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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王树声

_6 王树声传编写组 (现代)
  “全川之六路大军,不能拒堵徐匪之南窜,中央与各省数十万劲旅,不能截拒朱毛之西奔,中间虽有河山之险隔,给养之困难,病疫之交侵,霜雪之严冷,均不足以慑匪胆,而刺激其改变初衷、两大洪流,竟于中华民国二十四年六月十有二日在懋功之达维合拢,查国军电令,一再言曰,须收聚歼之效,今使之聚矣,何以不歼,然在分窜之中,各个尚不能击破,今即会合,则己蔓不可图,尚可聚歼大言不惭哉。”
  两军会师后,王树声被总司令部任命为岷江支队司令,开始了新的战斗历程。
  1935 年6 月28 日。两河口会议。
  中央政治局作出了《关于一、四方面军会合后的战略方针》,决定指出。
  在一、四方军会合后,我们的战略方针是集中主力向北进攻,在运动中大量消灭敌人。首先取得甘肃南部以创造川陕甘苏区根据地,使中国苏维埃运动建立在更巩固、更广大的基础上,以争取中国西北各省以三全中国的胜利。
  根据党中央北上方针和当时各部队所处的位置,军委确定了进军的部署。会师后的红军混合组成左路军和右路军,右路军由毛泽东主席直接率领,从毛儿盖出发,向班佑、巴西地区开进;左路军由朱德总司令和张国焘率领,从马圹、卓克基出发,向阿坝地区开迸,然后东进到班佑地区,同右路军靠拢,向甘南进军。
  王树声所率的岷江支队被编入右路军行列,奉命向毛儿盖集中,踏上了征服大草原的艰难征程。
  川西北草原。茫茫天涯。
  白河和黑河由南而北纵贯其中,河道迂回曲折,叉河横生,水流迟缓,潴水形成了大片的沼泽。
  漫漫泽国,经年水草,盘根错节,结络而成片片草甸,覆盖于沼泽之上。
  草甸之下,积水淤黑,腐草堆积,泥泞不堪,如胶似漆,浅处齐膝,深处没顶。
  没有走兽飞禽,四处一片寂静。红军战士小心翼翼地踏着草丛根部,沿草甸缓慢地行进。稍有不慎,就有人陷入泥潭,如无人救助,则越陷越深,难以自拔,甚至遭灭顶之灾。
  草地水质恶劣,不仅无法饮用,而且稍有不慎,刺破皮肤,泡水后即红肿溃烂,难以医治。
  草地气候极为恶劣,雨雪风雹来去无常,变幻莫测。时而晴空万里,骄阳似火;时而迷雾重重,方向莫辨;时而阴云密布,风雨交加;时而电闪雷鸣,冰雹骤下;时而雪花飞舞,漫天银色。
  八月的草地,野草丛生,郁郁葱葱,繁花似锦,但在这绿草和鲜花之下,却处处隐藏着死神的狞笑。一望无际的草原就是一副用鲜花织成的“魔毯”,当王树声率领红军踏上这块“魔毯”时,面对的便是来自大自然的挑战。
  每年的五月至九月是草地的雨季,年降水量百分之九十,在此期间注入地表,使本已泥泞滞水的草地,更显出“沧海横流”的景象。
  王树声与战士们一起艰苦地行进着,依靠藏族向导的指引,慢慢地摸索着前进。恶劣的气候、艰难的处境,并没有吓倒红军战士,就在这艰难的历程中,他们经历了一次次生与死的离别。
  王树声的几个警卫为保护好他,总是走在前面,试探好路,让王树声走得稳、放心,以免他出意外。其中的一个警卫叫小谭,是王树声从家乡带出来的。
  突然,小谭一不小心,陷进泥坑,挣扎着。王树声的心猛地一沉,感觉情况不妙,立即伸手去拉他。可是他怎么也够不着,急得他团团转。
  “小谭,你坚持住!快,拿绳子来!”王树声大声喊道。
  另外几个警卫赶忙解下绑腿,正要往下扔的时候,小谭已被污泥吞噬,只有两只手露在外面无力地挣扎,旋即,水面上只留下一串串水泡!
  “小谭,小谭..”王树声热泪涌出,心如刀绞。
  没有什么比目睹自己心爱的战友、自己的亲人慢慢地死去而无力救助更令人心寒。生与死仅一步之遥,那一幕幕壮烈的场面让王树声铭记终生。
  很多的战士在敌人的刀下、枪下没有倒下去,却在这漫无边际的大草原里倒下去了。王树声含泪告别了战友的遗体,带领战士们继续以大无畏的精神向前走去..
  经过一个星期的艰苦跋涉,王树声与右路军战友们一起,终于跨过草地到达巴西、班佑地区。右路军在党中央的领导下,立即展开了对包座的战斗,并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而此时,仍不见左路军北出草地,王树声很纳闷,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
  9 月8 日,右路军的四方面军收到张国焘与陈昌浩的来电:
  一、三军暂停向罗达前进,右路军即准备南下。立即设法解决南下的问题,右路皮衣已备否。即复。
  9 月9 日,张国焘再次致电徐向前及王树声等四方面军指挥: ..川敌弱,不善守碉,山地隘路战为我特长,懋、丹、绥一带地形少岩,不如通、南、巴地形险。南方粮不缺。..北进,则阿西以南的病号均需抛弃;南打,尽能照顾。..
  现宜以一部向东北佯动,诱敌北进,我则乘势南下..
  王树声更为纳闷:为什么不北上而要南下?为什么要和党中央分开?为什么要分散红军的力量?所有的这一切,王树声无法得到回答:作为四方面军成员之一的他,只有听命行事了。
  这样,右路军中四方面军,就不得不跟会师不久、并肩战斗过的红一、三军团,令人痛心地分手了。
  还是那一片无际的草原。
  9 月中旬,红四方面军在徐向前总指挥和王树声等同志的带领下,从包座地区沿原路退回,开始了回马川西南的艰苦行程。
  九月的草原,更令人生畏。
  草叶飘摇,秋风萧瑟。
  草原上寒气弥漫,冷雾缭绕。
  此时,再经草地,秋风已起,寒气凛冽。
  战士们衣单鞋缺,粮食匮乏,这无疑将意味着更大的牺牲。
  饥饿,时时困扰着疲惫不堪的红军战士。由于仓促南下,部队筹粮工作难以开展,难以达到每人备粮十到十五斤的要求。进入草地后,战士们身上背的一小袋青棵麦粒或青稞麦粉成为他们的第二生命,麦粒一颗颗地数着吃,麦粉一小把一小把地省着吃。尽管战士们视粮如命,尽量节省,但由于准备不足,又无法补充,行程未及一半,有的部队即告断粮。
  王树声因劳累过度,连续几天高烧,稍有好转,又听说部队严重断粮,心如火焚。他拖着病体与战士们一道找野菜,并告诉战士们如何辨认可食的野菜。炊事班战士看到王树声重病缠身,特意为他熬了一碗稀粥,端到他面前,可王树声死活也不肯吃。
  “首长,你都病成这样了,就吃下去吧!”
  “我不吃,我的身体不要紧,过两天就会好的,你把粥给那些重病号端去!”
  “首长,你也是重病号啊,你把这碗粥吃了,我再给他们熬!”
  “粥都凉了,快给他们端去,这是命令!”王树声说完,自己拿碗盛了一碗野菜汤,大口大口地喝下去了,“嗯,这野菜汤的滋味还不错嘛!”
  炊事员噙着眼泪把粥端走了,王树声看着他的背影,笑着说:“这小鬼,尽搞特殊化!”
  为了维持生存,断粮的部队不得不宰杀坐骑或其他牲口了。王树声毫不犹豫地牵出了自己的坐骑。
  “喏,把它杀了,慰劳慰劳大家!”
  “首长,你的病还没好,这马不能杀!”警卫员在一旁劝道。
  王树声一听,笑了起来:“怎么,你小瞧我这双腿了,当年我可是凭着这双腿从鄂豫皖走到川西北的,这小小的草原,我还能走不过吗?”
  王树声任何时候都忘不了用他那爽朗的笑声,用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激励饥寒交迫的战士们,但仍有不少战士体力渐渐不支,突然倒在野草鲜花之中,便再也起不来了。含泪告别战友的遗体,战士们又以大无畏的精神继续向前走去。
  仓促之师,体弱衣单,疲病交加,内无果腹之食,外无御寒之衣,饥寒交迫。经过一天的行军,到了宿营地,既无避寒之处,又无干柴可供烤火,战士们只能找一块比较干的地方,或拣一些草叶铺在湿地上,几个人背靠背地互相用体温来取暖。夜晚来临,强劲的高原风裹着雪花,向露营在草地上的战士们袭来,寒彻体腑。每当黑夜过去,宿营地上便又留下些长眠的英灵。
  残酷无情的草地,不知夺去了多少红军战士的生命。但是英勇的红军战士们并没有被困难和牺牲所吓倒,他们前仆后继,义无反顾地向着既定的目标前进。牺牲在草地上的红军战士的英灵长存,精神永驻,激励着活下来的战友们。无论是干部还是战士,无论年老年少,无论是有着何种阅历,都以坚忍不拔的毅力、团结互助的友爱和乐观主义精神,同困难作着顽强的搏斗。
  经过艰难的跋涉,玉树声带领广大战士走出了草原,大举南下。此时,王衬声由副总指挥的位置下到三十一军任军长。他无条件地服从组织的分配,重回自己的老部队,心里仍然乐呵呵的。
  由北上半途退转回来的红四方面军及红一方面军一部,分左、右两个纵队,于10 月8 日大举向南进攻,口号是“消灭川军残部,在广大地区内建立根据地,首先赤化四川”。
  王树声率部作为右纵队,沿大金川右岸,穿过这一带的深山绝壁和急流峡谷,勇敢拼杀,夺占要隘,强渡激流,向敌猛烈攻击,占领懋功、丹巴、绥靖、崇化、抚边等要镇。
  10 月中旬,红军发动了“天、芦、名、雅、邛大战役”。王树声所部担任主攻,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跨过积雪茫茫的夹金山,一举攻陷宝兴,乘胜进占灵关镇。11 月13 日,王树声指挥十五个团的兵力攻占名山东北要镇百丈关。
  红军南下的初步胜利,给蒋介石、刘湘以极大的震动。蒋介石急调薛岳部增援,并令空军频繁出动配合。刘湘急调其主力王瓒绪、唐式遵、范绍曾等部星夜兼程集结于名山及其东北地区,企图阻止红军攻势,屏障成都平原。
  11 月19 日拂晓,敌军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从东、北、南三面向突出于百丈地区5 余公里长的弧形红军阵地,发起了猛烈的进攻。红军指战员忍着疲劳、寒冷和饥饿,与优势之敌展开了浴血苦战,从而拉开了百丈决战的序幕。
  百丈决战,红军指战员英勇顽强,浴血奋战,歼灭了大量敌人,但自己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在这种情况下,红军决定放弃原计划,从进攻转入防御,“天芦名雅邛大战役”被迫中止。百丈战斗,是南下红军由战略进攻转入战略防御的转折点,也是张国焘南下错误方针碰壁的主要标志。
  百丈战斗后,进入隆冬季节,寒冷异常,风雪连绵。这对处于困境中的红军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粮食没有来源,部队经常以野菜、土豆充饥;当地不产棉花,衣着单薄的红军战士们不得不用棕榈制成衣服,以抵御高原隆冬的严寒。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还与敌人战斗,有生力量日渐削减。
  南下以来的严酷现实,深深教育了广大红军指战员,在他们中间,日益增长着怀疑和不满。王树声多次问自己:南下与北上的方针究竟哪一个正确?
  1936 年2 月初,敌人集中了薛岳等部六、七个师和川军主力,开始向天全、芦山地区大举进攻。红军处于前有强敌、后无根据地、部队饥寒交迫而又得不到补充的困境。经过一周激战,红军被迫撤离天全、芦山。
  王树声渐渐意识到张国焘南下方针的错误,于是便与徐向前总指挥等坚决主张西进,并制定了《康道炉战役补充计划》。这一西进康北、准备北上战略的确定,挫败了张国焘南下建立川康边根据地的方针。
  初春的川康边。
  天寒地冻,没有一丝春意。远远望去,一座座雪山,银装素裹,完全是一个冰的世界。
  红军战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迈着沉重的脚步,又踏上了西进的征程。
  王树声继越巴山天险之后,是又一次在风雪之中向恶劣的大自然挑战。
  进军路上,首先要翻越宝兴和懋功之间的海拔3000 多米高的夹金山。当地流传着这样的歇谣:“正二三,雪封山,鸟儿飞不过,神仙也不攀”。然而,王树声和红军战士们凭着坚强的意志,把夹金山征服在脚下。
  从丹巴向道孚进军途中,横亘着大雪山脉中段海拔5000 多米的折多山, 其主峰党岭山顶天矗立,直插云间,有“万年雪山”之称,当地藏族人奉之为“神山”,传言“此山离天只有三尺三,人到顶上不能说话,一说话就要被天神治死”。
  王树声听到这个传言,顿时乐了。
  “同志们,到了山顶,我们不但要说,而且要唱,要喊,我看老天爷能把我们怎样?”
  “首长,你可别得罪天神,到时候它大发神威,把你的帽子吹没了!”
  一个战士开玩笑道。
  “我估计老天爷就这点能耐,走,同志们,上山!”王树声一声令下,战士们拉着木棍,开始踏着蜿蜒崎岖的山径向上攀登。
  雪山的气候变化很快。突然,天昏地暗,狂风大作,刮得人们站不住脚,睁不开眼,气温也骤然下降。王树声命令部队选择避风的地方,以连为单位在一起休息。好不容易挨到风停雪止,大家互相搀扶着艰难地站立起来,又迈开了前进的步伐。
  冻得失去了知觉的双脚已不听使唤,走一步跌一跤,爬起来再走,不少同志的脚冻裂了,鲜血渗透了裹在脚上的破布和草鞋,在雪地上留下了斑斑血印。越往上走,积雪越厚,天气越冷,空气也越稀薄了。战士们气都喘不过来,四肢无力,每走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
  在这最艰难的时刻,政治工作发挥出特有的威力,王树声不断地给战士们作鼓动工作,各级干部以短促有力的口号,宣传队员们敲响锣鼓,打起“呱嗒板”,活跃气氛,鼓舞部队的士气。王树声带动广大干部和战士,发挥了高度团结、友爱的精神,互相鼓励,互相帮助,终于征服了险恶的党岭山。
  历经千辛与万苦脱险而出的红四方面军,到4 月上旬,又占据了东起懋功,西达甘孜,南抵瞻化、泰宁,北连草地的一片地区。
  此时,党中央组织中国人民抗日先锋队,已东渡黄河,进入山西,直逼同蒲铁路。王树声愈来愈感觉到远离抗日前线,终非正途,他彷徨、迷惘..
  王树声明白:康北毕竟是少数民族地区,革命基础不好,自然条件恶劣,远离革命中心,要在这里进一步建立根据地,是不适宜的。每当他听到党中央一再表示关怀,热烈期望红四方面军迅速北上的来电,更激发了渴求北上抗日的心情。
  1936 年6 月3 日,红二方面军红六军团先头部队在甲洼与红四方面军第三十二军会师。随后,任弼时、贺龙、关向应等率领大部队,一路横扫湘鄂黔滇康的凶敌,渡过金沙江,跨过大雪山,与红四方面军齐聚一起。
  王树声和战友们一道,为远道前来的亲人腾出最好的房子,备好最好的饭菜,握着他们的手,问寒问暖..
  对于红四方面军与红二方面军会师后的战略动向,党中央致电朱德、张国焘、刘伯承、徐向前、陈昌浩等人,“四方面军与二方面军,宜趁此十分有利时机与有利天候,速定大计,或出甘肃,或出青海。在兄等大计决定之后,一方面军适时向天水、兰州出动,进一步策应兄等,使蒋军不能拦阻,至于奉军已与秘密约定不加拦阻”。
  张国焘的内心却另有算盘,不愿与中央会合。但由于朱德、任弼时、关向应的坚持,以及包括王树声在内的、以总指挥徐向前为首的红四方面军广大干部、战士的强烈呼声,还是决定了即刻北上,与中央会合的行动方针。
  7 月初,二、四方面军联合编为三个纵队,王树声及其所部三十一军九十三师属中纵队,开始北上了。
  还是那一片草原。
  王树声已是第三次过草原了。那迷迷茫茫、变幻无常、充满了神奇和恐怖色彩的沼泽地,再也吓不倒曾两次征服过它们,今日又被北上抗日、会合中央的激情所鼓舞的红军英雄们,他们一路欢歌笑语,把杂草、烂泥踏在了脚下。
  每到晚上,篝火四处燃起,战士们都围在一块,有的唱歌,有的讲故事,有的吟诵着自己编的顺口溜和诗歌。
  王树声随口来了个顺口溜,逗得大家笑个不停。
  “身无御寒衣,肚内饥,晕倒爬起来,跟上去,爬到宿营地!”
  “天当被,地当床,暴雨来了当蚊帐”。
  一个战士捂着肚子站了起来,煞有介事的说道:“既然首长带了头,我们不能落后啊,大伙儿,咱们一起唱‘牛皮歌’!”
  许多战士站起来,围着篝火边跳边唱。
  “牛皮本是好东西,哟嗨!吃多了就要胀肚皮,好东西,哟嗬嗨..”
  又是一阵笑声。王树声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文绉绉地来了一首诗:
  天上无飞鸟,
  地上无人烟。
  茫茫草原,
  蓝蓝的天,
  只有红军亲眼见!
  篝火旁,洋溢着热烈的气氛,不知是谁低声唱起了《国际歌》,大家跟着唱了起来,由小到大,由近而远。
  簇簇篝火,飘动着红色的火焰,映红了夜空,映红了红军战士兴奋的脸庞。阵阵歌声,流淌着战斗的音符,冲破了长夜,汇成了一曲曲雄壮的大合唱,震撼着战士们的心灵,激励着战士们的斗志。
  在北上抗日的精神鼓舞下,王树声和战士们一起再次征服了茫茫大草原,进入甘南。
  胜利的曙光在望!
  红军三大主力会师指日可待!
  王树声和广大红四方面军指战员一起,北上、南下、西进,再北上,历尽千辛,尝尽万苦,终于找到了革命的正确道路和方向!
第八章 征大漠战关山 绝域苍茫路
  1936 年10 月。陕甘边区。
  金风飒爽,碧空万里。到处一片沸腾。
  会宁城门楼前扎起了彩门,红旗招展,锣鼓喧天,热情的人们夹道欢迎远道而来的红四方面军英雄们。
  会宁城内,万象更新,满城的欢歌,满城的笑语,使这座偏僻的小山城空前地热闹起来。
  红四方面军终于与一方面军的部队会合了!
  多么激动人心的会师啊!
  同志们悲喜交集地拥抱在一起,手挽手地走来走去,兴高采烈地互赠礼品,互相倾吐盼望之情,互相谈论一路上的艰辛..
  王树声热情地与欢迎他们的红一军团的代表握手。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陈赓!”王树声激动地叫道。
  “哎呀,树声,可把你给盼来了!”
  陈赓曾在鄂豫皖苏区任红十二师师长,当时,王树声是十一师师长。1932年在反“围剿”中陈赓负了重伤,先是到上海治疗,后又辗转到中央苏区。
  阔别四年多后在这里会师,彼此心中都有说不完的话。
  10 月10 日,在会宁文庙前的广场上举行庆祝会师大会。会场上歌声嘹亮,人群欢跃。大会由红四方面军政治部主任李卓然主持,朱德、徐向前、陈昌浩、陈赓等先后作了重要讲话。庆祝大会上,还宣读了中共中央、中央军事委员会、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的贺电。贺电对全体指战员表示“热烈的敬意与欢跃的贺忱”,并说:
  我们即刻就要进入新阶段了,这就是抗日民族革命战争的新阶段,我们要在这个新阶段中,树立全国人民的模范,树立抗日战线的模范,争取一切国民党军队加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开辟抗日前进道路,扩大抗日根据地,巩固杭日根据地,为保卫西北而战。
  保卫华北而战,保卫全国而战,为收复失地而战,为联合工衣商学兵,联合各党各派各界各军,驱逐日本帝国主义出中国而战!
  党中央的号召令王树声热血沸腾,就好像长期飘零在外的孩子又回到了父母的身边,听到了党中央的声音,感到分外温暖。
  尝尽别离苦,倍觉会合甜。酸甜苦辣,其中的滋味王树声深有感触。也许是长征的积劳,也许是因会合过度的高兴,王树声病倒了。
  征尘未洗,戎装未换,王树声躺在病床上仍沉浸于胜利会师的喜悦之中,心情久久难以平静。这时,他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让他随红四方面军西渡黄河,先北进,为执行“宁夏战役计划”而拼杀,继西征,为“打通国际路线”而血战。
  王树声二话没说,立即服从了上级的安排。多年来,他一直听从党的安排,一切服从组织的需要,能上能下,毫无怨言。1935 年3 月,过嘉陵江在长征途中,他从副总指挥下到三十一军当军长;在北上会师的途中,他被张国焘剥夺了三十一军军长的职务,降职为红四方面军教导团团长。每次他都能愉快地服从分配,从来不考虑个人得失,走到哪里,都是尽心尽力完成任务。
  出征前,徐向前曾征求过王树声的意见,怕他身体不行。但王树声一再坚持要去,他希望借此机会,到最艰苦的地方磨炼自己。
  红军三大主力在西北会师,对国民党在西北地区的统治造成严重的威胁。两年来一直千方百计围追堵截红军长征的蒋介石,甚为恐慌。他不甘心于自己的失败,立即纠集几十万大军,企图对陕甘边区进行围剿,把红军主力歼灭在西北地区。
  蒋介石的“剿共”部署分为两步,第一步,组织“通渭会战”,目的是要在西兰大道地区,给红军主力以致命的打击,防止红军西渡黄河;第二步,组织最后“围剿”,集中几十万大军,配属一百架新式战斗轰炸机,采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战术,将红军主力压迫至黄河以东、西兰大道以北地区,一举消灭。
  1936 年10 月上旬末,不愿打内战的张学良,把蒋介石的“通渭会战” 计划秘密通报中共中央,提议红军及早进行宁夏战役,打通苏联。中共中央在征求了各方面军领导人的意见之后,决定执行宁夏战役计划,提出《十月份作战纲领》。10 月23 日,朱德、张国焘电令徐向前、陈昌浩: 红三十军首先渡河,红九军跟进;如渡河不成,南敌突进。刚以红九军配合南线部队击敌。
  10 月25 日,红三十军第二六三团一举突破黄河天险,在虎豹口偷渡成功。接着,后续部队迅速抢渡,锐不可挡,摧毁马家军沿河防线,控制了上百里的沿河地带。
  红三十军、九军和红五军团,共约两万余人渡过黄河,时称红四方面军河西部队。他们一登岸,立即向北展开了全面进攻。
  王树声当时仍旧担任红四方面军总部教导团团长,随九军行动。首战一条山、锁罕堡,再战拉拉牌、镇虏堡。这几仗,红军取得了一定的战绩,但打得也相当艰苦。
  为完成夺取宁夏的计划,河西红军顶住了敌人强大的攻势,并遵命于十一月六日迅速制定出《平(番)大(靖)古(浪)凉(州)战役计划》,拟首先消灭平番、大靖间马步芳部,在这一带立住脚跟。
  但是,河东红军主力在麻春堡、关桥堡地区设伏诱歼胡宗南部,未达目的,而此时敌人已进至靖远、打拉池、中卫等地,打通了增援宁夏的通路,河东红军主力与河西徐向前、陈昌浩指挥的三个军联络被隔断了。这样,宁夏战役计划便无法实现。
  11 月8 日,中共中央根据情况的变化,放弃宁夏战役计划的执行,电令徐向前、陈昌浩指挥已过黄河的红三十军、红九军、红五军团组成西路军,在河西创立根据地,以直接打通苏联为任务,准备以一年完成之,并任命陈昌浩、徐向前为西路军军政委员会正、副主席。
  11 月上旬末,西路军分三个纵队向西进发。第一纵队为红三十军,在右翼由一条山地区向大靖前进;第二纵队为红九军,在左翼由镇虏堡地区经松山城、干柴洼向古浪前进;红五军团为第三纵队,经吴家川等地在三十军之后跟进。总指挥部直属队和王树声,仍随九军一起行动。
  就这样,王树声和西路军一道开始了极为悲壮的西进历程。
  河西走廊,戈壁连天。
  寒风裹着戈壁的砂砾、祁连山的雪屑,像头发怒的狮子咆哮着,地暗天昏。
  大地被冻得龟裂,红军战士被冻得瑟瑟发抖。但是,为了西进,大队人马卷裹在风雪里,日战夜行,向甘(州)、肃(州)地区挺进。
  11 月中旬,西路军相继克永昌、山丹等县,占据了永昌迄凉州西北四十里铺一线。但胜利只是暂时的,西路军立即面临着极大的困难。
  这一带,本属河西走廊“蜂腰部”:北面沿龙首山脉的古长城外,为荒凉的大沙漠;南面为终年积雪、海拔四五千米的祁连山;中部宽不及百里,村庄零落,满目疮痍。其间,永昌、山丹两县,在百多里的狭长地域上,人口稀少,粮食难以供给。
  王树声和其他指战员还发现,这一带的居民大多是汉、回杂处,在敌人的长期欺骗和压制下,群众对红军的政治主张,充满了误解和歪曲。因此,这一地区缺乏党的工作基础,群众条件对红军极为不利。
  11 月的河西走廊已是滴水成冰的季节。战士们身穿单薄的衣衫,冒着砭人肌骨的寒风在荒漠里艰难地行走着。作为西路军右支队的红九军经过干柴洼激战,摆脱敌人的追击,于25 日拂晓前赶到古浪。古浪守敌兵力薄弱, 只有三个团,被我军轻而易举地攻占了。
  古浪,处于凉州和西宁之间,为凉州的门户,地当要冲,势在必争。但古浪城坐落在两面夹山的小川道上,地势低洼,易攻不易守。九军进入古浪城后,虽作了布防,但没有认真分析敌情,仅仅利用敌人原设的一道散兵壕,临时加以修补,没有构筑较坚固的工事就高枕入眠了。
  次日拂晓,敌人三个骑兵旅、两个步兵旅,另加四个民团,在飞机、大炮配合下,从东北和西南两面向古浪城发起了闪电般反攻。
  一时间,枪炮声震耳欲聋,杀声四起,敌人的轰炸机猛轰滥炸,整个古浪城变成了一片火海。成营成团的敌人挥舞着明晃晃的马刀,端着长枪,冲呀杀呀地嚎叫着涌了上来。九军广大干部和战士,奋勇抗击,反复肉搏,才打退了敌人一次次的进攻。
  中午十二点左右,敌人用山炮轰开城墙一角,步骑兵乘机突人城内。敌人骑兵挥舞着马刀,许多战士猝不及防,都惨死在敌人的马刀之下。尤其是供给部和卫生部的一些女同志,被残暴的敌人堵在屋子里,统统用刀砍死,血浆流得满地都是。
  将士同数倍于己的敌人,苦战了三天三夜,在三十军的接应下方才撤出重围。临走时,一些实在无法带的重伤员,集中在几间大屋子里,军政委陈海松特意让曾日三主任给敌人写一封信留下,希望他们讲人道主义精神,不杀害伤员。但惨无人道的敌人,还是把他们全部杀害了。
  古浪城一战,九军损失两千多,军参谋长陈伯稚、二十五师师长王海清、二十师政委易汉文等,都在战斗中壮烈牺牲。九军元气大伤。突围后,向在永昌的三十军靠拢。
  在此危难之际,王树声受命担任西路军副总指挥兼第九军军长。他认真总结了九军古浪失利的教训:
  “从指挥上讲,这仗欠妥当啊!古浪的城垣残破,地势低洼,易攻不易守。应在城外的制高点严密布防,先把敌人挡住,再在城内做好第二道防线,可我们却忽视了这些,让敌人抢占了城外的制高点。几千人生命换来血的教训,应该牢牢记住..”
  当红军到达永昌时,三十军已向山丹挺进,只留下八十八师。红五军也已到山丹。此时,西路军的部署形成了一条长蛇阵,从永昌到山丹绵延达一百多公里,这个狭长地带的地形对我步兵活动很不利。
  红九军与三十军八十八师会合后,看起来兵力略有集中。但王树声丝毫不敢大意,因为他所面对的敌手不是弱者,而是视红军为不共戴天仇敌的马家军。
  马家军代表着西北地区回族上层最反动的封建势力。他们以残暴的手段压迫和剥削当地回、汉等族人民;又以狭隘的民族观念和宗教迷信,统治军队,蒙骗群众。他们与蒋介石之间既有矛盾又相互勾结,在反对共产党这点上是共同的,并极其顽固。
  马家军,俗称“西北五马”,主要为马步芳、马步青、马鸿宾、马鸿禄和马鸿逵所部。红军渡黄河之前,蒋介石组织“通渭会战”,把马步青的主要兵力布防于黄河西岸,企图阻止红军西进:红军渡河之后,蒋介石即任命马步芳为西北“剿匪”第二防区司令,统一指挥这一地区的十多万兵力,与红军抗衡。
  王树声召开了各级干部会议,反复强调各级指战员要清醒头脑,正确认识敌情,提高警戒意识,作好打恶仗的思想准备。他还让各级干部作好政治宣传工作,鼓舞红军战士的斗志。
  “大家应该认识到我们目前的处境,千里挺进,无根据地依托,流动作战,环境艰苦,群众基础不好,仗是越来越难打,要充分作好思想准备,为党、为革命献出自己的一切..”
  王树声强调了艰难时刻党员的带头作用,他说:“共产党员要站在革命斗争的最前列,作革命的急先锋,担当起艰苦的任务,带动广大战士..”
  在王树声的带动下,全军上下,官兵一致,纷纷表示愿为革命而献身,誓死与马家军拼搏到底,争取完成党中央交给的任务。战士们还编了一首《打马歌》,到处传唱:
  饮马弱水未能忘,
  寒风似刀志如钢。
  黄沙冰雪埋忠骨,
  笑看二马命不长。
  红军西渡黄河,无异进了马家军阀的安乐窝,必然遭到马家军的顽固抵抗。王树声料定马家军占领古浪城后,会继续尾追红军。因此,九军一到永昌,王树声就命令部队,赶修工事,严密布防。
  果然,红军还未立稳脚跟,敌人便以数倍于红军的兵力,气势汹汹地扑过来。疯狂的马匪在炮火掩护下,猛冲猛砍,形势相当危急。
  王树声冷静地指挥部队应战,据城抗击,死死抵住了敌人的数次进攻。
  但终因敌众我寡,力量对比悬殊,王树声为保存有生力量,将部队撤出了永昌城。
  在部队转移过程中,马匪骑兵几个旅又追了过来,一时间黄尘滚滚。扑天盖地。只见敌人黑压压的一片,敌人的鬼头刀在阳光下闪动,疯狂的叫喊声和马蹄声混杂在一起。
  敌人嚣张的气焰并没有吓倒红军战士。王树声大喊一声:
  “同志们,准备好手榴弹,先炸他个人仰马翻!”
  一个个手榴弹在马匪中开了花,大批的马匪从马上跌了下来,但杀红了眼的马家军不顾死活地仍然冲了过来。
  “上刺刀,冲啊!”
  王树声一声令下,战士们端起刺刀,举起枪托,朝着那黑压压的恶浪冲过去。
  刀光血影之中,又有多少烈士忠魂埋骨戈壁滩。这场恶仗打了几个小时,马匪才仓皇逃窜,红军也付出相当大的牺牲。
  战后,王树声及时总结了教训,并召集一些川北籍战士,研究如何对付敌军的骑兵。红四方面军的大部分战士从鄂豫皖转战而来,不熟悉马战,更不懂得如何对付来势汹汹的马匪,许多战士在手忙脚乱仓促应战中不幸牺牲。
  “西北马匪神出鬼没,作战机动、灵活、迅速,极难对付,大家有什么好的主意不妨提出来,三个臭皮匠,抵得上一个诸葛亮嘛!”
  作为一个高级指挥员,王树声从不把自己“凌驾于战士之上”,每每遇到难题,广大战士便是他最好的智囊团。所以士兵们在他面前都能畅所欲言,毫无拘束感。
  “军长,马匪在马背上气势汹汹,一旦落了地,他就没啥能耐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打马匪,首先要设法放倒马匹!”
  “军长,在马匪冲杀时,最好分散兵力,以班为单位,集体迎敌,避免单个战士被分割包围!”
  “军长..”
  战士们踊跃发言,充满了对敌的仇恨。王树声一一把战士们的意见记在本子上,整理了几种战术方针,让战士们回去互相传授杀敌经验,争取改变被动作战的局面。
  由于西路军战线过长,兵力分散,供给补充困难,敌军采取分割包围、各个击破的战术,在与九军激战永昌的同时,以重兵猛攻了山丹城的五军团和永昌城外的三十军阵地。红军损失不少有生力量。
  西路军分兵西进以来,虽取得了一些胜利,但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人数由过黄河时的两万一千余人,锐减至一万五千余人,战斗力大为削弱,困难日益加重了!
  1937 年元月。河东风云突变。
  蒋介石公然撕毁西安事变时亲手所订的停战协定,扣押张学良,调兵进逼西安,内战乌云再次弥漫在陕甘上空。
  1 月20 日,五军团与敌军血战高台,结果力竭援绝,军长董振堂、政治部主任杨克明、十三师师长叶崇本以及三千余红军官兵,大部分壮烈牺牲。
  次日,救援高台的骑兵师,半途遭敌军围截,师长董俊彦、政委秦贤道等,都于激战中英勇献身。
  王树声听到一个又一个的噩耗传来,怆然泪下,朝夕相处并肩战斗多少年的战友,惨死于戈壁荒滩,他怎么不悲痛呢?
  悲痛之余,他更充满了满腔怒火。抹干眼泪,默默告慰战友的亡灵,王树声又投入新的战斗中。
  西路军在强敌围追堵截的情况下,全部集中到倪家营子地区,被迫进行坚守。敌军立即以六个步、骑兵旅及大量反动民团共七万三千余人,蜂拥而来,将倪家营子团团围住,主动寻求与我军决战。
  倪家营子,南北长十六里,东西宽三里,像个长方形的军棋盘,大小四、五十个黄土围子,稀稀落落的点缀其中,像是竖立的棋子。倪家营子南面高、北面低,南半部叫上营子,北半部叫下营子。
  西路军占据着下营子的全部和上营子北边的两三个屯庄。三十军在阵地的西南方向,九军在东北方向,两军阵地相接,两军主力共八千余人,另有总直属部队和五军团剩下的小部分人,驻在下营子中部较坚固的土围子内。
  王树声与政治机关的其他干部亲自下到连队作鼓动工作。宣传队到街上贴布告,写标语,宣传红军抗日救国主张,宣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宣传“打马十大把握”,号召人民群众大力支援红军。
  1 月23 日拂晓,敌军发动进攻。敌人首先用炮火猛烈轰击前沿阵地,在炮火的掩护下,敌军猫着腰成群地往上冲。
  王树声站在坍塌的工事里,亲临前线指挥战斗。他冒着枪林弹雨,沉着地指挥战士们英勇杀敌。
  当敌人进到离我阵地二、三十米的时候,王树声一声号令:“同志们,冲啊!”喊完,他一马当先冲出了阵地。
  战士们像猛虎扑食般跳出工事,眼冒怒火,手挥战刀。立时,阵地上刀枪铿锵,血浆飞溅,直杀得天昏地暗,鬼哭狼嚎。
  敌人不甘心失败,再次用炮轰,再次冲锋。英勇的红军战士就再次把他们打回去。一天内,不知要这样重复多少次。
  这样苦战了一个多月,西路军伤亡了好几千人。没有根据地,得不到任何补充,伤一个人少一个,打一发子弹少一发。没收地主的存粮吃光了。劳苦人家的一点口粮也一粒一粒地从瓦罐里倒出来,卖给自己的队伍。可毕竟太少了!
  王树声虽忧心重重,却从不挂在脸上。他仍然用那爽朗的笑声鼓舞大家的斗志。他还自编了一首歌,叫《起来吧,同胞们》:
  起来吧,同胞们,
  日本狗强盗抢占我东北,
  又占我河山,
  中国快完了!
  我们要赶快团结,
  保卫祖国,收复失地。
  实行对日作战,
  勇敢前进,前进,
  中华解放万万岁!
  王树声身在戈壁,仍心系党中央,心系全国的抗日形势。他是多么想返回党中央的怀抱,投身抗日烽火中去。但西路军所执行的是一项更艰巨的任务,为“打通国际通道”而战,就是死也要拼到底。
  战士们在王树声的带动下,一个个斗志昂扬。即使是伤员,也不哭不呻吟。有的卧在麦秸上,有的几个人背靠背坐在一起相互取暖。当王树声走到他们面前时,他们报以轻轻一笑,没有任何怨言。
  戈壁荒滩,大漠冷月。
  一轮残月吊挂在天空,发出惨淡的光,照着荒凉、黝黑使人觉得深不可测的戈壁滩。西路军默默地行进在这无边的荒漠中,星星指路,月儿当灯。
  可是,阵阵北风,如同狡猾凶残的马匪,硬是不肯放过衣衫褴楼的红军战士,卷起荒滩上的砂砾,摇动着干枯的骆驼刺和沙蓬,带着咝咝的啸叫,无情地鞭答着勇士们的肌肤。
  王树声夹杂在人群之中,匆匆地行进。经受高原风霜的吹打,饥饿劳碌的折磨,他明显消瘦了许多,颧骨突出,嘴唇干裂。但,他依然显得那样精神:破旧的棉祆外面套着单灰军装,腰扎一条宽宽的褐红皮带,两眼炯炯有神,犀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这无边的黑夜。
  王树声默默地随着部队向前走着,心情万分沉重。两万多人只剩下几千人马,弹尽粮绝,这仗该怎么打?他一边走,一边苦苦地思虑着。
  寒风依旧咝咝啸叫,吹打着王树声瘦削的脸庞,可他全然没有感觉,只是在考虑如何带领这几千号人马摆脱目前的困境。
  经过一夜的急行军,王树声和战士们于拂晓抵达南流沟。连日的苦战和跋涉,王树声困得连眼皮都支不起来了,可他连口水也没顾得上喝,立即带领战士们挖枪眼,砍鹿砦,架木桩,构筑工事。很明显,西路军仍处于敌军的追踪包围之中,谁都不能疏忽大意,必须时时防范马匪突然袭击。
  天刚蒙蒙亮,西北方向的沙漠忽然卷起了滚滚烟尘,敌军向红军的阵地蜂拥而来。王树声率九军驻守南流沟的东南,一见敌情严重,他命令战士们作好最充分的准备,待机而动。
  敌军在大炮的掩护下,步步推进。敌人的机枪风暴似地扫射,围墙被打得一溜溜的尘土,炮弹不断在阵地上爆炸,炸起的土块和飞尘令人睁不开眼,许多战士被埋在灰土下面。但战士们两眼喷着怒火,死死地盯住敌人,准备冲上去搏斗。
  很快,敌军冲到我军阵地前。王树声拔出驳壳枪,“呯、呯”两响,放倒了两个敌人。
  “同志们,上!”
  伏在阵地内的红军战士,立即从尘土中爬起来,跳出工事,用大刀砍,刺刀拼,梭标捅,杀声一片。从黎明到黄昏,勇士们就靠双手与敌人肉搏了整整一天,每一个牺牲了的战士周围都躺着几具甚至几十具敌人的尸体。
  夜幕降临,站在南流沟的河流边,王树声又在默默悼念死去的同志们。
  惨淡的月色下,河水泛着黑色,一天的血战早已染红了这浅浅的流水,多少烈士的鲜血流入这荒山野流之中,消逝在戈壁滩上。
  王树声习惯地举起了望远镜,只见敌人里三层、外三层把南流沟围个水泄不通,一堆堆野火燎起阵阵狼烟,部分敌人正在用沙包、箱柜构筑工事。
  隐约之中,王树声听到阵阵哭号声、惨叫声传来,附近的村庄肯定正在遭受敌军的蹂躏。
  “战争无情,百姓何罪?这帮王八蛋!”
  王树声气得咬牙切齿,仇恨的火焰使他忘记了疲劳与饥寒。一转身,他又加入了战士们修筑工事的行列之中。
  就这样,西路军与敌人血战了五天,才脱险而出。
  祁连山,绵延千里,重峦迭嶂。
  已不满三千人的西路军,疲惫不堪地行进在冰天雪他的河西走廊上。个个衣衫槛楼,伤痕累累,艰难地迈着脚步,仿佛穿了一双铁鞋。但他们凭着顽强的意志,强忍着伤痛,连夜赶路,争取抢占梨园口,控制进入祁连山的要隘,阻挡敌人进攻。
  3 月20 日凌晨,担任西路军后卫的九军,刚刚赶到距梨园口还有八、九里地的小村子梨园营,就听见由远而近传来一阵马蹄声。朦胧的晨曦中,尘土飞扬,刀光剑影,无数的敌人骑兵追了过来。
  情况十分危急,敌军已占领了梨园口的东山头,就要对九军形成包围。
  王树声和军政委陈海松当即决定,分兵阻敌,由王树声率一部分战士抢占西山头,掩护三十军展开,由陈海松掩护部分机关领导向梨园口撤退。
  陈海松政委带领部队抢占一个小山包作为依托,抗击敌人。敌军骑兵穿插过来,将小山分割包围。在陈海松政委的带领下,红军指战员岿然屹立在山包顶上,英勇拼杀,寸土不让。战士们怀着愤怒的复仇火焰,与敌人反复拼杀。子弹打光了用刺刀刺,刺刀捅弯了用大刀砍、石头砸。拼杀到上午十时左右,阵地上仅剩下陈海松政委和十几个交通队员,敌人叫喊着要抓活的,战士们誓死力拼,血洒疆场。最后,陈海松政委和全部将士都阵亡梨园口。
  在陈海松血战的同时,王树声率部左冲右突,几次险遭不测。身边的战士一个个倒下去了,王树声怒火中烧,双眼圆睁,大声吼道:
  “同志们,和敌人血战到底,为死去的同志报仇。”
  话音刚落,一颗手榴弹“轰”地在王树声身边爆炸,气浪把他和警卫员掀倒在地。他抹了抹脸上的沙土,发现身边的机枪手牺牲了,鲜血染红了沙土,惨不忍睹。
  王树声不禁热泪涌出,一纵身从地上跃起,端起机枪,向敌军猛射。
  “狗东西,老子叫你们都见阎王!”
  骂声中带着一丝哭腔。人说好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王树声在这血与火中流泪了。战士们死得太惨了,阶级仇恨使他这个钢铁男儿流下了悲痛的眼泪。
  饮马弱水未能忘,
  寒风似刀志如钢。
  黄沙冰雪埋忠骨。
  笑看二马命不长。
  王树声心底里无声地唱着这首壮志悲歌,默默地揩干身上的血迹,拭去眼角的泪花。他明白必须坚持下去,已经没有退路了。唯有死拼,才能保存一点革命力量。
  西路军艰难地行进到石窝子地区。在山顶上,西路军总部召开了一次前敌委员会。
  光秃秃的石窝顶上,聚集着仅存的一千多战士,伤员们躺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不时地发出呻吟声。每个人身上沾满了血迹,蓬头垢面。枪膛里是空的,米袋是瘪的,每个人的脑子里被仇恨、悲愤填得满满的,已忘记了饥饿..
  徐向前、陈昌浩、王树声、李先念、李卓然、熊厚发等领导看到眼前的景象,都禁不住热泪横流。望着伤痕累累的战士们,总部首长控制住了内心的悲痛,经过讨论,作出了几项决定。
  会议决定,部队改变原来的组织机构,徐向前、陈昌浩回陕北,向党中央汇报西路军的情况。由李卓然、王树声、李先念等七人组成西路军工作委员会,以李卓然任书记,统一领导。
  李先念和三十军代军长程世才、政治部主任李天焕等率领的三十军千余人组成的一个支队,于3 月4 日晚向南行动,深入祁连山区打游击。
  王树声率领九军和骑兵师担负起了最艰苦的任务,一是要掩护三十军进入祁连山腹地,二是要坚持打游击战,保证革命的火种不会在祁连山区熄灭。
  王树声带领九军的百多号人马,默默地走向那无边无际的黑夜,消失在可怕的黑幕之中..
  巍巍祁连,峰峦叠嶂,冰封雪飘。
  “ 天苍苍, 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多少文人墨客写出了赞美它的诗句,脍炙人口,绝唱千古。
  而如今呈现在王树声面前的祁连山又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呢?
  茫茫祁连,杳无人烟。
  大雪覆盖着祁连山的山山岭岭,微微露出雪地的茅蒿在寒风中颤抖着、摇曳着,发出嘎嘎欲断的响声。
  一会儿,传来声声战马的嘶鸣,凄凉而悲切,定是为它死去的主人悲哀。
  除此之外,听不到任何声音,四处死一般的寂静。
  远处,升起滚滚浓烟,那是马匪在焚烧百姓的村庄和房屋,黑烟阵阵,与这雪白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里本是一片纯净的世界,却时时遭受马匪的蹂躏。巍巍祁连,成为西路军悲剧的历史见证。
  站在王树声周围的只有十多个人,个个瘦骨嶙峋,蓬头垢面,面黄肌瘦。
  恶劣的自然环境和失败的阴影把他们折磨得不成样子,唯有双目中透露出坚毅的目光。
  怎么办?
  王树声在苦苦地思索,与党中央的联系完全断了。同志们身无御寒之衣,脚无保暖之鞋,在这冰天雪地中,随时都有可能冻死,饿死,困死。
  几个战士大概是受不了大自然的折磨,哽咽着对王树声说:
  “军长,我们决不能冻死在这里呀!不如出去同敌人拼了,反正拼他一个够本,拼他两个赚一个..”
  “对,我们不如出去拼了,总比死在这里强一些!”
  王树声很理解同志们的心情,看着战士们泣不成声,他不禁垂泪对泣。
  “同志们,我们谁也不怕死,但我们不能作无谓的牺牲。敌人杀了我们这么多的兄弟,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回到陕北,找到党,找到部队..”
  提起党中央,提起红军部队,王树声仿佛觉得自己成了一个远离母亲流落在外孤苦伶仃的孩子一样,没有依托,心中多少升起一点无助的感觉。
  正当十几个人相对而泣、惘然若失时,性格乐观的作战处处长杜义德打破了沉闷的空气:
  “同志们,莫着急嘛!事在人为,我们会有办法的..”
  王树声也舒展开紧锁的眉头:
  “对,天下事是难不倒红军的!我们受了点挫折算不了什么,只要我们十几个人一条心,团结战斗,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够克服目前的困难,走出祁连山,回到延安,找到党中央和毛主席!”
  几句话,坚定有力,叩击心弦。
  “同志们,还记得那首《打马歌》吗?来,咱们唱着歌,暖和暖和身子!”
  杜义德接过话来。
  饮马弱水未能忘,
  寒风似刀志如钢。
  黄沙冰雪埋忠骨,
  笑看二马命不长。
  歌声雄浑悲壮,道出了同志们的心声。王树声不知在心底里唱了多少次,每一次都怀着对马家军阀深深的仇恨,怀着对死去的战友的悼念。
  “哎,唱完了别停下。来,继续唱一首国际歌,声音大一点!”王树声说道。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忘记了痛苦,忘记了饥饿。战士们用沙哑的声音唱着,寒风冻得他们的声音有些颤抖。尽管这样,仍很庄重、严肃。
  看到大家都已振作起来,王树声非常高兴,他走到一块石头上,手指绵绵祁连山:
  “你们看,漫山冰雪,满地野菜,高高密林,野草丛生,吃的、喝的、睡的,样样俱全。天当房,地当床,野菜野果当干粮。靠山吃山,我们一定能够走出祁连山!”
  王树声坚定地说道,话语中充满了自信。目前这个处境他很清楚,最重要的是要战胜自己,树立起坚定的革命信念。
  “只要坚持、忍耐,我们一定能生存下去,一定能回到党中央的怀抱!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拧成一股绳,发扬团结友爱的精神,互相帮助,保证不让一个同志掉队,多带出一个,就为革命多保存一份力量!”
  战士们静静地聆听着王树声的话语,神情慢慢激动起来。他们也坚信有王军长的指导,有大伙齐心协力,肯定能战胜种种困难,返回陕甘苏区。
  “大家一定要记住:只要石在,火种是不会灭的!”
  如一盏明灯,大家的心境豁然开朗。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了祁连山一望无际的冰山林海里。
  王树声和十几位战士拖着疲乏不堪的步履,在丛林深处蹀躞、爬行。累了,闭上眼睛歇会儿;渴了,抓把雪嚼;饿了,扯把草根啃..
  为了防止马匪跟踪追击,王树声带领大家几乎一天换一个地方。在厚厚的雪地上行走,沿途留下许多脚印,王树声就派人轮流尾后边走边用树枝扫掉,不留下任何踪迹。
  最难忍的便是晚上。同志们衣衫单薄,在白天常走动着尚能抵御一丝严寒,可到了晚上,谁都不敢睡着,冰山雪地中随时都有可能被冻死。
  王树声非常关心大家的身体,十几个战士由他指挥,他就必须负责战士们的一切。他让战士们选择好避风的地点,或者积雪较少的大材下边,找来树枝铺上,点燃篝火,驱除寒冷。
  “我们老家有一句土话,‘有衣有寒,没衣没寒,叫化子青石板上照样睡三年’。只要我们有一颗火红的心,祁连山的寒风又能把我们怎样?”
  王树声笑着说道。他让大家互相背靠背、肩挨肩、围作一团。
  “大家要注意保护好双脚,它可是革命的本钱,我们要靠它才能走出祁连山。来,大家互相把脚伸进对方的裤筒里,取取暖!”
  围着篝火,王树声给大家讲起了故事,讲他在乘马岗打游击的经历,讲他在川北打军阀的壮举。听着,听着,实在困极了,战士们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夜,黑暗而静谧。干枯的树枝“哗剥”地燃烧着,王树声难以入眠。
  突然,他闻到了一股焦味,定睛一看,原来是警卫员小董的鞋子伸到火堆旁被烤着了。
  “小董,醒醒!”
  王树声推了推小董,轻声地喊道,生怕惊醒了其他的同志。
  小董睁开双眼,看见自己的鞋子冒着白烟,赶忙脱了下来。
  “来,把鞋子递给我,我帮你补一补!”
  说完,王树声把自己的一只鞋子递给小董,让他穿上,又是心疼又是怜爱地点了一下小董的额头。
  “你呀,就是不小心!下次把你的脚烧熟了,我可要饱餐一顿喽!”
  王树声从怀里掏出针线包,撕下自己军装下襟的一块厚布,对着火光,默默地一针一针缝补起来..
  像慈母一样,王树声的关怀顿时使小董心头一热,两眼涌出热泪,久久地凝视着火光旁的王树声,更增添了一份敬仰之情天气转暖,冰雪消融。
  王树声自己也不知道在祁连山里转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只是凭着天气的变化,知道已是春末夏初。
  天气变暖,大家的处境稍微要好一些,至少能找到一些新鲜的野菜、野草,晚上睡觉也睡得安宁一点,再也听不到那呼啸的寒风。
  每天最重要的任务便是找野菜和野草。王树声有过几次过草地的经历,知道哪些野菜能吃,哪些不能吃。他带领大家分头找,回来后,用随身带的小铁锅煮熟,放点盐巴,用树枝当筷子分着吃。
  王树声每次总吃得最香,边吃边说:
  “嗯,不错,不错,比起川北大草原的野草好吃多了!”
  一次,警卫员小董不知在哪里弄到一点野蘑菇,煮熟了端到王树声的面前。
  “军长,这蘑菇鲜着咧,你吃了吧!”
  “大家吃过了吗?”王树声问道。
  “吃过了,我刚才就吃了一大碗,这菇子的味道还真不错!”
  王树声瞧了瞧小董,发现他的嘴唇干裂干裂的,他明明是在撒谎。
  “小董,你又在搞特殊化,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和大家都一样,有什么大家共着吃,去,给大伙儿一人分一点!”
  十几个人围成一圈,一人手里端着一碗汤、里面漂着几根蘑菇片。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喝。
  “喝呀!趁热喝。你们这些小鬼呀,要多吃点,正值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饿坏了身子。你们看我,三十刚出头,正值壮年,身体多棒,不用老担心我!”
  王树声一只手拍了拍胸脯,另一只手端起碗,“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真鲜,小董说的不错,祁连山的蘑菇还真是别有风味!”王树声咂着嘴说道。
  “大家快喝吧,军长都喝了,你们还等什么!”杜义德在一旁催促。
  大家就这样算是“饱餐”了一顿,然后围在王树声的周围,缠着他讲故事。
  “不,今天我不讲故事,我给大家唱一首革命歌曲!”
  “好!好!”战士们是求之不得,一听说军长要唱歌,连声叫好。
  红布条条胸前挂,
  一把马刀腰间挂。
  跟上红军闹革命,
  救国救民打———天———下!
  “小董,给我来点水,让我润润嗓子,再给大家来一首。”
  王树声喝了一口水,又扯起嗓子唱了起来:
  矛子磨得锞灿明,
  马刀飞快映红绫;
  四路人马打土豪,
  锦绣河山遍地红。
  哎——
  锦绣河山遍地红!
  歌声是最好的药方,每当战士们情绪不稳定时,王树声便用歌声鼓励大家。有了歌声,同志们就有了革命的激情。
  王树声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来鼓励、关怀大家,但再好的身体也抵不住几个月的风餐露宿,长期缺乏营养,同志们一个个瘦得皮包骨,身体相当虚弱,连举腿迈步的力气都没有了。王树声双眉紧蹙,又陷入沉思之中。考虑再三,王树声决定冒险下山向当地居民买点粮。
  晚上,王树声带领大家悄悄摸下山,找到了一群淘金者。他们只有十来个人,看见红军一个个荷枪实弹,吓得浑身发抖,以为碰上了兵匪强盗。其中一个老者,边跪下磕头,边战战悸悸他说:
  “我们都是穷汉子,一无所有,求求老总开恩放过我们吧!”
  王树声一听老大爷喊他老总,笑了笑说:“老大爷,别害怕。我不是什么老总,我是红军,专打土匪的红军!”
  王树声弯下腰,双手扶起了老人,并肩和他席地坐下,然后亲切和蔼地对老人说:
  “老大爷,我们红军是专替穷人闹翻身、谋幸福的。红军和国民党、马匪的军队不一样,红军对穷人不偷不抢,不打不杀。”说到这里,王树声举起手中的驳壳枪,“老大爷,来,拿着这家伙,我再和你谈谈心!”
  说着,王树声把枪往老人怀里一放,哈哈笑起来。
  老人被王树声的话语和举动所感染,疑惧逐渐消除。
  王树声和气地向老人说明了来意。老人听后,满口答应,忙和他的同伙凑了一些粮食、盐巴,送到王树声面前。
  “我们知道你们是好人,这些东西你们就拿去吧,也算我们的一点心意,以后多加小心,马匪经常来这带搜山,吃完了,你们再下来拿!”
  粮食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可大家都低着头,闷闷不乐。马匪还在屠杀红军战士,他们仍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谁也高兴不起来。
  王树声一看大家又来了情绪,说道:“同志们,我们要忍住悲痛,化悲痛为力量,总有一天革命是要胜利的!”
  王树声边走边说,耐心地劝导大家要始终保持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
  “我们干革命就要像这些淘金者一样,有一股吃尽艰辛、百折不回的精神,以苦为乐,笑对人生。这样,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革命才能成功!”
  接着,他面对白雪映照的冥冥苍穹,大声吟诵道:
  千淘万沥虽辛苦,
  吹尽狂沙始到金!
  过了一段时间,王树声和战士们从路人口中打听到,敌军已经撤兵,停止封山。他立即作出了决定,走出祁连山,东返陕甘!
  王树声率领大家走出了祁连山。时正初夏,风和日丽。他们好比冲破牢笼的鸟儿,回到这一望无垠、阳光灿烂的广阔天地里,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尽管经历了几个月饥寒交迫的磨难,但他们毕竟挺了过来,粉碎了敌人封山的阴谋。
  游子要归家,鸟儿要归巢。一想到就要踏上东返的征程,大家都有着一种抑制不住的喜悦。
  王树声心情更是激动,他是多么想早点投入党的怀抱,把满肚子苦水倾诉给党听,把西路军的悲壮历程讲给红军战士听..
  王树声转过身,默默地向祁连山行了一个军礼:
  告别了,气撼山岳的英雄们!
  告别了,血洒疆场的战友们!
  又是两行泪缓缓地流了下来,王树声眼睛一闭,扭过头,迈着坚定的步伐,踏上了东返的征程..
第九章 历千辛尝万苦 天暖孤雁归
  清水河。
  一条并不很宽的河流,对于已疲惫至极的红军来说,却恰似又一道天堑。
  祁连山的冰雪融水注入其中,水流湍急,波涛汹涌,浪头拍击岸边的岩石,哗哗作响,在山谷里轰鸣回荡。
  最奇怪的便是“桥”了,仅为连结两岸的一条碗口粗的绳索,索下吊着一只仅容一人的藤筐,需渡河,只有坐在筐里滑过去。
  王树声不知见过多少大江大河,像这样的怪“桥”倒是第一次见。几个年纪小的警卫员看到那悬在高空的藤筐,心里直发毛。
  王树声倒是很轻松,笑着说道:
  “咱们红军什么困难没经历过,这条小河算得了什么,你们看着,我先过!”
  话未落音,王树声进入吊筐,带头滑了过去。其他战士受到很大鼓舞,一个个进入吊筐,过了河。警卫员小董即兴来了个快板书,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一个箩筐一根索,
  悬在高空危险多,
  心一横,眼一闭,
  哧溜
  哎呀
  咱们就这么把河过!
  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往东走去。不久,就入了甘肃、宁夏交界的沙漠地带。经打听,王树声才知道是腾格里大沙漠。由于沿路行人增多,不时有马匪巡察,王树声决定兵分两路,分散行动,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王树声、杜义德以及几个警卫员分为一路,结伴而行。一天夜晚,他们几个人走近一个村庄,想探询一下怎么过沙漠,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不时还传来几声枪响。
  “不好,马匪过来了,快,咱们分头隐蔽起来!”
  王树声来不及和同志们约定再见面的地点,便躲进一个老乡的柴垛下。
  待马匪折腾一阵子过后,王树声这才发觉茫茫的黑幕下,见剩下自个儿孤零零一人了。
  离开了并肩战斗、患难与共的同志们,王树声觉得分外孤单。望着茫茫的天际,想起西路军的悲壮征程,再看看眼前的荒漠阴森景象,王树声不禁悲愤填胸。
  王树声很明白自己的处境,无边的大沙漠和马匪穷凶极恶的搜剿,时时有可能使他陷入绝境。但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在支撑着他:再难再险,也要活着回去,回到党中央的怀抱。
  摸着黑,王树声又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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