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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戒》三部曲

_13 J.R.R.Tolkien(英)
“我们也是!”佛罗多说。“但恐怕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即使是现在立刻离开,我们赶到渡口的时候天也都会黑了。”
“啊!不要着急!我话还没说完:在吃完晚餐之后,我会驾着马车送你们去渡口。这样你们会轻松许多,可能还可以省掉很多其它的麻烦。”
佛罗多不再推辞,接受了马嘎的好意,也让皮聘和山姆松了一口气。太阳几乎已经落到西方山丘的后面,天色也渐渐变暗。马嘎的两名儿子和三名女儿走了进来,大桌子上随即摆设了丰盛的晚餐。厨房内点上了蜡烛,炉火也跟着升起;马嘎太太忙进忙出。住在附近农庄的哈比人也跟着一起进房。过了不久之后,十四个哈比人一起愉悦的坐下用餐。啤酒任众人畅饮,除了农家实在的料理之外,还有一大盘蘑菇和熏猪肉任大伙取用。三只忠狗趴在炉火前面,啃着拍碎的骨头和猪皮。
在众人酒足饭饱之后,农夫带着儿子们,提着油灯去备好马车。当客人们走出来时,院子中十分的灰暗。他们将背包丢上马车,接着爬了进去。老农夫坐在驾驶座上,鞭策两匹矮壮的小马前进。她的老婆站在门廊上送行。
“马嘎,小心照顾自己!”她喊道。“不要和外地人争吵,直接回来!”
“没问题!”他接着就驾车出了门口。此时四野无风,夜晚显得十分静谧,空气中有些微的寒意。他们不点灯火的缓缓进发。在一两哩之后,小径才接上岔路,开阔起来。在短暂的爬坡之后,他们来到了铺上石子的大路。
马嘎走下马车,仔细的看了看北边和南边。夜空万籁俱寂,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薄薄的河雾在沟渠上往田野飘移。
“这雾气会越来越重,”马嘎说,“不过我在回程时才会点灯。今天晚上不管会遇到什么来人,我们都会先听到他们的形迹。”
从马嘎的小径到渡口大概五哩多。哈比人舒服的坐着,但每个人都竖直了耳朵,仔细听着除了车轮和马蹄声之外的风吹草动。在佛罗多的感觉中,马车似乎跑得比蜗牛还要慢。皮聘在他身边打盹;机警的山姆则是看着前方逐渐聚集的雾气。
他们最后终于来到了渡口的岔路。路口的两座白色柱子突然间出现在他们右方。老农夫马嘎拉住小马,马车嘎吱作响的停了下来。正当他们急匆匆的跳出马车时,一阵让他们恐惧不已的声音传来:前方的路上有着清晰的马啼声。那声音朝着他们而来。
马嘎跳下马车,一手握住缰绳,紧张的看着前方的大雾。骑士“喀达、喀达”的越靠越近。在这静滞的雾气中,马蹄声显得震耳欲聋。
“佛罗多先生,你最好赶快躲起来,”山姆紧张的说。
“你赶快躲回马车里面,用毯子把自己盖起来,我们会把骑士骗到别的地方去!”他爬出马车,站到老农夫身边。黑骑士得要通过他才能靠近马车。
“喀达,喀达。”骑士不停的靠近着。
“你好啊!”老农夫马嘎大喊。不断逼近的马蹄声停了下来。众人可以在大雾中依稀看见几码外有一名披着斗篷的黑色人影。
“等等!”老农夫把缰绳交给山姆,大踏步走向前。“别靠近!你想要干什么?要去哪里?”
“我要找巴金斯先生。你看见他了吗?”一个含糊的声音说。但,幸好,那是梅里。烈酒鹿的声音。梅里掀开一盏油灯的盖布,光线照在惊讶的老农夫脸上。
“梅里先生!”他大喊。
“当然是我啦!不然你以为是谁?”梅里继续往前走着。当他走出迷雾时,众人的恐惧才消退下来;原先巨大的黑影也化成了正常哈比人的尺寸。他骑着小马,脖子和嘴上用围巾遮着,避免大雾中的湿气。
佛罗多跳出马车迎接他。“你终于出现了!”梅里说。“我刚才还想说你今天是不是不会来了,我正准备回去吃晚餐呢!大雾一起,我就朝史塔克的方向骑,看看你们是不是滚到山坡下去了。我可真没猜到你们会是这样出现的。马嘎先生,你是在哪里找到他们的?养鸭的池塘吗?”
“不,我发现他们偷溜进我的土地,”农夫说,“差点还要放狗赶他们;我想他们会告诉你详情的。梅里先生、佛罗多先生和大家,请容我先行告退了,我最好赶快回家去。天色越黑,马嘎太太会越担心的。”
他将马车退入小径,接着扭转方向。“祝你们晚安,”他说。“今天真的很不寻常。幸好一切都圆满落幕;啊,也许这该在大家都安全回家之后再说。我回到家一定会很高兴的。”他点亮自己的油灯,走进马车车厢内。他从座位底下变出了一个大篮子。“我差点忘了,”他说。“马嘎太太特别替巴金斯先生准备的,这是她的一点心意。”他将篮子交给佛罗多,在众人的感激和晚安生中离开了。
他们看着马车的灯光慢慢消失在朦胧的雾气中。佛罗多突然间笑了:从他拿着的篮子中飘出了蘑菇的香气。
第一部 第五节 计谋揭穿
“我们最好也赶快回家啦,”梅里说。“我明白你们遇到了一些怪事,但这一切都可以等到我们进屋再谈。”
一伙人走上铺满了白色石子、经过细心整理的渡口小道。经过几百码之后,他们就来到了岸边,此地是一座宽敞的码头。一艘大型的平底渡船就靠在码头边。码头上两根白色的系船柱在附近灯柱的照耀下反射着光芒。他们身后的雾气现在已经比篱笆还要高;眼前的河水却依旧黑沉沉一片,只点缀着几丝从岸边芦苇丛中飘来的雾气。对岸的浓雾似乎没有那么密。
梅里领着小马走上渡船,其他人则依序跟在后面。梅里接着拿起一根长篙,将船推离码头。眼前的烈酒河宽广而和缓。另外一边的河岸比较陡,对岸的码头之上有一条弯曲的小径往上延伸,也同样有着闪烁的油灯。码头背后衬着雄鹿丘;在山丘旁隐约雾气的遮掩中有着许多窗户的轮廓,其中透出或黄或红的灯光。这就是烈酒厅众多灯火中的一部份,也是烈酒鹿一家人的古老居所。
很久以前,沼泽地或甚至是夏尔一带历史最悠久的老雄鹿家族,在家长葛和达。老雄鹿的带领之下,越过了烈酒河。烈酒河原先是哈比人东方领土的边界。他建造(和挖掘)了烈酒厅,将姓改为烈酒鹿,在此地定居下来,并且成为这个与世隔绝区域的首领。他的家族不停的扩张,在他死后依旧没有稍歇,最后,终于把整个山丘底下都给挤满了。光是这座山丘就有三个大门、许多个边门,一百多个窗户。烈酒鹿家人和难以记数的亲戚们接着开始往底下挖,稍后则是在旁边盖,形成了一个以雄鹿丘为中心的聚落。这就是雄鹿地的起源。这是一块夹在河边和老林之间,人口密集的狭长地带,可以被视作夏尔扩张的殖民地。它最大的村子则是巴寇伯理,位在烈酒厅后面的斜坡上。
沼泽地的居民对雄鹿地的住民十分友善,烈酒厅之长(烈酒鹿家族家长的称号)的权威也受到史塔克和卢谢一带居民的认同。但大部分的夏尔居民都认为雄鹿地的家伙都怪里怪气的,几乎可以算是半个外国人。不过,事实上,他们和其它四区的人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唯一的不同是,他们喜欢船只,甚至有些人还会游泳。
起先他们的土地和东方来客之间没有任何的屏障;不过,稍后他们盖了一道篱笆:高篱,用来阻隔和保护自己。那是好几个世代以前建筑的防护,在经常的保养和加盖之下,目前已经变得又高又厚。它沿着烈酒桥一路过来,直到篱尾(也就是柳条河从森林里面流出,和烈酒河汇流的地方):总共大概有二十哩长。不过,这当然不是滴水不漏的防护。很多地方的高篱都很靠近森林。因此,雄鹿地的居民在晚上都会锁上门,和夏尔的人没有多大的差别。
渡船缓缓的航过水上。雄鹿地的河岸越来越靠近。一行人中只有山姆以前从来没有渡过河。当河水潺潺流过脚下时,他有种奇异的感觉:往日的生活都已留在迷雾中,前方只有黑暗的冒险。他抓抓头,心中有些希望佛罗多先生可以一直在袋底洞终老。
四名哈比人走下渡船。梅里负责将船系牢,皮聘领着小马往岸上走。此时,山姆(他正好往后看,似乎准备向夏尔道别)突然间用沙哑的声音低语道:
“佛罗多先生,快回头看看!你有看到什么吗?”
在不远的对岸,昏黄的油灯照耀下,他们勉强可以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码头上。当他们注视对方的时候,那人似乎在不停的左右移动和晃动着,好像在搜寻些什么。接着他趴了下去,或者是弯下腰,退回了油灯照不到的黑暗中。
“那是夏尔的什么怪东西啊?”梅里吃惊的问。
“是某个紧追不舍的家伙,”佛罗多说。“现在先不急着问问题!我们赶快先离开这里!”他们急忙走到岸上;当他们再度回头的时候,对岸已经被浓雾所包围,什么都看不见了。
“感谢上天,你们没有把其它船停在西岸!”佛罗多说。“马儿可以渡河吗?”
“他们可以往北走二十哩,从烈酒桥过河,或者他们也可以游过来。”梅里回答。“不过我从来没听说有哪匹马游的过烈酒河。但这跟马匹又有什么关系?”
“我等下再跟你说。我们先进屋里去谈。”
“好吧!你和皮聘都知道该怎么走,我先骑马去通知小胖你们要来了。我们会先准备晚餐和一些东西。”
“我们已经在老农夫马嘎那边用过晚餐了,”佛罗多说;“不过,多吃几餐也无妨。”
“如你所愿!把那篮子给我!”梅里随即策马驰入黑暗之中。
※※※
从烈酒河到佛罗多在溪谷地的新家距离并不近。他们绕过雄鹿丘和烈酒厅,在巴寇伯理的郊外走上雄鹿地从桥往南走的主要干道。沿着这条路往北走了半哩左右,他们遇上了往右边的岔路。一行人右转走进这条岔路,在渺无人迹的荒野上又跋涉了几哩。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一堵厚重篱笆中的一扇小门前。它在外面草地和里面庭院的矮树包围中显得有些孤单。佛罗多选择这个住所是因为它位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附近没有其他的住家。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进进出出。这是很久以前烈酒鹿家为了招待客人所建造的;有时,想暂时躲避烈酒厅吵嚷生活的家人也会搬到这里暂住。这是老式的乡间小屋,尽可能的模仿哈比人住的洞穴。建筑本身又长又矮,没有加高的楼层。它有着干草铺成的屋顶、圆形的窗户和大大的圆门。
当他们沿着小径走向大门时,庭院内没有任何的灯光。窗户紧闭,连百叶窗也拉了下来。佛罗多敲敲门,小胖博格前来应门;友善的灯火随着流泄而出。他们飞快的走进屋内,希望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宽广的大厅,两边有着几扇门,中间则是一条贯穿整栋房屋的走廊。
“你觉得怎么样?”梅里从走廊另一边走过来。“我们尽可能的在最短时间内把这里布置的跟老家一样。我和小胖昨天才把最后一车货物运过来。”
佛罗多四下打量着。这里看起来的确像老家。有很多他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和比尔博的东西(这些东西搭配上新环境变得格外醒目)摆设在四周,梅里都尽量将它们照着袋底洞的布置来安排。这是个十分舒适、美丽、温馨的地方;让佛罗多有了种幻觉,彷佛自己真的是要在这边定居,享受退休生活。让老朋友为了这样一个烟幕付出这么多心力让他觉得实在惭愧;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对朋友表明自己必须立刻离开的真相。但,这件事不能再拖,一定要在所有人上床之前处理才行。
“真是太棒了!”他勉强作出欢欣的表情道。“我几乎感觉不出来自己搬家了。”
风尘仆仆的三人挂起斗篷,将背包整齐的放在地上。梅里领着他们沿着走廊走到一扇门前。门一开,火光和香喷喷的蒸汽随着流泄而出。
“浴室!”皮聘说。“喔,我最崇拜的梅里!”
“我们该照什么顺序来洗呢?”佛罗多问。“敬老尊贤?还是手脚最快的先?不管用那个标准来看,皮瑞格林大人,你都会是最后一个。”
“请相信我的办事能力!”梅里说。“我们总不能一来溪谷地就为了洗澡而吵架吧。房间里面有三个浴缸,一个装满了滚水的桶子。我当然也没忘记毛巾、肥皂和踏脚垫。快点进去好好享受,不要拖拖拉拉的!”
梅里和小胖又走回走廊令一边的厨房内,为了等下的宵夜晚餐而奋斗。浴室里伴随着泼水声传出荒腔走板的歌声。皮聘突然扯开嗓子,唱起比尔博最喜欢的入浴歌。
唱起歌儿呀!辛勤一天终于可洗澡喂!
洗去泥巴和臭味!
洗澡不唱歌是傻瓜!
喔,热水洗的我笑哈哈!
呵!雨滴落下真清脆,就像小溪奔流到海不后退;世上只有一物胜过雨滴和小溪,那就是用冒着蒸汽和烟雾的热水洗。
喔!洗的太热可以浇冷水,渴了就灌大口水;但如果热水浇在背上,最好还是啤酒拿在手上!
喔!喷泉喷水真美丽,喷到天空一粒粒;但喷泉音乐再动听,也比不上热水倒在我的累脚胫!
接着浴室内就传来哗啦的巨响,佛罗多跟着哇了一声。看来皮聘的洗澡水真的都像喷泉一样喷到天空一粒粒去了。
梅里走到门外:“来顿丰盛的晚餐配啤酒怎么样?”他大喊。佛罗多擦着头发走出来。
“到处都被弄得湿答答,我得到厨房去擦身体才行,”他说。
“怎么跟小孩子一样爱玩!”梅里看着里面说。石制的地板几乎都被泡在洪水中了。“皮聘,在你擦干地板之前没有东西吃啦!”他说。“快点,不然我们就不等你了!”
他们在厨房靠近炉火的地方用餐。“你们三个应该不想再吃蘑菇了吧?”佛瑞德加不抱希望的问道。
“我要吃!我要吃!”皮聘大喊。
“它们都是我的!”佛罗多说。“是高贵的农妇之后马嘎太太给我的!把你的臭手拿开,我来分!”
哈比人对蘑菇有种狂热,连许多大家伙对金银珠宝的热爱都无法和他们媲美。这也是为什么佛罗多年轻时老爱去沼泽地探险,和被马嘎痛打一顿的真正原因。这次的蘑菇即使以哈比人的眼光来看,也多的足够大家吃。除了蘑菇之外,还有很多其它的配菜。当众人吃完之后,连食量最大的小胖博格都心满意足的叹气。他们把桌子移开,将椅子围着炉火放好。
“我们稍后再来清理,”梅里说。“快把一切都跟我说。我猜你们一定亲身经历了许多冒险吧!我没参与到真是不公平。我想要从头听到尾,而且,最重要的,我要知道老马嘎到底怎么搞的,怎么会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他听起来好像很*害怕*,我不知道这老硬汉会害怕耶!”
“我们全都很害怕,”佛罗多看着炉火一言不发,片刻之后才由皮聘开口。“如果你连续两天都被黑骑士紧追不舍,你也会害怕的。”
“他们是什么东西?”
“骑着黑马的黑衣人,”皮聘回答。“佛罗多如果不愿意说,我就从头开始讲了。”他接着从他们离开哈比屯一路说到遇上梅里。山姆在其间有时点头,有时插嘴补充。佛罗多依旧沉默不语。
“你们的话听起来实在很像捏造的,”梅里说,“如果我没看见码头上的黑影、听见马嘎的诡异语调,我还真的没办法相信。佛罗多,你的看法呢?”
“我们的表亲佛罗多一直守口如瓶,”皮聘说。“也该是他实话实说的时候了。到目前为止,我们只知道农夫马嘎猜测这可能和老比尔博的宝物有关系。”
“那只是个猜测而已,”佛罗多急忙说。“马嘎啥也不知道。”
“老马嘎可精明的很,”梅里说。“他脑子里在转些什么东西,不见得会说出来让你知道。我听说他曾经常常进入老林一带,而他对于各种各样的怪事也拥有丰富的经验。但至少,佛罗多,你可以告诉我们你觉得他的猜测正不正确。”
“我认为,”佛罗多慢慢的说,“他猜的还蛮有道理的。这的确和比尔博过去的冒险有关系;黑骑士真的在找东西,精确一点的说,他们的目标就是我或者是比尔博。如果你们真的想要知道,我只能坦承,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我不管在哪里都一样面临极大的危险。”他看着窗户和墙壁,彷佛担心它们会突然间崩溃一般。其它人沉默的看着他,交换着别有深意的眼神。
“他就快说实话了,”皮聘对梅里耳语道。梅里点点头。
“好吧!”佛罗多最后终于打定主意,他挺直腰杆说。“我不能再瞒了。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们,但我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我想我应该可以帮你一把,”梅里静静的说。“就让我先说出我知道的那部分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佛罗多紧张的看着他。
“听着,亲爱的佛罗多:你天人交战的原因是你不懂如何说再见。没错,你想要离开夏尔。但危机出现的比你预料的要早,你现在下定决心立刻出发。而你又有些挣扎。我们都替你感到十分遗憾。”
佛罗多张开嘴彷佛要说些什么,随即又闭了起来。他惊讶的表情让众人都笑了起来。“亲爱的佛罗多!”皮聘说。“你真的认为你把我们全都唬住了吗?你恐怕还不够奸诈哪!从今年四月开始,你很明显就已经准备好告别此地,因此开始和所有的朋友道别。我们经常听见你自言自语:‘不知道我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这山谷?’和很多类似的话。你还假装财富已经山穷水尽,更把你最爱的袋底洞卖给塞克维尔巴金斯一家!而且,你还常常和甘道夫密谈。”
“天哪!”佛罗多说。“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够小心、够隐密了。我不知道甘道夫会怎么责怪我。这么说来,整个夏尔都在谈论我离开的事情了吗?”
“喔,没有啦!”梅里说。“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当然,这秘密也不可能隐藏太久。不过,目前的确只有我们这几个阴谋策划者知道。毕竟,我们已经认识你那么久,又经常和你玩在一起。我们这才猜的到你在想些什么。我也认识比尔博。说实话,从他离开之后,我就一直很注意你。我认为你迟早都会跟随他的脚步,我本来以为你会更早离开的;而近来的情势让我们更担心。我们很害怕你会和他一样神秘兮兮的消失,突然间离开。从今年春天以来,我们就对你紧迫盯人,也做了一些特别的安排。这次你要脱逃可没这么简单了!”
“但我一定得走才行,”佛罗多说。“亲爱的朋友们,我别无选择。我知道大家都会很不好过,但你们强留我也无用。既然你们都猜到那么多了,请你们助我一臂之力,不要阻拦我!”
“你误会了!”皮聘说。“既然你一定得走,那我们也不例外。梅里和我决定和你一起走。山姆是个好人,他愿意救你而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但是这家伙天生少根筋;你在这危险的旅途会需要不只一个同伴的协助。”
“我最亲爱、最体贴的哈比朋友,”佛罗多极度感动的说。“可是我不能这么做。我很久以前就决定了。你们只知道危险,但你们不明白这有多危险。这不是去找宝藏的任务,更不是轻松来回的冒险。我为了躲避危机,而必须投入更大的危机。”
“我们当然明白,”梅里坚定的说。“所以我们才会决定跟你一起走。我们知道魔戒不能拿来开玩笑,但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协助你对抗魔王。”
“魔戒!”佛罗多这次真的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没错,魔戒,”梅里说。“我亲爱的哈比朋友,你太低估了周遭朋友的好奇心。我已经知道魔戒的存在好多年了;事实上,在比尔博离开前我就知道了。但既然他把这当做秘密,我就把这消息藏在心底。直到我们开始构思这计划时才派上用场。当然,我对比尔博的认识没有像对你那么深。我那时太年轻了,而他也比你更小心;但这还是无法阻挡我的好奇心。如果你想要知道这背后的故事,我愿意和你分享。”
“继续说吧!”佛罗多有气无力的说。
“我想你也猜的到,是塞克维尔巴金斯一家人让他露出马脚的。大概在宴会前一年左右,有一天我正好走在路上,我发现比尔博就在前方。突然间,一群塞巴人出现,朝着我们走来。比尔博停下脚步,然后,达啦!他消失了。我吃惊的差点找不到好地方躲起来。但我还是灵机一动,钻过篱笆,躲到别人的院子里去了。我从篱笆缝隙往外偷窥,在塞巴人走了之后,比尔博就在我的眼前重新出现。我看见他把什么金色的东西放进口袋中。”
“在那之后我就更注意他的行动。事实上,我承认我的确偷偷摸摸的刺探了好几次。没办法,这件事真的太诱人了,而我当时也还没成年。除了佛罗多之外,我猜我大概是全夏尔唯一看过老家伙秘密记事本的人。”
“你读过他的书!”佛罗多大喊道。“妈呀!难道这世界上没有秘密可言了吗?”
“我想应该是的,”梅里说。“但我只是仓促间瞄了一眼,有很多地方看不懂。这本书他随时随地都收的好好的。不知道后来这书到哪里去了,我还想再看几眼。在你手上吗,佛罗多?”
“不。那本书不在袋底洞。他一定是带走了。”
“好吧,刚刚说到哪里了?”梅里继续道。“我一直把这件事情埋在心里,直到今年秋天事态严重为止。于是我们就开始策划这次的行动。既然我们准备要大干一场,我们就必须谨慎行事。你可不是口风很松的人,更无法从甘道夫那儿套出任何情报。不过,如果你想要知道我们的名侦探是谁,我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他在哪里?”佛罗多看着四周,彷佛觉得这神出鬼没的家伙会从杯子里面跳出来。
“请让我介绍:名侦探山姆!”梅里说。山姆胀红着脸站了起来。“这就是我们的情报来源!他可真是位可靠的线民,可惜他最后暴露了形迹。在那之后,我觉得他好像认为自己是在假释中,因此再也没有泄漏任何消息。”
“是山姆!”佛罗多惊讶的不知道该有什么感觉,该说些什么。他不知道该生气、该好笑、该松口气,还是该觉得自己是傻瓜。
“是的,大人!”山姆说。“请您见谅,大人!佛罗多先生,但我对你并没有恶意,对甘道夫先生也是一样。‘他’真的很明理,当你说要‘独自前往’的时候,他说‘不行!带个你能相信的人一起去。’”
“可是现在,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了,”佛罗多说。
山姆闷闷不乐的看着他。“关键是在于你想要什么样的朋友。”梅里插嘴道。“你可以信任我们为你两肋插刀,上刀山下油锅,一起撑到最后。你也可以相信我们守口如瓶,不会像你一样走漏丝毫口风。但你不能够认为我们会让你单身面对危机,不留只字片语的离开。佛罗多,我们是你的朋友。反正,状况是这样:我们知道甘道夫告诉你的大部分消息。我们也知道很多有关魔戒的情报。虽然我们非常害怕,但我们还是要和你一起走,就算你不同意,我们也要紧咬着你的屁股不放。”
“不管怎么说,大人,”山姆补充道,“你也应该听从精灵的建议。吉尔多建议你可以和自愿的同伴同行,这点你总不能否认吧。”
“我没有否认,”佛罗多看着露出微笑的山姆说。“我没有否认。但是,以后不管你有没有打鼾,我都不会相信你已经睡着了。下次我得狠狠的踢你一脚来确认。”
“你们这群奸诈的黄鼠狼!”他转过身面对众人。“但愿上天祝福你们!”他笑着站起来,挥着手说。“我被打败了。我愿意听从吉尔多的建议。要不是因为我所面对的危机是这么黑暗,我早就手舞足蹈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忍不住打从心底高兴。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我本来一直很害怕今天晚上这样的情景。”
“好极了!就这么决定了。让我们来替佛罗多队长和冒险队欢呼吧!”他们大声欢呼,在他身边手舞足蹈。梅里和皮聘开始唱歌,从他们熟练的程度来看,似乎是早就为这个场合准备好的。
那是模仿让比尔博踏上冒险之路的矮人歌曲所做的,曲调是一样的:
告别老家和厅堂穿过雨大和风狂,天亮之前快出航,越过森林和山冈。
奔向瑞文戴尔,那精灵还居住的地方,那迷雾笼罩的草原宽广,我们策马奔驰穿越荒原的阻挡,奔向未知的前方。
前有敌踪,后追兵,餐风露宿忍霜冰,不克险阻誓不停,抵达终点使命成。
快出航!快出航!
天亮之前策马扬!
“好极了!”佛罗多说。“但这么一来,在我们上床之前还有很多事要忙。而且,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晚在屋檐下睡觉了。
“喔!那只是为了押韵而已啦!”皮聘说。“难道你真的准备在天亮之前就出发?”
“我不确定,”佛罗多回答道。“我担心那些黑骑士的动向,我很确定任何地方只要待太久就不安全,特别是在这个大家都知道我去向的地方。吉尔多也建议我一刻也不要等。但我很希望甘道夫能够及时赶到。连吉尔多听见甘道夫没有出现时都露出了担忧的表情。关键是在两个地方。黑骑士赶到巴寇伯理要花多久时间?我们能够多快出发?我看这可能要花不少时间准备。”
“至于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梅里说,“我们在一小时之内就可以出发。我已经准备好一切必要的东西。对面的马房里面有六匹小马,所有的补给品和装备都已经打包好了;我们只需要把预先打包会坏的食物处理好,和准备一些额外的衣物即可。”
“你们的计划还真有效率,”佛罗多说。“不过,黑骑士又该怎么办?我们多等甘道夫一天还安全吗?”
“安不安全的关键在于你认为这些黑骑士找到你之后会怎么做,”梅里回答。“如果他们没有在北门,也就是高篱和河交会的地方被拦下来,他们现在可能就已经到了这里。守卫不可能晚上开门让他们通过,但他们也有可能会硬闯。我想,即使在白天他们可能也不会让这些骑士进来,因为他们绝不可能对这些骑士的外表不起疑,也一定会感到不安。至少,他们会送口信到烈酒厅主人的耳中。不过,雄鹿地也无法长期抵抗对方的攻击。即使黑骑士登门寻找巴金斯先生,可能明早守卫也会放他们过去。毕竟大家都知道你已经回来在溪谷地定居了。”
佛罗多坐着沉思了片刻。“我已经决定了,”他最后终于说。“我明天天一亮就出发。不过我不会走大路,那种明目张胆的方式恐怕比在这里等待还危险。如果我从北门离开,那么全雄鹿地就会知道我的行踪,而没办法让追兵至少有几天搞不清楚状况。不只如此,就算黑骑士进不了雄鹿地,烈酒桥和靠近边境的东方大路一定也有人监视。我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名黑骑士,但我们遇到了两名,可能还有更多。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采取出奇不意的方向。”
“但这就表示我们得要从老林走!”佛瑞德加害怕的说。“你不是认真的吧。那里和黑骑士一样危险。”
“不见得,”梅里说。“这听起来可能有些走投无路,但我认为佛罗多是对的。那是唯一可以暂时摆脱追兵的方法。如果运气够好,我们甚至可以领先他们许多。”
“可是,在老林里面没有什么幸运不幸运的事情,”佛瑞德加抗议道。“在里面根本没有运气可言。你一定会迷路的。人们根本不去那里。”
“才不呢!”梅里说。“烈酒鹿家人只要心情好,就会进去晃晃。我们有自己的入口。佛罗多很久以前也进去过一次。我自己进去过几次,当然,通常是在白天,树木昏昏欲睡,不敢蠢动的时候。”
“好吧,你们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佛瑞德加说。“我最害怕的就是老林了。那里的故事每次都会出现在我的恶梦中。不过,因为我不会和你们一起走,我的意见其实也不太重要。不过,我很庆幸自己可以留在这边,告诉甘道夫你们做了什么傻事,让他可以赶快跟上去收拾残局。”
虽然小胖博格是佛罗多的好友,但他一点也不想离开夏尔,或是见识外面的大千世界。他的家族是来自夏尔东区,精确一点说,是大桥地的羊皮渡口。而且,他连烈酒桥都没有踏出去过。在原本的计划中,他就是要留下来,应付那些多嘴多舌的闲人,尽可能让大家以为佛罗多先生还居住在溪谷地。他甚至还带了些佛罗多的旧衣服来协助自己假扮对方。他们压根没想到这会是多危险的任务。
“好极了!”当佛罗多了解整个计划之后,他不禁说。“反正我们也没别的办法留口信给甘道夫。当然,我也不确定黑骑士识不识字,但我可不敢冒险把消息写下来,一旦被他们搜到就糟糕了。不过,既然小胖愿意留下来,那甘道夫就有办法知道我们的行踪。这让我终于下定决心:我们明天一早就进老林。”
“就这么决定了,”皮聘说。“说实话,我宁愿出去跋涉也不要负责小胖的职务,在这边等黑骑士出现。”
“等你走进森林里面就知道了,”佛瑞德加说。“在明天天黑之前,你就会希望自己还留在这屋子里面。”
“没必要再吵啦,”梅里说。“我们还得要把东西收拾好,在上床前把行李都打包。天亮之前我负责叫你们起床。”
※※※
好不容易上床之后,佛罗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无法入眠。他的腿很酸痛。他很庆幸明天一早可以骑马,不用步行。最后,他缓缓的沉入梦乡。在梦中,他似乎从一个俯瞰树海的窗户往外看。在那森林中有着生物嗅闻的声音。他觉得对方迟早都会闻出他的位置来。
然后,他听见远方传来奇怪的声音。一开始他以为是强风吹拂森林的声音。然后,他明白那不是树叶的声音,而是遥远的海浪声;而他这辈子从来没听过海的声音,不过,这点在梦中并没有太困扰他。突然间,他发现自己站在空地上,四周没有任何的树木。他站在一片黑色的荒地上,空气中充满着诡异的咸味。他抬起头,看见眼前有座高大的白塔,孤单的矗立在高地上。他突然有种强烈的欲望,想要爬上高塔看看大海是什么样子。当他蹒跚的走向高地准备进入高塔时;天空突然被闪光照亮,隆隆的雷声也跟着传来。
第一部 第六节 老林
佛罗多突然间醒了过来。房间里面依旧一片黑暗。梅里一只手拿着蜡烛,一只手猛力敲着门。“好啦!什么事?”惊魂未定的佛罗多说。
“还敢问什么事!”梅里大喊道。“该起床啦。都已经四点半了,外面一片大雾。快点!山姆已经在准备早餐了。连皮聘都起床了。我正准备去把替马上鞍,顺便把驼行李的那匹马牵过来。记得帮我叫醒那个懒虫小胖!至少他得要起床送我们吧!”
六点之后不久,五名哈比人就已经整装待发。小胖博格哈欠连天的跟着送行。他们蹑手蹑脚的走出屋子。梅里带头牵着驼行李的负重马,沿着屋后的小路走,然后穿越了几块草地。树叶因为晨露和雾气而闪闪发亮,连树枝都在滴着水,青草则是沾着灰蒙蒙的露珠。四下万籁俱寂,让远方的声音也变得十分清晰:野鸟在森林中啁啾,远方的住户有人用力的关上大门。
他们到马厩里面牵出小马:这些正是哈比人喜欢的结实马种。它们虽然跑得不快,却耐操劳,适合整天的劳动。一行人骑上马,头也不回的骑进大雾中。浓密的雾气似乎不情愿的在他们面前分开,又迫不及待的在他们身后阖上。在沉默了一小时之后,高篱突然间出现在他们面前。结实的篱笆上挂着挂着许多银色的蜘蛛网。
“你怎么让我们过去?”佛瑞德加说。
“跟我来!”梅里说,“你们就会知道了。”他转过身,沿着高篱往左走,很快就来到一个篱笆沿着一座谷地往内弯的地方。距离高篱不远的地方有条小路蜿蜒的朝着高篱延伸,缓缓往下倾。这条小路两边有着缓缓升高的砖墙,走到一半,两边的砖墙就在小路上会合,底下是一个钻过高篱的隧道,通往另一边的谷地。
小胖博格在这边停了下来。“再会,佛罗多!”他说。“我真希望你们不要走进森林里。但愿你们不会在天黑以前就需要别人救援。祝你们日日天天都好运!”
“只要前方没有比老林更糟糕的未来,我就已经算是好运了,”佛罗多说。“告诉甘道夫沿着东方大道快点赶上,我们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走上大路,尽可能的赶路。”
最后,他们一起大喊“再见!”,骑马走下斜坡,钻入隧道,消失在佛瑞德加的视线中。
隧道里面又黑又湿。另一端则是一扇由厚重铁条所打造的栅门。梅里下了马,打开门锁,当所有人通过之后,他将门一拉,锁喀达一声的扣上了。这声音听起来充满了不祥的感觉。
“你们看!”梅里说。“你们离开了夏尔,来到外面的世界了。这里就是老林的边缘。”
“有关老林的传说都是真的吗?”皮聘问道。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些故事,”梅里回答。“如果你说的是小胖的保母常说的鬼故事,有关什么地精和恶狼之类的传说;那我的答案是否定的。至少我不相信这些鬼故事。但这座森林的确有些古怪。这么说吧,这里的一切事物都彷佛自有主张,对外界的变动更敏感,和夏尔的环境大不相同。这里的树木不喜欢陌生人。它们会注意着你。通常,只要天还是亮着的,它们就只会看着你。偶尔,对动物最有敌意的老树可能会刻意丢下枝干、伸出树根绊人、或是用须根缠住你。但人家告诉我,晚上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如果是以晚上来说,我只有来过这边一两次,而且都不敢离高篱太远。我感觉所有的树木好像都在窃窃私语,用无法辨认的语言交谈着各种阴谋和计划。几乎每一株树的枝丫都鬼气森森的无风自动。我听人说,这些树木真的会移动,而且会把陌生人团团围住。事实上,很久以前它们曾经攻击过高篱。它们将自己根深蒂固的移植到篱笆旁边,以树干的重量压上去。后来,哈比人为了保护家园,砍掉了成百的树木,在老林里面放大火清地,在高篱东边烧出了一条长长的空地来。在那之后,树木就放弃了攻击的行动,变得更不友善。距离那场大火不远的地方至今都是寸草不生。”
“这里对人有威胁的只有树木吗?”皮聘问。
“在另一边住着很多奇怪的生物,”梅里说,“至少人家是跟我这样说的。不过,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些家伙。我只能确定,这里有些生物会制造出足迹和兽径。随时随地只要进来这座森林,你都可以找到明显的痕迹。但这些痕迹和兽径似乎会照着奇怪的规律进行变动。离这隧道不远的地方以前有条很宽的大路,通往篝火草原,然后它会再往我们要走的方向延伸,往东,再往北。我要找的就是这条路。”
※※※
一行人离开了隧道口,骑上空旷的谷地。在谷地的对面有条不太明显的小径通往森林中。这条路大概长几百码左右,但一到森林边缘路就消失了。穿过森林中浓密的枝丫往回看,众人还依稀看得见高篱的位置。在他们前方则只剩下各式各样的树干:有直的、有弯的、扭曲的、斜的、瘦的、宽大的、纤细的、光滑或是充满树瘤的。唯一的共通点就是所有的树皮上都长满了黏呼呼的苔藓。
只有梅里看起来很高兴。“你最好赶快带路找到方向,”佛罗多提醒他。“不能让我们走散,或是搞不清楚高篱在哪个方向!”
他们骑着马在树林中穿梭,小心的躲开地面交错的树根。地上寸草不生,地势也变得越来越高。随着他们越来越深入林中,树木看来也变得更黑暗、更高耸、更密集。除了树叶上凝结水气滴下的声音外,整座森林没有任何其它的动静。暂时,这些树木还不会窃窃私语、轻举妄动;但是,所有人都有种不安的感觉,彷佛正被人以敌视的眼光监视着。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不断滋长,不久之后,每个人都开始疑神疑鬼的四下打量,彷佛担心会遭到神秘力量的攻击。
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出现任何小径的踪迹,树木似乎不停的挡住四人的去向。皮聘突然觉得再也忍受不了,毫无预警的大喊:“喂!喂!”他说。“我一点恶意也没有,麻烦你们让我过去好不好!”
其他人都吃了一惊,纷纷停下脚步。这声喊叫彷佛被重重的廉幕给掩盖住一般含糊。森林中没有任何的回音和回答,只让人觉得一切都变得更为拥挤和提防。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样做,”梅里说。“这对我们有害无益。”
佛罗多开始怀疑这次到底能不能找到路径,自己决定踏入这恐怖森林的抉择是否正确。梅里不停的张望,似乎也不确定该往哪边走。皮聘注意到对方的神情。“你真厉害,没花多久的时间就让我们迷路了,”他说。不过,梅里却同时吹了声口哨,指着前方说。
“幸好!幸好!”他说。“我就觉得这些树木真的有在移动。我想前面应该就是篝火草原了,原来的小径却不知道移到哪里去了!”
随着他们朝着草原前进的脚步,附近的天色变得越来越亮。他们接着走出了树林的包围,来到了一块圆形的空旷草地上。他们抬头一看,惊讶的发现天空竟然是清澄的蓝色。因为,原先他们在森林的茂密植物阻挡之下,连大雾的消失和升起的太阳都无法得见。不过,太阳这时还没有高到足以越过四周的植物,照进这块空地中。在靠近这块草地周围的地方,树叶显得额外茂密和集中,似乎想要滴水不露的阻隔这块土地。这块空地上几乎都是低矮的杂草和一些较高的野生植物,包括了:茎叶特别发达的毒胡萝卜、木茎的西洋芹,在散布四处的灰烬中茂密生长的火迹地杂草、猖獗的荨麻和蓟类植物。这地方看来确曾饱经劫火,但和四周的森林比较起来,却成了一座让人轻松许多的美丽花园。
哈比人们感到振奋许多,纷纷翘首期盼温暖的阳光照进这空地。在草地的另一端,由老树所构成的铜墙铁壁间有一道空隙,众人可以清楚的看见一条小径深入密林。小径不窄,顶上也难得的有足以让阳光照入的空隙;不过,里面那些邪恶的老树有时摇动着诡异的树枝,遮住这难得的空隙。不久之后,他们沿着这条小径再度进入密林。虽然这条路依旧不平坦,但这次他们进发的速度快多了,心情也开朗许多。因为,在他们的眼中看来,森林终于退缩了,会让他们不受阻碍的通过。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森林中的空气开始变得凝滞、燥热。两旁的树木越来越靠近,让他们再也无法看见远方的景象。此时他们更能够强烈的感受到整座森林的恶意向他们直扑而来。在这一片寂静中,小马踏在枯叶上的蹄声和偶尔被树根阻挡的声音在哈比人们耳中回响着,成了一种煎熬。佛罗多试着唱歌激励大家,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变成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嗫嚅声。
喔!漫步在黑暗之地的旅行者,别绝望啊!黑暗不会永远阻隔,森林不会永无止尽,最后定可看见阳光照在小径:不管是太阳落下或升起,黄昏晚霞或是美丽晨曦。
无论东南西北,森林不会永无止尽……
止尽--连他自己唱完最后两个字都无法继续下去。四周的气氛彷佛突然沉重下来,连说话都觉得有种莫名的压力。就在他们身后,一根巨大的枯枝从高处落下,轰然砸在地面。聚拢的树木似乎再度阻挡了他们面前的道路。
“它们多半是不喜欢什么森林不会永无止尽的说法,”梅里说。“我们现在还是先别唱。等我们走到森林边,看我们再给它一个大合唱!”
他兴高采烈的说着,即使内心有什么忧虑,也没有表现于外。其他人默不吭声。他们觉得十分沮丧。佛罗多觉得心头压着千斤重担,每走一步就对自己向这些树木挑衅的愚行感到后悔。事实上,他正准备停下来,如果可能的话,甚至提议众人回头;但就在那一刻,事情有了新的转机。小径不再蜿蜒上升,道路变得平坦许多。黑暗的树木往两边后退,众人这时都可以看见面前宽阔、平直的道路。他们甚至可以看见一段距离之外有座翠绿的小丘,上面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的树木,在这一片森林中显的十分突兀。这条小径似乎就直朝着那小丘而去。众人眼看可以暂时脱离森林的笼罩和压迫,于是重新打起精神拼命赶路。小径下倾了一段距离,接着又再度往上爬升,终于带他们来到了陡峭的小丘底部。小径一出树林就混杂在草地中,变得不再那么明显。小丘四周的树林包围着它,彷佛像是秃头周围一圈浓密的头发一样诡异。
哈比人牵着马儿往上爬,一路来到了山丘顶。他们从山顶眺望四周。附近在太阳的照耀下尚称明亮,但还是有些迷蒙雾气飘浮在远方,因此,哈比人们也无法看清远处的景象。近处的雾气几乎全都散去了,但四周还是零星点缀着一些浓雾。在他们的南边,森林中有条看来十分蜿蜒的凹陷,浓雾像是白烟一般的持续从中冒出。
“那里,”梅里指着那个方向说,“就是柳条河。柳条河从山上流下来,往西南方走,穿越森林的正中央,最后和烈酒河于篱尾处合流。我们可不能往那边走!柳条河谷据说是整座森林中最诡异的地方,根据传说,那里是一切怪事的根源。”
其它人纷纷朝着梅里指着的方向看去,但除了浓密的雾气和深谷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在河谷之外,森林的南方也隐没在雾气中。
太阳现在已经升到了半空,让山上的众人都觉得热了起来。现在多半已经十一点了,但秋天的晨雾依旧没有完全散去,让他们无法看见远方。往西看去,他们最多只能看见高篱的依稀影像,在其后的烈酒河就已经完全无法辨认。让他们抱持最大希望的北方则是连他们的目的地:东方大道的影子都看不见。一行人彷佛站在树海的孤岛上,四周都成了一片迷蒙。
东南方的地势则是十分陡峭,山坡似乎一直延续到浓密的森林中;这真的就像从海中升起的海岸一样。他们就这样坐在坡上,俯瞰着这一片绿色的密林,吃起了午餐。等到太阳越过了天顶之后,他们终于可以看见东方老林边缘外的山丘轮廓。这让他们大为振奋,能看见森林边境之外任何的事物都是好的;不过,如果有别的选择,他们是不会往那个方向靠近的。古墓岗在哈比人的传说中是个比森林更邪恶的地方。不久之后,他们终于下定决心继续前进。带着他们来到这座小丘的道路又再度出现在山的北边。不过,他们没走多久就发现这条路一直往右偏,很明显的是通往柳条河谷:这可不是他们想要去的地方。经过一段讨论之后,他们决定离开这条路,直接往北边走:因为他们虽然在山丘上看不见东方大道,但它一定就在那个方向,距离也不应该太远才对。除此之外,北边看起来也比较干燥、比较开阔,山坡上的树木似乎也少一点;在那边松树和柏树取代了这里的橡树和白杨木,看来让人安心许多。
一开始这决定似乎非常正确:众人前进的速度很不错,唯一让人有些担心的问题是每当他们看到太阳的方位时,都会有种道路持续往东方偏的感觉。不过,不久之后,树木却又开始合拢起来。怪异的是,这正是从远处看来树林开始变得稀疏的同一个位置。道路上更开始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深沟,彷佛是被巨大车轮碾过的痕迹一样,在这些深沟中还长满了大量的荆棘。而这些深沟每每都是毫不留情的切过他们所走的道路,导致每次一行人都必须牵着马匹狼狈的走下,再艰辛的爬出。小马们非常不适应这样的跋涉和地形。每当他们好不容易下到深沟中时,眼前都一定会是浓密的矮灌木和纠结的野生植物。不知道为什么,如果他们往左边走,所有的植物就会纠缠在一起,让他们无法通过;只有当他们往右边走的时候,这些植物才会让步。往往他们还必须在深沟中跋涉相当的距离之后才能够找到路爬上对岸去。每一次他们爬出深沟之后,眼前的树木就显得更为蓊郁、更为幽暗;只要一往左、往上坡走,眼前的路就会显得难以通过。最后,他们只得照着这股莫名的意志不停的往右、往下坡走。大概过了一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只知道从很久以前一行人就已经偏离了北方的方向。他们只能够照着一条安排好的道路向东南前进;而这是由外来的意志替他们决定好的。他们只能别无选择的朝着森林的中心而去。
快傍晚的时候,他们又走进了一个比之前的深沟都要陡峭、深邃的地堑。它的坡度陡到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根本无法牵着马和行李再爬出来。他们唯一能够做的只是沿着深沟往下走。地面开始变软,有些地方甚至如同沼泽一样发出恶臭,两边的沟壁也开始冒出泉水。很快的,众人的脚下就出现了一条穿梭于杂草间的小溪。接着,地势急遽下降,小溪的水流变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强。众人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天空都被树木遮蔽的溪谷中。
在踉跄的前进一段距离之后,他们突然走出了狭窄的空间,彷佛走出地牢的大门一般,哈比人终于再度看见了阳光。在他们走到空地上之后才发现,他们所脱离的是一个陡峭的几乎如同悬崖一样的峡谷。在峡谷出口处是一块长满了杂草的空地,远方也可以看到另外一个同样陡峭的山壁轮廓。金色的阳光懒洋洋的照在两座山壁之间的空地上。在空地正中央的是一条看来十分慵懒的褐色小溪,两旁夹杂着古老的柳树。柳树替这条蜿蜒的小溪遮档着阳光、河中也倒着许多枯死的柳树,充塞着无数掉落的柳叶。这块空间彷佛全部被柳树所占据;河谷中吹过一阵温暖的秋风,所有的柳叶都在枝丫上飘动着、草地发出窸窣的声音、柳树的枝干跟着咿呀作响。
“啊,至少我现在终于知道这是哪里了!”梅里说。“我们走的方向跟计划完全相反。这就是柳条河!让我先去打探一下状况。”
他一溜烟的钻进阳光照耀下的野草中。不久之后,他跑了回来,向大家报告山壁和小河之间的土地蛮结实的,有些草地甚至一路长到河岸边。“还有,”他说,“河的这边有道很类似脚印的痕迹。如果我们往左走,跟着那足迹,我们应该可以从森林的东边钻出去。”
“可能吧!”皮聘说。“但前提是那脚印必须一直走出森林,不会带着我们走到沼泽里面才行。你想会是什么人、为了什么原因留下脚印?我觉得那恐怕对我们没什么好处。我对这座森林和里面的一切都抱持着怀疑,而且我也开始相信这里的传说都是其来有自的!况且,你知道我们要往东走多远才会走出森林吗?”
“我不知道,”梅里说。“我从来没这样走过。这次我根本连走进柳条河多远了我都不知道,更别提怎么会有人来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弄出足迹来了。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我只能说暂时看不出有别的脱困方法。”
既然别无选择,他们也只能把这足迹当做唯一的希望。梅里领着众人踏上他所发现的足迹。此地的杂草、芦苇兴盛蓬勃,放眼望去几乎都比他们还要高。不过,这道足迹开辟出了一条小路,让他们走起来不会太辛苦。而且,这条小路还非常聪明的避过了许多恶臭的池水和沼泽,让一行人免除了身陷沼泽的危机。这条小径穿越了许多河谷,延伸进入柳条河流出森林的河口;每当他们遇到这样无法徒步渡过的阻隔时,就会看见面前有着经人刻意摆放的树干或树枝搭成的简陋桥梁。
众人开始觉得非常的燥热。各种各样的苍蝇在他们的眼前和耳朵旁边乱飞,下午的烈阳毫不留情的照在他们的背上。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有着遮荫的地方:许多粗大的灰色枝丫遮住了小径上头的天空。一进去这个区域,他们就觉得举步维艰。睡意彷佛从地面流进他们的血管中,更从空气中降落在他们的头上和眼中。
佛罗多感觉到下巴垂了下去,头也不住的点着。走在他前面的皮聘四肢着地的趴了下去。佛罗多被迫停了下来。“没用的,”他听见梅里说。“我们不休息就再也走不动了。一定得小睡片刻才行。柳树底下好阴凉。苍蝇也少多了!”
佛罗多不喜欢这种感觉。“清醒一点!”他大喊道。“我们还不能够睡觉。我们一定得先走出森林才行。”此时,其他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力,根本无法了解坚持的重要性。站在旁边的山姆也开始打起呵欠,惺忪的双眼不住的眨动。
佛罗多自己也突然觉得非常想睡。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四周一片死寂。苍蝇不再发出嗡嗡声。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只能听见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哼着,彷佛有首轻柔的摇篮曲在他耳边萦绕,这一切似乎都是从头上的枝丫中传来的。他勉力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见头上有一株巨大的老柳树。这棵柳树巨大的可怕,树枝如同拥有细长手指的灰色手臂一样,纵横交错的伸向天空;扭曲生瘤的树干则是穿插着巨大的裂缝,如同狞笑的大嘴,配合着枝丫的移动发出咿呀声。在明亮天空衬托下飘扬的落叶让佛罗多觉得十分晕眩,脚步一个踉跄就仰天在草地上躺了下来。
梅里和皮聘拖着脚步往前走,头靠着柳树干躺下来。树干上的裂缝悄然无声的张开,让两人在它怀中沉睡。两人抬起头,看着灰黄的树叶在阳光下摇动着、发出美妙的乐音。梅里和皮聘不约而同的闭上眼,似乎听见有个难以辨认的声音正述说着清凉的河水和沉眠。他们在这魔咒的笼罩下不再坚持,在灰色的老柳树脚下沉沉睡去。
佛罗多躺在地上,和一波波袭来的睡意不断搏斗;最后勉强挣扎着再度站起身。他突然对冰凉的溪水有了强烈的渴望。“等等我,山姆,”他结巴的说。“我要先泡泡脚。”
他神智不清的走到老树靠河的那边,跨过那些盘根错节、如同毒蛇一般伸入水中饥渴啜饮的树根。他找了条树根坐下来,将滚烫的小脚放进冰凉的褐色溪水中,就这样靠着树干突然睡着了。
山姆坐下来,抓着脑袋,拼命的打哈欠。他觉得很担心。天色越来越晚,这突如其来的睡意实在很可疑。“让我们想睡的一定不只是太阳和暖风的影响,”他嘀咕着说。“我不喜欢这棵大树。我觉得他很可疑。这棵树好像一直在对我们唱催眠曲!这样不行!”
他奋力站起身,蹒跚的走去察看小马的情形。他发现有两匹马已经跑离了小径,正好赶上将它们牵回另外两匹马的身边。此时,他突然听见了两个声音:一个很大声,一个很低微却十分清晰。大声的是有什么沉重的物体落入水中的哗啦声,清晰的是彷佛有扇门关起来的咿呀声。
他急忙冲到河岸边。佛罗多就坐在水里面,有根粗大的树根正把他往水里压,但他毫无抵抗之意。山姆一把抓住他的外套,死命的将他从树根下拉出,拖到岸上去。历劫余生的佛罗多几乎立刻就醒了过来,不停的呕吐和咳嗽。
“山姆,你知道吗,”他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这个树妖怪把我丢进水里!我可以感觉的到!它把树根一扭,就把我压到水里去了!”
“佛罗多先生,我想你应该是在作梦吧,”山姆说。“如果你想睡觉就不应该坐在那种地方。”
“其他人怎么样了?”佛罗多慌乱的问。“不知道他们在作什么梦?”
他们立刻绕到树的另一边去,山姆这才知道刚刚听见的咿呀声是什么。皮聘消失了。他刚刚躺的那个裂隙阖了起来,把他完全吞了进去。梅里则是被困在树缝内:另外一道裂缝像是钳子一样将他的上半身给夹了进去,只剩下两只脚露在外面。
佛罗多和山姆起先死命的敲打皮聘原先躺着的地方,然后又试着撬开咬住梅里的可怕裂缝。这两次尝试都是白费力气。
“怎么会这样!”佛罗多狂乱的大喊。“我们为什么要进这个可怕的森林?我真希望我们现在都还在溪谷地!”他用尽全身力气,使劲踹了树干一脚。一阵十分微弱的晃动从树根一路传送到树枝,树叶晃动着、呢喃着,似乎在嘲笑着两人徒劳无功的努力。
“佛罗多先生,我们行李里面有斧头吗?”山姆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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