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伯带着一身渔民打扮的孙德清和许光达,向村口走去。许光达远远望去,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个子很矮的人,手里拿着一根很长的木棍,渐渐的,看清是红缨枪,向他们这边跑来。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大家定睛一看,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光着脚,脸上带有几分稚气,表情却很严肃,一双有神的眼睛注视着郝伯身后的这两个陌生人。
郝伯走向前去,笑着说:“张伢子,今天又是你站岗放哨?”那孩子点了点头。
郝伯指了指身边的孙德清和许光达,“他们都是自己人。”
“那我怎么没见过他们?”这孩子带有几分稚气地说。
“傻孩子,他们是刚来到这里的,你怎么会认识他。他们是帮助咱们打土豪分田地的。”
那儿童一听,高兴地说:“太好了,太好了!”他拉住郝伯的手说:“郝伯伯,我这就领你们去见农会主席去。”说着,提着那杆高高的红缨枪,蹦着跳着在前面引路。
许光达和孙德清一前一后,跟在孩子和郝伯的后面。
一进村,只见墙上到处写着“打倒土豪劣绅!”、“把地主土地分给农民!”、“拥护苏维埃!”、“消灭民团警备队”的标语。
许光达看着这些标语,精神为之一振:革命形势发展得真快!刚一踏上苏区的土地就处处是一片新气象。是啊,几年来,他到处看到的是白色恐怖,每到一地,总是提心吊胆的,晚上睡觉也要睁一只眼。现在终于到了苏区,这下真到了家了!
许光达一路无话,边走边想着,一抬头走进了一家院子。
“快请进吧,你们一路辛苦了!”一位中年妇女从门里走出来亲切地迎接他们。
这位中年妇女姓赵,四十多岁,是这里的农会主席。她的丈夫原来是雇工,因为参加农协,被民团杀害了。她的儿子几个月前参加了游击队,称得上是纯粹的革命家庭。
郝伯上前介绍:“这位是农会的赵主席。”然后又向赵主席介绍说:“这两位是中央派来苏区工作的同志。”
孙德清和许光达分别作了自我介绍。
晚饭过,郝伯告别了孙德清和许光达,向江边走去。孙德清和许光达望着郝伯远去的身影,渐渐消逝在夜幕中,才回到了农会主席家。
夜幕下的渔村,灯光点点,宛如天边的一片繁星。
孙德清和许光达正在同这位农会主席攀谈着。
孙德清急于想了解这里的情况,就先开了腔:“你们这里土地革命搞得不错啊,一踏上村里,就看到墙上写满了标语,儿童站岗放哨,处处是新气象。”
“这都是土豪劣绅那些官老爷们逼的!”农会主席很激动。“我嫁给她爹来这里已有二十多年了,家里很穷。我公公是个老实人。那一年生了重病,卧床不起,又欠了王矬子家的债。他们三天两头派人来,他儿子是县民团的头儿,年三十把我丈夫抓走
了。公公一气之下就死了。后来听说我丈夫逃出去了,我这心才放了下来。”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贺胡子闹红,大家都起来了,我丈夫也参加了农协,后来被民团杀害了。”说到这儿,她的眼睛湿润了,低下了头。少许,她抬起了头:“我的儿
子又参加了游击队。”说到这,她很自豪。
“现在我们这里是‘红区’了,一闹起革命,土豪劣绅有的被杀掉了,有的跑到县城里去了,过去那个威风劲儿早没了,我们穷人分到了房屋、土地。”
她指着房子和家里的东西说:“这些都是分来的。”
许光达听着很激动,也感到很振奋。
农会主席好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想把一切都告诉自己的亲人,她指着羞涩地依偎在身后的十岁的女儿说:“连她也参加放哨哩!”
“看,光听我说了,快谈谈你们外面的事儿。”
孙德清和许光达把所见所闻向她作了介绍。
夜已经根深了。屋里的灯还亮着,不时传出阵阵笑声。他们谈得那样投机,那样亲切,那样无拘无束。许光达真切地感到:我们真的到家了!那一夜,他们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许光达从来也没有睡得这么香、这么甜。
苏区横沟市的石首县委住所。
孙德清和许光达在当地交通人员的带领下,离开了渔村,来到这里。
一个老年农民走出了房门,热情地迎接他们的到来。
“欢迎啊,欢迎!”说完走过来同孙德清和许光达一一握手。“到屋里坐,都到屋里。”他边说边扯着许光达的手进了屋。
孙德清一下子也搞不清这位老农是这里负责接待的还是食堂的伙夫。他思忖着,不管怎样,得把我们的任务告诉他。因为离开上海时,中央已有交持,到苏区的头件事,就是设法找到鄂西特委书记周逸群。他急切地想把中央军委的指示,传达给特委。
许光达心里也犯嘀咕,难道他就是县委的石书记?因为离开渔村前,农会赵主席告诉交通员,送他们去找石书记,通过他找到特委。
“你老是..”
“噢,这位小同志问我?..我就是这石首县的县委书记。”
石书记是当地人,地道的农民出身,说起话来罗里罗索,语速也慢。还没等孙德清开口,这个用白布包头的书记却叼着烟袋不紧不慢地对他们说:
“中央代表同志,我眼下还没有办法给你们找到特委。特委是长着腿的,没有个固定的地方啊!我估摸着他们现在可能在监利那边。只能等他们到这里时,我才能把你们的情况报告给特委。”
许光达听到“中央代表同志”的称呼,忍不住偷偷发笑。
孙德清看了许光达一眼,已明白了他笑的是什么,转身低声说:“笑什么,怎么,不像吗?别忘了我们是在进行一场土地革命,就是要发动农民。”
许光达脸红了,有点羞愧地站到一旁。是啊,我们现在面临的任务就是要发动和组织农民起来革命;这才是新的斗争,新的生活。
石书记见他们侧身在言语什么,以为他们着急了,他使劲吸了一口烟,对孙德清和许光达说:“中央代表不用发愁,过不了十天半月的,特委准能找这里来的。”
他又吸了一口烟,把烟袋用劲一磕,再用嘴吹了一吹,放下烟袋说:“这样吧,你们先到段书甲那儿去,他带游击队,安全点。”
孙德清和许光达都觉得,在不能马上找到特委的情况下,到游击队去是完全必要的,不仅可以从中了解到苏区的情况,也可以学到作战的经验。孙德清向许光达示意,许光达点了点头,他们欣然同意了石书记的意见。
游击队江陵大队的驻地。
在一个土台子上,一个身材高大,腰里扎着一条绿色的布带,袖筒高卷的指挥员正在队前讲话,有时挥一下手,有时手插着腰,一副英雄气概。见孙德清和许光达来到这里,走下台来同他们一一握手,然后豪爽地说:“听说你们要来,欢迎,欢迎,我们这支游击队土得很,请加强指导。”
这位讲话的指挥员名叫段玉林,又名段书甲,大革命时期在武汉军官教导团当连长,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大革命失败后,潜回了家乡,拉起了一支革命武装,活跃在白露湖以西的横沟、沙岗一带,有时又称江(陵)石(首)游击队。
孙德清握着段玉林的手说:“我们到苏区,是向你们学习的。”
段玉林向孙德清和许光达介绍了游击队及根据地的情况后,诚恳地说:
“我们真盼中央派人来啊!我们这里消息闭塞,像远离亲娘的孩子..”
孙德清听完段玉林的介绍后,向他讲述了自南昌起义后,我党又组织领导的湘赣边界秋收起义、广州起义、平江起义、湘南起义等,他特别强调说:
“现在,武装斗争的烽火已经燃遍各地,使国民党反动派十分恐慌,当前国民党新军阀间矛盾很深。党的‘六大’号召全党开展武装斗争,形势发展很快啊!”
段玉林听后,连连说:“好,对于反动派,只有拿起武器,才有活路。”
接着,许光达向段玉林介绍了其他革命根据地的情况,分析了这些根据地能够存在的主客观原因,他还展望了革命形势发展的趋势。
当段玉林得知他俩是第二十五师的军官后,更加高兴了,仰脸大笑一阵说:“好啊,都是行武出身。第二十五师可是很能打仗的哟!你们就跟我在一起,帮我出出主意,带出支好部队吧!”
他们正谈得起劲,一位游击队员急匆急跑了过来。
“报告!据侦察员报告,石首县的团防来清乡,正向我们驻地开来。”
“集合队伍,准备战斗!”段玉林立即下达了作战命令。
许光达和孙德清听说有了战斗任务,心里早已发痒了。
“大队长同志,我们要求参加战斗。”孙德清请求道。
“你们是中央派来的,这里危险。我派几个队员护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去。”
许光达急了:“刚才你还说咱们都是行伍出身,怎么一要打仗,我们就不行了!”
“不,我是担心你们的安全!”段玉林解释说。
“那么,你是怀疑我们不能打仗?”许光达步步紧逼,使段大队长无可奈何,只好同意他们参加战斗了。
这是许光达和孙德清到苏区后的第一次战斗。
1929 年9 月,石首县的小河口。
一支队伍在夜幕下迅速集合起来。看上去不像正规部队。队伍中有的穿长袍,有的穿着短褂和背心,头上戴的更是五花八门:有带礼帽、瓜皮帽的,还有的光着脑瓜。武器就更杂了。既有英国花轮,又有汉阳造,就这种武器也只有少数几个人才有。多数人的手中是些鸟枪、鸭嘴铳之类的土家伙。
一个手持汉阳造的人走到队伍前面,看了一下队伍,喊了声:“都给我站好了!”他走到第二排队伍的后面,指着队伍中几个人,“你,你,还有你,到前排去,没看见前排空一截子吗?”
后排的几个人拿着鸭嘴铳不情愿地走到前排站好。他又跑到队伍前,喊了声:“立正!”
队伍里在出现一阵杂乱的声音后,渐渐肃静下来。
“下面,请我们的段大队长训话!”说完,走到队伍中。
许光达看着这样一支土里土气的武装,禁不住笑了。心想,这哪像支军队呀?这样的队伍能有战斗力吗?是啊,自从他走进黄埔军校以来,同军队打了好几年交道,这样的队伍,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这时,段玉林跳到一个土墩上,大声地向队伍里发问:“同志们,我们要不要保卫苏区?”
“要!”队伍里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们要不要人民群众?”
“要!”队伍里的声音虽说不够整齐,却铿锵有力。
“现在团防要来‘清乡’了,我们该怎么办?”段大队长继续发问。
队伍里又传出整齐而响亮的回声:“打!!!”
段玉林回头向孙德清和许光达示意,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孙德清摆了摆手。
段玉林走下土墩,大手一挥:“出发!”
许光达看到这一切,他感到:虽然队伍不整,装备很差,但从队员的回答声中可以断定,这是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尤其让他敬佩的是段玉林的战前动员。话虽不多,没有哗众取宠的词藻,更无八股式的说教,简短有力,几句话,就把队伍的士气调动起来了。这不正是强有力的政治工作吗?这些在上海中央军事训练班的课堂上和书本里是难以找到的。
小河口,万籁俱寂。
江水似乎停止了流动,繁星不时地眨着眼睛,远处只有几只青蛙的叫声回应着。
游击队员在山坡上、土坡后、草丛中潜伏着,几百双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宽阔的江面。
草丛中,一个队员驱赶着耳边的蚊子,嘴里叨咕着:“该死的家伙,真会选时机!”
“不许说话!”另一个队员在小声提醒。
孙德清、许光达在段玉林的身旁。突然,一个念头在许光达的心中产生:
要是有几门炮放在山坡后,威力可就大了!他凑近段玉林,贴耳问道:“要是有几门炮,那就像样了。”
“咱们这里的土包子,哪来的那洋玩艺。”
“土的也行呀。”许光达的这句话提醒了段玉林。“土炮?对了,有两门松树炮,是我们自己造的,在桃花山上,不过好久没用了。”
“有就行。”炮兵出身的许光达,总是对炮感兴趣。孙德清插话:“玩炮是光达的拿手戏,你就交给他好了,保准有好戏唱!”
段玉林立即派人牵牛去拖这两门炮,并说:
“这家伙弄来,就由你来指挥吧。”许光达点了点头。
东方渐渐放亮了。远处的马达声渐渐增大,一只火轮向河口方向缓缓驶来,后面载有一长串的木船,上面坐满了敌兵,大约有五百多人。
来犯是石首县的团防,他们接到当地一个土豪的报告,说见到江陵游击队了,只有五十来号人,手里都是些土家伙。于是,团总便集中了全县的团防五百余人,杀气腾腾,妄图把游击队一口吞掉。
火轮慢慢停靠在江边,五百多敌人向江边凶神恶煞般地扑了上来,渐渐进入了伏击圈。
“打!”段玉林一声令下,游击队员们开火了。一时间,枪声大作,喊杀声四起。
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和喊杀声,使这个团总大吃一惊:这哪里是五十几个人,分明成百上千,他拍了一下肥胖的脑壳,眼珠子转了一下,思忖:我们有机关枪,他们都是些土家伙,怕他个!于是,举枪向前开了一枪,高声叫喊:“弟兄们,都给我上,那些穷鬼都是些土家伙,不用怕!”
敌人又一窝蜂似地向岸上冲了过来。
段玉林沉着果断,一个个敌人在他的枪口下倒下。孙德清也弹无虚发,瞄准一个正在驱赶敌兵的家伙射击,随着枪声,那个家伙应声倒地,后面的敌人拼命地向江边逃去。
这时,后面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许光达一看,是老百姓从村子里拥出来了!他们打着红旗,手持大刀、长矛、鱼叉,杀奔过来。
敌人见势不妙,纷纷向江边逃去。
游击队员手中的土枪、汉阳造步枪已不管用了,眼睁睁看着敌人向船上跳。
许光达站在土坡上,以熟练的动作用手指瞄准了敌人的火轮,目测了距离,重新调整了土炮的高低。心想:成败在此一举,不知这家伙听不听使唤,管它呢!试试再说!想到这儿,下达了命令:“放!”
“轰!轰!”两门松村炮先后开火,不偏不倚正好击中火轮。火轮震颤了一下,瘫在河中。
“打中了!”游击队员们一片欢呼声。敌人见火轮不能动了,又转身拼命向木船上爬去。
许光达乐了,又瞄准木船开炮,可是,这时松树炮的炮身太烫。已经冒烟了,不能再放了。
敌人死伤过半,战斗胜利结束了。战士们以敬佩的目光看着许光达。段玉林走了过来,紧紧握着许光达的手说:“中央派来的人就是有两下子!今天的战斗多亏你了。”
孙德清笑着对段玉林说:“我说过,玩炮是他的拿手戏。今天确实开了眼了!”
1929 年11 月。江陵游击大队驻地的土坡上。
一群游击队员围坐在许光达的周围。他们正在总结熊河、马家寨和前几天刚结束的观音寺等战斗的经验。
一个头戴瓜皮帽,瘦瘦身材的青年队员,紧靠在许光达身旁,兴高采烈地说:“咱们这仗打得真不赖。依我看啊,是段大队长指挥得好。”另一个队员补充说:“那没说的。还有就是咱们的家伙比以前强了。”
又一个光着头的队员“嗯”了一声,表示赞同,他摸了摸脑袋,想了一会儿说:“人家中央特派员跟咱们一起吃苦,多不易呀!打马家寨那次,要不是那几炮打得准,咱们恐怕要吃大亏了。”又有一个队员插嘴说:“那还不是许特派员教我们的!”游击队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谈着自己的看法。
两个月来,许光达跟他们已经混得很熟了。他不仅改进了松树炮,教队员们使用方法,还给他们讲战术,协助段玉林做思想政治工作。
有一次,一个叫张伢子的队员在打完观音寺那一仗后,就私自回家给自己放了三天假。段玉林严厉地批评了他并责令让他作检讨,他饭也不吃,认为是小题大作,看他不顺眼。
许光达就主动与他接近。他端着饭走到张伢子面前,“来,吃饭吧,不然会饿坏的。”
“我不吃!”
“不吃饭就能解决问题了?”许光达恳切地说。
“不就是回趟家嘛,我的老母亲已经病了好几个月了。顺道回家看一下有什么不对的?”小张不服气地回答。
“伢子,回家看母亲,这没错。谁都有父母。可你得请个假呀,你们大队长派人找你,庙里庙外找个遍,也不见你的影子,还以为你牺牲了呢。他急得不得了,那一夜觉都没睡。”
张伢子听说大队长派人到处寻找,心里觉得有些理亏。许光达语重心长地说:“咱们是军队,不是在家的庄稼汉,如果今天你回家了,明天他不来,一盘散沙,能打仗吗?咱们游击队今天到熊河,明天又要去马家寨的,你到哪去找队伍,要不是大队长派人找到你家,说不定会出差的。”
春风化雨,一席话说得张伢子心里热乎乎的。他接过许光达给他的饭,香甜地吃了起来。
这天上午,石首县的县委书记者石来到江陵大队。
“中央代表同志,鄂西特委来人了。在横沟市要开监利、江陵、石首的联席会议,我来通个信。”
孙德清和许光达这才明白,特委在横沟。
横沟市的一幢寻常的四合院落。
孙德清和许光达急匆匆跨进堂屋。在屋里正面的墙上,挂着一面镰刀斧头的红旗,地中央两张长桌拼在一起,桌上铺着白布,放着一把茶壶和几只瓷碗,四周围坐着一些农民打扮的人。
这时,一个个子不高,脸庞清瘦,胡子又黑又长,头上裹着一块青布的中年人走了过来。那人盯了他们一会儿,才问:“你们来开会?”
“石书记通知我们说:特委在横沟召开联席会议,我们就找来了。”许光达回答。
“噢,你是湖南人?”来人听出了他的湖南口音。许光达点了点头,然后好奇地问:“同志,你是..”“我叫易穷。你们是从中央来的吧?听说你们带来了中央的指示,要找特委?”
许光达听说眼前这位叫易穷,就急切地问:“你知道周逸群同志在哪儿吗?我们已经等了两个月了。”
“我就是。”
许光达有些疑惑,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叫易穷吗?或许这是他的另一个名字,心里为之一怔,感到刚才有点失礼,就说:“我叫许光达,他叫孙德请。”
这时孙德清解释说:“我们是从中央军事训练班结业,奉令来鄂西找特委的。”
这时石书记匆匆走了过来。看到他们坐在一起,好奇地问:“你们都认识了?”随后对孙德清说:“这位就是你们要找的特委书记。”
孙德清兴奋地握握周逸群的手,他早就知道周逸群是黄埔第二期的同学,今天才真正认识他,激动地说:“易穷同志,我们在你的领导下工作,请你多帮助。”然后取出中央的介绍信递给周逸群。
周逸群看完信,说:“中央指示成立红六军,开会时咱们研究一下。德清同志,中央的精神你传达一下;光达同志,你给我们介绍介绍国际国内的形势,这里闭塞得很噢!”
在这次联席会议上确定:各县委、各游击队,要迅速把中央的指示传达下去,在群众中做些宣传动员工作,积极进行筹备工作,争取在1930 年春节期间正式成立红六军。
许光达此时的心情非常激动,他满怀信心地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1930 年的春节,监利县的汪家桥。
这里人山人海,红旗猎猎。
一阵欢呼声过后,周逸群、孙德清、许光达走上主席台。孙德清宣布:
中国工农红军第六军成立大会开会!会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周逸群代表特委在大会上作了重要讲话后,示意要许光达讲几句。许光达站了起来,激动地说:“我来到洪湖虽然才几个月,可苏区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在游击队里,学到许多宝贵经验,从同志们的身上学到了好的思想和作风,现在红六军已经正式成立了,我愿意和全体指战员一起,为红六军增光添彩。
在党的领导下,用更多更大的胜利报答洪湖人民!”会场上再次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根据中央的指示,鄂西特委经过积极筹备,1930 年2 月,监利、沔阳游击大队和江陵、石首游击大队在监利县的汪家桥胜利会师,成立了红六军。
孙德清任军长,周逸群为政委,许光达为参谋长。
红六军的成立,使许光达充满了喜悦。几天来在他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一个问题:红六军已经成立,当前最重要的是振奋广大指战员的士气,要是能打几个漂亮仗再好不过了。
许光达的建议立即得到军前委的赞同,并决定由他指挥。
2 月7 日。红六军成立后的第三天。
新观音寺前,红六军在这里誓师出征了。队伍浩浩荡荡开赴前线,人民群众夹道欢送,不时地向指战员手里送水果、布鞋等物品,祝子弟兵打胜仗。
在前线的军司令部里。许光达全神贯注地伏在案上,在地图上用红蓝铅笔划着,不时眉头紧锁,有时抬头向窗外投一眼。
许光达十分清楚,这是各游击队统一起来后的第一次军事行动,一点马虎不得,必须是首战告捷。他的耳边回响着周恩来的嘱托,他主意已定:“就从这里开始!”说完,挥起拳头用力地砸在军用地图上标有“龙湾”的位置上。
8 日拂晓,一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划破了黎明的长空。
红军分三路向敌人发起了猛烈进攻。盘踞在龙湾的敌人,依靠有利地形,负隅顽抗。红军前进受阻。
许光达立即调整了部署,命令少部分部队正面牵制敌人,主力从侧翼迂回。果然,敌人支持不住了,发现腹背受敌,便仓皇逃窜。
许光达把手用力一挥:“命令部队乘胜追击,决不能放走一个敌人!”
红军个个如猛虎下山,冲向敌人。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激烈战斗,全歼守敌二百余人,缴获步枪二百余支,机枪四挺和其他军用物资。
龙湾战斗,首战告捷,极大地鼓舞了全军指战员的斗志。为了扩大战果,许光达又指挥红军向前推进,不到十天工夫,先后攻克了熊口、老新口、张金河、新沟嘴等据点。2 月17 日,红军挥师占领了渔阳镇。许光达命令部队稍作休息后,向潜江县城发起了突然袭击。
潜江县驻扎着一百余名国民党官兵,三百多民团武装。许光达决定午夜发起攻击。正当这帮家伙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枪声四起,火光冲天,国民党官兵和团丁还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就当了红军的俘虏。
3 月8 日,红六军兵临郝穴镇。
郝穴镇驻有国民党正规部队岳维峻的独立第十四旅的两个营。城内外修有坚固的野战工事,并设有鹿砦。
许光达明白,攻打郝穴镇井非易事。它不同于打民团,而且有坚固的防御工事,又有正规军把守,而且装备精良。这是红六军出征以来从未遇到过的。这仗能否打好,关系重大。
许光达带领司令部的两名参谋和第一纵队司令员段德昌、第二纵队司令员段玉林,查看了地形,仔细研究了作战方案,用简易的草图和地上堆的沙盘向各部队布置了任务。
夜幕降临了。许光达率领两个纵队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动到郝穴附近隐蔽待机。
这时,通信员前来报告:“农民自卫军的李队长来了!也要求参战。”
许光达握着李队长的手说:“太好了!有你们的配合,胜利就更有把握了。”他思考了一会儿:“这样吧,你们多准备些火把、旗帜。战斗打响后,在远处造成红旗如林的势头,以迷惑敌人。”
李队长领任务后勿匆走了。
次日拂晓,许光达看了看表:“开始进攻!”
顿时,枪声大作。第一纵队向郝穴镇的东北角发起冲击,很快,撕开了一条口子,红军勇猛地冲了进去。
这时,郝穴镇的四周火光冲天,红旗如海,枪炮声与鞭炮声响成一片,吓得守城敌军晕头转向,急向岳维峻求援。许光达早设了伏兵,敌军抱头鼠窜,经过五个小时的激烈战斗,全歼守敌两个营。战斗胜利结束了!
郝穴镇的城头上飘起了一面面红旗!
1930 年5 月,一份书有”湘鄂西特委”字样的“五月计划”放在红六军军部的桌面上。原来,湘鄂西特委得到情报:4 月29 日,蒋介石、冯玉祥因接收济南和胶济路发生矛盾,冯方驻军各级人员奉令回豫,大有一触即发之势。特委决定利用蒋、冯、阎军阀混战,其正规军大批调出湘、鄂两省的有利时机,长驱直入,扫清监利、石首、江陵一带的“白点”,进军江南,争取与贺龙领导的红四军会合,成立红二军团。
这天,许光达来到军部。
“你来得正好,咱们仔细研究一下‘五月计划’的实施方法。”说话的是旷继勋军长。旷军长是贵州省思南县人,许光达在上海中央军事训练班时,曾听过他讲课。他虽外貌不扬,却是红军中的优秀将领,有渊博的军事知识,很有军事指挥才能。前不久,因孙德清生病去上海治疗,中央便派他来洪湖接任红六军军长职务。
他们研究决定,红六军渡江南进,首先攻克华容,然后向石首、公安发展,开辟江南根据地,迎接由湘鄂边南下的红四军。
红六军按预定计划,从监利县朱河渡江成功,兵临华容。
华容县城在湖南境内,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期的关云长华容道义别曹操的事,就发生在这里。
许光达认真察看了地形。在县城的东北,有一条宽约五六十米的河,隔河可以清楚地望见那不太高的城墙。民团的巡逻哨不时地在城墙上来回晃动。城里大约有四百多名民团武装。
根据侦察的情况,许光达向军长提出了作战计划:“我们计划兵分三路,由段玉林率领部队从西面发起攻击,占领河的下游;由段德昌率领部队从东面发起攻击,强占上游;我率一部从城北渡河,强攻县城,使敌首尾难顾,这样我可一举攻克华容!”
旷军长听后,暗暗佩服参谋长果敢的指挥艺术,强调说:“就按参谋长部署的办,天黑时发起攻击,以城北枪响为攻击信号,统一行动。我和周政委的指挥位置不变,有情况随时前来报告。”
战斗按预定方案顺利地进行着。黄昏发起攻击。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激烈战斗守城民团全部被歼。红军乘胜前进,连续攻克石首、南县、安乡、津市、石门,在江南开辟了广大的根据地。
“五月计划”正在顺利实施中。
这一天,周逸群高兴地对旷军长和许光达参谋长说:“咱们的地盘又扩大了,等贺胡子率领红四军过来,不会让他们再饿肚子了。”
许光达微微笑了笑。是啊!自从红六军2 月7 日出征,三个月来,所向披靡,在长江和汉水之间的广大地区,把红色根据地连成一片。他没有辜负周恩来的瞩托,在苏区已经开刨了武装斗争的新局面。想到这些,许光达心里充满了喜悦。
傍晚,红六军的几位领导正坐在一条小河边,谈论着下步行动计划,侦察队长带着一位五十开外的农民急匆匆走来。
“参谋长,这位老爹从松滋来,他知道贺龙的部队。”
“老爹,你见到贺总指挥了?”许光达关切地问道。
“我没见到贺胡子,可见到他的部队了。”这位老爹告诉许光达,在西斋、申金渡一带有贺龙的部队。还杀了五峰的团防头子孙俊峰。
老爹走后,许光达根据老乡提供的情况,判断贺龙的部队离这里不会太远。他正在思考着,周逸群走过来说:“贺龙的部队看来离我们没多远,我们是不是欢迎一下?”
旷军长也赞同政委的意见:“对,我们再向西靠拢一下,光达,你看如何?”
许光达想了一会儿说:“我觉得应拿下公安,公安离申金渡仅三十里。”
旷军长说:“光达同志,马上搞个方案,近日攻克公安,迎接贺龙。”
1930 年7 月1 日,公安县城的城头上飘起了红六军的战旗。贺龙率领的部队也在乘胜东进。7 月2 日,中央特派代表柳克明来到公安,向红六军传达了关于红六军和红四军合编为红二军团的指示,并把会师的时间定为了月4 日,会师的地点在陡湖堤。
许光达盼望着与贺龙总指挥的重逢。此时此刻,他想起了南昌起义之后南下的情景,想到了途中见到贺龙的那一幕。
红六军在公安盼望着7 月4 日与红四军的胜利会师。
第五章 扬正气顾大局 转战湘鄂边
1930 年7 月,正当苏区武装斗争如火如荼,洪湖革命根据地日益扩大, 全国革命形势出现转机的时候,党中央政治局通过了《新的革命高潮与一省数省的首先胜利》的决议案。中央代表柳克明极力贯彻立三路线,不顾当时革命发展的不平衡性和长期性,片面夸大敌人统治的危机,无视敌强我弱的基本形势,使洪湖苏区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阴影。
7 月3 日。公安县城西的路上。
周逸群、旷继勋和许光达等红六军的领导同志正兴致勃勃向城西走去。
只见大路上马蹄声声,由远而近。几个骑马的人由西向东而来。为首的是位身穿灰洋布便服,头戴一顶大草帽,嘴唇上边留着一撇胡须,面带微笑的中年汉子,他见到周逸群、旷继勋、许光达迎上前来,立即下了马,高兴地喊了一声:“逸群同志!”几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骑马的这位,就是被称为“贺胡子”的贺龙军长。早年两把菜刀闹革命,令敌人闻风丧胆。南昌起义时任国民革命军第二方面军总指挥兼二十军军长。当时许光达在第二十五师第七十五团当排长。三河坝失利后,于第二年八月同周逸群在洪湖开展武装斗争。
旧友重逢分外亲。贺龙军长还介绍了随他同行的贺炳炎、王炳南等。他们边走边谈,走进了公安县城。
7 月4 日,公安县的陡湖堤。
红四军与红六军在这里胜利会师了!
陡湖堤沸腾起来,欢呼声、鞭炮声响成一片。周围人山人海,当地的农民自动组织起来,敲着锣鼓,欢庆着红军的会师和红二军团的成立。
根据中央指示,贺龙任总指挥,周逸群任政委,孙德清任参谋长,柳克明(即柳直荀)任政治部主任。下设两个军。红四军改为红二军,由贺龙兼红二军军长;红六军由旷继勋任军长,段德昌任政委。红六军下设两个师,第十六师师长王一鸣,政委王鹤,第十六师师长许光达,政委李剑如。
红二军团的正式成立,在中国革命历史的画卷上写上了光辉的一页。
夕阳渐渐离开地平线。红二军团的指挥部里,灯火通明,两军的领导坐在一起聚餐,庆贺这难忘的时刻。
许光达的身边坐着一位三十出头的同志,一身工人打扮,眉清目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那文质彬彬的气质,好像个学生。此人就是中央派到洪湖来的特派员柳克明。他说一口地道的湖南话。因为他是长沙县人,所以同许光达谈得很热乎。
许光达对面坐着贺龙,敞着怀,摇着芭蕉扇,笑呵呵地说:“你们两个年轻人不要光说不吃呀!”
许光达操起筷子夹了口菜送到嘴里。
“德华,三河坝战斗之后,你到哪去了?”
贺龙的问话,引起了许光达对往事的回忆,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有苦也有甜。他收住了刚才的兴致,把三河坝负伤后,在大铺的乡下养伤,后去赶起义部队,得知起义部队被打散后,历经磨难,千里寻党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在坐的人都很感慨,为他那百折不回,万苦艰辛胆未寒,一颗红心向着党的韧性所感染。
“国民党蒋介石想把我们斩尽杀绝那是妄想!”贺龙放下筷子,高声说道:“他们对我们共产党人怕得很,把我们说成青面獠牙和妖怪一样。南昌起义后,他们把我说得比魔鬼还可怕。其实,我们共产党人满漂亮嘛!就说克明和光达吧,称得上是美男子。国民党那里找不出几个这样才貌双全的人来!”贺龙边说边用扇子指点着许光达和柳克明,说得大伙儿笑个不停。
许光达听到贺龙夸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才二十二岁,是个刚结婚不久的年轻人。这时,段德昌指着自己的脸说:“你们看,国民党就会造谣污蔑,他们贴出通缉令抓我,画上我的像,把我额角这个肉瘤画得比脑袋还大,简直成了怪物了,我还不至于那么难看吧?”
旷继勋笑着说:“怪不得到处通缉你,可都抓不到你,原来他们画得不像啊!”
屋内又是一阵笑声。
贺龙风趣地说:“没关系的,他爱怎么画就让他们画好了,别人看得顺不顺眼无所谓,只要你老婆看了不嫌弃就行。”一句话逗得桌上的人笑得前仰后合。
夜深了,许光达沿着小河边向司令部走去,微风从身边吹过,他感到不尽的凉爽,河边的青草在轻轻摆动着,河里,菱藕、睡莲铺满了水面,淡黄色和粉色的花儿飘着清香,好像在为这位年轻的师长祝贺。
许光达边走边回味着刚刚散去的聚会,那一个个和蔼可亲的脸庞,那阵阵爽朗的笑声,尤其使他难忘的是贺龙总指挥。“多随和啊!这位让国民党心惊胆颤的传奇式人物,竟是这样平易的人,诙谐有趣。在他的手下工作,真是太好了!”
许光达心里一阵喜悦,他迈开了大步,朝司令部的驻地走去。
1930 年7 月间,红二军团组成后,立即渡江到达普济观,在这里召开了军团成立以来的首次前委会议。
会议讨论热烈。军团周逸群政委首先发言:“同志们,目前形势对我们很有利。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正在中原混战,”他用眼睛扫视了一下人会的领导同志,接着说:“让他们去争吧。”
会场里出现了笑声和议论声。
“我们洪湖地区的国民党正规部队也调得差不多了,这正是我们迅速发展红军,扩大根据地的极好机会!”
贺龙叼着烟斗,深深吸了口烟,指点着周逸群说:“刚才政委的看法我完全赞成,眼下要紧的是集中兵力拔除洪湖苏区内的所有白点,建立巩固的中心区域,尔后,逐次开辟襄河北岸,把湘鄂西各块根据地连成一片!”
许光达对这个计划十分赞同。他觉得,贺龙指挥的计划既高瞻远瞩,又立足现实。但当时任政治部主任的柳克明,对这个计划提出了疑问,认为这个计划与中央的精神不大合拍,主张主力去沔阳肃清白极会。
根据前委的指示,许光达奉命率红第十七师进逼沔阳以铲除地主武装白极会。
白极会是受豪绅地主的利用,组织起来的反动民间组织,以反对红军、苏维埃政权为宗旨。不少被蒙骗的群众,参加了这个组织,以沔阳最甚,他们经常杀害我们的干部,并以游击的方式到根据地烧杀、抢掠、无恶不做。
这次军事行动,就是要消灭这些地方反动武装,打通苏区通往白区的大门。
7 月的洪湖骄阳似火。
许光达率红十七师冒着酷暑大踏步前进。战士们的脸上滚淌着汗水,个个汗流浃背。
这时,侦察连的同志前来报告:“我先头部队离新沟嘴还有五里路。”
“命令部队原地隐蔽休息!”许光达命令通讯员,“通知各团领导到这来一下。”
“是!”通讯员转身离去。
新沟嘴是通往沔阳的门户。这里驻守着民团三百余人,加上白极会、铲共团共有七百余人。
指战员们听说要先拔掉这个钉子,个个摩拳擦掌。
许光达和各团领导仔细观察了地形,确定了作战计划,决定第四十九团的一个营担任佯攻,以吸引敌人的火力,另两个营由团长率领从左侧发起攻击;第五十团从新沟嘴右侧主攻,并注意相互配合。
大约在凌晨三点多钟,战斗打响了。
敌人依托有利的防御工事,居高临下,负隅顽抗。子弹像雨点一样向我正面洒落下来。红军战士借着阵地炮火的闪光,瞄准敌人猛烈射击,一营的机枪手趴在一棵小树后面,机枪对准敌人的火力网,喷出了长长的火舌。
黑夜里,敌人摸不清虚实,不敢轻易露头,这时红军左翼和右翼同时向敌侧后发动攻势。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激烈战斗,终于攻克了新沟嘴,拔掉了这个白点。
部队在新沟嘴稍作整休后,立即向府场方向运动。当敌人得知新沟嘴被红军占领的消息后,仓皇逃跑。我军顺利地占领了府场,然后一鼓作气又攻克了杨林尾。
与此同时,红二军团主力为了巩固洪湖革命根据地,向监利、江陵等县的地主武装发动攻势,进展也很顺利。
正当红二军团顺利发展之时,根据地上空的阴云正悄悄地向这里弥漫。
1930 年8 月,受“左”倾错误的影响,中央发布了《新的革命高潮与一省数省的首先胜利》的决议,并在洪湖根据地开始贯彻。当时在红二军团担任政治部主任的柳克明以中央代表的名义坚决主张红军立即攻打沙市、宜昌、武汉等大、中城市。
为了执行中央指示,最后决定攻打沙洋。红二军团主力经过激战,终于攻占沙洋。暂时的胜利使柳克明更坚定了攻打沙市的决心。
沙市,驻守着国民党李虎臣的一个整编师,城周围筑有坚固的防御工事和铁丝网。
攻打沙市的战斗打响了。红军战士冒着敌人的炮火,勇猛地向沙市的外围冲去,前面的战士倒下了,后面的战士冲了上来,结果,攻打了一天一夜,终不能克,红军伤亡千余人,只好停止进攻。
贺龙和周逸群心如刀绞。
“这打的是什么仗!”周逸群气愤地说。
“这简直是拿红军的生命开玩笑,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贺龙说完,气得胡须颤抖。
然而,立三路线给洪湖带来的灾难还远没有终止。9 月,柳克明被中央调回,又派邓中夏为中央代表,更坚决地执行这条危险的左倾路线,红二军团正在经历着更大的挫折和考验。
许光达的心里像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百思不得其解。
天公不作美,刚进入腊月,雪花就夹着雨点从天上洒落下来,把这条江南小道弄得泥泞不堪。红军战士光着脚,踩着冰冷的泥水艰难地行进着。
突然,一个战士一不留神,“叭”地跌倒在地上。另一个战士上前把他扶了起来,可他成了一个湿淋淋的泥人。
“背时的天!”
“仗打得窝囊,老天也跟我们作对!”
“还要攻打长沙,打个尿,打成败兵喽!”
许光达牵着马走在队伍里,没有言语,默默地承受着这些牢骚。
“师长,你看这些人,满腹牢骚。”许光达瞅了一眼坐在马上这个负了伤的战士,微微一笑:“随他们去吧。离开了洪湖,仗又没打好,心里不痛快呗!”
“师长,你让我下来吧,我能走!”马背上的战士恳求着说:“马应当由师长骑嘛。”
“别逞强了!你腿上负了伤不能走。”师长说着,走到了前面。
负伤战士望着师长的背影,鼻子一酸,眼里闪烁着泪花。
许光达的心是沉重的。尤其让他难忘的是前不久,在合口的那次争论。
这一天,贺龙从津市前线回来,取出一份缴获的国民党的文件往桌上一扔,对中央派来的政委说:“你看,红一、三军团已经撤出长沙了,还配合什么?还有,蒋冯阎混战已经结束,敌人正向南调兵遣将,形势变化很快哟!”
这位政委思考了一会说:“红二军团离开洪湖,配合红一、三军团攻打长沙是中央决定的,我..我们还是应当攻打常德。”他皱了一下眉,接着说:“这样,即使红一、三军团暂时撤离,我们一打常德,可使红一、三军团反攻长沙。”
段德昌沉不住气了,他拿起文件大声说道:
“你好好看看,敌陈渠珍、李国钧有再攻石门的企图,我们去打常德,会把老本也搭上!”此时的段德昌已担任了红六军军长,旷继勋前不久调回中央。
贺龙接着说:“部队的行动应当重新研究一下,马上从公安、藕池撤回洪湖,迎接敌人可能的围攻,才有利于我们,请考虑。”
还没等政委表态,许光达抢先发表意见:“红一、三军团的去向,我们不清楚,何健的兵力已压过来,再攻常德已毫无意义。总指挥的意见,可以变被动为主动。”
“对!我赞成回供湖。周逸群老政委来信不也说,能配合红一、三军团则配合,不能配合,立即返回洪湖,保卫苏区吗?”段军长激动地说。
政委坐在桌旁,开始觉得周逸群的想法有些道理,可他又一想,这个想法实质是放弃打中心城市,与中央指示不合拍!再说,军阀混战刚结束,不可能调动碍很快。想到这儿,他果断他说:“一两仗役打好,不能说就被动了,敌人调动兵力,也只是一个动向,我们可利用将调还未调之机,夺取常德。”
“可情况变化了嘛..”许光达还想说什么。
了,不要争了,按原计划执行!”政委说完,转身走了。
“总指挥,你看..”许光达感到为难。
“他是政治委员,有最后决定权。执行!”贺龙说完,拿起烟斗,走出了房门。
许光达还清楚地记得:10 月中旬,渡江南征,配合红一、三军团进攻长沙。他奉命率第十七师由监利陶家埠过江,经长岗庙、松木桥,在第十六师配合下,攻克藕池,11 月4 日,直逼澧州城下。我军出现在江南,使湖南敌人十分恐慌。何健一面严令坚守澧州,一面调三个师增援。红军不得不放弃澧州。当得知红一、三军团撤出长沙,便建议撤回洪湖。但政委固执已见。
结果,当红二军团进攻津市时,果然遇到了何健从长沙回师的大军,我军遭受很大损失,不少红军战士壮烈牺牲。红六军参谋长刘红载这位出色的指挥员也倒在那块土地上..
许光达不愿再想下去了,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迈着沉甸甸的脚步,望着漫天的飞雪,率领着从战场撤下来的第十七师向松滋的街何市撤去。
12 月17 日凌晨四点,猛烈的枪声打破了长夜的宁静。炮弹的爆炸声震撼了洈河南岸。
“师长,敌人正从西斋、宝塔市、官桥、石滩子一线向我发动攻击!”
侦察参谋跑来报告。
“知道了。”许光达说完,骑着马匆匆向前沿阵地奔去。
许光达明白,压在他们头上的是敌陈渠珍的三个旅,后面还有敌李抱兵的两个旅,加在一起敌方有十多个团。而眼下,他只有三个团,并且都不满员,兵力对比敌四倍于我。目前,要紧的是尽量迟滞敌人的进攻势头。想到这儿.他催马来到第五十团,对团长说:“要尽可能利用我们的有利条件,抢占房屋,把兵力集中起来。一旦我们师被突破,后面是杨林寺,军团指挥部在那里。”说到这里,他提高了声调:“一定要不惜任何代价坚决顶住!”
说完,又催马向第四十九团奔去。
这时,一个参谋前来报告:“师长,第四十九团白团长牺牲,那里的情况非常危急!”
“你马上去师部,把全部的人都带过来,增援第四十九团,我马上就到!”
“老许,我刚才去过第四十九团,那里损失很大。我看,是不是向军团报告请求军团支援一下?”师政委李剑如建议说:
许光达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他知道红二军团远在公安,离我们太远了!而红六军的两个师,其中第十六师两次担任攻打津市的任务,伤亡很大,况且压在他们头上的敌人也不少。现在军团实际上无机动部队可调。现在去请求增援,实际上是给军团领导出难题。于是,对政委说:“现在军团已没有兵可调了,
咱们是背水一战,没有退路了。”
政委点了点头。
许光达这时忽然觉得有件什么事需要交待,转身对李剑如说:“对了,我去第四十九团,你把这里的敌情向军团首长报告一下,请他们放心,说我们压不垮,能顶得住。”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请军团首长根据敌情,及早对整个局势作出抉择。”
许光达说完,策马飞人战火中。
第十七师从凌晨一直坚持到黄昏,部队伤亡很大。傍晚,敌人已突人街何市以北。一部分敌军已接近杨林寺军团驻地,对红军形成了分割包围的态势。可是,由于第十七师的顽强阻击,却为军团指挥部的安全转移,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这时,军团司令部的杨参谋送来了军团的命令:
军团指挥部已转移至刘家场。你师迅速撤出战斗,与军团指挥部靠拢。
贺龙
许光达知道军团指挥部已安全转移,如释重负,脸上露出了笑容。
此时的许光达想到了宣布他当师长的那天,他的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现在要自己独当一面,自己能挑起这么重的担子吗?万一指挥不力,红军战士的鲜血可就要白流了!他找到贺龙,恳求地说:“总指挥,让我当师长,担子太重,怕挑不起来啊!”
贺龙一边用芭蕉扇扇着风,一边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说:“谁生下来就能挑担子的?革命要你挑这副担子,你就得去挑。而且只能挑好,不能挑坏!”
说完,他拿起烟袋,装上了烟,让许光达坐下来后,对他说:“光达,你到我们洪湖后,到过江陵游击大队,后来担任红六军参谋长,干得不坏嘛。”
贺龙用火柴点燃了烟,吸了一口,接着说:“让你担任师长,是经过集体讨论决定的。组织相信你,能干好!拿出千里寻党那股劲,就没有干不好的!”
想到这里,他顿觉浑身是劲。现在贺龙总指挥已经安全转移,我们已完成了军团赋予的阻击任务。不过他意识到:现在撤出战斗,会被敌人发现我军的意图,于是,许光达命令第四十九团乘天黑来一个反冲锋,迷惑敌人,而后再向西撤退,在刘家场同军团指挥部会合,又命令另外两个团,在第四十九团打响后,迅速撤退。
第四十九团接到命令,立即投入战斗,军号声、喊杀声震撼着杨林寺的夜空。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使敌军摸不清虚实,纷纷向后退去。
第十七师胜利地完成了掩护军团指挥部转移的任务,撤到刘家场,并随军团指挥部转向鹤峰、五峰一带。这次阻击战也付出了很大代价,仅第十七师兵员就损失了三分之一。红军战士的鲜血,染红了杨林寺的土地。
红二军团到达鹤峰茅坝,召开了全委会。会上邓中夏表扬许光达说:“这次,是许光达救了我们!”
许光达却说:“这不是功劳,是耻辱!这一仗是不应该打的。是红六军烈士的鲜血救了我们!”
腊月的天气,寒风刺骨。
1931 年3 月间,红二军团被迫转到了湘鄂边的五峰、长阳、巴东、建始一带。这里是穷山僻壤,民不聊生。许多战士还穿着单衣。连续转战奔走,一些伤员的伤口因得不到医治而日趋恶化。战士们常常饿着肚子行军,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
这天下午,许光达率第十七师从渔阳关转移到大松树,命令部队原地休息一下。
许光达思忖着,不能总让战士们这样薄衣单衫经常饿着肚子行军打仗,得想个办法。
突然,军团指挥部派人来到第十七师驻地,对许光达说:“贺总指挥让师长去一下。”
许光达来到指挥部,见贺龙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一张地图,就在一条长凳子上坐下来。因为首长思考问题或正忙的时候,他不忍心去打扰,这已成为习惯了。
贺龙一抬头,看见许光达已坐在凳子上,歉意地说:“你看,我光盯着地图,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
“刚到。”许光达说。
贺龙走到桌旁,从瓦罐里倒了一杯水,递到许光达面前:“喝点儿水。”
许光达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问:“总指挥,有新任务?”
“哈哈,”贺龙点上烟郑重地说:“是啊。现在给你一个新任务:下山去搞粮食。没得吃,没得穿,怎么过冬?军团决定,由你师去松滋、公安一带搞粮食。”
许光达立即表示同意。他深知目前红军的处境。
“这次任务很艰巨,你回去要做好动员工作。你们军的柳克明政委和你一道去。”贺龙补充说。
许光达心里为之一动,这样的任务要柳政委跟我一同去,是不是对我不太放心?他不会忘记,柳克明曾是中央代表,执行立三路线很坚决。本来洪湖武装斗争的形势很好,可为什么非要执意去打沙洋,后又配合红一、三军团攻打长沙,离开了苏区,红军造成这么大伤亡,现在缺吃少穿的。想起这些,许光达的心头就感到一种压抑。可转念一想,这是军团领导决定的,只能服从,况且多一个干部总比少一个强,是不放心还是什么的,顾不上那么多了!
贺龙指着地图对许光达说:“我的意思,你可以经清水湾,升子坪下山去。你去准备一下,明天就出发。”
许光达在认真地查看地图,想确定行动的路线。
“老许,军里准备明天在长乐坪开个营以上干部会,传达总指挥部的决定。为了行动方便,你们师要编成三个游击大队,你看怎样?”
说话的是中央刚派到军团来的新任红六军军长汤慕禹。
“好吧!”许光达表示同意。
军团政委和汤慕禹谈着话出去了。许光达看完地图,也准备出门。
“光达,等一等。”贺龙走到身旁,低声说:“注意打听一下洪湖那边的情况,老段他们在那里不知怎么样?”
原来,在红二军团攻打澧州久攻不克,退出津市、澧州,转移到松滋时,红二军团前委开会讨论红军行动方针,再次发生意见分歧。贺龙、段德昌坚持原来意见,主张返回苏区。邓中夏则主张开辟松滋新区,结果贻误战机,使得敌人从容布署,把红二军团包围在杨林寺到街何市的狭小地带。大敌当前,邓中夏不经特委同意,撤掉了段德昌红六军军长的职务,把他撵回了洪湖。在许光达率领的第十七师的强阻击下,军团指挥部才化险为夷。
许光达明白,贺总指挥也在惦记着洪湖啊,刚才,一听说让他去松滋、公安,他就立即想到:找机会回洪湖一趟,只是听说柳克明同去,才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想到,总指挥亲自对他作了布置。他怀念着洪湖,熟悉那里的山山水水和父老乡亲们,不知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他朝贺龙点了点头,微笑着走出门去。
1931 年3 月6 日,许光达率第十七师,跨过清江,越过汉阳河进入了公安县境内。
许光达边走边想,公安县与洪湖苏区只一江之隔,临走时贺龙总指挥曾单独作过交待,何不乘这个机会回洪湖去,打通洪湖同主力的联系呢?
许光达找到柳克明:“过江就是洪湖了。”
“是啊!”柳克明颇有感慨,“那是我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我想试一试,能不能过江去?”许光达请求说。
柳克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去洪湖?你怎么想出来的!军团政委可是不让下湖的喔!”
“政委,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只要打通了去洪湖的路,山上的人就有办法,湖里的人也更有希望了。”
“我能批准吗?让军团政委知道了,可不是个小事。他曾多次讲回洪湖是‘从井救人,人固不救,救者必死’吗?”
许光达见柳克明很为难就笑着说:“这样行不行,今晚我带上部队去袭击高何场,然后看看情况再说。”
“好吧,你要当心!”柳克明同意了。实际上,他对洪湖也是颇有感情的,只是不能不执行军团政委的指示罢了。
一个计划在许光达的脑海酝酿成熟了:高何场离长江边的藕池不远,拿下高何场,可以进一步了解藕池的情况,如果那里没有正规军,就占领藕池然后渡过长江。只要到了洪湖,柳克明是会赞成的。
夜已经根深了,月亮还没有升上来,几颗稀疏的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睛,一切是那么宁静而神秘。高何场的团防队虽然听说在公安县内发现有红军活动,可离这还远着呢!他们只在据点外放了哨,其余的都在睡大觉,毫无提防。
半夜时分,第五十团的张团长让一连先摸了进去,红军从天而降,敌人还丈二和尚没摸清头脑,就当了俘虏。红军顺利占领了高何场。
许光达立即提审团防队头子,证实藕池没有国民党的正规军,又连续审问了几个人都说没有,他立即命令:“今晚封锁高何场,只许进村,不许出村,部队抓紧休息,拂晓袭击藕池。”
天刚亮,第五十团一马当先,向藕池发动了袭击。战士们知道要回洪湖,浑身是劲。
“哒哒哒”,敌人的机枪潮水一般,“轰轰轰”,迫击炮弹不时地落在我军阵地上。张团长感到纳闷。凭他多年经验,团防队是没有炮的。坏了!
准是碰上了正规军了。管他呢,他把手里的枪一挥,下定了决心:“全压上去,敲猛点!”
可是连续几次冲锋都被压了下来。
许光达飞马赶到,急切地问:“怎么回事?”
“师长,碰上正规军了。”张团长急切地回答说。
“什么?”许光达感到意外,“该死,我们受骗了,把团防队头目毙了!”
“师长,我派人去提个俘虏来问一下情况,如何?”张团长请求说。
“好吧!告诉第五十一团警戒石首方向。”
不一会儿,张团长跑来报告:“师长,抓了一个伤兵,他说是敌第一四二旅二团的,昨天傍晚才开进藕他的。”
“唉!”许光达感到太不巧了。现在他明白,这一打,江北敌人一定会调兵过来,以加强江防,过江就更困难,甚至不可能过江了,要不要乘敌人尚未增援,一鼓作气拿下藕池泥?他此时还有些犹豫不决。因为刚才第五十团的几次冲锋和敌军迫击炮的密集炮火,已给我军造成很大伤亡。一时对是攻是退难下决心。
柳克明骑马急匆匆赶来:“老许,石首援军已经过来了,前锋和第五十一团已经遭遇,你看,是不是..?”
“撤!”许光达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这一仗的失利,许光达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是懊悔自己错过了机会,为什么要在高何场休息半天呢?如果拿下高何场立即奇袭藕池也许就能过了长江;二是没有实现贺总指挥的心愿,怎么回去交待?在返回湘鄂边的路上,他一言不发,一直在暗暗责备着自己。
第十七师于3 月16 日深夜带着筹集来的粮食、鞋子和少量的衣物回到五峰清水湾,20 日到达枝拓坪,与军团指挥部会合。
当晚,贺龙叼着烟斗走迸许光达的小屋。
“光达,你打了一下藕池?”
“没打开。要不然就同洪湖打通联系了。”许光达有点难过。
“为什么呀?”
“都怪我,没有抓紧时间,只差半天,敌人赶到我们前面了。”许光达还在懊恼。
“没什么嘛,你这么一打,说不定会帮了段德昌的大忙。敌人以为我贺龙要回洪湖了,一定会调兵部署江防,这就给他减轻了压力。”贺龙指着桌上的油灯继续说:“就像这盏小油灯,虽然不太亮,可老远就知道这里有人。”
许光达在领会着贺龙的话语。
许光达万万没有想到,在第三天召开的前委会上,军团政委大发雷霆:
“你们总想援助洪湖,我早就说过,回洪湖是从井救人,人固不救,救者必死!作为师长,目无中央路线,我提议,给许光达以党内处分!”
前委会空气十分紧张,大家一语不发,会场一片沉默。
随后是一番激烈的争论,意见相持不下。最后军团政委以中央代表的身份,武断地宣布给许光达一生中这唯一的一个处分。
许光达茫然地离开会场,他搞不明白,究竟错在哪里。但他懂得,这是组织的决定,他没有申辩,只是默默地承受着。然而他并不知道,更为严峻的形势正向他,向红二军团悄悄逼近。
北风呼啸,寒流滚滚。
党的六届四中全会后,王明在共产国际的操纵下取得了中央领导地位,推行着一条比立三路线更“左”,更具理论色彩,也更危险的路线。王明路线的忠实执行者夏曦不久作为中央特派员来到了红二军团。成立了以他为首的湘鄂西中央分局和军委分会,把红二军团缩编为红三军,下设第七、八两师,原红二军编为第七师,原红六军编为第八师。贺龙任军长,邓中夏任政委,柳克明任政治部主任,许光达任第八师第二十二团团长。
4 月中旬。夜幕降临。
贺龙下达了撤出马良坪,向北突围的命令,可他骑在马上迟迟不走。
原来,4 月初,前委决定:转战荆(门)当(阳)远(安)。红三军一鼓作气,连克野三关、三尖观、巴东县城,顺利渡江。
18 日,许光达奉命率红二十二团立即拿下荆门。军部又命令该团增援在当阳玉泉寺、慈化一线与敌激战的红七师。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路声冲破了黄昏的寂静。
“报告!”军部通讯员跳下马,向许光达敬礼,“贺军长命令,迅速撤迟。”
红二十二团撤到马良坪以西的山村驻防。这期间,敌人集中了范石生的第五十一师、赵寇英的第六十九师、郭勋的教导第三旅共十余个团的兵力,合围了马良坪,企图把红三军一口吃掉。为了保存有生力量,贺龙不得不下令突围。但是,这时的贺军长正惦记着许光达的第二十二团。这次,仍然是许光达的第二十二团担任阻击和掩护任务。第二十二团坚守在马良坪以西的高地,这里地理位置相当重要,如果失守,红三军就有被围歼的危险。因此,贺龙把守卫高地的任务交给了第二十二团。贺龙亲自来到团指挥所,深沉他说;“光达,掩护全军突围的任务就交给你们团了。注意,要造成在这突围的假象,我带其他部队从另一个方向打出去。待全军突围后,你团撤出战斗,到时我派人通知你。”贺军长派人几次与该团联系都未成功。刚才,他让孙德清参谋长又派两人去联系,贺龙正在焦急地等待他们。
“军长,第二十二团被敌教导第三旅围困在官帽山上,和我们完全隔断了。派了三批人都牺牲了,王一鸣师长请示怎么办?”孙德清跑来向贺龙报告。
“突围队伍行动了吗?”贺龙在权衡全军行动和处理第二十二团的关系。
“已经行动了。”孙德清说:“目前情况十分危急,军部也必须马上行动,第八师是后卫。”
贺龙沉思了一会儿后说:“我们按计划突围,让王一鸣派个小分队设法上官帽山,一定要把命令送上去。”说完,“啪”,一甩马鞭,向歇马河方向奔驰而去。
贺龙骑在马上,心情十分沉重。他自言自语:“完了,官帽山那么小,一个旅包围着它,许光达怕是回不来了。多好的同志啊!”
他想起了红二军团奉命缩编为红三军时的情形。
整编后,柳克明曾问许光达:“你由师长改任团长,有什么想法吗?”
“管他师长团长的,只要能带兵打仗就行。”光达坦然地回答。
贺龙找许光达谈话,问他有什么想法。他还是那句话:“总指挥,我没有什么想法,我去当团长,第十七师缩编为一个团,我还是带那一帮子人嘛。”
许光达稍停顿了一下:“再说,你不也降级当了军长了吗?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好样的噢!”贺龙赞赏这样的人,这才像个共产党的军事干部。
现在,许光达生死未卜,第二十二团吉凶难测,贺龙感到十分惋惜,他突然勒住马,回过头来,向南久久望去。
5 月11 日。马良坪官帽山。
硝烟弥漫,枪声阵阵。敌教导第三旅以三个团的兵力在迫击炮和轻重机枪的掩护下,分三个方向朝这里步步逼近。
突然,通讯员前来报告:“许团长,敌人已突破了一营阵地!”
“立即增援一营,一定要把敌人打下去!”许光达果断地命令道,并亲自带着一个连的兵力,奔赴一营阵地。他端起机枪,向扑上来的敌人喷出了长长的火舌,敌人应声倒下。
随着一阵密集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冲上来的敌人连滚带爬地退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