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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极

_6 (现代)
二更已过,抚顺城头响起值夜军士冷寂的梆声。农历十四,本是月圆在即,但飘动的浮云时而遮住欲圆的明月,似乎是有意为后金帮忙。皇太极的五千大军就在离城五里的小台堡驻扎,抚顺的明军仍无觉察。皇太极人不下鞍,静听城中传来的梆声。激战前的兴奋使他心情急切,越发感到夜漏更长。终于,三更的梆声敲响了,他发一声喊,五千马军如山洪爆发涌向抚顺城。到了城下,明军尚在懵懂中。皇太极命兵士吹响胡笳,点响号炮。马古达等五十内应,早已等得心焦。听到信号,知道皇太极大军已至城外,立即在全城各处放火,并将带进城里的纸炮点响,使得全城顿时乱作一团。城外的皇太极不时用火炮向城头轰击,守城的明军毫无准备,也不明底细,甚至连敌人是谁都闹不清,更不用说组织有效的抵抗了。
皇太极按预定计划,乘夜令部下架云梯攻城。明军守将全在家中拥妻熟睡,军兵长期无战事,谁肯冒险卖命,如鸟兽散纷纷逃离。后金军几乎未与明军交手,就轻取城门。在此同时,马古达等也将城门打开,皇太极率军入城。然而,明军在初时的慌乱过后,似乎清醒过来。在副将的指挥下,扼守南半部城区,与后金军展开了巷战。皇太极见地理不熟,不能全歼守敌,便停止进攻,等待天明。巧的是明军主帅李永芳官邸在北城,他的全家均未来得及撤至南城。
马古达向皇太极请战:“四贝勒,让我带领先进城的五十精兵,杀入李贼狗窝,将他全家杀个精光。”
范文程道:“不妥,我军初次征明,应以仁义之师形象示人,切不可滥杀无辜。”
“那就放过李永芳这狗官不成?”马古达心中装满对汉人的仇恨,急于要报仇出气。
皇太极对范文程是尊重的:“先生,不杀李永芳家小,将他擒来教训一番总还可以吧?”
“四贝勒,依在下愚见,且派兵将李府包围,等汗王大军到达之后再抓李永芳不迟。”
就这样,李家免除了被屠的厄运。
四月十五日一大早,努尔哈赤的大队人马即赶到抚顺。见皇太极业已占领半个城区,努尔哈赤喜笑颜开。说起敌副将据守南城,阿敏请战道:“大汗,四贝勒一夜辛苦,把功劳分我一半,这南城侄儿定当一鼓而下。”
“好,就着你带两千人马,迅即占领南城。”努尔哈赤传令。
“请少待。”范文程阻拦,“大汗,可否先礼而后兵?”
努尔哈赤并未动怒:“何为先礼后兵?”
第二部分 准太子失宠第35节 章奇袭抚顺城(3)
“大汗,大明国抚顺守将李永芳,现在被围在家中,何不派人劝降,使他招劝残部归顺,岂不胜似血战?”
努尔哈赤一向爱惜兵士:“若能不战取城自是上策,但李永芳等明将自恃高贵,视我女真人为番胡,只怕未必肯降。”
“大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范文程阐明利害关系,“明朝泱泱大国,后金人数有限,汗王欲成大事,必收得汉人人心。否则,单凭杀戮,后金难于亡明。”
努尔哈赤听得不住点头:“先生之言有理,就请先生向李永芳劝降如何?”
“谨遵汗命。”范文程正欲立功,爽快应承。
皇太极为确保范文程安全,特派马古达护卫。范文程向努尔哈赤深深一揖:“请汗王静候佳音。”
此刻,李永芳在府中,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昨日夜半时分,耳听得后金人马杀入城来,街上人喧马嘶。自己从睡梦中惊醒,要出府查看,北城业已失陷。命管家出去探听虚实,管家刚一露头,即被后金牛录刀枪挡回,也不说所以,只是不许府中一人出门一步。李永芳心想,后金与大明不共戴天,自己必是难免一死。就算辽东巡抚李维翰派来援军,收复抚顺,自己也早死多时。即便侥幸逃得女真人毒手,自己失城折兵,万岁也不会放过。反正也是一死,莫如自己了结,也可免被俘受辱。拿定主意,便在书房之中,解下系腰丝绦,挂在屋梁之上,脚踏杌凳,就要悬梁自缢。刚把脖颈伸入套中,管家慌慌张张跑来,见状大吃一惊:“老爷,你怎能自寻短见?”
李永芳抱定必死信念:“我堂堂大明将军,怎能受辱于蛮胡女真之手,你不要管我。若念主仆一场之情,就好生将我装殓。”
“哎呀,老爷,你还在这里要悬梁自尽,夫人那里已是上吊多时,快去看看吧!”
“啊!”李永芳还是吃了一惊,他之所以要自尽,为的是能保全家小性命。获悉夫人凶信,他急忙跳下凳子,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后宅。只见夫人已被众人解救下来,但为时已晚,业已气绝身亡。
李永芳的儿女,抱住他的双腿哭叫:“爸爸,你不能抛下我们兄妹呀,母亲已去,我们今后依靠何人哪!”
李永芳也不觉伤心落泪,可说是方寸全乱。就在他全家悲痛伤感之际,范文程与马古达来到。李永芳不得不收回自缢之心,强打精神接待客人。
在客厅落座之后,李永芳冷言冷语说:“二位,努尔哈赤偷袭成功,算他走运算我倒霉。只有一言相告,尽可要我性命,但求不要殃及无辜,放我子女一条生路。”
范文程微笑说:“李将军怎知必死,难道不想生存吗?”
“败军之将,阶下之囚,死生由命而已。”
“李将军,我亦汉人,女真人未必愚蛮,汉人亦未必尽皆聪慧。努尔哈赤一代人杰,十八副铠甲起兵,创下这皇皇基业,前程如朝日初升。且又礼贤下士,不排斥汉人。大明虽说庞然大物,然已朽腐,崩塌在即。将军何不审时度势,另佐贤君呢?”
“我,如若降金,后世必遭耻笑,九泉下何以对列祖列宗?”
“将军,要以身家性命为重,当机立断,回头便是生路啊!”
李永芳想想一双儿女,因为退路已无,只得投降:“范先生一番教诲语重心长,敢不从命。”
于是,李永芳着大明官服,手捧印信,由范文程导引,前往往日官衙现今汗王行宫,向努尔哈赤拜降。
努尔哈赤从内心里透着高兴,因为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地位较高的明朝官吏归降,他格外重视,亲自下座以手相搀:“将军请起,既已降顺,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李永芳再次叩首:“谢大汗不杀之恩。”
努尔哈赤回到座位:“为免百姓涂炭,我军尚未进攻南城,将军若能招降旧部,化干戈为玉帛,则军兵幸甚,平民幸甚。”
“已为大汗臣下,理当为大汗效劳。”李永芳表示,“末将就此前往,但愿能不辱使命。”
李永芳由马古达陪同去南城劝降,他走后,阿敏表示不满说:“大汗,败军之将,又是汉人,不当给予太高礼遇,这个先例不能开。”
努尔哈赤转问范文程:“先生看,当如何安置李永芳?”
范文程答道:“大汗,微臣以为,如何处置李永芳,不是对待他一个人的事情。大汗欲夺天下,今后少不了要收拢汉人文官武将,这是做给整个大明国汉人看的。利害攸关,大汗自会考虑。”
努尔哈赤不住点头,心中已然有数。
半个时辰后,李永芳回来报喜:“启禀大汗,南城守军,经臣下劝导,已是同意归顺。”
马古达补奏道:“大汗,李将军不避生命危险,深入明军副将居处晓以利害,方使明军弃暗来投。”
努尔哈赤甚喜:“李将军忠心可嘉,授与副总兵官之职,即着其统辖归降汉军全部。”
这充分说明,努尔哈赤对李永芳的信任,显然是不担心他率旧部反叛,李永芳赶紧表示忠心:“大汗如此信任,日后为大汗征战,不惜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努尔哈赤还有惊人之举:“获悉李将军夫人死义,甚为哀痛。朕将七子阿巴泰之女赐与将军为妻,以充枕席,将军以为如何?”
李永芳初时以为是在梦中,难以相信这是真的,一时懵懂。
皇太极提醒他:“还不赶快谢恩。”
李永芳跪倒在地,感激涕零:“大汗如此厚爱,为臣便万死亦难报万一。”
努尔哈赤彻底打消他的顾虑:“李将军,此后休论汉人女真人,你我已是至亲,真的是一家人了,谁若敢对你不敬,只管告知与朕,自当为你做主。”
范文程发出由衷的赞誉:“大汗如此英明,何愁天下归心。”
努尔哈赤心情极好,又认真地请教范文程:“范先生,我军已将抚顺收入囊中,下步当如何行动?”
“大汗,下官以为,明军不会容忍抚顺有失,定将全力收复。我军不可与之在此争一时之短长,应将粮草军械尽数取走,回撤赫图阿拉,再图他举。”
努尔哈赤心中十分明白,自己眼下无力占据抚顺,范文程之言实为上策。传令下去,将抚顺全城人畜军械粮草财物洗劫一空,尽数运走。后金军得令后即全速行动,计有一千户居民不堪明朝统治情愿归顺,其他人畜共计掠走三十万之众,军械粮草财物则不计其数,使得大明在辽东这一重要城市被洗劫一空。
撤军回转赫图阿拉途中,代善在中途与努尔哈赤会师,得知代善也按计划轻取东州、马单根二城,并洗劫周围台堡村庄五百余,也是缴获甚丰。
正当大家为胜利而欢欣之际,一马探匆匆来报:“大汗,大明国辽东巡抚李维翰派了一万大军追击,由总兵张承荫统帅,距离我军大约六十里。”
皇太极一听立即请战:“父汗,儿臣愿带本部人马迎敌,必保父汗与大队平安撤回。”
代善不甘皇太极独占其功:“父汗,此战让儿臣效力,定当迎头痛击明军获得全胜。”
努尔哈赤轻蔑地看待追兵:“明军一向养尊处优,有谁真心作战,他们不过是虚张声势,好向明朝皇帝谎称业已将我军赶出边界,骗取军功犒赏。他们的追击是假的,不必理睬,我们只管安然撤退就是。”
皇太极再奏道:“父汗,这样退走,明军还以为我军怕了他们。依儿臣之见,莫如给明军一个颜色看看。”
努尔哈赤想了想:“也好,既然打就要将明军打疼,让他们今后一提我军即谈虎色变。”
“儿臣一定不负父汗厚望。”皇太极、代善同声回答,似乎领军的就是他们自己。
努尔哈赤看看二子,也不好拒绝其中一人,便发话说:“即你二人每人三千人马,据报明军有上万,可有勇气出征?”
二人又是同时表态:“若不获胜,甘愿受罚。”
果然不出努尔哈赤所料,当代善、皇太极六千人马回击,距明军尚有二十里时,明军即不敢前进了。因在途中,无城池可依守,张承荫急令部队停止前进。选一险要的丘陵地带,命部下掘壕。他将一万人马分为三营,自己居中掌握五千兵力,副将颜廷相统领三千人在右营,参将带两千兵力守左营。这样按官职高低分配兵力,立刻引起了副将、参将和所属将士的不满。兵士们带着情绪修工事全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等他们修好堑壕,后金军已是冲杀过来。明军无心恋战,一触即溃,后金军恣意砍杀,就像屠夫进了屠场一样。张承荫不甘失败,亲带精锐上前接战,与皇太极战到了一处。皇太极也不多言,手中金背砍山斧一着紧似一着地劈向张承荫,不消十个回合,张承荫即被砍落马下。主帅阵亡,原本就毫无斗志的明军更如鸟兽散,后金军随意追杀。
代善也是轻而易举地攻入明军右营,不过三五招,手中大刀就将颜廷相人头斩落。混战中,明军游击、千总、百总等大小将官十五余人战死,一万明军全军覆没。此战,后金军获得全胜,从而更加坚定了努尔哈赤打败大明国取而代之的决心与信心。
第二部分 准太子失宠第36节 萨尔浒血战(1)
公元1618年的北京是个少雪而又干冷的冬天,紫禁城似乎也失去了往日那紫气升腾金碧辉煌的光彩,变得灰秃秃的缺少生气。成群的麻雀在琉璃瓦上跳来跳去,好像这里的主人已奈何不得它们。乾清宫里的龙椅上,明神宗万历皇帝有些气力不支地斜靠着,面对下跪在眼前的新任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杨镐,正在面授机宜:“努酋攻掠抚顺,辽左覆军殒将,建州势焰益张,朕心甚为不安,今委卿经略辽东,势必一战荡平努患,解朕左股之忧。”
“万岁钦点,臣自当以死效命。然据臣所知,建州努酋经营几十载,已成气候,兵精粮足,骁勇善战,不可等闲视之。”杨镐叩首说,“惟愿万岁足兵足饷,以足够优势对敌,方可确保一战而胜。”
万历皇帝方要开言,又有边报送上,见标有“急”字,他命秉笔太监当时念奏。秉笔太监操着公鸭嗓念道:“建州贼酋努尔哈赤之子皇太极,近日又率部匪连陷抚安、三岔儿、白家冲三堡,后又入鸦鹘关,侵陷清河城,守城副总兵邹储贤及三千将士死义。一堵墙、碱场堡二城官民弃城而逃,后金匪不战而下,拆其城,掠走粮食财物……”
万历帝挥手打断太监的念诵,询问杨镐:“这个皇太极是何许人也,竟然这般厉害?”
“禀万岁,他乃努酋第八子,现为主政之四贝勒,正当血气方刚,勇而多智。日后继努酋汗位者,惟他与代善也。”
“如此猖狂,殊为可恨,杨卿此番务将其与努酋一并生擒,献俘阙前,方慰朕心。”
“臣定当全力以赴为之。”杨镐关心的事尚未得到答复,便再次强调,“臣在前线,不能及时面君,足兵足饷还望万岁做主。”
“杨卿只管放心,朕对此已做周密安排。”万历帝这次确实下了决心,“朕已严令兵部,调集十万精兵,百员大将,三百万两饷银,并赐卿上方宝剑,对属下官员可先斩后奏。”
这样优厚的条件,大大出于杨镐的意外,他叩首谢恩:“万岁龙恩浩荡,臣便粉身碎骨也难报皇恩之万一。”
“哪个要你粉身碎骨,朕要你早奏凯歌。”
“为臣一定不负圣望。”杨镐是充满信心的。
陛见结束,杨镐到了兵部,与给事中敲定细节后,他的信心就更加增强了。钦定将辽东总兵李如柏划归他管辖,还选派号称“杜太师”的大将杜松参战,这位陕西榆林人出身的山海关总兵,向为常胜将军声名赫赫。还有与杜松齐名的大将刘铤,号称“刘大刀”,曾在云南、四川为将多年,并曾率军赴朝鲜平定倭寇之乱。新任辽东巡抚周永春,也是文武兼备的精明官吏,能与杨镐很好地配合,是个少有的忠臣良将。
所调十万兵马,从宣化、大同、山西各征用万人,从延安、宁夏、甘肃、固原各选六千,山东登州三营,南京水陆二营,天津蓟镇,也分别挑选精兵,其中包括水军。除此之外,为确保全胜,还从朝鲜征调一万人马,女真叶赫部也出两千军马助战。
为保足饷,兵部请拨库银,但万历皇帝惜钱,不肯动用库银一分。先借用马价、大工钱五十万两,显然不敷所用。无奈户部按田亩加捐以充辽饷,每亩九厘共合五百二十万两。至于兵器,工部倾其库存所有,盔甲、大小佛郎机、大将军虎蹲炮、三眼枪、鸟铳、火箭等,悉数运往辽东。上上下下对此战的重视可说是空前的,大明朝廷为保自己的统治,可说是竭尽了全力。
公元1619年2月21日,杨镐统率的十万大军在沈阳誓师。出征前杀乌牛白马祭天,大将刘铤宰牛,只听乌牛惨叫声良久不绝,杨镐不悦地发问:“何故迟迟不能将牛宰杀?”
刘铤有些尴尬:“这战刀久未磨砺,难免迟钝,末将正在用力。”又经几番锯割,牛喉始断。
杨镐心下未免犯嘀咕,如此祭天,其兆只恐不祥。他沉下脸来斥责说:“这样战刀,杀牛尚且难断其首,焉能上阵杀敌!”
辽东总兵李如柏开释道:“元帅无需忧心,此现象纯属偶然,想我十万大军出剿努酋草寇,定可一战成功。”
山海关总兵杜松未免嗤之以鼻:“李总兵似乎过于乐观了,据我所知,后金匪众骁勇善战,且又据有利地势,我军实实不可轻敌。”
李如柏立即反唇相讥:“杜大人未战先怯,长敌人志气,灭我军威风,分明是怕死贪生。”
“你!”杜松气得发抖,“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又云骄兵必败,你是拿朝廷大事做儿戏。”
李如柏发出冷笑,对杨镐说:“大帅,怯战之人不可使之为将,可留后方看管给养军需。”
杜松也对杨镐说:“大帅,为确保此战必胜,末将以为不可轻易进兵。”
刘铤亦发表见解:“赫图阿拉位群山之中,地势凶险,用兵理当慎之又慎。”
杨镐见反对即刻出兵者要占上风,不容别人再讲,先将态度表明:“朝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有再敢妄言不出战者,即请上方宝剑侍候。”说罢,将万历赐予的上方剑高悬于堂上。
人们望着那有先斩后奏之权的上方剑都噤口无言了,但杨镐看得出刘铤、杜松等大将内心中是不服气的,难免心存隐忧。大战之前,多员大将无必胜信念,这仗还能打胜吗?杨镐身为统帅,自然不便当众说出担心,他深知大战前夕,不能影响士气,便故作信心十足的神态,传下分兵军令。
用兵策略是北路军由总兵马林总领,开原兵备道潘宗颜监军,庆云游击将军窦永澄督率叶赫女真部两千人马助战。由开原出三岔口北进。西路军由山海关总兵杜松统辖,保定总兵王宣副之,兵备副使张铨监军,由沈阳出抚顺西进。南路军由辽东总兵李如柏为首,兵备参议阎鸣泰监军,推官郑之范为副,由清河出鸦鹘关南进。东路军由总兵刘铤率领,海盖兵备副使康应乾监军,同知黄宗周副之,由宽甸出凉马佃东进。朝鲜军一万,由该国都元帅姜弘立,副元帅金景瑞统辖,大明国镇江都司乔一奇监军,在刘铤兵马之后跟进,以为策应。杨镐在布置进军同时,并未忘记防御。他深知辽阳为东线重地,一旦有失,全局震动,为防后金军万一偷袭,特派辽东都司张承基配合辽阳总兵官秉忠守卫,又令总兵李光荣驻守广宁,严防后金军分兵来攻,并专任管屯都司王绍勋为运粮官,总管督运各路大军的粮草。杨镐的进兵方略,也得到了大明国兵部的首肯,认为这是一个万无一失必胜无疑的计划。
可是,明军出师即觉不利。誓师之后,正待出发,天降鹅毛大雪,部队难以行进。杨镐明白兵贵神速的道理,怎奈路途难行。一直延迟到二十五日,大军方得出动,而此时后金的哨探,早已将大明国的进军分兵路线探得一清二楚,明军进兵的突然性及隐蔽性荡然无存,后金君臣可以从容商讨迎战之策。
明国十万大军压境,对于弹丸之地的后金国来说,形势是极为严峻的。努尔哈赤家族,确实面临着生死的考验。三月初一,努尔哈赤与四大贝勒、五大臣等齐聚勤政堂商讨破敌之策。此前的二月二十八,杨镐派信使致函,声称明军四十七万将于三月十五月明之夜,会师于赫图阿拉城下,要努尔哈赤识时务而投降。二十九日晚,后金哨探即探得大明军手举灯笼火把夜出抚顺关。二月三十,哨探又报明军已进入栋鄂一带。明军已是步步逼近,努尔哈赤神色庄重地用目光巡视大家一遍:“如何迎战,请各陈高见。”他言罢又接了一句,“今天务必要定下战守之法,再不能议而不决,因为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众人未及开口,扈尔汉闯入禀报最新军情:“大汗,哨探刚刚探得,清河一路发现大队明军,步骑混杂,超过万人。”
“这,明军便是四路进攻了。”代善苦脸愁眉,“我们如今已是四面受敌顾此失彼了。”
阿敏也感到形势紧迫:“明军在长驱直入,我们再不能犹豫不决了,应立即分兵四路拒敌。”
莽古尔泰也是相同观点:“分兵时兵力投入应略有不同,南路明军最为猖獗,应多加五千人马在南路。”
努尔哈赤总是重视皇太极的意见:“王儿,你为何还不开口?”
“父汗,儿臣意见与兄长们相左,只恐不合时宜。”
努尔哈赤鼓励:“但说无妨。”
“遵父汗之命。”皇太极说道,“目前我八旗大军,总计为六万人,与敌人相比,在数量上稍居劣势。”
“不是稍居,而是绝对劣势。”代善含有讥讽之意地提醒,“明军是四十七万,数量为我军八倍。”
“我看未必。”
“依你看来,明军兵力几何?”
“声称四十七万,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皇太极觉得有必要将此说清,以增强己方信心,“昔年曹魏鏖兵赤壁,号称八十三万大军,实则十八万人。据探报分析,明军当在十万上下。”
努尔哈赤不觉点头:“有理。杨镐意在气势上压住我军,故意张扬军力,实则是色厉而内荏也。”
汗王表态了,代善不好再争论,阿敏则言道:“明军便十万,亦大大超过我军,岂可轻视?”
“我意并非轻视,只是不能张敌气焰。”皇太极再谈用兵方略,“而且我不赞成分兵,我军原本兵力有限,更当集中使用。”
努尔哈赤显然很感兴趣,鼓励道:“你说下去。”皇太极伸出右手:“我六万兵力,如四路拒敌则过于分散,哪一路也不能形成打击力量。如握成拳头,则可狠狠敲痛敌人。”
代善轻蔑地问:“你说哪路该打,哪路不该打?”
“杜松率领的西路军实力最强。擒贼擒王,如先将其击溃,即可起到震慑所有明军的作用。”
莽古尔泰问道:“南路敌军出动最早,已过鸦鹘关,离我都城最近,理应分兵抗拒。”
努尔哈赤的想法与皇太极已趋于一致:“南路我军已有五百防御,会战杜松的兵力不能减少。”
阿敏提醒说:“东路敌军刘铤部兵力过万,且有朝鲜军一万随后跟进,至少亦应分兵一万抵御。”
皇太极出语惊人:“此路地势狭险,明军各路相互观望,哪一路也不敢冒进,我方二百兵力把守要塞,足以阻滞敌军数日,不必分兵。”
第二部分 准太子失宠第37节 萨尔浒血战(2)
“你以二百拒两万,该不是开玩笑吧!”代善提出质疑,“一旦敌军冒死疾进,直抵赫图阿拉,岂不断我后路?”
“明军地势不熟,决不敢轻进。”皇太极坚持己见,“如再分兵,则难保全歼杜松一路明军。”
努尔哈赤坚决支持皇太极的观点:“王儿言之有理,明军对我实行分兵合击,我则反其道而行之,即合兵分击。”
“不论明军几路来,我军只一路去。”皇太极再加阐明,“我们打败他这一路,再打另一路。”努尔哈赤一锤定音,所有部众均要按令行事。至此,对明作战的方略算正式确定。
三月一日,皇太极、代善领兵往抚顺关方向迎敌。进至太兰岗附近,探马报知前方二十里即将与杜松大军遭遇。
代善的副将达尔汉便有些畏缩不前,对代善说:“大贝勒,我军应立即停止前进,在此设伏,以逸待劳,消灭明军。”
代善表示赞同:“甚好,出其不意,打明军一个伏击。”
皇太极反对:“不妥,我们行踪,明军不会不知,况且此处地形开阔,不利设伏。”
代善不悦地问:“你说怎样为宜?直冲过去,与明军打遭遇战吗?”
皇太极早已胸有成竹:“我们当全速前进,渡过界凡河,抢占吉林崖。”
“为何必须如此?”代善未说出口的话用意是明白无误的,难道只有你皇太极正确?
皇太极解释说:“界凡山上有我方四百民夫,他们在山上取石筑城。手无寸铁,若明军先至,必遭杀戮。我军先到,四百民夫即是我方有生力量,我们不能让明军占先。”
五大臣之一的额尔都极力赞成:“四贝勒所言甚佳,四百民夫是我女真骨肉,不能置之不管。”
皇太极也不再等代善同意,便下达命令:“全速前进,抢占吉林崖。”
后金军先头部队,在皇太极带领下,以奔跑的速度向前冲去。
杜松的西路军共约两万人队列整肃地前进,军威浩浩,杀气腾腾。几日来未有敌情,来到界凡河方与后金军相遇。他在现场查看了地理图后,再次实践杨镐的分兵合击战术。命令总兵王宣分一万人马去攻打萨尔浒山,自带一万人马夺取吉林崖。但皇太极领一千兵马抢先占据了吉林崖有利地形,并当即发放武器武装了四百民夫。一千四百兵力居高临下,将杜松的第一轮进攻狠狠打退,崖下留下了明军数十具尸体。
努尔哈赤获悉前方已与明军交战,与费英东商议如何使用兵力。
阿敏主张:“明军分兵,两处各有万余兵力,我军四旗兵往增吉林崖,另四旗增援萨尔浒山。”
费英东表示同意:“也惟有如此。”
努尔哈赤未免迟疑,一时难以决断。
随军的范文程言道:“我军合兵分击之策诚为上策。用兵何必平分秋色,吉林崖有四贝勒一千四百人镇守,我料杜松一时难以攻破。而王宣一方虽说也是一万兵力,但实力显然不如杜松。我们还是老太太吃柿子专拣软的捏。集中八旗大军,全力吞掉王宣后,回头再吃杜松,岂不美哉!”
努尔哈赤被一语点破迷津:“范先生真吾之张良也!就依此用兵。”
后金六旗大军四万五千人,有如排山倒海之势,向进攻萨尔浒山的明军横扫过去。在总兵力上明军居于优势,但如今在这一点上,后金是明军的四倍还多,明军则是绝对劣势。明军是朝廷的正规部队,应该说是有一定战斗力的。总兵王宣见后金军势众,急令火炮猛轰。怎奈后金马军进展神速,不避炮矢,一往无前,队列中便有人马倒下,其他人马亦毫不退缩,很快杀入明军大营。阿敏、费英东分别接住王宣和副总兵赵梦麟厮杀。双方正战之间,莽古尔泰和扈尔汉杀到,从背后将王宣、赵梦麟斩落马下。明军主帅一死,顿成乌合之众,在后金军的砍杀下,转瞬间尸积如山。这一万明军,被后金军全歼。
在萨尔浒山下激战的同时,杜松指挥的一万明军正向吉林崖发起猛攻。此刻是代善在吉林崖上据守,一千四百人抵御一万明军未免吃力。眼见得吉林崖岌岌可危,皇太极急得团团转。因为按努尔哈赤的部署,要等六旗大军吃掉萨尔浒明军后,再掉过头来围攻杜松。皇太极指挥的正白镶白两旗一万五千人,努尔哈赤是作为总预备队应急的。另一说不出口的用意是保护皇太极,以免万一有个闪失。皇太极想的是立功树立威望。明军主帅杜松听见萨尔浒方向杀声震天,越发要尽快拿下吉林崖,以占据有利地形,站稳脚跟,再分兵回头增援王宣。所以他攻势愈紧,意欲一鼓作气拿下吉林崖,代善眼见得就要守不住了。皇太极也来不及去请示父汗了,当即率两白旗人马在杜松背后兜屁股杀过去。杜松手下两员副将截住皇太极厮杀,不过三五回合,两副将先后死于皇太极斧下。杜松见皇太极来势凶猛,亲自上前迎战。二人斧来枪往,大战二十余回合难分上下。就在这时,努尔哈赤在消灭了王宣后,带六旗人马全数又向杜松的一万明军掩杀过来。明军原本就勉强敌住皇太极的两白旗后金军,被四万多人马一冲,登时溃不成军。杜松未免走神,被皇太极抢上一斧,拦腰砍为两段。明军成了无头鸟,任凭后金军追杀,死伤漫山遍野,血水与界凡河水融汇,已变成一条血河。死尸与军器再顺水冲入浑河,在湍急的河水中,犹如化解的冰排团团打转。明军残余一直被追到硕钦山,后金军方才止步。
一夜无战事,第二天三月二日早饭后,努尔哈赤即将进攻的矛头指向了马林统领的大明国北路军。明军此时已停止了进攻,转而采取了守势。马林料到后金军必来,他与监军潘宗颜商讨御敌之策。他们又再次重复了杨镐、杜松的错误,再次决定分兵抵御,又给后金军各个击破的战略提供了帮助。马林自带一万人马在尚间崖严密布阵。军士一夜未得休息,紧急抢修工事。在大营四周挖掘了三道防护壕,壕外布列大炮,炮前是骑兵,再前又是一层步军,可说是里三层外三层严阵以待。而潘宗颜的人马约万人,在斐芬山布阵。两地相距约十里,他们认为这样可成掎角之势,后金军来攻可以相互策应。总兵马林刚刚部署完毕,就见一队兵马向这里杀来。马林急忙传令:“弓箭手、火炮手做好准备,全军严守阵地,不许出战。”
突前观察敌情的副将麻岩回来报告说:“大人,来军是我大明旗号,是自家人马,要不要出去迎接?”
“胡说!”马林训斥道,“为将者当多几个心眼,必是后金军剥下我军服装,假扮成我军模样,前来欺骗我们,决不能让他们靠近,准备开炮。”
说话间山下的军马已进入射程,他们摇动旗帜鼓噪着向山上爬来。马林将手一挥,下令:“开炮!”
顿时,明军数十门大炮齐发,在靠近的兵马群中接连爆炸。眼见得数十人死伤,被炸的明军或哭或喊或骂,可说是乱成了一团。原来,这是杜松部下的残军向这里逃生。他们原为杜松部后营,约为四千人,由游击将军龚念遂统领。当时是在外围,而侥幸逃得被歼的命运。他们担心再被后金军吃掉,才连夜马不停蹄向马林这里投奔。不料,竟遭自己人的炮击。龚念遂单骑冲向营前:“停炮啊,别打了,是自己人哪!”麻岩发觉不对头,急对马林说:“大人,是自己人,末将已认出那是龚将军,是杜大人部下。”
“你没有看错?”马林不肯认输,因为这一来他太丢面子。
麻岩先下令停炮,然后再说:“大人,千真万确是我部龚将军。若有差错,末将甘受军法。”
马林感到丢了面子,仍在没理找理:“虽说你已认准是龚念遂,焉知他不是投降后再来诈取我大营,我们不能轻信。”
龚念遂已到营门前:“马大人,我部已遭努酋击溃,杜大人阵亡,我等杀出重围,请快开营门。”
麻岩就要打开营门,马林急忙制止:“不可。”
“大人,既是自己人,好不容易逃得性命,还不快些接进营中歇息。”麻岩又要开营门。
“靠后。”马林斥责道,“你懂什么?自古兵不厌诈,杜大人全军尽没,为何单单龚念遂得以保全?谁能保姓龚的没有卖身努酋?”
“难道就将我们的弟兄拒之门外,这几千人马到来,也增强我方实力,何乐不为呢!”
马林不再理睬麻岩,而是对龚念遂说:“龚将军辛苦了,后金军就会来攻,本官命你速到干珲鄂谟设防,一旦努匪来攻,你从侧后袭之。”
龚念遂不肯:“马大人,我们还是合兵一处为上。”
“这是军令,不得有违。”马林语气冷峻。
龚念遂无奈,只得带兵去干珲鄂谟布防。
第二部分 准太子失宠第38节 萨尔浒血战(3)
努尔哈赤进军途中受阻于干珲鄂谟,皇太极抢先请战:“父汗,让儿臣消灭这股残兵。”“你?”努尔哈赤总是不想让皇太极上阵,他担心万一有个闪失。
“父汗,给儿臣一千马军即可,您可先带大队人马去尚间崖。”皇太极意欲自立战功。
努尔哈赤不愿让皇太极涉险:“敌军至少有四五千之众,你何苦单骑冒险,我军大兵压上,一鼓荡平就是。”
汗王一声令下,一万马军冲上。龚念遂的残军原本已是惊弓之鸟,哪里经得数倍于己的骑兵冲杀,真个是一触即溃。皇太极更是一马当先,紧咬住龚念遂不放,不出二十回合,将龚念遂劈落马下,这四千明军转眼间即被后金军收拾殆尽。努尔哈赤获胜后,不容部队稍作喘息,即率队向尚间崖疾进。
代善也欲在大战中表现自己,以增加父汗的好感。他自告奋勇:“父汗,马林分兵两处,潘宗颜一支在斐芬山,儿臣愿领兵两旗人马将其消灭,父汗带六旗兵将足以吃掉马林主力。”
努尔哈赤已尝到合兵分击战术的甜头:“不然,我军以绝对优势各个吃掉数量居于劣势之敌,此举甚为有效,何必分兵分击。先吃掉马林一部,再吃潘宗颜不迟。”后金军按努尔哈赤战略部署,八旗联动全攻尚间崖。
马林在尚间崖加紧布防,副将麻岩已发觉到明军的策略失误,对马林提议说:“大人,后金军势大,且又善战,我军这样分散,难免被逐个吃掉,应立即合兵一处与之决战。”
“分兵合击方略是杨镐大帅所定,且由兵部认可,我有何职权改更?”马林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
麻岩不甘失败:“大人,全军的事我们管不了,自家的事尚可做主。这尚间崖地势利守,应飞马传令于潘宗颜大人,要他立刻回军合兵。再疾令两千叶赫军迅速赶到,三军合一,兵力也有两万两千。凭借有利地形和强大的火炮,足可抵御三天。杨镐大帅再将东路、南路两军人马齐集,形成内外夹攻之势,定可大败后金。”应该说,麻岩整个设想是相当正确的,明军如若真的按他的想法重新集结,那么这场萨尔浒大战可能就是另一种结局,整个中国历史也将要重写。然而可悲的是,麻岩不是统帅。
马林叹口气,没有回答。
“大人,时不我待,应抓紧时间哪!”
“麻将军,且莫说你的主张就对,就算你正确,我派人传信就能改变杨镐大帅的主意吗?再者说,他得不到兵部授权敢擅作主张吗。”马林还是叹气,“一切都是命,只能是凭天由命了。”
麻岩不甘败亡,继续劝说:“大人,杨大帅那里做不得主,调动潘宗颜与叶赫军总可办到,应派人飞马传信哪!”
马林一副为难样子:“大敌当前,谁不明哲保身,信使之命未必管用。为今之计,只有本官亲往,严令两军即刻来合兵。”
麻岩甚为意外:“大人,这何需您亲往,再说后金军说不定就会到来,这大军无主怎行?”
“这里暂由你指挥,我快去快回。”马林说罢,带着几十亲信骑卫匆匆走了。路上,马林带人径向西行,随从问道:“大人,斐芬山在东北方向,这岂不是走反了?”
马林满面悲戚:“你晓得什么,我们这是返回沈阳城。”
“那,这不是临阵脱逃吗?”随从感到不可理喻,“尚间崖的部队不要了,整个北路军谁来统辖?”
“现在顾不了那么许多了。”马林催马加鞭,“此战我军必败无疑,两万人马,怎敌后金六万大军。尔等随我多年,不忍叫你等惨死在此,才带你们及早逃生,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马林带亲信穿山野小路,火速离开了战场。
麻岩久等马林不见归来,只得自己部署防御。未及将火炮布好,后金军已冲杀过来。努尔哈赤在后观战,代善、皇太极、阿敏、莽古尔泰分别领兵往尚间崖发起冲锋。麻岩急令大炮轰击,后金军即以箭雨回敬。由于地势复杂,明军火炮威力大减,虽然不断有人倒下,但后金军无一敢退缩。特别是四大贝勒冲杀在前,兵将无不奋勇。四路人马很快杀入明军阵地,双方交手厮杀。后金军在数量上占绝对优势,明军立刻不支。
潘宗颜在斐芬山听见尚间崖方向炮声隆隆,知是那里发生激战。部将来问:“大人,马大人那里遭到攻击,我们出兵增援吧?”
“我们离开这阵地,还不是等于肥肉送到敌人口中。”
“潘大人,分兵之时马大人可是交待过,哪里一遭攻击,我们即要出兵敌后,以形成夹击之势。”部将说道,“若不出援,马大人岂能轻饶。”
潘宗颜哪肯送死:“现在顾不了许多了,我们且抢修工事,保住自己阵地要紧。”
斐芬山的明军,在潘宗颜督促下,抓紧赶修工事,加固阵地。
尚间崖的战事愈发惨烈,麻岩在与皇太极苦战三十多回合后,带着十数处伤口倒在阵地上。尚间崖的明军大部被杀,只有不到一千人分散逃出,侥幸留得性命。收拾了尚间崖的明军,努尔哈赤趁热打铁,又马不停蹄转向斐芬山。潘宗颜在大营四周以战车环护,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见后金军逼近,明军枪炮齐发。后金军连战连捷,气势正盛,根本不避炮火,铁骑猛冲,只一个冲锋,即与战车阵接手。六万大军,对付毫无信念的不足一万明军,势如催枯拉朽一般。潘宗颜意欲坚守一天的愿望,不足一刻钟便已破灭。他本人也在代善的大刀下人头落地,至此,斐芬山的明军不复存在。随后跟进的叶赫两千马步军,获悉马林已全军覆没,掉头即逃。也不再同杨镐联系,径自回转叶赫去了。
尚间崖处还在打扫战场,代善找到努尔哈赤请战:“父汗,马林路明军业已就歼,儿臣请求即刻领兵去迎战刘铤之东路明军。”他见努尔哈赤几战都是马不停蹄,料定就会趁势痛击刘铤,主动请战,以讨取父汗欢心。
谁料努尔哈赤此番心情有变:“连续作战,兵将疲惫已极,今夜收兵安营休整,明日再战不迟。”
代善还欲抢功:“父汗,儿臣不觉疲累,愿先行一步。”
“不可,”努尔哈赤反对,“即或你不累,亦当爱惜士卒。”
代善讨个没趣,只得随大军就地扎营。
全军刚刚用过晚饭,探马飞骑来报,刘铤部已攻陷牛毛寨,进入后金境内三百余里,而且攻势甚锐,锋头直指马家寨。代善获悉军情紧迫又来请战,努尔哈赤见代善过于积极,内心颇有疑问,决定派扈尔汉领马军一千先行,连夜立即出发,去迎战刘铤。代善屡次请战不允,心中有些愤愤然,脸上也显出不欢气。这些努尔哈赤岂能看不出。
次日清晨,全军早早用过早饭。大家以为全军就要开拔,岂料努尔哈赤仍是按兵不动。又有探马报来紧急军情,刘铤又占领了马家寨,继续深入向赫图阿拉挺进。代善、皇太极等人都围拢过来,听候努尔哈赤派遣。努尔哈赤仍未下令全军开拔,而是传令阿敏带一千马军为二队先行。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努尔哈赤又命莽古尔泰点领两千马军为第三队,往瓦尔咯什方向迎击刘铤明军。
飞骑探马又有边报,言道刘铤大军不知何故逗留不前。努尔哈赤与后金文武大臣都甚为奇怪,刘铤本来势如破竹,理当长驱直入才是,为何突然止步呢?正自费猜疑,探马又报,南路李如柏大军已过鸦鹘关,对都城赫图阿拉构成了威胁。众将纷纷请求领兵去迎战,以确保都城安全。努尔哈赤并不惊慌,他料明军谁也不会孤军深入,也就不敢轻装疾进。他不肯改变业已证明行之有效的合兵分击战术,只派马古达领四千人马去南路堵截李如柏,要其只守不攻。等他的八旗大军歼灭刘铤之后,再回军全力围歼李如柏。
代善见自己总也派不上用场,又沉不住气了:“父汗,众将俱已领兵出战,我身为大贝勒,总不能作壁上观哪!”
“代善,为父有一重任与你。”努尔哈赤觉得应让代善出马了,“刘铤一军的军情始终不明,给你二十精兵快马,速去将东路明军虚实打探清楚。”
“儿臣遵命。”代善此行,应该说是有风险的,但他确实不曾计较,高高兴兴受命去了。
皇太极便也坐不住了:“父汗,儿臣不上前线,实觉脸上无光。”
努尔哈赤还是出于保护皇太极的心理:“在我身边,也有你的大仗可打,须知那刘铤不是省油的灯。”
皇太极感受到父汗的疼爱,发誓在战斗中要勇猛冲杀,以不负父汗的厚爱。
刘铤的东路军,兵力约为两万人,再加上朝鲜援军,总兵力达到三万。他们十九日从宽甸即已先行出发,虽说此路险峻难行,但每日行军八十里是不在话下的。刘铤于二十三日赶回本部后,行军速度反倒更慢了。一是他与杨镐呕气,二是他担心另外三路不能同时齐头并进,自己进展太快,莫再陷入后金重兵包围之中。所以在一路顺利地攻占十数个村寨后,刘铤竟又停止不前了。假若他能全速推进,在努尔哈赤与马林部激战时,他就可以攻占赫图阿拉城了,那么这场关系到明清两个王朝命运的决战,就将是另外一种结局了。可惜的是,刘铤未能真心为大明效忠。刘铤这样做的结果,不只是大明王朝的悲剧,也为他个人演绎了一场苍凉的悲剧。
第二部分 准太子失宠第39节 飞马夺开原(1)
稍稍沉寂了一夜的战场,又迎来了一个充满血腥的黎明。河滩里山坡上,横七竖八地遗弃着后金军几十具尸体,这是刘铤的杰作,也是明军此次出征难得的胜利成果。地处深河村的明军大营依然静悄悄,明军还都在熟睡之中。俗话说,艺高人胆大,何况刘铤又是见过大战阵的人,他根本未把后金放在眼里。但他不肯全速推进,他要看其他几路明军的进展情况,他不愿让杨镐在沈阳轻易地坐享战功。这是三月三日的清晨,是决定此后明清命运的萨尔浒大战的间歇。谁能料到,这短暂的宁静和平,却孕育着更大更残酷的激战。
扈尔汉的后金军一千马军,在上午到达深河与刘铤的明军相遇。扈尔汉按理应扎下营盘,等待后续部队。可他见到面前同胞的尸体,不由得火气顿时升腾。因为开战以来明军都是一触即溃,扈尔汉也就轻敌了。他挟连战连捷之威,竟率部下一千马军,杀入了十倍于己的明营。刘铤没想到后金军敢来冲营,提刀上马接战,他手中的镔铁刀重有一百二十斤,挥舞起来快如风旋若飞,几个回合后扈尔汉即不敌,败退出明营。刘铤领马军数千追击,后金军被斩杀数百。恰值阿敏的第二队到达,接应了扈尔汉,刘铤并不与阿敏恋战,收兵回营去了。
努尔哈赤大军到后,代善也哨探后归队,后金军各路人马会合,兵力又达五万五千之众。努尔哈赤获悉刘铤占了便宜,甚为恼怒,决定立即发动进攻。代善为左翼,皇太极为右翼,各带两旗兵马向明营冲杀过去。但刘铤坚守不出,只以火炮羽箭拒之,后金军伤亡较大,终未能突入明营。努尔哈赤见六次冲锋未果,反而伤亡逾千,下令停止进攻。
面对刘铤的固守,后金的文武大臣束手无策。努尔哈赤未免焦躁,因为李如柏的南路军还在向赫图阿拉挺进,他必须尽快消灭刘铤的东路军,好抽身回去围攻李如柏。
皇太极见状说:“我们何不调遣刘铤出战?”
代善撇嘴:“刘铤他会听你的?”
皇太极不理睬他,而是向父汗说:“儿臣有一计,请父汗斟酌。”
努尔哈赤对皇太极一向重视:“你且讲来。”
皇太极叫过范文程:“请先生呈与大汗。”
范文程取出一支镏金令箭递上:“汗王过目。”
努尔哈赤拿在手中有些茫然:“这是何意?”
“父汗,这是杜松的亲持令箭,各路明军以此协调行动。”皇太极讲道,“我们可以用它做文章,派人持令箭去见刘铤,要他出兵。”
“这倒是个办法。”努尔哈赤又问,“只是这持箭人难寻,非汉人不可,且又得伶牙俐齿言语不能稍有破绽。”
范文程主动请缨:“大汗,微臣愿往。”
“你,”努尔哈赤犹疑着说,“倒是合适的人选,可你想过没有,万一为刘铤看破,即有性命之忧。”
“微臣蒙汗王重用,寸功未立,今正用人之时,明营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范文程又言道,“万一不测,亦心甘情愿。”
皇太极赞同:“父汗,此事关系到后金命运,范先生足智多谋,谅也无妨。”
“好吧。”努尔哈赤认可了,“遍观帐下,确无他人可当此重任,范先生千万保重。”
“汗王但放宽心,微臣自会相机行事。”范文程下去换了装束,由扈尔汉护送到刘铤大营后面,他便自行去了明营。
刘铤获悉杜松派人来传信,他正急于知晓各路明军情况,立即在大帐与范文程相见。不等范文程拜毕,他即急不可耐地问:“杜大人人马现在到了何处,另两路人马可有消息?”
“启禀刘大人,天朝三路大军势如破竹,进展顺利,斩俘甚众。”范文程说,“杜大人请您迅速前进,也好在赫图阿拉城下会师。”
刘铤一听便有些坐不住了,因为自己这路军马也是一路胜利,他认定后金军无力抵抗,惟恐别人占先抢了头功,便有立即进军之意。但身为大将,还是多了个心眼:“你为杜大人传话有何凭证,焉知你不是假冒?”
范文程取出令箭递上:“大人请看,有此令箭为证。”
刘铤接过,翻过来掉过去验看无误,但他还是不肯轻信:“为何不发炮联系?”
“相距甚远,三里一炮担心万一有误,还不如飞骑传信稳妥。”范文程自是问不倒。
刘铤突然撂下脸来:“你家大人是一路统帅,刘某也是一路统帅,用令箭传我,不是拿我当成杜松的部将吗?真是岂有此理!”
范文程毫不惊慌:“刘大人,是我家杜大人言道,与您交谊颇厚,恐您失去立功时机,这才派小人报信。至于进军与否,大人自作主张。小人把信送到,就可回去复命了。”
刘铤一下子没话了,见范文程已起身,忙对他说:“回去代我多谢杜大人,说我即刻进兵,全速推进。”
范文程仍从后面离开刘铤大营,在荒僻处扈尔汉接应,安全回转了本营。席未及暖,刘铤就已向后金营地发起了猛攻。按皇太极部署,代善与之接战十余回合后便败退下来。刘铤更加认定后金军不堪一击,乘势追杀。待转过山谷,即陷入了后金数万大军的包围圈中。刘铤全然不惧,大刀舞动如飞,后金兵纷纷被他杀落马下。代善与皇太极二人见状,一同上前方才敌住刘铤,但刘铤越战越勇。努尔哈赤见二子一时不能取胜,即暗中弯弓搭箭,看准刘铤射出。刘铤躲避不及,正中右臂,大刀仍未松手,但舞动显然不甚灵便了。努尔哈赤索性再发一箭,又中刘铤左臂,眼见得殷红的血汩汩流下。可是刘铤依旧抡动大刀,力敌代善、皇太极二人。扈尔汉见二位贝勒双战刘铤不下,也上前助阵,他一枪刺中刘铤坐骑臀部,那战马痛得一颠,险些将刘铤颠落马下。代善趁机一刀砍中刘铤后背,将他砍落尘埃。刘铤遍身是血,倒在血泊中犹在挣扎。皇太极就势补上一斧,刘铤这才气绝身亡。刘铤亲率的五千骑兵亦伤亡殆尽,仅有四百多骑逃回本营。
东路军监军、海盖兵备使康应乾,闻知刘铤阵亡,马军覆没,料定后金军很快会来进攻。自己只有五千步军,情知不是对手。急令黄宗周去后面催促那一万朝鲜援军,要他们迅速跟上会合。彼时,朝鲜军相距不过十里之遥,如若急行军,不出半个时辰即可赶到康应乾的富察原大营。怎料到朝鲜军都元帅姜弘立接到黄宗周的急报后,反倒放慢了行军速度。姜弘立心中明白,就连天下无敌的刘铤都眨眼间兵败身亡,自己上去也是送死。自己是朝鲜人,手下的朝鲜儿郎,干吗给大明朝卖命。再者说,自入明作战以来,缺粮少饷,补给远远不如大明军队。他心中早有不满,真心为大明出力才怪呢。按理说大明派在朝鲜军中的监军、镇江都司乔一琦,在获悉敌情后,应督促姜弘立火速进军。此时此刻乔一琦竟装聋作哑一言不发。前来催促援军的黄宗周,好不容易逃离了战场,此刻只想活命,哪肯再回去死战,也绝口不再提增援之事。
倒是朝鲜军副元帅金景瑞看不下去了,开口质问姜弘立:“都元帅,前方危急,理当火速增援哪!”
姜弘立心中大骂说这个蠢驴,但内心的想法不便出口,便加推托:“军情不明,不能贸然轻进。”
金景瑞还是不放松:“黄大人不是专程来催促我军吗,还会有哪些军情呢?”姜弘立见此情景,料到不应付一下是说不过去了,便发布命令说:“金副帅既然强烈要求出兵,就请你带本部一千人马,与乔一琦乔大人先行一步,本帅大军随后到达。”
乔一琦心中暗骂金景瑞,但军令难违,只得硬着头皮跟随金景瑞出发。
康应乾在营中翘首盼望,好不容易盼来援军,待接进大营,明白只有一千人马时,心中立时凉了半截。但事已至此,急亦无用,只能期望姜弘立大军快些来到。他不敢再误,将兵马迅速布防。他见朝鲜兵俱披纸甲,头盔是柳条编就,显然难比明军的铁甲铜盔,遂将朝鲜军摆在第二阵,而让自己最有战斗力的藤甲军列在阵前。他们手执木杆长枪,不等对方靠近,可以先行刺中敌人。藤甲军后,便是威力震天的火炮,再后面是火枪队。可说是层层布防,调度了所有军力。康应乾又派出探马,察看姜弘立大军进展到何处,并督催尽快靠拢。派走探马,他还难以放心,又让黄宗周再返姜弘立大营,命令朝鲜军速来参战。
第二部分 准太子失宠第40节 飞马夺开原(2)
努尔哈赤的大军已齐集富察原,即将对康应乾部明军发起全面进攻。皇太极在他发布命令前抢先奏道:“父汗,我方人马数倍于敌,足以克敌制胜。儿臣愿分出两白旗兵马,绕到敌之后翼,断敌退路,我方可获全胜。”
“好!”努尔哈赤大为赞赏,“只是王儿你要奔跑行军,是很辛苦的。”
“为我后金江山,儿臣万死不辞。”皇太极当即领两白旗一万五千人马,斜刺里插向明军背后。
努尔哈赤在皇太极率军走后两刻钟,即向明军发起全面进攻。康应乾下令枪炮齐发,要用强大的火力杀伤后金军以阻遏攻势。说来也是奇怪,适才还是晴空万里,突然间狂风大作,飞砂走石,而且风向是后金军顺风、明军顶风。这一来,火枪火炮的漫天烟尘全都遇风而返,整个明军大营立刻陷入浓密的烟雾中。明军无不呛得咳嗽不止,鼻涕眼泪俱下。举目一片昏黑,不辨南北西东,哪里还有战斗力。后金军乘势勇猛杀入,明军几无还手之力,任凭后金军恣意砍杀。转瞬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康应乾见势不妙,及早换上士卒服装,隐身在茅草丛中得以幸免。乔一琦则是及早开溜,在十数亲信簇拥下,逃回了朝鲜兵营。
姜弘立一见乔一琦的狼狈样子,就知前方不容乐观,急切地问:“战事如何,是否康将军又催促援兵?”
“咳!哪里还有什么康将军,大明已是一败涂地,我们还是快些后撤吧!若再延迟,只怕是努尔哈赤就要追击过来。”
“那,那,我的副元帅和一千人马呢?”
“金景瑞早成后金刀下之鬼,你那一千人马也是死伤无余。”乔一琦已不耐烦再说下去,“现在谁还顾得了别人,赶快逃命要紧。”说着,他打马向后疾驰而去。
整个朝鲜军顿时乱了阵脚,无不惊慌失措。姜弘立也已是六神无主,下令全军全速后撤。朝鲜兵将仿佛后金追兵已在背后一般,跑得马乱营花,全然是军不成军、队不成队,你拥我挤争相逃命,完全不听节制,就像捅碎了马蜂窝一样。姜弘立马快,自然是跑在前头。正马不停蹄奔跑之间,却见乔一琦折返而归。
姜弘立不解地问:“乔将军,为何回马?”
“前面去不得呀,万万去不得。”乔一琦脸色都白得没了血色。
“这却为何?”姜弘立勒住马,“莫非你遇鬼不成?”
“我的都元帅,比鬼还可怕呀。”乔一琦仍有余悸,“后金的四贝勒皇太极统领两万大军,已经切断了我们的退路。”
“啊!”姜弘立一时间也惊呆了。尽人皆知,皇太极是后金第一能征惯战大将,百战百胜所向披靡。自己这不足一万人马已是惊弓之鸟,这岂不是要全军覆没呀。姜弘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呆立马上默默无言。部下兵将也无人敢再前进,围在他身边乱糟糟议论个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乔一琦又从后面再次折返而归。姜弘立像是抓到了救命草:“乔将军,为何去而复返?”
“我的都元帅,努尔哈赤大军业已跟进,就在身后不足二里路。”乔一琦发出哀叹,“我们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看来只有等死的份了。”
“难道,难道我这九千朝鲜兵将,就要做异国他乡之鬼吗!这叫我如何对得起国人。”姜弘立不觉泪流满面。努尔哈赤获悉皇太极已切断朝鲜军退路,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决定待将士饱餐一顿午饭后,即发起攻击,全歼明军残部及入援的朝鲜军。努尔哈赤在金顶大帐内方要举箸进食,扈尔汉称范文程求见,立即放下银箸传见。
范文程见状深感不安:“大汗正在进膳,微臣不知竟来打扰,实在是惶恐之至。”
“先生切莫自责。”努尔哈赤心中明白,“想必是王儿皇太极有要事禀奏,不然怎会劳先生大驾。”
“汗王料事如神。”范文程面陈内情,“朝鲜军已成瓮中之鳖、网中之鱼,四贝勒与微臣之意是,如今我后金已与大明誓不两立,不可树敌过多。若将朝鲜军悉数杀戮,必将结下深怨,则朝鲜军誓必同明军配合死战。莫如我们招降之,使其与明军离心,我们与明作战可免腹背受敌。”
努尔哈赤听得眉开眼笑:“此诚为上策,先生远见卓识,真吾后金之子牙孔明也。”
“大汗过誉,臣不敢当。”范文程又主动提出,“若信得过,臣愿往朝鲜营内劝降。”
“先生不避生死,足见赤胆忠心。”努尔哈赤叫过扈尔汉,“你与范先生同往,要确保先生万无一失。”
“末将遵命。”扈尔汉挑了十数名精细军士,随同范文程同去朝鲜军大营。
姜弘立的朝鲜军正在走投无路之际,范文程来劝降乃是他求之不得,未提任何条件,即决定率军归顺。事后,努尔哈赤在都城赫图阿拉召见姜弘立并赐宴,席间对皇太极赞不绝口,因为这使后金不战而得近万兵力,也开创了通过招降壮大自己的先例。东路军战败,刘铤阵亡,朝鲜军投降后金的消息传到沈阳,杨镐情知大势已去败局已定。为减少损失减轻罪责,他急令李如柏的南路军火速撤回,避免了重蹈另三路明军的覆辙。这场萨尔浒大战,以明朝彻底失败、后金获得全胜而告终。整个决定明清之间生死存亡的战役,仅仅历时五天。明军方面战死者达四万五千八百余人,大小文武官吏牺牲三百多名。损失的马匹、枪炮、军械、给养更是不计其数。相反,据说后金方面只死伤两百余人。
后金的胜利给了明朝统治者当头一棒,使他们清醒地认识到,后金并非不足为患的宵小之辈,而是实实在在能与大明争天下的军事强国。整个朝廷笼罩着惊骇、沮丧、相互埋怨及不安。努尔哈赤的胜利,也使辽东的汉人大批逃亡。难民像潮水般涌过山海关,甚至连开原游击将军陈维翰也弃城逃走。这一来连带得沈阳、铁岭的居民也大批出逃,两地几乎城空。整个辽东已是风雨飘摇。
赫图阿拉城沉浸在一派喜庆气氛中,勤政堂内外摆满了丰盛的酒宴。汗王努尔哈赤、四大贝勒、五大臣,以及新降的朝鲜都元帅姜弘立等,全在堂上就座,其他有功将领,包括抚顺归降的李永芳,皆在堂前的院落中入席。努尔哈赤春风满面,仿佛年轻了十岁,兴高采烈地向臣下劝酒,他自己也是一杯一杯畅饮不休。
姜弘立斟满一杯走上主席,面对努尔哈赤高举过顶:“大汗真天神转世也,明国大军压境稳如泰山,以少击多每战必胜,令人不可思议。”
努尔哈赤爽朗的笑声在厅堂里回荡:“此战大明皇帝以二十万之兵,号称四十七万,四路来攻志在必得。而我是合兵往来剿杀,速战速决,而明军则逗留迟滞,给我以各个击破之机,此非天助实乃人助,而且是大明国统帅相助。如此下去,何愁大明不灭!”
皇太极也上前来敬酒:“父汗天威赫赫,明军一败涂地,儿臣立步填上新词一阕,愿奉诵于驾前。”
“好哇,”努尔哈赤此时兴致极佳,他真想炫耀一下这得意之子的文采,“你且当众道来。”
皇太极将酒杯高举过顶,朗声吟诵:
玉液银樽,
盛宴酬后金。
父汗英威胜天神,
管叫四海归心。
披坚铁骑十万,
踏破千里关山。
今夕驰骋辽沈,
明朝饮马中原。
“好!好一个饮马中原!”努尔哈赤大悦,“王儿文才可比当年七步成诗曹子建,然吾儿弓马娴熟,又岂是曹子建之辈可比!”
“父汗过誉,儿臣愧不敢当。”
“我女真子孙倘全如皇太极能文能武,便十个大明朝又何惧哉!”努尔哈赤大发感慨。
代善听得极不舒服:“父汗,能文会武者岂止四贝勒一人,我等子侄之辈,尽是文武双全之人。”
努尔哈赤便有几分不喜:“代善,你也当场吟诗一首以示文采如何?”
代善本不善此道,他见父汗明知而故意难为自己,明白是惹恼了父汗。这反倒令他更加对皇太极不服,遂应声答道:“儿臣遵命。”
代善在堂前凝神皱眉苦思冥想,一时难以成诗。
努尔哈赤宽恕地说:“算了吧,这绝非逞能之事。”
代善竟急切地说:“不,父汗,儿臣有诗了。”
“好,讲来。”
代善竭力抬高音调唱诵:
神女诞育我祖先,
建州女真乃真传。
敢同大明争天下,
定叫山河换新颜。
努尔哈赤现出微笑:“还算说得过去,看来我努尔哈赤后代,并非庸碌无能之辈。”
代善未免得意:“就是嘛,作他个把首诗不算得什么。”
皇太极暗自发笑,他明白自己适才又占了上风。此刻更要在父汗面前表现一番:“父汗,儿臣有一事启奏。”
努尔哈赤是爱抚的目光:“有话只管讲来。”
第二部分 准太子失宠第41节 飞马夺开原(3)
“父汗,明军新败,辽左震动,敌区兵民怯战,正我发展良机。儿臣请带白旗兵马乘胜进击,务取数城入囊中。”
代善一听,这是皇太极要夺战功,他岂肯坐视:“父汗,儿臣也领一支人马攻城,如无建树,甘愿受罚。”
努尔哈赤不觉有些心烦:“你兄弟二人不要明争暗斗,和大明国有的仗可打,忠勇为国何愁不能建功立业!”
皇太极赶紧表态:“儿臣不敢。”
代善却是忿忿然不开口。
努尔哈赤缓和了语气:“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杨镐方败,必定对各城严加布防,此时去攻,势必造成较大伤亡。我们且作休整,稍待时机,候其松懈,攻其不备,岂不更好。”
皇太极与众人同声赞服:“大汗英明。”
这样,努尔哈赤出乎明廷预料,竟然休兵了。
萨尔浒战败后的杨镐,深知开原城的重要。获悉陈维翰弃城而逃,急派从战场上幸存的总兵马林带兵去镇守开原。他决心亡羊补牢,不让努尔哈赤乘胜扩大战果,以减轻罪过。明军在各城严阵以待,后金军却无动静了。满心要报一箭之仇的明军,都有些失望,不免渐渐松懈下来。
万历皇帝也是如此,萨尔浒兵败之后,他即欲惩治统帅杨镐。兵部言道,为防努酋乘胜长驱直入,不宜临阵换帅。数月过去,辽左无事,万历不能容忍丧师辱国的臣子逍遥法外,便传旨将萨尔浒之战的幸存者杨镐、李如柏逮进京师。文武大臣御史都察们纷纷弹劾,要求严惩这二人。特别是对李如柏,言官们质疑,四路兵马三路无归,为何独他得以生还?
万历皇帝也觉得可疑,当殿质问李如柏道:“四路出师,三路败绩,为何独你保全?”
“万岁,统帅杨大人急召臣回保沈阳,故而我南路军得以无损。”李如柏辩白,并偷视杨镐,用眼角示意。
杨镐也就佐证说:“万岁,当时战场敌强我弱,再不收缩,南路军也将全军覆没,故而急召其回防。”
然而御史当面质询说:“分明是李如柏故意逗留不进,致使四路大军不能彼此呼应,而遭努酋各个击破。倘南路军全速疾进,当努酋与刘铤鏖战时,即当攻占敌之巢穴赫图阿拉,则我军必胜无疑。”
万历听得不住点头:“说得是,尔等如此怯战,只图保全自己,误国误民,朕怎能轻饶?”
李如柏一听皇帝就要降旨,急忙叩头求情:“万岁,臣罪该万死,请念家父一生镇守辽东勤劳王命的份上,宽恕罪臣一二。”
万历皇帝还真就犹豫了。李成梁是他爱将,几十年在辽东屡立战功,且每次陛见时都携有厚礼,甚得他的欢心。便放轻了语气:“尔丧师辱国,本当问斩,姑念你本忠良之后,革去官职,居京待勘。”
李如柏心中暗喜又拣得性命,叩头不止:“谢主龙恩!”
一旁,杨镐紧绷的心弦也就松弛下来。很显然,万历既已不杀李如柏,也就不会再杀自己。果然万历传旨说:“杨镐身为四路统帅,指挥失当,致使大军惨败,本该处死,然用兵方略兵部亦难辞其咎,且下诏入狱,再论刑罚。”
“谢万岁不杀之恩。”杨镐三叩其首,庆幸得以活命。
他二人可说是高兴得过早了,朝野内外对万历皇帝宽容李、杨二人都深为不满,纷纷上书要求严办,而且舆论愈来愈烈,李如柏承受不住朝野的谴责,在京城的寓所自杀身死。杨镐在狱中苟延残喘,终未能逃出阎王手心,在万历宴驾后的次年亦即崇祯二年被处死,当然这是后话。
败将杨镐、李如柏退下后,经大明王朝精心挑选的辽东新统帅熊廷弼被宣上金殿。这位出自湖北江夏的名将,是兵部吏部联名举荐的,素以谋略过人有胆有识著称。
万历皇帝当殿垂询:“熊廷弼,辽左兵败,朝野震动,匪势益张。朕欲卿经略辽东,力挽狂澜,不知有何良策?”
熊廷弼行前已认真研究了辽东形势,一套安边计划在胸中已是成形。因而从容对答:“启奏陛下,臣以为辽左地势极为重要,堪称京师肩背,欲保京师,必固辽左。而河东为辽左腹心,开原更为河东根基,因之欲守河东必保开原,保开原实为保京师也。”
“努酋嚣张,何以克敌制胜?”
“万岁,制敌方略不外乎三策。进剿其一,固守其二,剿守兼之其三也。”
“三策何为上?”
“万岁,敌势正炽,进剿实为下策。固守被动挨打,仅为中策,而坚守进逼方为上策。”熊廷弼又加解释道,“先守,待守稳且又兵强后,看准努酋破绽再相机进剿,方可奏效。”
“好,朕就许你坚守进逼。”万历又说,“但不可过于迁延时日,朕要尽快看到成果。”
熊廷弼迟疑一下:“万岁,要见成果尚需答应臣两个条件。”
“奏来。”
“努酋兵精马壮,尤擅骑射,拥有十万铁骑,我军欲克敌制胜,至少需战马九万匹,精兵十八万。”
“这许多,”万历想这得多大一笔军费开支,“十万如何?”
“要臣荡平努患,一马一卒不能少。”熊廷弼语气果决,毫无商量余地。
万历便有些不喜,但用人之际,又无更合适人选,也就只好勉强应承:“朕便都满足你,愿你早奏凯歌。”
“臣定当尽忠报国,不负皇恩。”熊廷弼得到万历帝的最大支持,踌躇满志地赴任去了。
对于开原城的地理位置之重要,努尔哈赤也早就看在心中。马探报知守城明军近来已是松懈下来,他便在1619年6月,亲带数万大军突然奔袭开原城。守城总兵马林在杨镐下狱后,惶惶不可终日,担心不知何时厄运降临。哪有心思考虑战守之策,收拾好金银细软,准备一有风吹草动便溜之大吉。副将于化龙接到兵部密令,要他监视马林的一举一动,若有异常,即刻飞骑报信。这样,各怀心腹事的主将副将,焉有不败之理。
这天正午,马林正与夫人共同饮酒,亲信飞步来报,后金大军杀来,距城不过十里了。马林说声再探,将亲信支走,放下杯箸告诉夫人,立即携带打点好的财物火速逃离。马林跨上马,夫人坐上车,在大门前正待起身,副将于化龙刚好来到身边。
“马大人,这是唱的哪出戏呀?”于化龙暗含讽刺之意。
马林有些尴尬,张口结舌好一阵,才想起遮掩之词:“于将军,拙荆老母身染沉疴,需回原籍探望。身为夫君,我理当送她一程。”“大人的话自然在理,只是眼下军情紧急,努匪犯境,离城不远。当此之际,主将怕是不宜轻离吧?”
“竟有这等事?该不是人们误传谣言吧?”马林急欲将副将支走,以便脱身,“于将军且差细作去探虚实,本官送拙荆一程即归。”说时,即打马欲行。
于化龙迎住去路:“大人,这只恐不妥。敌兵临境已是千真万确何需再探?大敌当前,形势危急,还是安排迎战之策吧!”
第二部分 准太子失宠第42节 飞马夺开原(4)
“父汗,明军新败,辽左震动,敌区兵民怯战,正我发展良机。儿臣请带白旗兵马乘胜进击,务取数城入囊中。”
代善一听,这是皇太极要夺战功,他岂肯坐视:“父汗,儿臣也领一支人马攻城,如无建树,甘愿受罚。”
努尔哈赤不觉有些心烦:“你兄弟二人不要明争暗斗,和大明国有的仗可打,忠勇为国何愁不能建功立业!”
皇太极赶紧表态:“儿臣不敢。”
代善却是忿忿然不开口。
努尔哈赤缓和了语气:“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杨镐方败,必定对各城严加布防,此时去攻,势必造成较大伤亡。我们且作休整,稍待时机,候其松懈,攻其不备,岂不更好。”
皇太极与众人同声赞服:“大汗英明。”
这样,努尔哈赤出乎明廷预料,竟然休兵了。
萨尔浒战败后的杨镐,深知开原城的重要。获悉陈维翰弃城而逃,急派从战场上幸存的总兵马林带兵去镇守开原。他决心亡羊补牢,不让努尔哈赤乘胜扩大战果,以减轻罪过。明军在各城严阵以待,后金军却无动静了。满心要报一箭之仇的明军,都有些失望,不免渐渐松懈下来。
万历皇帝也是如此,萨尔浒兵败之后,他即欲惩治统帅杨镐。兵部言道,为防努酋乘胜长驱直入,不宜临阵换帅。数月过去,辽左无事,万历不能容忍丧师辱国的臣子逍遥法外,便传旨将萨尔浒之战的幸存者杨镐、李如柏逮进京师。文武大臣御史都察们纷纷弹劾,要求严惩这二人。特别是对李如柏,言官们质疑,四路兵马三路无归,为何独他得以生还?
万历皇帝也觉得可疑,当殿质问李如柏道:“四路出师,三路败绩,为何独你保全?”
“万岁,统帅杨大人急召臣回保沈阳,故而我南路军得以无损。”李如柏辩白,并偷视杨镐,用眼角示意。
杨镐也就佐证说:“万岁,当时战场敌强我弱,再不收缩,南路军也将全军覆没,故而急召其回防。”
然而御史当面质询说:“分明是李如柏故意逗留不进,致使四路大军不能彼此呼应,而遭努酋各个击破。倘南路军全速疾进,当努酋与刘铤鏖战时,即当攻占敌之巢穴赫图阿拉,则我军必胜无疑。”
万历听得不住点头:“说得是,尔等如此怯战,只图保全自己,误国误民,朕怎能轻饶?”
李如柏一听皇帝就要降旨,急忙叩头求情:“万岁,臣罪该万死,请念家父一生镇守辽东勤劳王命的份上,宽恕罪臣一二。”
万历皇帝还真就犹豫了。李成梁是他爱将,几十年在辽东屡立战功,且每次陛见时都携有厚礼,甚得他的欢心。便放轻了语气:“尔丧师辱国,本当问斩,姑念你本忠良之后,革去官职,居京待勘。”
李如柏心中暗喜又拣得性命,叩头不止:“谢主龙恩!”
一旁,杨镐紧绷的心弦也就松弛下来。很显然,万历既已不杀李如柏,也就不会再杀自己。果然万历传旨说:“杨镐身为四路统帅,指挥失当,致使大军惨败,本该处死,然用兵方略兵部亦难辞其咎,且下诏入狱,再论刑罚。”
“谢万岁不杀之恩。”杨镐三叩其首,庆幸得以活命。
他二人可说是高兴得过早了,朝野内外对万历皇帝宽容李、杨二人都深为不满,纷纷上书要求严办,而且舆论愈来愈烈,李如柏承受不住朝野的谴责,在京城的寓所自杀身死。杨镐在狱中苟延残喘,终未能逃出阎王手心,在万历宴驾后的次年亦即崇祯二年被处死,当然这是后话。
败将杨镐、李如柏退下后,经大明王朝精心挑选的辽东新统帅熊廷弼被宣上金殿。这位出自湖北江夏的名将,是兵部吏部联名举荐的,素以谋略过人有胆有识著称。
万历皇帝当殿垂询:“熊廷弼,辽左兵败,朝野震动,匪势益张。朕欲卿经略辽东,力挽狂澜,不知有何良策?”
熊廷弼行前已认真研究了辽东形势,一套安边计划在胸中已是成形。因而从容对答:“启奏陛下,臣以为辽左地势极为重要,堪称京师肩背,欲保京师,必固辽左。而河东为辽左腹心,开原更为河东根基,因之欲守河东必保开原,保开原实为保京师也。”
“努酋嚣张,何以克敌制胜?”
“万岁,制敌方略不外乎三策。进剿其一,固守其二,剿守兼之其三也。”
“三策何为上?”
“万岁,敌势正炽,进剿实为下策。固守被动挨打,仅为中策,而坚守进逼方为上策。”熊廷弼又加解释道,“先守,待守稳且又兵强后,看准努酋破绽再相机进剿,方可奏效。”
“好,朕就许你坚守进逼。”万历又说,“但不可过于迁延时日,朕要尽快看到成果。”
熊廷弼迟疑一下:“万岁,要见成果尚需答应臣两个条件。”
“奏来。”
“努酋兵精马壮,尤擅骑射,拥有十万铁骑,我军欲克敌制胜,至少需战马九万匹,精兵十八万。”
“这许多,”万历想这得多大一笔军费开支,“十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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