂,扭动着手指;就在那一瞬间,安朋黑色的身影扑向他,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掐住了他的咽喉,将他压制住。他如同闪电般地不停扭动,全身湿漉漉、粘搭搭的他,动起来就像是蛞蝓一样的刁钻,又像是恶猫一般的又抓又咬。但接着又有两个人类从黑暗中钻了出来。
“不准动!”一个人说:“不然我们会把你全身插满箭,让你变成刺猬!不准动!”
咕鲁软瘫下来,开始哀嚎啜泣,他们不太温柔地将他五花大绑。
“轻点,轻点!”佛罗多说:“他的力气没办法和你们比,尽量不要弄伤他。如果你们小心一点,他会比较安静的。史麦戈!他们不会伤害你的,我会和你一起去,你就不会受伤的。除非他们杀了我!相信主人!”
咕鲁转过头,又对他吐口水。旁边的人将他抱起来,用头罩将他眼睛盖住,将他带走。
佛罗多紧跟在后,觉得胸中有着极大的罪恶感。他们穿越了树丛中的开口,沿着楼梯和信道再度回到洞穴中。洞穴中又点亮了两支或是三支的火把,人们开始骚动。山姆也在那边,他对那些人所扛着的东西投以怪异的眼光。“抓到他了吗?”他问佛罗多道。
“是的,不过不是我,我没抓到他。一开始,他是因为相信我而过来,我不希望他被绑成这样。我希望最后一切会没事,但这过程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一名男子走了过来,对哈比人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走到洞穴后方的隔间去。法拉墨坐在那里的椅子上,头上壁龛中的油灯也再度点亮了。他示意两人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替我们的客人送酒来,”他说:“也把那俘虏带到我面前。”
酒送了上来,安朋也带着咕鲁走过来,他拿掉了咕鲁脑袋上的头罩,将他扶起来,并且站在后面支撑着他。咕鲁眨眨眼,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危机。他看起来浑身湿答答的,浑身都是鱼腥味(手上还抓着一只鱼)像是个可怜的小东西。他稀疏的头发则如同海草一般挂在脑袋上,鼻翼不停地煽动着。“放我们走!放我们走!”他说:“绳子弄痛我们了,是的,好痛啊,我们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法拉墨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这可怜的家伙,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同情、没有惊讶,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做?你难道没有做过任何理应被绑起来,或是承受更严重处罚的罪名吗?你很幸运,这并非是由我决定的。不过,今夜,你来到了擅入者死的地方,这池塘里面的鱼要让你付出很大的代价。”
咕鲁立刻丢下手中的鱼。“不要鱼了,”他说。
“代价不在于你捕捉的鱼上,”法拉墨说:“只要你来到这边,看到那池子,就是唯一死刑。靠着这边这位佛罗多的恳求,我才让你活到现在,他说你至少还做过一些好事。不过,你的说法也得让我满意才行。你叫什么名字?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准备去哪里?你有什么目的?”
“我们迷路了,迷路,”咕鲁说:“没名字,没目的,没宝贝,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肚子。只有饿饿:是的,我们很饿。几只小鱼,几只臭臭的瘦小鱼给可怜的我们吃,他们就说要杀人。真睿智,真公正,真是好公正!”
“我并不睿智,”法拉墨说:“不过,倒还算是公正,至少是我们的小小智能可以容许的公正。佛罗多,松开它!”法拉墨从腰间拿出一柄小刀,递给佛罗多。咕鲁误会了他的意思,害怕地趴在地上。
“来,史麦戈!”佛罗多说:“你必须相信我,我不会抛下你的,实话实说,这对你会有好处,不会伤害到你的。”他割断了咕鲁手腕和脚踝上的绳子,并且将他扶起来。
“过来这边!”法拉墨说:“看着我!你知道这个地方的名字吗?你之前来过这里吗?”
咕鲁缓缓抬起头,不情愿地看着法拉墨。外界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下来,他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瞪着刚铎男子清澈的双眼,一阵寂静。接着,咕鲁低下头,又趴在地上,浑身发抖地说:“我们不知道我们也不想知道,”他哀嚎着说:“以前没来过,以后也绝对不会来了!”
“你的心中有许多锁上的门窗,后面还有更多黑暗的房间,”法拉墨说:“但是,我知道你这次说的是实话,这是聪明的作法。你准备怎么样赌咒,让我相信你永远不会回来,也不会带着活人回到这个地方?”
“主人知道,”咕鲁瞥了佛罗多一眼。“是的,他知道,如果他愿意救我们,我们可以对它发誓,是的,”他爬到佛罗多的脚边。“救救我们,好主人!”他哀嚎着说:“史麦戈向宝贝发誓,真心发誓。永远不会来,永远不说,永远不会!不,宝贝,不要!”
“你满意吗?”法拉墨说。
“是的,”佛罗多说:“至少,如果你不愿接受这种誓言,你就必须执行你的律法,这已经是最沉重的誓言了。但我也答应过,如果他来到我身边,就不会受伤,我可不愿意做个言而无信的人。”
法拉墨坐着沉思了片刻。“很好,”他最后终于说:“我把你交给你的主人,德罗哥之子佛罗多,让他决定该怎么处置你!”
“可是,法拉墨大人,”佛罗多鞠躬道:“您还没有说明你到底准备怎么对待佛罗多,在你说清楚之前,他也没办法替自己或是同伴拟定任何的计划。你之前说等到早上再说,现在已经快天亮了。”
“那么我就宣布我的决定吧,”法拉墨说:“佛罗多,至于你,在我王赐给我的权力之下,我宣布你可以自由自在的于刚铎古老的国境中来去;唯一的例外是此地,不管你或是你的同伴,都不可以再踏进此处。这命令将持续一年又一天,然后就将终止效力;除非,在那之前你愿意来到米那斯提力斯,晋见城主和刚铎的宰相,然后,我就愿意在他面前说明这一切,并且让这命令终身有效。在这段时间之内,不论你将谁纳入庇护,都将被视同为我对它的保护,以及在刚铎的护卫之下。你同意吗?”
佛罗多深深一鞠躬。“我同意,”他说:“我也愿意接受您的指挥,希望我的效劳对这样一位高贵的人物能够有所帮助。”
“这的确有极大的帮助,”法拉墨说:“现在,你愿意将这个生物,这个史麦戈纳入你的庇护之下吗?”
“我愿意庇护史麦戈!”佛罗多说。山姆大声地叹了一口气,当然,他不是对法拉墨的决定感到不满,事实上,他对此极为赞同。如果在夏尔,同样的事情可能要说更多话、鞠更多次躬。
“那么我必须对你宣布,”法拉墨转向咕鲁说:“你目前还是死罪的待罪之身,但是,只要你和佛罗多一起行动,就可暂时免去我们的处罚。但是,如果你被刚铎的任何子民发现你离开了佛罗多,那任何人都可以立刻诛杀你。如果你不再服侍他,愿死亡很快降临于你身,不管是在刚铎之内或是之外。现在回答我,你要去哪里?他说你是他的向导。你要带领他去哪里?”咕鲁没有回答。
“这件事情我不容许你保密,”法拉墨说,“回答我,不然我就要收回之前的缓刑!”咕鲁依旧不吭声。
“让我来替他回答,”佛罗多说:“他照我的要求,带我来到了黑门之前,但我们发现无法通过该处。”
“没有任何的信道可以进入无名之地,”法拉墨说。
“因此,我们转了个方向,走上往南的道路,”佛罗多继续道:“他说在靠近米那斯伊西尔的地方,可能有一条信道。”
“这里叫米那斯魔窟,”法拉墨说。
“我并不清楚,”佛罗多说:“但是,我想那条路会一直通往山中,进入山的北边山谷,也就是古城所在的地方。这条路会进入一个山中的深沟,然后就进入──之后的土地。”
“你知道那条道路的名字吗?”法拉墨问道。
“不,”佛罗多回答。
“那路叫作西力斯昂哥。”咕鲁猛吸了一口气,开始自言自语。“这名字对吗?”法拉墨转身问他。
“不!”咕鲁回答,然后他又发出低声的尖叫声,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是的,是的,我们听过一次,但那名字有什么重要的地方吗?主人说他一定要进去,所以我们一定得找条路才行。没有别的路了,没有了。”
“没有别的路了?”法拉墨说:“你怎么会知道?谁曾经彻底的探索过那黑暗的国度?”他若有所思地打亮了咕鲁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久之后,他又开口了:“安朋,带走这家伙,对他好一点,但不要松懈。史麦戈,你也不要跳进瀑布里面,底下的岩石会把你撕成碎片的。赶快离开,去吃你的鱼去!”安朋将瑟缩的咕鲁带到一旁去,阻隔外界的廉幕又再度拉了起来。
“佛罗多,我认为你这么做很不聪明,”法拉墨说:“我不认为你应该和这个家伙一起走,他一肚子坏水。”
“不,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佛罗多说。
“或许不全是坏心眼,”法拉墨说:“但是,恐惧会吞蚀他的心灵,他体内的邪恶也在不停地滋长,他不会把你们带到什么好地方去的。如果你愿意让他离开,我可以安全地把他带到刚铎边境任何一个他指定的地方去。”
“他不会接受的,”佛罗多说:“他会像以前一样紧跟在我后头,我也对他承诺了许多次,要保护他,跟着他前往他准备去的地方。你不会要求我对他失信吧?”
“不,”法拉墨说:“但我其实私底下很想请你这样做,因为,当一个人看到朋友将自己和厄运绑在一起的时候,劝告他背信似乎不能算是种恶行。可是,我还是做不到──如果他愿意和你继续走下去,你只能接受他。只是,我并不认为你的目的地是他所说的西力斯昂哥,就算如此,他对于该处也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你们。我可以清楚地从他心中感觉到,千万别去西力斯昂哥!”
“那么我又能够去哪呢?”佛罗多说:“难道要回到黑门之前束手就擒吗?你对那个地方究竟知道多少,竟会让你如此害怕?”
“没有什么确定的情报,”法拉墨说:“我们刚铎人已经不再进入东方的道路上,年轻人甚至一辈子也没有来过这里,我们也都没有进入过黯影山脉,我们对它的一切所知都是来自古代的情报和旧日的谣言。但是,我们确信,在米那斯魔窟之上的道路中,居住着某种邪恶的力量,只要一提到西力斯昂哥的名字,老一辈的人和饱读历史的学者都会大惊失色,不愿多说。”
“米那斯魔窟的山谷在很久以前就落入了邪恶的魔掌,即使在魔王被驱赶到远方的时候,那里就是个充满恐怖与威胁的土地,当时伊西立安的大部分还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正如同你所知道的一样,这座城市曾经一度是个骄傲、美丽的要塞,也是我们城市的姊妹城。但是,它在魔王第一次掌权的时候就被堕落的人类给攻占了,在魔王被推翻之后,这些人漫无目的四处流浪。据说他们的领袖是堕落入黑暗之道的努曼诺尔人,魔王赐给他们拥有权能的戒指,它将他们慢慢地吞蚀:让他们成为活生生的鬼魂,拥有恐怖邪恶的力量。在魔王离去之后,他们占领了米那斯伊西尔,并且居住在此处,他们将该城和整座山谷中都填满了腐败之气。表面上看起来似乎空无一物,但实际上这废墟中却居住着无形体的恐惧,九名君王隐身在该处,经过他们的秘密筹备之后,魔王又再度回归,他们也变得更为强大。然后,九名骑士从恐惧之门中窜出,我们毫无抵抗他们的方法。千万别靠近他们的要塞,你将会被他们发现,那是个充满了永不松懈的恐惧之处,他们永远不会放松戒备。千万别往那个方向走!”
“但你能够告诉我其它的方向吗?”佛罗多说:“你刚刚也说了,你自己也没办法带领我进入那山脉,更别提越过这些山脉了。可是,我必须遵从爱隆等人在会议中的指示,我一定要越过那座山脉,如果无法进入该处,至少必须搏命一试。如果我因为这条道路的危险而转回头,那么,我能够找到任何地方收留我吗?人类?还是精灵?你愿意让我带着这东西回到米那斯提力斯吗?就是这个东西让你兄长为之疯狂!它又会对米那斯提力斯造成什么样的影响?难道未来将会出现两座米那斯魔窟吗?它们可以透过腐败的大地彼此相视而笑!”
“我不愿意这种情况发生,”法拉墨说。
“那么你要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只是,我不愿意你走向死亡或是严刑拷打的道路,我也不认为米斯兰达会选择这条路。”
“既然他已经离开了人世,我就得靠自己找出一条路来,我们也没时间浪费在四处搜寻上了,”佛罗多说。
“那么,我只能让你踏上这绝望和无助的旅途了,”法拉墨说:“不过,至少请你记得我的警告:小心这个向导史麦戈,他之前双手沾满了血腥,我可以看得出来。”他叹气道。
“唉,佛罗多,看来我们必须要分别了,你不需要我温言软语的安慰,我也不认为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有任何再会的机会了;但是,在你走之前,请替你自己和你的同胞带走我的祝福。你先去休息,我们替你们准备一些吃的东西。我其实很想要知道,这个狡猾的史麦戈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东西,又是怎么弄丢它的,但我现在还是不要打搅你比较好。如果,万一你能够生还离开魔境,有一天,当我们靠着高墙,在太阳下笑谈过去的伤悲时,你一定要告诉我。在那之前,或许是在努曼诺尔的真知晶石所无法看见的未来,我只能说:珍重再见!”
他站起身,对佛罗多深深一鞠躬,拉开廉幕,走入洞穴中。
第二部 第十八节 前往十字路口
佛罗多和山姆又再度回到床上,沉默地休息了片刻,身旁的人类则是忙着处理跟随新的一天到来的工作。过了不久之后,他们又送上清水让他们盥洗,并且带他们来到另一张打理好的餐桌边。桌旁有三个人的位置,法拉墨和他们一起用早餐。自从前天的战斗之后,他就未曾阖眼,但看来并没有疲态。当三人吃完早餐之后,一起站了起来。
“愿你一路不受饥饿所扰!”法拉墨说:“你们的补给实在不是很多,所以,我又命令部下将一些适合长途旅行的食物放进你们的行李中,当你们还在伊西立安之中的时候,就不会有饮水的问题;但是,千万别饮用伊玛拉德魔窟──活死谷中流出的泉水,你们必须切记这一点。我所有的斥候和哨兵都已经回来了,有些甚至曾潜到魔多大门前。他们都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迹象,四处都空无一人,道路上没有任何移防的迹象,也没有脚步声、号角声或是弓弦声,无名之地似乎在等待些什么。我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意思。但是似乎一切就快有了定论,风暴将临,趁这个机会赶路吧!如果你们准备好了,就马上出发。太阳很快就会驱赶走阴影的。”
旁人将哈比人的背包送了上来(比之前重了一些),另外还有两柄打磨过的坚固手杖,底端包着生铁,上面还有着紧紧绑覆的皮绳。
“我没有什么适当的礼物,可以送给即将分别的你们,”法拉墨说:“但是,请你收下这些手杖。它们对于在野外行走的人或许有些帮助。白色山脉中的居民经常使用这种手杖,不过,这是我们刚为了配合你们的身高所削出来的。它们是用美丽的拉比西隆树所打造的,也是刚铎的木匠最爱用的木材,我们对它加上了寻找和物归原主的功效,愿这功能在黑暗的大地中并不会完全失效!”
哈比人深深一鞠躬。“您真是太客气了!”佛罗多说:“半精灵爱隆曾经说过,我会在路上找到出乎意料之外的友谊。我的确没有料想到会有你这样的情谊,能够获得你的友谊,就足以将邪恶转为善良。”
他们终于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咕鲁被从某个藏身的洞穴中带了出来,他似乎比之前冷静多了,只是,他依旧躲在佛罗多身边,不敢面对法拉墨的目光。
“你的向导必须蒙上眼罩,”法拉墨说:“但我特许你和你的仆人山姆魏斯不用这样做。”
当他们走上前要罩住他眼睛时,咕鲁发出吱吱声,紧抓着佛罗多不放。佛罗多接着说:“请把我们三个人的眼睛都遮住,最好先遮我的,或许这样他才会明白我们没有恶意。”
他们照做了,被领着离开汉那斯安南的洞穴。在那之后,他们通过了许多的走道和阶梯,感受到晨间清新的空气吹拂在脸上;他们继续被蒙住眼,又上上下下了一段时间。最后,法拉墨命令众人将他们的眼罩除去,他们又再度站在树林中。在这里听不到瀑布的声音,因为他们现在眼前是一座小溪流过的山谷,他们可以看见西方有光芒穿过树林,仿佛世界突然到了终点,众人面对着空旷的天空。
“我们在此必须分离了,”法拉墨说:“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忠告,你们最好还不要往东走,你们可以直接往前走,这样至少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可以在森林的掩蔽之下。在你的西方是一座巨大的山谷,有些地方十分陡峭,有些地方则是相当的和缓,靠着悬崖边和森林的边缘走。我想,在你们刚开始赶路的时候可以在白天前进,这块土地处在一种虚伪的安祥中,所有的邪恶都暂时离开此地。再会了,好好保重!”
他照着同胞的习俗拥抱两名哈比人,将手放在他们的肩膀上,亲吻着他们的额头。“请带着所有善良之人的祝福离开这里!”他说。
他们以最虔敬的姿态深深一鞠躬,然后法拉墨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带着两名侍卫走到一段距离之外。他们惊讶看着这些披着绿衣的人们,竟可以用这么快速的动作前进,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法拉墨之前所站立的位置显得空荡荡的,彷佛渡过了一场幻梦一般。
佛罗多叹了一口气,转头继续往南前进。仿佛为了嘲讽之前所有的礼仪一般,咕鲁正在树根底下挖掘着泥巴。“肚子又饿了?”山姆想道:“我们该出发了!”
“他们终于走了吗?”咕鲁说:“这些可恶的臭人类!史麦戈的脖子还很痛,是的,好痛。我们走吧!”
“是的,我们走吧,”佛罗多说:“不过,如果你只会批评那些对你宽宏大量的人,那不如还是闭嘴吧!”
咕鲁说:“好主人!史麦戈只是在开玩笑,他最会原谅人了,是的,他最会了,即使好主人的小骗局也是一样。喔,是的,好主人,好史麦戈!”
佛罗多和山姆没有回答。他们扛起背包,拿起手杖,走进伊西立安的森林。他们这次沿路休息了两次,同时也取用法拉墨替他们准备的食物:干果和腌肉,足够他们吃很多天,还有能保存一段时间的新鲜面包。咕鲁则是什么都没吃。
※※※
太阳升起,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越过头顶,又悄悄地往西方落下。从西方投射来的光芒变得略带金黄,他们一直走在绿色的庇荫中,四周一片寂静,鸟儿似乎都飞得远远的,或是不敢出声。
黑暗提早降临到这沉默的森林中,在夜色完全笼罩大地之前,他们就疲倦地停了下来,因为,他们已经从汉那斯安南走了超过二十一哩以上的距离了。
佛罗多躺在一棵老树的树根上沉沉睡去,山姆则是没有那么放心,他醒过来许多次,但都没有发现咕鲁的行踪。在其它人一准备休息之后,咕鲁就立刻溜走了,他也没有交代到底是准备在附近的地洞中睡觉,还是准备四处找东西吃。
不过,天一刚亮,他就跑了回来,叫醒所有的同伴。
“快起来,是的,快起来!”他说:“还要往东往南走很远,哈比人必须快一点!”
※※※
第二天和前一天过的几乎没有什么两样,唯一的差别是那种沉默的感觉变得更深沉了,空气变得更凝重,树下开始有种让人呼吸紧迫的感觉。彷佛远方开始有雷雨在凝聚。咕鲁经常停下脚步,嗅闻着空气,他会自言自语,并且催促大家赶快前进。
等到他们来到了跋涉的第三阶段时,下午已经快要过完了,森林变得比较开阔,树木也都变得更大、更松散了些。高大的冬青树矗立在宽广的草原上,中间还间或穿插着白杨木,以及一些刚冒出绿芽的古老橡树;草地上则是散布着白屈菜和银莲花,白色和蓝色的花瓣都闭了起来,陷入沉睡之中。在草地上还有许多盖满了落叶的地方,中间生长着风信子,它们小小的钟型花朵已经开始穿透这些落叶,茂盛地生长着。四周看不见任何的飞禽走兽,不过,在这些空旷的地方,咕鲁会变得相当害怕,他们现在必须小心翼翼地走着,从阴影中躲到另一个阴影内。
光线很快的开始消逝,他们这才走到森林的边缘。他们坐在一株苍老的橡树底下,看着它伸出纠结的树根攀爬于悬崖边。他们眼前则是一个深邃、幽暗的山谷,在另外一边,森林又再度茂密起来,在暮色下透露出灰蓝色的光芒,继续往南边延伸。在他们的右边,刚铎的山脉在火红的天空下反射着光芒;左边则是无尽的黑暗,那是魔多的高墙,狭长的山谷就正是穿破那黑暗,极端倾斜地落入安都因的河谷中。山谷底部有一道激流,在这一片寂静中,佛罗多可以听见底下传来水流撞击岩石的声音,在附近则有一条道路蜿蜒而下,切穿没有任何夕阳的光芒可以照到的灰色迷雾中。佛罗多认为远远的似乎看见有些古老的高塔和残破建筑,隐隐漂浮在那一片迷雾中。
他转过身问咕鲁:“你知道这是哪里吗?”他说。
“是的,主人,危险的地方。这是通往月之塔的道路,主人,通往河边的那座废墟都市。那座废墟都市,是的,非常危险的地方,到处都是敌人。我们不应该接受人类的建议,哈比人已经离那条道路很远的距离。现在必须往东走,走那边。”他对着黑暗的山脉挥舞着细瘦的手臂。“我们不能走这条路。喔,不行!残酷的人会从塔中往这边走。”
佛罗多低头看着那路,至少,目前路上没有任何的旅客。它看起来十分的孤单,一路通往云雾中的废墟。不过,空气中有股邪恶的感觉,仿佛似乎有什么隐而不见的邪恶事物在搞鬼。佛罗多看着远方夜色中的高塔,不禁又打了个寒颤,底下的水声似乎变得十分冰冷而残酷,那是魔窟都因河的声音,来自死灵之谷的邪恶之河。
“我们该怎么做?”他说:“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距离,我们应该在那边的树林里面找个可以躲起来的地方吗?”
“躲在黑暗中一点用也没有,”咕鲁说:“哈比人现在必须靠着白天来隐藏行踪,是的,白天。”
“喔,拜托!”山姆说:“即使我们必须半夜起床,现在也得先休息一下。如果你知道怎么走,眼前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天不会亮,你可以带我们走相当长的距离。”
咕鲁不情愿地同意了,他朝着森林的方向转去,沿着森林的边缘往东走了一段距离。他不愿意在这么靠近邪恶之处的路边休息,因此在经过一番争执之后,他们全都爬上一株大橡树,在它分岔的枝丫上睡了起来,不只可以有效地隐藏行踪,躺起来还蛮舒服的。夜色降临,在树叶之间也变得完全黑暗。佛罗多和山姆喝了一点水,吃了一些面包和干果,咕鲁则是立刻蜷缩起来,开始睡觉,哈比人完全没有阖眼。
※※※
在咕鲁醒过来时,可能已经过了半夜,两名哈比人都发现到他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们。他倾听了片刻,闻了闻,这正如同他们所注意到的一样,似乎是他探测时间的方式。
“我们休息够了吗?我们睡饱了吗?”他说:“走吧!”
“我们没休息够,我们也没睡饱,”山姆抱怨道:“但我们还是必须跟着你走。”
咕鲁立刻从树上跳了下来,四肢着地,哈比人们则是慢慢地爬下来。当他们再度回到地面之后,咕鲁立刻领着他们往东走,踏入那块黑暗的大地。他们看不见什么东西,因为夜色极端的深沉,他们在被树根绊到之前几乎无法发现它们的存在。地面变得越来越崎岖,行走在其上也变得更为困难,但咕鲁似乎一点也不受影响。他领着两人穿过杂草和树丛,有些时候还可以绕过某个幽暗的深坑或是地堑,有时则是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溪谷而又再度走出。不过,在这段过程中,他们都一直持续地往下坡走,每一个斜坡都变得更长、更陡。当他们第一次休息的时候,回头依稀可以看见原先离开的森林,如同一块广大的阴影一般横躺在大地上,如同黑夜中的黑夜一般漆黑。最后,咕鲁转过身对哈比人说:“很快就要天亮了,哈比人动作必须快一点,在这些地方最好不要待在空旷处。动作快!”
他加快脚步,其它人疲倦地紧跟在后。很快的,他们就开始爬上了一块高出来的丘陵,上面大半长满了荆豆和越橘树,以及矮而锐利的荆棘;不过,偶尔也可以见到许多焦黑的开阔处,布满近来的野火所留下的疤痕。当他们越来越靠近丘顶时,荆豆树丛也变得越来越密集,他们看起来非常的苍老、高大,靠近地面的地方看起来有些枯瘦憔悴,但上方则依旧十分壮硕,上面绽放着许多在微光中散布着光明的黄色花朵,在暗夜中飘送着幽香。这些树丛高大到可以容许哈比人直接走在树下,踏在那些干燥的土地上。
在这个宽广的山丘另一边,他们继续前进,并且借着荆棘丛来隐藏自己的行踪。这些荆棘由于生长得太过靠近地面,甚至又被四处生长的欧石南茎给盖了过去。在这一团纠结里面竟然别有天地,出现一块广大的空地,地上铺满了掉落的树枝和杂草,顶上则是盖满春天的新叶和新芽。他们在这块空间中躺了片刻,疲倦得无力进食,只能看着顶上的缝隙,注意着天色缓慢改变。
但是白天迟迟不肯降临,只有一个死气沉沉的褐色黎明出现在他们面前。在东方低垂的云朵之下,是暗红色的天空,这并非是曙光的颜色。在眼前苍茫的大地上,伊菲尔杜斯黑暗的身影似乎对他们皱着眉头,而那笼罩在暗夜之中模糊的形体,也在那暗红光芒的辉映之下显得格外邪气逼人。在他们的右边,是一块高大的山壁,在阴影中显得格外黑暗。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佛罗多问道:“魔窟谷的开口,是否就在那团黑暗之中?”
“我们需要这么早就担心吗?”山姆说:“我们今天白天应该不会再赶路了吧?我甚至连这是不是白天都不知道!”
“或许不会,或许不会,”咕鲁说:“但我们必须赶快到达十字路口。是的,到十字路口。就在那边,是的,主人。”
※※※
魔多发出的暗红色光芒慢慢的消失了,东方接着冒出大量的云气,让曙光也变得十分黯淡。佛罗多和山姆吃了一些食物,躺了下来,但咕鲁则是十分不安分。他不愿意吃他们的食物,只是喝了一点水,然后,他就在树丛中喃喃自语的嗅来嗅去,接着,他就突然消失了。
“我猜是去找东西吃了,”山姆打着哈欠说。这次该他先睡,他很快就陷入梦乡。梦中他以为自己又回到袋底洞的花园,似乎在找些什么东西;但是他背上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袱,让他直不起腰来。不知道怎么搞的,这花园看起来似乎杂草丛生,非常凌乱,荆棘和野草也从围栏边开始恣意蔓延过来。
“我知道这都是我的工作,可是我好累啊,”他一直不停地说着。突然间,他想起自己要找什么东西。“我的烟斗!”他大喊一声醒了过来。
“蠢蛋!”他对自己说。当他张开眼睛时,还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花园里面。“烟斗一直都在背包里面!”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的烟斗或许是在背包中,但身上却没有任何的烟草,而且,他离袋底洞更不知道有几百哩之远。他坐了起来,四周似乎毫无光明,主人为什么让他一路睡到晚上,却没有醒叫他呢?
“佛罗多先生,难道你没睡觉吗?”他说:“这是什么时候了?看起来很晚了!”
“不,没有很晚,”佛罗多说:“但是,天色却是越来越暗,依我的判断,现在甚至还没中午,你也才不过睡了三个小时。”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山姆说:“有暴风雨要来吗?如果是这样,这可能是我这辈子看过最猛烈的暴风雨。真希望我们能够找个深坑躲起来,而不是就在树丛里面睡觉。”他倾听着四周的声音。“那是什么?是雷电,还是鼓声什么的?”
“我不知道,”佛罗多说:“这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有些时候,地面似乎在震动,有些时候,似乎连你的胸口都跟着一起跳跃。”
山姆看着四周。“咕鲁呢?”他问:“难道他还没回来吗?”
“没有,”佛罗多说:“一点他的消息都没有。”
“好吧,我不怪他,”山姆说:“事实上,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想要摆脱过一个人。在经历了这么多冒险、走了这么远,正当我们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就迷路走丢,这还真符合他的风格哪!不过,我很怀疑他是否真的能帮上我们的忙。”
“你忘记之前在死亡沼泽的旅程了,”佛罗多说:“我希望他不会遭遇到什么不测。”
“我希望他不要又玩什么诡计,总之,我希望他不要落入别人手里。因为如果这样,我们很快就会有麻烦了。”
就在那一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传来了隆隆的巨响,现在听起来更清楚、更低沉。脚底的大地似乎也开始跟着颤抖。
“看来,我们现在就有麻烦了。”佛罗多说:“我担心这就是旅程的终点了。”
“或许吧,”山姆说:“可是我老爹常说,保得一条命,不怕没希望。他后面还经常加上一句:更重要的是吃东西。佛罗多先生,你不如先吃点东西,然后再睡一会儿吧。”
※※※
当天下午,或者说是山姆推测当时大概已经差不多下午时分了,他打量着四周,只能看到一个阴沉、没有阴影的世界,缓缓融入毫无生气、苍白的迷蒙之中,感觉起来十分的拥挤,却一点也不温暖。佛罗多辗转反侧地睡着,嘴中时常喃喃自语,山姆认为他听见两次甘道夫的名字。时间似乎用极慢的速度流逝,突然间,山姆听见身后传来嘶嘶声,原来是四脚着地的咕鲁用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他们。
“醒来,醒来!爱睡虫,快醒来!”他低语着:“醒来!没时间了。我们必须走了,是的,我们必须立刻出发。没时间了!”
山姆怀疑的瞪着他,他似乎十分害怕,或者是非常兴奋。“现在就走?你又在搞什么把戏?时间还没到。现在甚至连下午茶的时间都没到,当然,我的意思是说在悠闲的可以用下午茶的地方──算了!”
“愚蠢!”咕鲁嘶嘶地说:“我们不是在什么悠闲的地方。时间快没有了,是的,很快,没时间了,我们必须离开。醒来,主人,快醒来!”他摇着佛罗多,佛罗多从梦中猛然惊醒,紧抓住咕鲁的手臂坐了起来。咕鲁甩开他的手,不停地后退。
“他们不可以这么愚蠢,”他嘶嘶地说:“我们必须走了。没时间了!”
之后,他嘴里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之前他去了哪里,他又在想些什么,让他变得如此急躁,他都不愿意说。山姆觉得非常怀疑,也表现在脸上;但佛罗多则是面无表情,让人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叹着气,背起背包,准备踏入那不断凝聚的黑暗中。
咕鲁蹑手蹑脚地带着他们走下山边,同时尽可能不让外人发现他们的踪迹,只要一遇上空旷的地形,几乎一定是弯腰快跑前进;不过,在这么微弱的光芒下,即使是目光锐利的野兽,恐怕也很难发现到这些穿着灰色斗篷的哈比人,更别提他们轻手轻脚的动作了,他们就这么不惊一草一木的飞快消失在黑暗中。
※※※
他们马不停蹄地赶了一个小时的路,就这么在天地四方紧紧迫来的沉重阴霾之下前进,这一片寂静只有偶尔被远方所传来的雷声或是遥远山谷中的鼓声所打断。他们从之前躲藏的地方不停往下走,然后直接转向南,咕鲁在这崎岖的地形中尽量朝着远方的山脉前进。在不远之处,他们现在可以看到一道如同高墙一样的树林,当他们越来越靠近的时候,这才发现这些似乎是极为古老的神木群,每株都是参天大树,虽然顶端枯萎断折,但底下却依旧安然无恙。彷佛强大的雷暴只是摧毁了它们的顶端,不足以掀翻它们的深根。
“十字路口,是的,”咕鲁低语道,这是自从他们离开之前的藏身处之后,他所说的第一句话。“我们必须往那边走,”他往东转去,领着众人走上斜坡,然后才看见他们即将踏上的道路。那是条往南的小径,蜿蜒地进入山脚下,直到它隐入一座浓密的森林中为止。
“这是唯一的路,”咕鲁低语道:“除了这条路之外没有别的路,没有路了。我们必须前往十字路口,动作快!安静点!”
他们仿佛像是深入敌境的斥候一般地小心翼翼、悄悄踏上那条路,沿着多岩的路边躲躲藏藏地前进,他们自己一身灰,正好天衣无缝地融入岩石中,脚步声也轻得如同猎食的野猫一般。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他们终于到了森林中,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块顶上毫无遮蔽的空地上,直视着空旷的天空。在这些神木巨大树干之间的空隙,看起来彷佛通往黑暗世界的拱门一般让人不寒而栗。在这块空地的正中央,四条道路交会在一起;他们身后的是通往魔多大门的路,眼前则是通往南方的长路,在右边则是从奥斯吉力亚斯而来的小径;最后一条,则是一直往山脉中延伸,通入黑暗中的东方道路,也就是他们准备踏上的道路。
佛罗多满心恐惧地站在该处,这才意识到有种光芒开始闪烁,他看见那光芒照在身旁山姆的脸上。他转过身,透过众多的树木,看见那条通往奥斯吉力亚斯的道路,像是一条缎带一般绵延往西方。在那个方向,越过被暗影笼罩的阴郁刚铎,太阳正在缓缓坠落,终于找到云朵的边缘,散发出它最后的光芒,又仿佛落入燃烧着邪恶之火的大海中。这短暂的光芒照在一个巨大的盘坐雕像之上,这雕像看起来十分庄严,如同之前在亚苟那斯峡谷中所看到的一样。岁月侵蚀了它的外表,邪恶的手也在其上留下了痕迹。它的脑袋被砍掉了,却被放上一颗粗糙的原石,上面用着十分简陋的颜料,绘制出一张咧嘴大笑的邪恶脸孔,额头中央还有一枚红色的眼睛。在它的膝盖和宝座上,四处都刻满了魔多爪牙所使用的粗鲁原始文字。
突然间,佛罗多在西沉的阳光照耀下,看见了国王的头颅,它倒在路边。“山姆,你看!”他大喊着说:“你看!国王又再度戴上了皇冠!”
它的双眼已经被挖空、胡子也被弄断了,但在它高耸的额头上,却出现了银色和金色的冠冕。一种开满了小白花的爬藤缠绕在国王的额头上,彷佛在向倾倒的国王致敬,而在它雕刻出来的头发间,生长着黄色的景天花。
“邪恶是不可能永远战胜的!”佛罗多说。接着,这景象就突然间消失了,太阳落入地平线,仿佛是油灯突然间被遮住一般,大地陷入了无比黑沉的夜晚中。
第二部 第十九节 西力斯昂哥的阶梯
咕鲁正拉着佛罗多的斗篷,恐惧不耐地发出嘶嘶声。“我们必须走了,”他说:“我们不能够站在这里。快点走!”
佛罗多不情愿地背离西方,跟着向导走向黑暗的东方。他们离开这一整圈的树木,躲躲藏藏地走在路上,朝向山脉前进。这条路笔直的前进了一段距离,很快就开始弯向南方,直到它来到从远方就可以看见的乱岩堆中。乱岩堆低头俯视着他们,露出邪恶的气息,似乎比阴郁的天空来得更加黑暗。道路在它的阴影笼罩之下继续前进,绕过它之后又开始再度往上攀升。
佛罗多和山姆怀着极为沉重的心情前进,再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担忧所面对的危险了。佛罗多低着头,他胸前的重担又开始将他往下拉扯,在他们一通过十字路口之后,在伊西立安几乎被忘记的重担,又开始提醒佛罗多它的存在。此时,他站在陡峭的道路上,疲倦地抬起头,正如同咕鲁之前所说的一样:他看见了戒灵的城市。他弯下身子,借着路旁的岩石隐藏身形。
这个狭长的山谷,是个充满了阴影的深谷,直接切入山脉中。在另外一边,也就是山谷的另一个尽头,在伊菲尔杜斯的黑暗宝座上,矗立着米那斯魔窟的城墙和高塔。天地都笼罩在黑暗之中,但这座死城中却有着光芒,这并非是许久以前被囚禁在光鲜大理石墙壁中的月光,更不再是昔日在山谷中绽放光明的升月之塔。这里所散发出来的光芒,的确很像是月亮在蚀亏的时候所散发出来的苍白光芒,像是鬼火,如同带着腐败气息的浓雾一般,完全无法照亮四周的任何景物。在高塔和城墙上有着许多的窗户,像是无数通往虚无的黑洞,但高塔的最顶端依旧阴森地转动着,先是朝一个方向,然后再转向另一个方向,那是个观看着黑夜的巨大鬼影。三人站在那边,不由自主地被这鬼气森森所感染,无助地呆立当场。咕鲁第一个恢复镇定,他再度紧张地拉着所有人的斗篷,只是不愿发出任何声音,他几乎是硬将众人往前拉去,每一次的步伐都是极不情愿的,时光的流逝似乎也变慢了,每一次抬起脚仿佛都要经过数分钟的挣扎。
他们就在这样万般无奈的状况下来到了那座白色的桥梁,在此,道路发着微弱的光芒,通过山谷中央的溪流继续往前,曲折地通往城门:那是个在北墙上张开的血盆大口、河两岸都有着宽广的平地,草地上点缀着白色的花朵。这些花朵也发着微光,虽然美丽,却让人不寒而栗,彷佛是某种噩梦中扭曲变形的形体。它们还发出一种类似停尸间的诡异气味,一种腐败的味道充满在空气中。那座桥梁就这样连结两岸,在桥头有着精工打造的人兽雕像,但一切都看起来丑恶、腐化。底下的水流十分寂静,它还冒着水气,只是,这些环绕着桥梁的水气却是冰寒澈骨。佛罗多觉得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五官六识全都天旋地转,突然间,仿佛有种超越他意志的力量接管了他,让他伸出手,盲目地跑向前,脑袋左右晃动着。山姆和咕鲁都奔上前,正当主人走到桥边,即将摔落桥下时,山姆飞快地抓住主人的手臂,扶住了他。
“不是这方向!不,不是这方向!”咕鲁低语道,但他齿缝间发出的嘶嘶声像是剪刀一般撕裂了这沉静,他立刻害怕得趴在地上。
“撑过去,佛罗多先生!”山姆对着佛罗多的耳朵说:“醒过来!不是那个方向。咕鲁说不是,我难得同意他的看法。”
佛罗多揉着额头,将视线移开山坡上的城市。发着闪光的高塔让他十分向往,他必须和内心冲上山坡的念头不停的抗衡。到了最后,他终于勉力转过身,同时还感觉到魔戒违抗他的意志,正拉着练子紧紧向前;而且,当他移开目光的时候,他似乎失去了视力,眼前的黑暗一时间变得完全无法穿透。咕鲁趴在地上,像是只吓坏了的小狗,已经消失在这黑暗中。山姆扶着步履蹒跚的主人,尽可能地紧跟在后。在河边不远处,路旁的石墙有个缺口,他们穿过这个缺口,踏上一条狭窄的小径。在山姆的眼中,这条小径起初依旧闪着微光,直到他们脱离了那死亡花朵的花海之后,小径才黯淡下来,悄悄地蜿蜒直上山谷的北坡。
哈比人沿着这条小径艰苦的前进,完全无法看见前方的咕鲁,只有在他停下脚步回头挥手的时候,才知道他人在何方。那时,他的眼中闪动着白绿色的光芒,似乎是反应着魔窟的妖光,或者是他心中的某种情绪。佛罗多和山姆一直都觉得,魔窟的黑洞和诡异的妖光追随着他们,即使他们在山坡上不停地赶路,也忍不住内心的冲动,不停地回头观望,又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回到眼前的小径上,他们无法加快脚步,只能缓慢地前进。当他们终于脱离了河中冒出的恶臭雾气之后,他们的呼吸才终于变得比较顺畅,脑袋也不再那么昏昏沉沉的了,只不过,现在他们的四肢都无比的酸痛,仿佛扛着千斤重担走了一整夜一样,也像是逆着瀑布的水流往上游一般。到了最后,他们不不得已只能被迫停下来,佛罗多停下脚步,在岩石上坐了下来,他们现在终于已经爬到那乱岩堆之上。在他们眼前是山谷边的一块空地,小径绕过这堆岩石继续前进,接下去的地形更为险恶,狭窄的小径右边就是万丈深渊;这条小径越过陡峭的南面山壁,持续往上攀升,消失在一团黑气之中。
“山姆,我一定得休息一下才行,”佛罗多低语道:“山姆哪,它好重,好重喔!不知道我还能够带着它走多远?反正,在我们继续赶路之前,我一定得休息一下才行!”他指着眼前那狭窄的险路。
“嘘!嘘!”咕鲁急忙跑了回来。“嘘嘘!”他手指放在嘴上,用力地摇着头。他拉着佛罗多的袖子,指着眼前的道路,但佛罗多动也不动。
“不行,”他说:“还不行。”疲倦和超乎常人想象的压力,如排山倒海一般地涌来,他的四肢百骸似乎都因诅咒而变得无比沉重。“我要休息,”他喃喃道。
一听见这句话,咕鲁的恐惧和激动的情绪就变得无比的强烈,竟然让他再度开口,他遮着嘴唇、嘶嘶地说话,仿佛不想让隐形的窃听者听见。“不能在这里,不行、不能在这里休息。笨蛋!眼睛可以看见我们,当他们到桥边的时候会看见我们。快走!往上爬,往上爬!快来!”
“来吧,佛罗多先生,”山姆说:“他又说对了,我们真的不能待在这里。”
“好吧,”佛罗多用虚弱的声音说,彷佛在半梦半醒之间。“我愿意试试。”他疲倦无比的站起身。
已经太迟了!就在那一刻,他们脚底下的岩石开始剧烈地晃动,震耳欲聋的闷响声又再度穿越地面,在山脉中不停的回响;然后,一道刺眼的红光突如其来的射出,在遥远的东方之后,这道红光射进天际,将低矮的云朵全都染成血红色。在这充满阴影和苍白微光的山谷中,这红光激烈得让人难以忍受。在葛哥洛斯盆地中涌出的火光照耀下,这里险峻的山脉更显得无比的阴森,接下来是一声巨大的雷响。
米那斯魔窟跟着回应了,它的回应是一道道的闪电从塔中射向空中的云朵,蓝白色的电蛇从高塔和邻近的山丘奔出,舔舐着低矮的云朵,大地发出哀鸣,从城市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哀嚎,结合了秃鹰冷酷的嚎叫和马匹恐惧与愤怒的嘶鸣声,城中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刺耳之声,缓缓地升高,直到超越人类听力的极限。哈比人踉跄摔倒在地,手捂着耳朵不能动弹。
在这恐惧的声响结束之后,紧接着的是一长段让人觉得无比痛苦的沉默,佛罗多承受不了这种压力,缓缓地抬起头。在狭窄的山谷彼端,几乎与他视线平行的那座邪恶都市,它利齿森森的大门已经敝开了,从门中走出了一支前所未有的部队。
这个部队全都穿着漆黑得如黑夜一般的铠甲,靠着地面微弱的反光和墙壁的形状,佛罗多勉强可以看见他们:一排一排、一行一行的小人影,寂静无声地快速前进,如同黑色的浪潮一般不停地涌出。在他们队伍之前,领军的是一群秩序井然,如同影子一般的骑兵队,领头的则是一名比所有骑士都要高大的形体,全身墨黑的骑士,只有头上有个像是头盔的皇冠,闪动着危险的光芒。他缓缓走近桥边,佛罗多的目光紧跟着他,完全无法做出别的动作,这,这莫非就是九骑士之首再度回到人世,带领他的邪恶大军前往战场?是的,眼前的就是那在幽界行走的堕落之王,他的冰刃曾经刺杀魔戒的持有者。之前的伤痕开始隐隐作痛,一股冰寒之气流向佛罗多的心脏。
正当这些念头如同利剑刺穿佛罗多,让他不能动弹之时,骑士突然间就在桥头停了下来,身后的所有部队也跟着静止不动,一时间天地一片静默,如同死亡般的沉重。或许是魔戒在呼唤那死灵之王,因为他似乎犹豫了片刻,感应到有其它的力量进入了他的山谷。浑身散发着恐惧之气的邪灵,用隐而不见的双眼扫视着四周。佛罗多等待着,像是毒蛇眼前的青蛙一样动弹不得;在他等待的时候,他突然确切的感觉到一股比以往都要强烈的欲望──戴上魔戒!但即使这诱惑力无比的强大,他还是不想要向它屈服。他知道魔戒只会出卖他,即使他戴上魔戒,也没有面对魔窟之王的力量,时候还没到。他自己的意志不再回应这召唤,但却恐惧地发觉到有股力量从外界袭来,操纵了他的手,佛罗多眼睁睁地看着那力量(就像是他在观看着过去的历史流逝一样)让他的手缓缓移向脖子上的项练;然后,他自己的意志开始介入,慢慢地强迫他的手退回去,命令它去寻找胸口的另一样事物。在他的手中,那东西感觉起来又冷又硬,那是凯兰崔尔女王赐给他的小玻璃管,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被视若珍宝的藏在胸前,直到此刻才被想起。当他一碰到它的时候,所有魔戒的影像都被驱逐出脑海。
他叹了口气,垂下头去。
就在同一刻,死灵王转过身,策马奔过桥梁,他所有的黑衣部队也紧跟在后。或许是那精灵的斗篷欺瞒过了他的双眼,或许是那小小敌人的心智,在精灵的协助下抵抗了他的意志,但他必须赶路。时机已经到来,主上已经下令他必须带着部队即刻投入西方的战场。他很快地如同阴影融入黑暗中一般消失在路的另一头,在他身后,无数的黑色身影依旧不停的通过桥梁。即使在埃西铎的全盛时期,这座山谷中也没有出现过这么强大的兵力。安都因河从来没有目睹过这么邪恶和浩大的阵容,而且,这只不过是魔多诸多兵力的其中一支罢了。
佛罗多打了个寒颤,突然间,他的思绪飘向法拉墨。“风暴终于爆发了!”他想:“这样的刀山剑林将要前往奥斯吉力亚斯。法拉墨来得及渡河吗?他早已猜到了,但他知道确切的时间吗?在九骑士之首亲征的时候,谁又能够守的住渡口?还有其它的部队会来……我已经太迟了,一切都已经绝望了,都是因为我在路上的拖延,一切都完了。即使我完成了这个任务,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将无法把这消息和任何的活人分享,一切都将化为乌有。”他被这种绝望的情绪彻底击溃,开始啜泣起来,而魔窟的部队依旧毫不留情的继续前进。然后,彷佛从远方,穿越了夏尔的回忆而来,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早晨,门一打开,他就听见山姆的声音说:“醒过来,佛罗多先生!快醒来!”即使那声音加上“早餐好了!”他也不会感到多惊讶。山姆的语气的确相当急躁:“醒来了,佛罗多先生!他们都走了。”他说。
一声沉闷的响声,米那斯魔窟的大门关了起来,最后一排的长枪已经消失在路的彼端。高塔依旧对着山谷露出狞笑,但其中的光芒已经消失了,整座城市又再度落入黑暗的沉默阴影中,但它依旧虎视眈眈的看着这山谷。
“醒来了,佛罗多先生!他们都走了,我们最好也赶快走了。这个地方还是有种力量留下来,它有眼睛或是可以看见四周的变化,我们在同一个地方待得越久,它就越有可能发现我们。快来,佛罗多先生!”
佛罗多抬起头,慢慢地站起来。绝望并没有离开他的心头,但之前的软弱已经过去了。他甚至露出凝重的微笑,明白自己心中已经决定了一切,正好和之前的想法完全相反。该做的就是要做,即使法拉墨、亚拉冈和爱隆、凯兰崔尔、甘道夫都无法和他分享这一切,他也不在乎。他一只手拿着手杖,另一只手握着凯兰崔尔送给他的礼物,当他注意到清澈的光芒从手中流泄而出时,他将它放到胸口,贴在胸前。然后,他转身离开现在只残余着微弱灰光的魔窟,准备继续往上走。
看来,在米那斯魔窟的大门打开时,咕鲁似乎一路爬进了黑暗之中,把哈比人们留在后头。他现在又爬了回来,牙齿不停地打颤,手指搓动着。“笨蛋!愚蠢!”他嘶嘶地说:“动作快!他们绝对不可以认为危险已经过去了。并没有。快点!”
他们没有回答,只是跟着他走上危险的小径。即使在经历过这么多危险之后,他们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处境,但幸好这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的,小径转了个弯,山边又再度平缓,他们又来到了一个岩石间的狭窄开口,他们已经来到了咕鲁所提到的第一段楼梯。四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咕鲁回头时,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微光,指引着他们之前几步的道路。
“小心!”他低声说:“阶梯,很多阶梯。一定要小心!”
他们的确需要非常小心。佛罗多和山姆起初觉得两边终于有了山壁,安全多了,但那阶梯陡峭得几乎跟梯子一样,当他们越走越高的时候,也越来越在意身后的一片漆黑。每一阶都十分的狭窄,彼此的宽度参差不齐,让人难以落脚。阶梯的边缘磨损得十分严重,有些甚至破碎不堪,多踏一脚就碎成飞灰。哈比人挣扎着前进,到了最后,他们只能用手抓着上面的阶梯,强迫自己疼痛的膝盖不停弯曲伸直,阶梯却似乎永无止尽的一直切入陡峭的山中,眼前的山壁依旧变得越来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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