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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戒三部曲:国王归来》

J.R.R.托尔金(英)
  前书纪要
  在首部曲《魔戒远征队》中,记述了灰袍甘道夫发现哈比人佛罗多所拥有的戒指,其实正是至尊魔戒,统御所有权能之戒的魔戒之王。因此,佛罗多和伙伴们从夏尔一路被魔多的黑骑士追杀,最后,在伊利雅德的游侠亚拉冈的帮助下,他们终于克服万难,逃到了瑞文戴尔的爱隆居所。
  爱隆在该处慎重地举行了一场会议,决定将魔戒摧毁,佛罗多也被指派为魔戒持有者。魔戒远征队的成员就这样被挑选出来,他们的任务是前往魔王之境的末日火山,在该处摧毁魔戒。远征队中包括了代表人类的亚拉冈和刚铎之王继承人波罗莫;幽暗密林的精灵国王之子勒苟拉斯代表精灵,孤山山脉的葛罗音之子金雳代表矮人;佛罗多和他的仆人山姆卫斯,以及两名年轻的亲戚梅里雅达克和皮聘则代表哈比人,而率领全体的是灰袍甘道夫。一行人秘密地从瑞文戴尔离开,在经过长途跋涉之后,却因意图在冬天横越卡拉霍拉斯隘口而无法通过该处;之后,甘道夫带领他们从密道进入摩瑞亚矿坑,试图从山底下前往目的地。甘道夫在该处由于和一名黑暗世界的妖灵搏斗,因此落入了无底深渊。被揭穿了西方王储身分的亚拉冈继承遗志,带领着众人逃出摩瑞亚的东门,进入精灵的疆界罗瑞安,并且沿着大河而下,来到拉洛斯瀑布。他们在这段旅程中已经意识到遭人跟踪,对魔戒念念不忘的生物咕鲁,锲而不舍地紧追在后。
  他们必须决定是否该往东前往魔多,或者是和波罗莫一起前往援助刚铎的主城米那斯提力斯,面对即将到来的大战,还是应该解散小队。当魔戒持有者决定必须继续前往魔多的旅程时,绝望的波罗莫试图抢夺魔戒。故事的首部曲就在波罗莫屈服于诱惑,佛罗多逃出虎口,和山姆卫斯一起消失的状况下结束了。在此同时,剩余的远征队成员遭到半兽人士兵突如其来的攻击,有些是听命于黑暗魔君的半兽人,有些则是来自叛徒萨鲁曼旗下的半兽人。魔戒持有者的任务,似乎已经遭遇到空前未有的危机。
  二部曲《双城奇谋》描述的是远征队解散之后的状况。上半部分(第一节到第十一节)中记述了波罗莫的悔悟和牺牲,众人将他的尸体放入船中,漂向拉洛斯瀑布。梅里雅达克和皮瑞格林则是被半兽人士兵俘虏,敌人沿着东洛汗平原将他们带往艾辛格,亚拉冈、勒苟拉斯和金雳则是紧追在后。
  此时,洛汗国的骠骑出现了,在元帅伊欧墨的率领之下,骑兵队在法贡森林的边境包围了半兽人,并且将他们彻底歼灭。哈比人即时逃出,躲进森林中,并且遇见了名为树胡的树人,他也是法贡森林真正的主人。在他的陪伴下,哈比人见识到了树人的怒气,以及他们朝向艾辛格进军的过程。
  在此同时,亚拉冈和同伴们遇见了刚离开战场的伊欧墨,骠骑元帅送给他们骏马,让他们继续寻找同伴。虽然亚拉冈一行人在法贡森林中没有找到哈比人,却意外地和甘道夫重聚。他从死里复生,化身成白骑士,却依旧穿着灰色的袍子。他们和老巫师一起穿越洛汗,来到了骠骑王希优顿的宫殿。甘道夫治愈了年老的国王,并且将他从弄臣巧言的诅咒中释放出来,众人这才明了巧言原来是萨鲁曼所安排的内奸。一行人和御驾亲征的国王一起迎战艾辛格的大军,在圣盔谷以寡击众,获得了胜利。甘道夫接着带领众人前往艾辛格,他们发现原先雄伟的堡垒已经被树人彻底破坏,萨鲁曼和巧言则是被困在坚固不破的欧散克塔中。
  在谈判过程中,萨鲁曼拒绝悔改,甘道夫撤销了他的头衔、打断了他的手杖,把他交给树人看管。巧言从窗户中对着甘道夫丢出一枚水晶球,却没有砸中,反而被皮聘所捡起。这原来是努曼诺尔残存的三枚真知晶球之一。当天夜里,皮聘抵抗不了晶球的诱惑,偷走晶球,并且加以使用;索伦也因此而发现了他的行踪。在这章尾声中,一名戒灵骑在飞行的座骑上,让众人明了到大战即将展开。甘道夫把真知晶球交给亚拉冈,和皮瑞格林快马加鞭地赶往米那斯提力斯。
  下半部分(第十二节开始)的主人翁则是佛罗多和山姆卫斯,他们迷失在爱明莫尔的山区,不知何去何从。当他们终于脱离山区的时候,狡诈的咕鲁却又尾随而至。佛罗多驯服了咕鲁,让他带领着两人穿越死亡沼泽,以及寸草不生的摩拉南,来到了北方魔多的黑色大门前。
  由于此时已经无路可走,佛罗多只好接受咕鲁的建议:前往他所知道的一条“秘密通道”。据他说,这条通道就在黯影山脉中,亦即是魔多的西方屏障。在他们旅行的途中,又被波罗莫的弟弟法拉墨所率领的刚铎突击队所掳获。法拉墨发现了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但却谨慎自制,不受让波罗莫崩溃的魔力所诱惑,反而派人护送他们前往旅程的最后一段,西力斯昂哥,也就是蜘蛛小径。他也警告佛罗多,这是个危险的地方,咕鲁并没有完全吐实。当他们抵达十字路口,朝向米那斯魔窟前进的时候,却发现一股无比强大的黑暗力量从城中倾巢而出。索伦已经派出了他的先头部队,由戒灵之王所率领的大军,吹响了魔戒圣战的号角。
  咕鲁领着哈比人走上一条避开米那斯魔窟的秘道,在黑暗中他们终于来到了西力斯昂哥。咕鲁又再度恢复了之前的邪恶本性,准备将他们献给这条小径的邪恶守护者尸罗。在山姆卫斯奋不顾身的搏斗下,他的计划失败了;咕鲁被打伤,尸罗也被重创。
  二部曲结束于山姆卫斯所面临的两难状况中。佛罗多被尸罗刺中,看来毫无生机地躺在地上:山姆卫斯如果不舍弃敬爱的主人,这次任务就将一败涂地。最后,他决定取走魔戒,继续这绝望的任务。但正当他准备进入魔多时,半兽人分别从米那斯魔窟和西力斯昂哥的高塔前来察看。山姆卫斯藉着魔戒隐形的力量,这才知道佛罗多只是陷入昏迷,并非死亡。当他准备救回主人时,一切已经太迟了;半兽人已经将佛罗多抱入隧道,前往他们的高塔中,大门正好在山姆卫斯面前重重关上。
  本书,也就是第三部分,魔戒圣战的最后一部分,将描述甘道夫和索伦对抗的战略,记载了光明与黑暗双方的冲突,以及黑暗时代的终结。首先,让我们来看看西方大战的结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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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 米那斯提力斯
  天下精灵铸三戒,
  地底矮人得七戒,
  寿定凡人持九戒,
  魔多妖境暗影伏,
  闇王坐拥至尊戒。
  至尊戒,驭众戒;
  至尊戒,寻众戒,
  魔戒至尊引众戒,
  禁锢众戒黑暗中,
  魔多妖境暗影伏。
  ※       ※       ※
  皮聘从甘道夫的斗篷之下往外看,他搞不清楚自己是睡是醒,感觉好像依然身在这段急如星火、半飘半飞翔的梦境中。黑暗的景物不停往后飞掠,风声在他耳边呼呼地吹着,除了在天空中漫游的星辰之外,什么都看不见,右边则是衬着黑色天空的巨大山脉阴影。他迷迷糊糊的试着想要弄明白现在身处于何时何地,但这种如梦似幻的感觉让他完全无法判断。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这种高速下马不停蹄地奔驰,接着,在曙光之中,他看见了薄弱的金光,发现来到了一座寂静的小镇,山丘上还有许多空荡荡的房屋。当那长着翅膀的魔影再度飞越的时候,即使是最坚强的战士也觉得心胆俱裂。但甘道夫一直在他耳边呢喃着温柔的话语,让他在角落沉睡着。皮聘虽然十分的疲倦,却觉得相当地不安,依稀感觉得到人们来来去去,甘道夫则是正在发号施令。然后,又是一段夜间的狂奔,这是第二,不,是他使用过水晶球之后的第三夜。一想起这段恐怖的经历,他完全清醒过来,耳边急促的风声立刻转化成步步进逼的威胁声。
  天空又再度泛白,黄色的火焰似乎被隔绝在黑暗的屏障之后。皮聘缩起身体,感到十分害怕,不明白甘道夫究竟领着他来到了什么样恐怖的地方。他揉揉眼睛,这才发现原来是圆月正从东方缓缓升起。看来时候尚早,应该还会赶上好一段路。他换了个姿势,开口问道:
  “甘道夫,我们在哪里?”他问。
  “在刚铎国境内,”巫师回答道:“还在安诺瑞安一带。”
  两人沉默了片刻。接着,“那是什么鬼东西?”皮聘突然间抓住甘道夫的斗篷大喊道:“你看!火!红色的火焰!这里有恶龙吗?你看,还有那边!”
  甘道夫对着骏马大喊作为回应。“影疾,快!我们必须再快一点,时间已经很紧迫了。你看!刚铎的烽火已经燃起,这是通知盟友驰援的信号,战火已经点燃了。你看,阿蒙丁山上亮着火焰,爱伦那奇的烽火也跟着点亮,讯号继续往西传:那多、伊瑞拉斯、明瑞蒙、加仑汉,以及在洛汗边境的哈力费理安。”
  影疾却突然慢了下来,接着抬起头嘶鸣了几声。从黑暗中传来了其他马匹的回应,零落的马蹄声也渐渐靠近。三名在月光下像是鬼魅一般的骑士来势汹汹,随即消失在西方的黑暗中。影疾抖擞精神,立刻撒开四蹄狂奔,夜色如同潮水一般掠过它身边。
  皮聘又再度觉得昏昏欲睡,没有多少精神理会甘道夫对他苦口婆心讲述刚铎的传统;甘道夫解释城主在邻近的山丘上和边境建造烽火台,同时也在这些地方设置驿站,随时备好快马将消息传递到北方的洛汗或是南方的贝尔法拉斯去。“北方的烽火已经沉寂了许久,”他说:“而在古代,由于刚铎拥有七晶石,他们根本不需要这种简陋的通讯方法。”皮聘又不安地动了动。
  “快睡吧,不要害怕!”甘道夫说:“因为你不像佛罗多一样必须去魔多,你要去的是米那斯提力斯。这是自由世界最后的堡垒。如果刚铎沦陷,或是魔戒失落,连夏尔都会跟着落入魔掌。”
  “听起来并不怎么让人心安啊!”皮聘说,不过,睡意还是老实不客气地征服了他。在他陷入沉睡之前的最后一个印象是高耸的白色山峰,这些山峰沐浴在西沉圆月洒下的月光中,像是漂浮在云海间的岛屿。他开始担心佛罗多身在何方,如果他真的已经到了魔多,现在是生是死?他并不知道,远方的佛罗多也正在看着同样的月亮自刚铎沉落,等待新的一天到来。
  ※       ※       ※
  皮聘被人声给吵醒了,这又是另一个躲躲藏藏和连夜赶路的一天。现在正是黎明,冰冷的寒意依旧步步进逼,灰色的迷雾包围着众人。影疾浑身冒着热气和汗水,但它依旧骄傲地昂挺着头,没有露出任何疲倦的样子。许多高大的人类披着厚重斗篷站在他身边,在他们身后的迷雾中矗立着一座石墙。看来这石墙已经饱经风霜,不过,在夜色完全消退之前,皮聘就可以听见许多人忙碌工作的声响:铁锤击打、车轮滚动、铲子挖掘。火把在迷雾中照亮了部分的景物,甘道夫正在和挡住他去路的男子说话,当皮聘凝神倾听的时候,这才发现他们在讨论的话题和他有关。
  “是的,我们的确认识您,米斯兰达,”那群人类的领袖说:“你也知道七门的通行密码,因此可以自由来去。但我们不认识你的同伴。他到底是什么种族?是北方山脉中的矮人吗?在这个时候,我们不希望让任何陌生人踏上我们的土地,除非他拥有强大的战力,而我们又能够信任他。”
  “我愿意在迪耐瑟王的宝座前替他担保,”甘道夫说:“至于一个人的勇气和战功,你们不能单纯用外表来评断。印哥,虽然你比他高一倍,但他经历过的战斗和危险远远超过你。他和我都刚离开艾辛格攻防战的现场,我们正准备将消息传到刚铎去。如果不是因为他日夜兼程的赶路,已经很疲倦了,我会叫他起来的。他叫作皮瑞格林,是个非常勇敢的人。”
  “人?”印哥怀疑地重复道,旁人哈哈大笑。
  “人类!”皮聘完全苏醒过来,大喊道:“人类!我才不是哪!我是哈比人,不是什么勇敢的人类,如果没有必要,我才不愿意冒任何危险。不要被甘道夫给骗了!”
  “许多伟大的英雄都是这么谦虚的,”印哥说:“但哈比人是什么种族?”
  “也就是半身人,”甘道夫回答道:“不,不是预言中的那一位,”他看见那些人脸上的惊讶之情后说:“不是他,是他的同类。”
  “是的,而且还是曾经和他一起旅行的同伴,”皮聘说:“与你们同住一城的波罗莫,也曾经和我们同行,他在北方的大雪中救了我一命,最后为了保护我而在寡不敌众的状况下牺牲了。”
  “不要多说!”甘道夫说:“这种噩耗应该先告诉他的父亲才对。”
  “我们已经猜到了,”印哥说:“最近发生了许多诡异的事件,你们还是继续赶路吧!米那斯提力斯的国王一定会很想要知道儿子的下落,不管这位是人类还是──”
  “哈比人!”皮聘说:“看在勇敢的波罗莫份上,我愿尽棉薄之力协助你的王上。”
  “祝你们好运!”印哥说,他率领的人类也纷纷让路给影疾通过,影疾飞快地穿过一座小门。“米斯兰达,希望你能在这危急存亡的关头,给予迪耐瑟和我们所有的国民睿智的指引!”印哥大喊道:“不过,他们说,你每次都会带来噩耗。”
  “这是因为我只有在众人需要援助的时候才出现,”甘道夫回答:“至于你嘛!我可以给你一些指引:你在修补帕兰诺平原围墙上的进度已经落后了。要对付即将来临的风暴,勇气可能是你们最大的屏障,还有我所带来的希望,因为,我所带来的消息并非全都是噩耗。放下你们的铲子,磨利你们的刀枪吧!”
  “今天日落之前这里的工事就会完成,”印哥说:“这是我们最后一面需要加强的城墙,也是最不可能受到攻击的地方,因这面对的正是我们的盟友洛汗国。你知道他们吗?你认为他们会回应我们的呼唤吗?”
  “是的,他们会来的,但是,他们已经在你们的背后奋战了许多回合。不管是这条路或是任何其他的道路,都已经不再绝对安全了。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如果不是我甘道夫,这条路可能只会成为半兽人进军的路线,根本不会有骠骑国的援军!即使到现在,这里还是危机四伏。好好努力,不要松懈!”
  甘道夫这才来到了拉马斯安澈之后的平原。刚铎的人们将在伊西立安沦落入魔王之手后,艰辛建造的这道城廓,称为拉马斯安澈。这道城墙从山脚下延伸三十哩,然后又再度折返,将帕兰诺平原完全包在里面,这是安都因流域中最丰饶富庶的土地。这道城墙在距离王城大门最远的东北方角落,有一个十二哩宽的开口,俯瞰着大河边的一大块平地,人们在那边建造了极端坚固的防御工事。在那个区域,人们建造了雄伟的大门,镇守着奥斯吉力亚斯渡口和跨河的大桥。这道外墙在西南角距离王城不过三哩远,安都因河在该处绕过南伊西立安的艾明亚南转往西方,城墙就建在河边,哈龙德的码头和港口也位于该处,专门停泊从南方封地前来的船只。
  这区域的土地非常肥沃,阡陌纵横、果园遍布。每个私人农场中都有着围栏、谷仓、烧窑,许多沟渠则是沿着山势流下,穿越这块翠绿的大地,进入大河安都因。不过,居住在那边的牧人和农人并不多,大部分的居民还是住在刚铎七层城池的内部,还有一部分的人则是居住在山中的罗萨那奇谷中,或是更南边拥有五条溪流的兰班宁。在高山和海洋之间还居住着一支刻苦耐劳的民族,他们虽然也属于刚铎的子民,但他们的血统已经和其他的民族混杂在一起;这一带还居住着矮壮的人类,他们的祖先是黑暗的年代中居住在丘陵附近的人类初民。在贝尔法拉斯的繁华港口边,则是印拉希尔王居住的多尔安罗斯堡垒。他和他的子民都属于拥有高贵血统、蓝灰色眼眸的自傲民族。
  甘道夫策马奔驰了一段时间之后,天色渐渐变亮,皮聘这才醒过来开始打量四周。他的左边是如同大海一般深邃的雾气,完全将东方遮掩在阴影中;右边则是高耸直达天际的山脉,似乎在天地创生时,大河凭着蛮力硬是撞出一座雄伟的山谷来,未来这将会成为一块充斥着战斗和争论的地方。正如同甘道夫承诺的一样,他也看见了白色山脉的尽头,亦即是明多陆安山黑漆漆的身影,它的峡谷隐含着黑紫色的阴影,陡峭的山壁随着天色而渐渐变得明亮。在它伸出的山脚下,座落着固若金汤的城池,七层坚固难攻的城墙将它团团围住;结实而古老的城墙,恍惚间会让人以为这是巨人们从山脉中开凿出来的奇观。
  当皮聘正惊讶地赞叹着眼前的奇景时,在曙光照耀下的城墙缓缓从灰色变成耀眼的白色。太阳突然从东方的阴影中跃出,整座要塞沐浴在灿烂的金光中。当第一线阳光触及要塞最高层的爱克西里昂塔时,万丈银光立刻洒向四方,彷佛整座高塔是用水晶铸造的一般,皮聘忍不住感动地惊呼出声。晨风中白色的旗帜迎风飘扬,清澈的号角声随着微风飘送过来。
  ※       ※       ※
  就这样,甘道夫和皮聘于日出时进入了刚铎城池的大门,正好看着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米斯兰达!米斯兰达!”人们大喊着:“你的出现,让我们明白风暴的确迫近了!”
  “风暴的确迫在眉睫,”甘道夫说:“我是乘着这阵风暴的前翼赶来的。让我进城!在迪耐瑟王还担任摄政王时,我必须立刻晋见他。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你们所熟知的刚铎可能从此消失在历史中。快让我进城!”
  在他威严无比的嗓音下,人们敬畏地纷纷退让,不敢再继续质问;不过,当看到哈比人和他们胯下的骏马时,人们依旧无法掩饰眼中的好奇之色。王城中的人们极少骑乘马匹,在街道上更少见到马匹的踪影,唯一的例外只有替摄政王跑腿的信差。他们交头接耳说道:“这一定就是洛汗国王所拥有的骏马吧?或许骠骑军团很快就会前来支援了。”影疾依旧头也不回,自信地往目标走去。
  ※       ※       ※
  米那斯提力斯的城池是以独特的方式兴建的,城中分成七层,每一层都有独立的城墙和入口,但这些入口并非是一直线的:主城墙的正门位在整座城半圆的东方,下一座门则是建造在城的东南方,第三座则是在城的东北方,所有的入口都是依这样的规律兴建的。因此,进入要塞的道路蜿蜒曲折地绕着山丘铺设。每当这条道路经过垂直正门的位置时,它都会穿过拱形的隧道,有一座极为庞大的巨岩正好将整座城池分割成两半,只有第一层例外。这特殊的景观一部分是天然的山势,一部分是古代巧匠的鬼斧神工。这座锋利如同刀刃一般的巨岩就位于正门广场后方,一路延伸到这座圆形城池的最高层。巨岩的最顶端还兴建了另一座堡垒,让顶端要塞中的守军可以像是巨舰中的水手一般,俯瞰七百尺之下的正门。通往城中要塞的入口也同样面对着西方,但却是凿穿坚硬的岩石所雕凿出来的,然后是一道通往第七门的斜坡。人们最后才来到了执政厅,以及净白塔前的圣泉园。高耸简洁的净白塔直入云霄一百五十尺,摄政王的旗号就在塔顶俯瞰着千尺以下的大平原。
  这的确是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只要城内还有一兵一卒,就算千军万马也无法将其夺下。除非有敌人从后方来袭,攀越明多陆安山,来到卫戍之丘和山脉会合的地方。不过,那个区域正好在第五城的高度,迎面而来的就是与悬崖同高的陡峭壁垒;在那附近则是先王们的陵寝,永恒沉寂地戍守着高塔和山脉。
  皮聘看着这座巨大的石造城池,越来越来觉得敬畏不已。这比他所曾经幻想过的任何人造建筑都要雄伟辉煌,比艾辛格还要高大、还要强悍,更为美丽。但事实上,它却是座逐渐衰微的厄运之都,人口至少比全盛时期减少了一半,每条街道上都耸立着许多雕梁画栋的建筑,门上刻着美丽陌生的古文字,皮聘猜测这些一定是曾经居住在此地的伟人的名号。但是,现在这些建筑都变得空空荡荡,一片死寂;不再有脚步声在长廊中回响,不再有笑语声点缀着美丽的花园。
  最后,他们终于走入了第七门,温暖的阳光照在底下的河流上;此时的佛罗多则是正走在伊西立安的平原上,看着那些逐渐颓圮的城墙和石柱,以及落在地面上的石雕头像。甘道夫下马步行,因为要塞中不准任何马匹进入。在主人的温言软语之下,影疾听话的让仆人将它带开。
  此门的守卫都穿着黑衣黑甲,头盔的形状十分特殊,高耸的盔尖、与脸侧密合的护颊,太阳穴的地方则是装饰着海鸟的白色羽毛。这些头盔都闪烁着银色的光芒,因为它们都是以古代传承下来的秘银所打造的。在披风上则是刺绣着一株盛开如雪般的树木,上面有着一顶银色皇冠以及星芒。这就是伊兰迪尔的家徽,全刚铎除了圣白树曾生长的圣泉宫中驻扎的禁卫军之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配戴这徽记。
  看来,他们抵达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两人立刻被领进门内,对方没有任何多余的质问。甘道夫快步横越铺着白色石板的宫殿,一座美丽的喷泉在晨光下舞动着,四周点缀着一片青绿色园圃;但在正中央,靠近池水处矗立着一株枯死的树木,喷溅而出的泉水,又从这毫无生机的树枝上忧伤地落回池中。
  皮聘紧跟在甘道夫身后,同时打量着这树。他觉得这树看起来好忧伤,同时也不明白在这个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花园中,为什么会留下这么一株枯死的老树。
  七星七晶石,一树圣白。
  甘道夫曾呢喃过的那句话浮现在他心头。接着,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精光闪耀的高塔下大门;皮聘跟在巫师身后,越过高大沉默的守门人,走进石塔凉爽空旷的大厅。
  在两人穿越一条空旷的长廊同时,甘道夫还在皮聘耳边低声说:“皮瑞格林先生,小心你的一言一行!这可不是哈比人轻松开玩笑的时机。希优顿是个慈祥的老好人,迪耐瑟与他全然不同,他既骄傲城府又深沉,家世显赫、权柄盖世,唯一的差异就是他没有国王的称号。等下他大部分的问题都会是针对你的,因为只有你可以告诉他儿子波罗莫的遭遇。他最宠爱波罗莫,或许可以称之为溺爱。在这父子亲情的掩饰之下,他会直接问你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希望能够从你身上能比较轻易地打探到许多情报。不要泄漏不该说的事情,对佛罗多的任务更是要谨守秘密,时候到了我会处理的。除非别无选择,否则你也最好不要提到亚拉冈。”
  “为什么不行?神行客有什么地方不好吗?”皮聘低声问道:“他准备来这边,不是吗?而且他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或许,或许吧,”甘道夫说:“不过,即使他来到这里,出现的方式可能也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连迪耐瑟也一样。而且,情状最好是这样,至少不应该由我们来宣告他即将前来的消息。”
  甘道夫在一座光可监人的金属大门前停了下来。“听着,皮瑞格林先生,我没有时间把刚铎的历史都描述给你听;如果当你在夏尔逗鸟散步的时候曾经听过一些,就不需要我担心了。照着我说的做!当你把继承人的死讯告诉掌握着伟大权柄的王侯时,最好不要让他知道太多其余的消息。特别是如果有另一个人一旦抵达,对方可以名正言顺的取得他王位时更是如此。这样够清楚了吗?”
  “王位?”皮聘惊讶地说。
  “是的,”甘道夫说:“就算你这一路上都这样浑浑噩噩的,也该醒来了!”他开始敲门。
  门打了开来,但却似乎没有任何人在其后操控。皮聘看见门后是一座宽广的大殿,大殿中的光线来自两旁成列高大石柱边的窗户。大厅还陈列着许多黑色大理石的雕像,有着各种奇珍异兽和植物的形象,隐约可见的大殿屋顶闪烁着黯沉的金光,其间夹杂着多彩的光芒。在这座庄严肃穆的大殿中没有悬挂任何装饰或是织锦,也没有任何木造的物品;不过,在石柱之间却有许多雕刻在冰冷石板上的浮雕。
  突然间,皮聘想到了亚苟那斯的巨大岩雕,当他看着这些先王的雕塑时,禁不住觉得敬畏莫名。在大殿的尽头,在许多阶梯之上是一个高大的王座,上面有着由大理石雕成,如同冠盔一般的华盖,在其后的墙壁上,则是以宝石排列成一株盛开的大树,不过,王座却是空荡荡的。在宝座之下,最低阶的宽大阶梯上安置着一张朴素的黑色石椅,一名老者坐在其上,他瞪着自己的双膝,手中拿着一柄尖端是金色圆球的权杖。他们一言不发地走向他,直到距离他不过三步的距离为止,然后,甘道夫开口了。
  “您好,米那斯提力斯的城主和摄政王,爱克西里昂之子迪耐瑟!在此危机迫近的时刻,我前来提供我的忠告和情报。”
  老人抬起头来,皮聘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透露着傲气的脸孔和白如象牙的肌肤,以及那双深邃的黑眼和鹰勾鼻,他实在无法将波罗莫和眼前的这名老人联想在一起。“危机的确迫在眉睫,”老人说:“米斯兰达,你总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虽然种种迹象显示刚铎的末日即将到来,但这也不会比我所经历的危机来得黑暗。据说你带来了目击我儿死亡的人证,就是这位吗?”
  “是的,”甘道夫说:“是两个目击者的其中一名,另一位正在洛汗国的希优顿王身边,不久之后应该就会赶来。您也看得出来,他就是半身人,但并非是预言所说的那一位。”
  “不过,他依然还是个半身人,”迪耐瑟面色凝重地说:“我对这个称呼没有多少好感,是这个该死的预言将我的儿子从宫中诱走,踏上那死亡的任务。我亲爱的波罗莫啊!我们现在正需要你,当初应该派法拉墨去的。”
  “本来也应该是他去的,”甘道夫说:“不能因为你难过就不讲理!波罗莫主动争取这个任务,不愿意让其他人接替。他很强势,想要的东西就必定要得到。我和他一起相处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对他的个性也相当的了解。不过,你刚刚提到他的死讯,难道在我们来此之前你就听说了吗?”
  “我收到的是这个,”迪耐瑟放下权杖,将之前他所凝视的东西从膝盖上拿起来。他两只手各握着号角的一半:那是用银环固定在一起的野牛角。
  “这就是波罗莫随身携带的号角!”皮聘惊呼道。
  “是的,”迪耐瑟说:“当年我也曾经携带过,我们家族中的每个长子,都必须继承这个信物,远从皇族血脉断绝的年代就开始了,在远古时是马迪尔之父维龙迪尔在卢恩所猎杀到的巨大野牛之角所打造的。十三天之前,我在北方边境听见了它微弱的号声;大河将破裂的号角带到我身边来:它再也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他暂停片刻,气氛变得十分凝重。他的黑色双眸猛然转向皮聘,“半身人,你有什么要说的?”
  “十三,十三天,”皮聘结巴地回答:“是的,我想就是这样,没错,当他吹响号角的时候,我就正在他身边。当时我们孤立无援,四周只有越来越多的半兽人。”
  “那么,”迪耐瑟目光锐利的打量着皮聘。“你也在那边?说详细些!为什么没有援军?你怎么逃出来的?像他这么骁勇善战的人,怎么可能只被几个半兽人阻拦就牺牲生命?”
  皮聘胀红着脸,忘却了心中的恐惧。他说:“即使是最强的猛将,也可能被区区的一枚羽箭射死,而波罗莫浑身上下都插满了箭矢。当我最后看见他的时候,他正靠着一株大树,试图从腰际拔出一枚黑羽箭,然后我就被打昏、被俘虏了。我从此再也没有看见他,也没有他之后的消息。但他在我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他是那么的奋不顾身。我们被黑暗魔君麾下的部队埋伏,他为了拯救我同胞梅里雅达克和我而浴血奋战;即使他最后还是寡不敌众,壮烈牺牲,但我对他的感激并没有减少一分一毫。”
  接着,皮聘看着老人的眼睛,在之前那冰冷语气的刺激下,他体内的傲气开始沸腾翻滚,“毫无疑问的,对于人类中如此尊贵的君王来说,像我这样一个来自北夏尔的半身人、哈比人所能够提供的协助一定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即使如此,为了回报这救命之恩,我还是愿意献上我的忠诚。皮聘掀开斗篷,将短剑放在迪耐瑟的脚前。
  老人的脸上掠过一抹苍白的微笑,如同微弱的阳光照在冬日的冰雪上。不过,他还是低下头,将号角的碎片拿开,伸出手。“把那武器给我!”他说。
  皮聘举起短剑,将剑柄递给摄政王。“这是哪里来的?”迪耐瑟问道:“它经历了许多许多年的风霜,这应该是我族在遥远的过往于北方铸造的武器吧?”
  “这是从我的故乡边境的陵墓中找到的,”皮聘说:“但现在只有邪恶的尸妖居住在当地,因此,我也不愿意对您详述该处的情形。”
  “我看得出来你有过不凡的经历,”迪耐瑟说:“再一次的,古谚又证明了它的睿智,不以貌取人──连半身人也不例外。我接受你的效忠,因为,你并没有被我的言辞所震慑,虽然你的腔调很奇怪,但你还是毫不退缩地描述一切。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会需要所有勇敢的人,不管他们是大是小。向我宣誓吧!”
  “拿住剑柄,”甘道夫说:“如果你下定决心,就跟着城主说。”
  “我已经决定了!”皮聘道。
  老人将短剑放在膝盖上,皮聘握住剑柄,跟着迪耐瑟缓缓说道:“本人在此宣誓效忠刚铎,以及这国度的摄政王;自此之后,为它喉舌,义无反顾,置生死于度外,不惜踏遍天涯,穿越战火及升平。直到我主解除我的束缚,或世界毁灭,至死方休。以上,夏尔的帕拉丁之子,皮瑞格林谨誓。”
  “爱克西力昂之子迪耐瑟,刚铎管理者,辅佐吾皇的摄政王,谨记阁下的誓言。我将不会遗忘,必定回应你的效忠:以爱回应忠诚,以荣誉回应英勇,以复仇回应背叛。”皮聘取回宝剑,将它收回鞘中。
  “现在,”迪耐瑟说:“我的第一个命令是:不要顾忌,直言无讳!把完整的经过全都告诉我,把你对于吾儿波罗莫的所有回忆都说出来。坐下,开始说!”他话一说完,就敲响了脚凳边的一个小银锣,仆人们立刻走了过来。皮聘这才发现他们都站在门边的壁龛中,因此,当甘道夫和他进来的时才会没有注意到。
  “把椅子和酒菜送到客人面前,”迪耐瑟说:“一小时之内不准任何人打搅。”
  “国事繁忙,我最多只抽得出这么多时间来,”他对甘道夫说:“看起来或许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但对我来说,都比不上这件事急,或许我们在天黑之后可以有机会再谈谈。”
  “希望能够更早一些,”甘道夫说:“我从艾辛格星夜飞驰,跨越四百五十哩的土地,并不只是为了送一名小战士到你面前──不管他有多勇敢都一样。希优顿赢了一场大胜仗,艾辛格已经被攻破,我打断了萨鲁曼的法杖,难道这对你来说都不重要吗?”
  “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但就对抗东方的威胁这点上,我已经知道够多的情报了。”他黑色的双眸转向甘道夫,皮聘注意到这两人之间有许多相似之处,并且可以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较劲,似乎有隐而不明的火焰在两人的双眸之间奔驰,随时可能爆发出来。
  迪耐瑟看起来的确比甘道夫还要像巫师,更有王者之气、更英俊、更强而有力,年纪看起来也更大些;但是,皮聘却可以感受到甘道夫拥有更强的力量和智慧,他的尊贵是不轻易外显的。而且,甘道夫的年岁更长,比众人想像的苍老多了。“到底有多老呢?”他思索着,这才发现自己以前竟然从来没对此产生过疑问。树胡提到过有关巫师的事情,不过,即使是那个时候,他也不认为甘道夫是他们的一份子。甘道夫究竟是什么?他到底是在远古的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又是什么时候才会走?不久之后,他的沉思被打断了。甘道夫和迪耐瑟依旧互不相让地瞪着彼此,彷佛想要读取对方的心思,不过,最后还是迪耐瑟先撤回了目光。
  “是啊,”他说:“虽然他们说晶石已经失落了许久,但是刚铎的王公贵族依旧拥有比凡人锐利的目光,还有许多收集情报的管道。大家先坐吧!”
  仆人拿着椅子和矮凳各一张进来了,一人还捧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银壶和银杯以及白色的糕点。皮聘坐了下来,但他无法将目光从苍老的摄政王身上移开。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幻想,他似乎觉得对方在提到晶石时,双目突然精光暴现,扫向皮聘的脸孔。
  “我的忠臣哪,”迪耐瑟半是关怀、半是嘲讽的说:“能和吾儿为友的人所说的话,我都很想听。”
  皮聘永远无法忘记在刚铎统治者锐利目光下的那一个小时,他在对方尖锐的问题之下毫无招架之力,同时甘道夫又总是在他身边注意和倾听着,皮聘隐隐然可以感觉到巫师正强自压抑着内心逐渐膨胀的不耐和怒气。最后,那一小时终于过去了,迪耐瑟再度敲响银锣,皮聘觉得浑身无力。“现在最多也不过九点而已,”他想:“我已经觉得可以吃下三顿早餐了。”
  “将米斯兰达大人带到替他所准备的住所去,”迪耐瑟说:“如果他的同伴愿意,暂时可以和他住在一起。不过,你们把话传下去,我已经接受了他的效忠,你们都应该称呼他为帕拉丁之子皮瑞格林,并且把低阶的通行密语交给他。通知将军们在日出之后三小时,来我这边报到。”
  “至于米斯兰达大人,你也应该过来一趟,除了我的就寝时间之外,没有人可以阻止你来见我。就请尽情宣泄你对于一名老人愚行的忿怒,给予我忠告吧!”
  “愚行?”甘道夫说:“不,大人,如果你做出愚行,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尽管把你的哀伤当做掩饰吧!难道你以为我不明白让我在旁枯坐,看你质问我一无所知的同伴是什么用意吗?”
  “既然你了解,那就不需要为此大惊小怪,”迪耐瑟回答道:“骄傲会玷污你的忠告和协助,你给予这些珍贵的礼物也都必定是按照自己谋略。但是,不论对方地位多高,刚铎的统治者都不会成为他人掌上的玩物。对他来说,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比不上刚铎的福祉;统治刚铎是他的责任,和其他人都无关,除非人皇再度回到刚铎。”
  “除非人皇回归?”甘道夫说:“摄政王啊,负责维系王国,随时做好对这件事的准备,这不就是你的责任吗?为了完成这个任务,你应该接受所有可能的协助。我只能这么说:不管是刚铎、其他或大或小的国度,都不归我管辖,但我所关切的是这世界上一切善良事物现在所面临的危机。至于我的部分嘛,即使刚铎毁灭,但只要今夜所发生的事情能够流传下去,能够在未来开花结果,那我的任务也就不会白费了。我也负有辅佐人君的义务,难道你不知道吗?”话一说完,他就转过身,和皮聘并肩离开。
  在走路的时候,甘道夫并没有多看皮聘一眼或是和他说话。他们的带路人领着他们从大殿的正门离开,穿越圣泉宫,走进一条夹在两边高耸岩石建筑间的小径。转了几个弯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靠近要塞北边外墙的屋子,就在和突出的山丘距离不远的地方,他们被带到屋子内的二楼,一个光亮、通风的房间,墙壁上还挂着许多闪着黯沉金光的挂毯。房间内的布置相当简单,只有一张小桌子、两张椅子和一个长凳;不过,在两边墙壁都有挂着廉幕的凹室,里面有着收拾整齐的床铺和盥洗的用具。房间里面还有三个高而狭窄的窗户,往北俯瞰安都因笼罩在迷雾的河湾以及爱明莫尔与拉洛斯瀑布。皮聘得要踩着长凳才能够攀到窗台。
  “甘道夫,你在生我的气吗?”在领路人关上门走出去之后,他问道:“我已经尽力了。”
  “你真的尽力了!”甘道夫爽朗地笑了,他走到皮聘身边,搂着对方的肩膀,一起看向窗外。皮聘有些惊讶地看着身边的老者,因为那笑声听来十分欢欣和轻松。但是,他在巫师的脸上只能看见哀伤和忧心的皱纹;不过,当他凝神细看时,可以注意到在那面具之下藏着无比的快乐:这情绪若一涌而出,可能足以感染全国的人民,让他们一起开怀大笑。
  “你的确尽力了,”巫师说:“我希望你下次不要再这样被困在两个恐怖的老人之间进退不得。不过,皮聘哪,刚铎的统治者依旧从你身上,得知了比你所猜想还要多的消息,你无法隐瞒带领众人离开摩瑞亚的并非波罗莫的这个事实,同时,他也清楚知道你们之中有一名地位极高的人将要前来米那斯提力斯,而且他拥有一把名闻遐迩的宝剑。也别忘记,自从波罗莫离开之后,迪耐瑟有很长的时间去推敲有关埃西铎克星的那首诗歌。”
  “皮聘,他和这个时代的其他人类都不同,不知是巧合还是命运,但西方皇族的血统在他身上十分鲜明,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他的另一名儿子法拉墨身上;不过,他最钟爱的波罗莫却没有继承到这血统。他很有远见,如果他专心一意,甚至可以知道人们心中的思想,就算对方在天涯海角也是一样。你很难欺骗他,光是有这个念头就非常的危险。”
  “千万记住!因为你现在已经对他宣誓效忠,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做,但这是个相当不错的作法,我并没有阻止你,因为我认为慷慨激昂的行为不该受到冰冷逻辑的拦阻。这感动了他,同时也让他心情好了一点。至少,在你没有任务的时候,可以在米那斯提力斯自由来去。你现在成了他的属下,他不会轻易忘记这事情的。随时提高警觉!”
  甘道夫沉默了片刻,叹气道:“算了,没必要为了明天会发生的事情而忧愁。我可以确定的说,从今天开始,状况会越来越糟糕,我也没有办法阻止情势的演变。棋盘已经摆好了,棋子也开始移动。有一枚棋子是我十分想见到的,那是成为迪耐瑟继承人的法拉墨,我想他应该不在城中,但我又没时间收集情报。皮聘,我得走了,我得去参加他的军事会议,尽可能的打探消息。这盘棋魔王占了先机,他已经布好了阵势。皮瑞格林,刚铎的战士,像你这样的卒子可能知道的和我们一样多,磨利你的宝剑吧!”
  甘道夫走到门口,转身说道:“皮聘,我得赶时间!”他说:“你出门的时候帮我个忙,如果你还不累,最好能够在休息前帮我办好──去找影疾,看看它状况怎么样。刚铎的人民睿智而善良,但他们并不像其他的民族一样擅于照顾马匹。”
  甘道夫话一说完就走了出去,就在同一瞬间,要塞的高塔中传来了清脆的钟声。这宏亮的钟声在空气中回响了三次:日出之后三小时的钟声。
  几分钟之后,皮聘离开房间,走下楼梯,观察着外面的街道。太阳投射着温暖的光明,高塔和建筑都朝着西方落下深深的阴影。明都陆安山白色的顶峰衬着湛蓝的天空,显得格外耀眼。全副武装的男子在城中的街道来来往往,似乎正准备进行换班和上哨的动作。
  “我们在夏尔都称这个时间为九点,”皮聘大声的对自己说:“正好是在春日下坐在窗边吃顿丰盛早餐的时候。天哪!我真希望能够有顿早餐吃!这些人到底吃不吃早餐哪,还是大家都已经吃完了?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在哪里吃早餐?”
  这时,他注意到一个穿着黑、白两色衣服的男子,沿着要塞中央的狭窄街道朝他走来。皮聘觉得十分寂寞,下定决心要和对方攀谈,不过,其实他并不需要这样做,因为那人已经冲着他开口了。
  “你是半身人皮瑞格林吗?”他说:“有人告诉我你已经宣誓效忠这座城和城主了,欢迎!”他伸出手,皮聘热情地和他握手。
  “我是巴拉诺之子贝瑞贡,我今天早上不须要值勤,我奉命来告诉你通行密码,以及对你说明一些你会想要知道的事情,另外,我也很想要知道有关你的事情。虽然我们曾经听过半身人的传言,但我们的故事里极少提到你们,更别说亲眼目睹了。听说你还是米斯兰达的朋友。你跟他很熟吗?”
  “呃,”皮聘说:“我想你可以说我从小就认识他了,最近我还和他东奔西跑的。不过,这家伙深不可测,我可不敢说自己对他有任何粗浅的了解,或许,我对他的认识还是没有多少人可以相比的。在我们的远征队中,我想只有亚拉冈真正了解他。”
  “亚拉冈?”贝瑞贡说:“他是谁啊?”
  “啊,”皮聘结巴地回答:“他是和我们一起到处旅行的人,我想他现在还在洛汗国。”
  “我听说你去过洛汗,我也很想要听听你对它的了解,我们把最后一丝希望都投注在那块土地上了。啊,抱歉,我说的太多,都忘记此行的任务了,我应该要先回答你的问题才对。皮瑞格林先生,你想要知道什么?”
  “这个嘛,”皮聘说:“请恕我无礼,但我心理面一直挂念着一样东西,这个问题还有些急迫,就是早餐的状况啦!我是说,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用餐,吃饭的地方又在哪里?还有旅店呢?我之前有注意过,但是在我们骑马上来时连一家都没有发现。在我来到文明的国度之后,我好想好好喝杯啤酒哪!”
  贝瑞贡严肃地看着他。“阁下果然是位身经百战的老兵,”他说:“人们都说沙场老兵会随时把握机会寻找下一个休息和饮食的地方;但我不是那种游历四方的人,所以我也不太理解。你今天还没吃过东西吗?”
  “这个──客气的说算是有啦,”皮聘说:“但那只是你的王上好意赐给我的一杯酒和几片蛋糕;而且,他还咄咄逼人的审问我一个小时,这可很耗力气啊!”
  贝瑞贡笑了:“我们有句俗语说,人小胃口大。但你所吃的东西,和城中的其他人并没有两样,而且还有地位崇高的陪客和你一起。这里是座面临战火的要塞,我们每天都在日出前起床,随意吃些东西,立刻开始值勤。别失望!”他注意到皮聘脸上的表情,立刻笑着说:“勤务特别重的人们,可以在上午额外补充他们损失的精力。然后,我们还有午餐,大家会在勤务允许的状况下集合起来吃饭;即使在这么紧张的状况下,我们在日落的时候也不会忘记晚餐。”
  “来吧!我们先散散步,找些吃的东西,然后可以在城垛上用餐,欣赏这美丽的早晨。”
  “等等!”皮聘胀红着脸说:“我饿到竟然忘记了一件工作──甘道夫,也就是你口中的米斯兰达,他交代我去看看他的座骑影疾。那是洛汗国的骏马,也是他们国王最钟爱的珍宝,是他特别赐给甘道夫的礼物。我认为影疾的新主人非常重视它,如果你们尊敬米斯兰达,最好也用同样的态度对待影疾;如果可能的话,甚至要比你对待眼前的这名哈比人更有礼貌些。”
  “哈比人?”贝瑞贡问道。
  “这是我们对自己的称呼。”皮聘说。
  “我很荣幸知道这三个字,”贝瑞贡说:“我这才明白特殊的腔调并无法掩盖华美的言辞,哈比人真是舌灿莲花啊!来吧!你应该让我认识一下这匹骏马。我喜欢野兽,在这座岩城中我们没有多少机会可以看见这类生物;因为我的同胞都是从山谷中来的,在那之前则是居住在伊西立安。别担心!我们不需要在马厩里待很久,只需要礼貌性的拜访一下,然后就可以去补充体力了。”
  皮聘后来才发现影疾受到很好的照顾,在第六城中,也就是要塞之外的城区中有相当完善的马厩,其中曾饲养着许多的快马。这些都是迪耐瑟旗下随时戒备的信差们所骑乘的马匹,他们任何时候都待命传递城主或是将军们的紧急军令。这个时候,所有的马匹和骑士都已经出城去了。
  影疾一看见皮聘走进马厩,立刻转过头开始嘶鸣。“早安!”皮聘说:“甘道夫会尽快赶来的。他很忙碌,但他请我向你问安,我奉他的指示来看看你是否安好。还有,在你奔驰了那么多天之后,是否有好好的休息呢?”
  影疾昂昂首,前蹄刨着地面,但他还是让贝瑞贡温柔地抚摸它结实的背部。
  “它看起来似乎正在养精蓄锐等待竞赛,而不是风尘仆仆千里而来,”贝瑞贡说:“真是一匹强壮高贵的骏马!它的马鞍呢?那应该要十分的华丽才能配上它的尊贵。”
  “对它来说,没有任何华丽的马鞍配得上它,”皮聘说:“它不愿受马鞍的束缚,如果它愿意载你,那你就可以日夜间来去千里;如果它不愿意,天下间没有任何的马鞍、或鞭子可以驯服它。再会了,影疾!耐心点,战争就快到来了。”
  影疾昂首嘶鸣,整间马厩也跟着摇晃起来,两人忍不住捂住耳朵。然后,在确认它已经接受到适当的照顾后,他们就离开了。
  “该是照顾我们自己的时候了,”贝瑞贡领着皮聘回头走进要塞,来到高塔北边的一扇门前。然后,他们走下一段很长的阶梯,进入一条点满了油灯的走廊。两边有许多的木门,其中有一扇是开着的。
  “这是我隶属的卫戍部队的粮仓,”贝瑞贡说:“塔刚,早安!”他对着门大喊着:“时候还早,但是我身边有个刚向城主报到的新兵。他已经饿着肚子赶了很长的一段路,今天早上又很认真的工作了一段时间,现在饿得受不了了,给我们弄点吃的东西吧!”
  他们弄到了面包、奶油乳酪和苹果。苹果是冬天存粮中最后仅剩的部分,虽然有些干瘪,但还是很脆很甜;除此之外,他们还拿到了一壶新酿好的麦酒,以及木制的碟子和杯子。两人将这些全都收到篮子里面,再爬楼梯回到阳光底下。贝瑞贡带着皮聘来到那块突出于巨岩上的堡垒东方,找了张石椅坐了下来,从这个角落,他们可以俯瞰刚才苏醒过来的大地。
  他们又吃又喝,讨论着刚铎和它的传统习俗,以及夏尔和皮聘所见过的其他国度。他们越聊,贝瑞贡就越觉得惊讶,也越来越敬佩眼前的哈比人;皮聘则是浑然不觉地坐在椅子上晃着小脚,或是跕起脚尖看着灿烂的阳光。
  “皮瑞格林先生,我就实话实说好了,”贝瑞贡说道:“在我们眼中,你看起来几乎和小孩子一样,最多不过度过九个寒暑,但是,你所经历的险恶风浪远超过我们许多的灰发老人。我从其他人的传言中,本来以为这只是我主一时兴起,遵照古代的礼法挑选贵族担任他的随从。我现在才明白并非如此,请您原谅我的愚昧。”
  “不要太在意,”皮聘说:“不过,你们说的也不完全错误,以我族的传统来看,我的确还只是个少年,以夏尔的说法来看,我还有四年才会‘成年’。别浪费时间替我烦心了!来这边看看,告诉我你可以看见些什么。”
  太阳正缓缓升起,河谷中的雾气渐渐消退,随着东方的微风带来丝丝的白云,最后的雾气也都消失于无形。要塞和城垛上的旗帜迎着东风飘扬着,在底下的河谷中,极目所及之处,也就是大约十五哩的地方,皮聘可以看见大河从西北方流来,闪动着灰光,转向西南方而去,慢慢消失在地平线彼端距离此处大约一百五十哩的海洋中。
  皮聘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帕兰诺平原,上面点缀着小小的农庄、田地、谷仓和兽栏,不过,到处都看不见任何的牲畜。绿色的田野上穿插着许多道路,许多忙碌的旅人来来往往,排列成行的四轮车朝着主城的正门前进,其他的则往外离开。有些时候会有骑士策马飞驰到城门口,然后翻身下马狂奔入城。来往的车辆大多数还是沿着主要干道往城外去,那条干道往南转向,沿着山丘前进,很快地消失在视线中。那是条十分宽广、平整的大道,沿着它的东边则是一条绿色的马径,在那之后则是座高墙。骑士们在马径上来回奔驰,而大道上则是挤满了许多往南走的篷车。不过很快的,皮聘就发现它们其实是秩序井然的:篷车分成三列,第一列是由马拉的、比较快速的四轮车;第二列则是比较大型、篷布也较为华丽,由牛拉着的篷车,在路的最西边则安排着由人拉着的小车。
  “这是通往土姆拉顿和罗萨那奇山谷的道路,再过去是山中的村落,然后是兰班宁,”贝瑞贡说:“这些最后出发的车辆载着无法作战的老弱妇孺,在中午以前他们必须都离开正门,三哩以内的道路也必须完全净空。这是上级的命令。很遗憾,但是却不得不如此。”他叹气道:“许多在此分离的人可能再也无法相聚,这座城里面的孩童本来就很少,现在则是全都走光了。只有一些坚持不离开的少年例外,我们想办法替他们安排些工作,我自己的儿子就是其中一名。”
  两人沉默了片刻,皮聘紧张地往东看,彷佛随时都会看见成千上万的半兽人杀上战场。“我在那边看见的是什么啊?”他指着安都因河拐弯的地方问道:“那是另一座城吗?还是什么东西?”
  “那以前的确是一座城,”贝瑞贡说:“那曾是刚铎的王都,这只不过是座堡垒。你所看到的就是奥斯吉力亚斯在安都因河两岸的废墟,很久以前它就遭敌人攻下,被彻底的烧毁。不过,在迪耐瑟年轻的时候,我们将它夺了回来,不是当作人民的居所,而是当成一个前哨站;我们也将大桥重新建好,用来运输部队。然后,米那斯魔窟的堕落骑士就出现了。”
  “你说的是黑骑士?”皮聘双眼圆睁,黑暗的恐惧彷佛又在他的双眸中苏醒。
  “是的,他们披着黑衣黑甲,”贝瑞贡说:“看来你对他们似乎有所了解,只是你在之前的故事中并没有提到他们。”
  “我见过他们,”皮聘柔声说,“但是,我不会在这么靠近的地方描述他们。”他把视线移开,恍惚中觉得自己眼前笼罩着一片赶也赶不走的阴影,或许这是山脉轮廓透过雾气所造成的影像,或许只是一朵乌云。不过,在他眼中,这层难以穿透的阴影似乎正不断地扩张集结,缓缓将阳光遮蔽。
  “你是说在这么靠近魔多的地方?”贝瑞贡低声说:“是的,魔多就在那边,我们很少提到它,但多年来我们一直生活在那阴影之下。有时它看起来比较遥远、模糊,有时看起来则是比较靠近、深沉。现在它看起来正在逐渐增长,我们的恐惧和不安也是一样。那些堕落骑士在不到一年之前抢回了渡口,我们许多最精锐的战士都死在他们手中。波罗莫好不容易才将敌人困在对岸,我们至今依旧死守着西边的废墟,至少暂时是如此;不过,我们预料会有一波更强的攻势,或许是这场战争中最大的攻势。”
  “什么时候呢?”皮聘问道:“你们有没有推测出可能发生的时间?我昨晚看到了烽火的讯号和传令的快马,甘道夫说这是战火即将蔓延的预兆。他似乎十分的着急,但现在一切好像又慢了下来。”
  “这是因为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贝瑞贡说:“这是在潜水前的深呼吸。”
  “那昨晚为什么又要点燃烽火呢?”
  “如果兵临城下才请求援助,就未免太晚了些,”贝瑞贡回答道:“不过,事实上我并不清楚城主和将军们的策略,他们有许多收集情报的方法,我主迪耐瑟和凡人不同,他可以看到十分远的地方。有些人说,当他在夜间孤身坐在高塔中时,他只要集中注意力,就可以预测部分的未来;有时,他甚至会试着入侵魔王的思想,和他展开搏斗,因此他才会未老先衰、体力透支。除此之外,法拉墨大人也在前线执行机密的任务,或许是他把情报传了回来。”
  “不过,我个人对于烽火点燃的原因还有其他的看法,那多半是因为昨天晚上从兰班宁传来的消息。安都因河口有一支庞大的舰队集结,那是南方昂巴的海盗船。他们从许久以前就不再畏惧刚铎的实力,和魔王结盟,这次看来是准备发动致命的攻击。因为,这场攻击将会牵制住兰班宁和贝尔法拉斯一带的援军,该处的战士人数众多,又身经百战。因此,我们才会更倚重洛汗国那边的消息,听到你们所带来的情报时才会那么兴奋。”
  “但是,”他站了起来,看着北方、东方和南方,“艾辛格的叛变,让我们明白自己正身处在一张尔虞我诈的巨大罗网中。这次将不会是以往的小规模冲突,不会是沿着边境劫掠、烧杀放火的挑衅。这是场经过长时间细心擘划的战争,不管我们多么自傲,都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枚棋子罢了。根据情报,从远东的内陆海开始都有敌军不寻常调动的状况;北方的幽暗密林、南方的哈拉德也全都处在异常的骚动中。这一回,全世界都将接受魔影最后的考验──无法生存,就只有毁灭。”
  “不过,皮瑞格林先生,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地方:我们一直都是黑暗魔君最痛恨的敌人,他的恨意自远古开始累积,如同大海一样的深邃。这将是承受最严重打击的地方。也因此,米斯兰达才马不停蹄地赶到这边来。如果我们陷落了,还有谁能反抗?皮瑞格林先生,你觉得我们有希望能反抗黑暗魔君的大军吗?”
  皮聘没有回答,他看着这固若金汤的城池和高塔,以及随风飘扬的旗帜,目光接着扫向蓝天中的艳阳,以及东方逐渐聚拢的阴影,心中想起了魔影的爪牙:森林和山脉中的那些半兽人、艾辛格的叛徒、替魔眼观察四周的飞禽走兽,以及出现在夏尔的黑骑士,和骑着有翼妖兽的戒灵,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似乎一切都绝望了。就在那一瞬间,阳光彷佛突然被遮断了,似乎有双黑暗的翅膀正穿越阳光。皮聘依稀听见高空传来呼喊声:极为微弱,但是却让人血液冻结、心跳加速。他突然觉得一阵晖眩,靠着墙壁蹲了下来。
  “怎么搞的?”贝瑞贡问道:“你也感应到有什么不对劲了吗?”
  “是的,”皮聘低声说:“这是我们失败的征兆,也是末日的号角,堕落骑士已经飞上了天空。”
  “是的,这是末日的号角,”贝瑞贡说:“我担心米那斯提力斯将会陷落,永夜将会来临,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冻结了。”
  两人垂头丧气地坐在那边,沉默而不互相交谈。皮聘猛然抬起头,发现阳光依旧灿烂,旗帜依旧飞扬。他摇摇头,“已经过去了!”他说:“不,我绝不会就这样灰心丧志。甘道夫曾经倒下,却又再度出现在我们身边。即使只剩一只脚,或是用跪的,我们也不会屈服。”
  “你说的没错!”贝瑞贡站了起来,来回走动着。“不,就算世界到了尽头,刚铎也不会毁灭;就算积尸成山,国破家亡,我们也绝不低头。世界上还有其他的堡垒,还有其他的道路,希望和回忆,依旧可以保留在某个草木翠绿的隐密山谷中。”
  “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结局会真的到来,”皮聘说:“我根本不算是战士,也不喜欢战斗,但束手无策的等待一场躲不开的战争感觉最糟糕了。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如果我们可以不要袖手旁观、能够先发制人,我的心情至少会好一点。如果不是甘道夫,洛汗国可能还是处在同样的偏安之下。”
  “啊,你真是一语道破了许多人心中的痛处!”贝瑞贡说:“不过,当法拉墨回来之后,局势可能会改变,他非常勇敢,远远超越许多人的想像。在这种日子里,许多人不相信一个饱学多闻的人能够成为驰骋沙场的猛将,但法拉墨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战场上冷静理智、判断精准。他不像波罗莫一样仓促躁进,但决心毅力却丝毫不逊色。可是,他能够做些什么呢?我们不能突击那座山后的国度。我们的势力范围已经大幅缩小,除非敌人自己闯进来,否则我们无法主动攻击。到时我们下手绝不会留情的!”他拍打着腰间的宝剑。
  皮聘看着他高大、自信的身影,就如同这个国度所有他未曾得见的人一般勇武,他的眼中因渴望战斗而闪烁着光芒。“真可惜!我不能体会这种跃跃欲试的感觉。”皮聘不动声色地想。“甘道夫说我是个卒子?或许是吧,但我大概走错棋盘了。”
  ※       ※       ※
  两人就这样一直聊到日正当中,直到正午的钟声响起,要塞内起了一阵骚动为止。除了值班的人之外,其他人全都集合用餐。
  “你要和我一起来吗?”贝瑞贡说:“你今天可以和我的部队一起用餐。我不知道你会被分派到那个单位去,或许王上会让你直接在他麾下工作。不过我们都欢迎你一起来,如果还有时间,能够多认识一些人总是好的。”
  “我很高兴有这个机会,”皮聘说:“说实话,我觉得满孤单的,我最好的朋友留在洛汗,一路上都没有人可以聊天作乐。或许我可以直接编到你的单位去?你是将军吗?如果是的话,你应该可以替我说情,或直接收容我?”
  “不,不,”贝瑞贡笑着说:“我不是什么将军,我没有官阶也没有爵位,只是要塞卫戍第三连的一名小兵而已。不过,皮瑞格林先生,即使只是刚铎之塔中的卫兵,在城内都十分受人敬重,在整个国度中更是莫大的荣誉。”
  “我真的无法理解,”皮聘说:“先带我回房间吧,如果甘道夫还没回来,就请你领着我继续逛逛吧!”
  ※       ※       ※
  甘道夫不在房内,也没有留下任何的消息;因此,皮聘就跟着贝瑞贡一起用餐,同时结识了许多第三连的战士,皮聘十分受欢迎,看来贝瑞贡和皮聘一样觉得受宠若惊。有关米斯兰达的同伴和他与城主的密谈,已经在要塞中传得沸沸扬扬,谣言还说他是半身人的王子,特地从北方赶来与刚铎结盟,准备提供五千精兵协助对抗魔王;有些人说当洛汗国的骑士赶到时,每个人都会载着一名半身人战士,他们体型虽小,却身经百战。
  虽然皮聘必须满怀遗憾地摧毁这些谣言,但他就是甩不掉这个新头衔。人们认为能够和波罗莫平起平坐、受到迪耐瑟大人的尊敬,这样的称号才是合理的。他们感谢他能够来到城内,纷纷专注地聆听外地的消息,并且给他许多的饮料和食物让他开怀大吃。事实上,他唯一要担心的就是甘道夫建议他必须“提高警觉”,不能像是哈比人平常和朋友闲聊时一样的口无遮拦。
  最后,贝瑞贡站了起来。“先向您道别了!”他说:“我必须值一班到天黑的勤务,在场的每位应该也都是一样,如果你真的感到有些孤单,或许你会希望找个比较快乐的向导,我儿子应该会很荣幸能够带你到处逛逛,他真的是个不错的小家伙。如果您愿意,可以到最下城去找制灯街上的旧客房,城中所有留下来的孩子都在那边,在正门关起来之前,还有很多东西值得看看呢。”
  他走了出去,很快的其他人也跟着一起离开。天色尚早,天空有些雾茫茫的,即使在这么南方,以三月天来说,这时的天气也相当燠热。皮聘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但这屋子显得太过冷清,他决定出门去逛逛整座城。他带了一些东西去喂影疾,虽然它那边不缺什么吃的,但它还是很高兴地接受了;然后,皮聘就开始在错综复杂的街道中四处穿梭。
  人们经常会对他行注目礼,当着他的面,人们会对他十分尊敬地行礼,也就是刚铎礼俗中的低头抚胸的动作;不过,他也可以听见身后也许多人好奇地大呼小叫,通知屋内的朋友赶快来看半身人的王子、米斯兰达的伙伴。许多人所说的并非是通用语,不过,不需要多久,皮聘也可以猜得出来 Ernil I Pheriannath 是什么意思。看来,他的头衔已经早已传到其他的城区了。
  他最后好不容易才来到了最底下一个城区中美丽的巷弄,在路人的指引下来到了制灯街,这是条通往正门的大路。不久之后他就找到了老客房,那是一座看来饱经风霜的石制建筑,两翼的厢房沿着街边往回聚拢。在厢房之间则有一小块绿地,主屋则是一座有许多窗户的屋子,它有一个十分雄伟的拱型门廊,几阶楼梯跟着通往屋前的绿地。男孩们在柱子间嬉戏,这是在米那斯提力斯里面唯一可以看到孩童的地方,他不禁停下脚步打量着他们。同时,有一名少年发现了他,一声呼啸之后就带着几名同伴冲到街道旁,在皮聘面前停了下来,开始仔细地打量着他。
  “你好!”少年说:“你是从哪里来的?我们之前没见过你。”
  “的确,”皮聘说:“不过他们说我已经成为刚铎的战士了。”
  “喔,帮帮忙!”少年说:“那我们这些人全都可以打仗了。你到底几岁,叫作什么名字?我十岁了,很快就要五尺高啦,我现在就比你高了。我爸爸是卫戍部队的士兵,他是最高的。你的爸爸呢?”
  “我应该先回答哪个问题?”皮聘说:“我的父亲在夏尔的塔克镇小井附近有一块地。我二十九岁了,这点我赢你;不过,我只有四尺高,除了长胖之外,我可能不会再长高了。”
  “二十九岁!”少年惊讶地忍不出吹了声口哨。“天哪,你年纪还真大!几乎和我舅舅伊欧拉斯一样大了。不过,”他满怀希望地说:“我打赌我可以把你扳倒在地上,或是把你抱起来。”
  “如果我让你,或许可以吧,”皮聘笑着说:“或许我也可以用同样的招数对付你,我们老家也知道一些摔角的技巧,我在家乡可算是又高又壮的家伙呢,我可不会让任何人把我扳倒在地上。所以,如果别无选择,我搞不好得要宰了你才行。等你年纪再大一些,你会知道人的外表并不代表一切,虽然你可能把我当成一个软弱的陌生少年,看起来很好欺负。我必须警告你:我不是,我可是个老练、勇敢、邪恶的半身人!”皮聘扳出一副恐怖的表情,让那孩子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但他随即握紧双拳,两眼闪动着光芒走向前。
  “等等!”皮聘哈哈大笑着说:“也别轻易相信陌生人所说的话!我可不是什么战士,如果你想当挑战者,至少应该先自我介绍才对。”
  少年自傲地挺起胸膛:“我是卫戍部队成员贝瑞贡的儿子伯几尔!”他说。
  “我果然猜的不错,”皮聘说:“你看起来就和你老爸一样。我认识他,是他叫我来找你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伯几尔说,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不情愿。“别告诉我他改变了主意,要叫我和女人们一起离开!最后一班车子都走了。”
  “即使不算好,他的口信也不会差到这个地步,”皮聘说:“他说,除了扳倒我之外,你还可以带我在城里面逛逛,排遣一下我的寂寞,我可以告诉你一些远方国度的消息作为回报。”
  伯几尔拍着手,松了一口气,兴奋地大笑。“太棒了!”他大喊着:“快来吧!我们赶快赶到正门口去吧。现在就出发!”
  “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边境的将军们在日落前应该要进城,跟我们来就可以看到了。”
  ※       ※       ※
  伯几尔的确是个相当不错的伙伴,事实上,这是皮聘离开梅里以来,所遇过最容易亲近的同伴,很快的,他们就打成一片,笑嘻嘻地在街道间穿梭,丝毫不在意人们投以奇怪眼光。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发现自己混入了朝向正门走去的人潮中。皮聘在那边展现了让伯几尔更为尊敬的特殊地位:当他报出名号,说出通行密码之后,守卫向他敬礼,让他通过;更好的是,守卫让他带着同伴一起过去。
  “太好了!”伯几尔说:“我们小孩子没有大人带是不能走出正门的,这下子我们可以看得更清楚了。”
  正门外的人们挤在路旁,连所有道路汇合的广场上也挤满了人,所有人都专注地看着南方,很快地人们开始低声交谈:“那边有了尘烟!他们来了!”
  皮聘和伯几尔奋力挤到群众最前面,准备看个清楚。不远处传来了号角声,人们的欢呼声如同波浪一般朝他们的方向涌来。然后是一声震耳的号角,四周所有的群众全都开始欢呼起来。
  “佛龙!佛龙!”皮聘听见人们喊着。“他们在喊些什么?”他问道。
  “佛龙来了!”伯几尔回答道:“胖子佛龙,罗萨那奇的统治者。我的祖父住在那边!万岁!他来了。佛龙万岁!”
  在队伍的正前头是一匹四肢粗大的马,上面坐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一脸灰色的胡子,看起来年纪不小。他披着锁子甲,戴着黑色的头盔,肩膀上扛着一支沉重的长枪。在他身后是一长列的部队,他们都全副武装,手持巨大的战斧;这些人脸色都十分的凝重,看起来比刚铎的人要粗犷、矮壮一些。
  “佛龙!”人们大喊着:“患难见真情!佛龙万岁!”但是,当罗萨那奇的援军通过之后,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这么少!只有两百名,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还以为会有两千名的支援。这一定是和那黑色舰队入侵的消息有关。他们只能派出一小部分的部队来支援,虽然是杯水车薪,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这支部队就在众人的欢呼之下进入了刚铎的正门,边境的战士前来援助处在黑暗时刻的刚铎,但是,这股力量总是太小、永远比众人需要或是希望的要少。林罗谷的援军跟在德佛林王子身后步行前来,总共三百人;来自摩颂河上游的黑根谷,高大的敦赫带着儿子敦林和迪鲁芬,以及五百名弓箭手来支援刚铎;从安法拉斯,遥远的朗斯特兰来的则是各式各样的帮手,有猎人、牧人和小村中的农人,除了他们的领主哥拉斯吉尔的卫兵之外,这一大群人几乎没有携带任何装备。从拉密顿来的是几十名衣衫褴褛、没有军官带队的战士;伊瑟的渔民,则是从船上抽调出几百名的援手;皮那斯杰林的绿丘来的贺路恩,则带来了三百名老练的绿衣战士。最后,军容最壮盛的是多尔安罗斯的印拉希尔王,他是摄政王的血亲,家徽则是巨舰和银色的天鹅。一队铁衣重甲的骑士骑着灰马,身后则是七百名和印拉希尔一样高大的战士,他们都拥有灰色的眼眸、黑色的头发,一边自信地唱着军歌。
  援军只有这样,不到三千人,不会再有其他的支援了。他们的歌声和脚步声走进城内,缓缓消失。围观的群众沉默不语,烟尘悬浮在空中,微风止息,傍晚的气氛变得无比沉重。太阳已经躲到了明都陆安山之后,阴影袭向主城。
  皮聘抬起头,他觉得天空似乎变成毫无生气的死灰色,彷佛头上挂着一片浓密的烟雾,连阳光都变得十分迷蒙。西方的落日将这烟尘染上了鲜红的色彩,明都陆安山看起来似乎是冒着火焰的巨岩。“这美丽的一天,就这样在熊熊的怒火中结束了!”他完全忘记了身边的那名少年。
  “如果我不在日落钟响前回去,我就真的要面对熊熊的怒火了!”伯几尔说:“来吧!关门的号角声已经响起了。”
  他们手牵着手走回城中,刚好是最后两个进城的幸运者。当他们抵达制灯街时,全城的钟塔都响起了肃穆的钟声,许多的窗户中亮起了灯火,士兵所驻守的地方也传来了歌声。
  “我得先说再见了,”伯几尔说:“替我向我父亲问好,谢谢他派你来陪我,请你有空再来找我。我真希望现在不是战时,不然我们一定可以大玩一场的。我们可以去罗萨那奇的祖父家玩,那边春天的风景好漂亮,森林和草地上都长满了花朵。或许我们将来还是可以去那边的。他们绝对打不垮我们的主上,我的父亲又是那么的勇敢!希望有机会可以再见!”
  皮聘立刻匆忙地赶回要塞,这段路程实在很长,他开始觉得又热又饿;天黑得很快,四周马上就变得漆黑一片,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等他赶到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大家集合用餐的时间,但贝瑞贡还是很高兴地和他打招呼,打听儿子的消息。吃完饭之后,皮聘聊了一会儿,然后才向大家告退,他觉得心头有种郁闷的感觉,很想要再见见甘道夫。
  “你知道路吗?”贝瑞贡站在他们之前观赏风景的地方问他:“今晚天色很黑,我们又会开始灯火管制,不能让任何一个区域在敌人眼中变得明显。还有另一个消息我必须转达给你:明天一大早你会被召唤到迪耐瑟王身边去,我想你可能不会被编到第三连来了,希望我们日后有机会见面。再会,愿你有个好梦!”
  房内除了桌上的一盏小灯之外,显得相当的幽暗,甘道夫还是不在。皮聘觉得心情更沉重了。
  他爬到板凳上,试着往窗外窥探,但外面黑得好像一池墨水一样。他爬下板凳,关上窗户,躺回床上。他躺在床上等着甘道夫回来的声响,最后才不安地睡着了。
  到了深夜,他被一道光芒弄醒了,发现甘道夫正在房间中来回踱步,桌面上有一支蜡烛和许多文件。他听见巫师叹着气,嘀咕着:“法拉墨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你好!”皮聘把头伸出床边的廉幕外。“我想你可能都忘记有我了。很高兴看见你回来,今天好漫长啊!”
  “但今晚可能会短得让人担心,”甘道夫说:“我回来这边是想要好好独处、想想事情,你应该把握还有床的机会好好休息,天一亮,我就会带你去晋见迪耐瑟王──不对,是一接到通知就去,而不是等到天亮。黑暗已经来袭了,明天将不会有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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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节 灰衣人出现
  甘道夫走了,影疾的马蹄声消失在夜空中。梅里走回到亚拉冈身边,他的行李很轻,因为背包早就在帕斯加兰弄丢了,他身上只带着在艾辛格废墟中捡到的几样东西而已。哈苏风已经安上了马鞍。勒苟拉斯、金雳和他们的座骑也在旁边待命。
  “远征队还剩下四名成员,”亚拉冈说:“我们一起出发吧!我本来以为只会有我们四人,但看来不会是这样了,骠骑王已经决定立刻离开此地。在那飞行的黑影出现之后,他希望藉着夜色的掩护赶回山中。”
  “然后又怎么样呢?”勒苟拉斯问道。
  “我现在还不确定,”亚拉冈回答:“至于骠骑王的部分,他准备在四天之后在伊多拉斯集结所有的部队。在那里,我想他会先研判有关这场战争的情报,然后带着骠骑军团前往米那斯提力斯,除了我和愿意与我同行的人例外。”
  “我跟你一起走!”勒苟拉斯说。
  “金雳也是!”矮人跟着说。
  “这对我来说已经够了,”亚拉冈回答:“我眼前还有非常黑暗的道路,我也必须赶去米那斯提力斯,但我还不确定该怎么做。我们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出发了。”
  “别把我丢下来!”梅里说:“我一直没派上什么用场,但我也不想被抛在一边,像是行李一样到结束的时候才被想起来。我不认为骠骑们还会花时间照顾我,但国王的确说过,当我们到达他的皇宫时,我要在他身边告诉他夏尔的状况。”
  “是的,”亚拉冈说,“梅里,我认为你该待在他身边,但是,不要预期会有快乐的结局,我担心希优顿王可能要很久之后才能够安心重回他的王宫。在这萧瑟的春天里,恐怕会有很多希望跟着消逝。”
  ※       ※       ※
  很快的,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金雳坐在勒苟拉斯之后,梅里则坐在亚拉冈之前,他们把握夜色飞快赶路。不久之后,一行人就越过了艾辛河渡口的山丘,一名骑士从后面赶了上来。
  “大人,”他对骠骑王说:“我们身后还有其他骑士,当我们渡过河口时,我想我听见他们的马蹄声了,我等到完全确定才敢来向您报告。他们正马不停蹄地赶上来。”
  希优顿立刻下令全军停止,骠骑们调转马头,擎起长枪。亚拉冈跳下马,把梅里抱下来,同时间拔出宝剑,在骠骑王身边站定,伊欧墨和他的贴身护卫也从队伍前头赶回来。梅里这时更觉得自己是丝毫派不上用场的行李,如果真的开打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万一骠骑王单薄的兵力被包围、击败,就算他孤身一人逃入黑暗中,在一望无际的洛汗原野中,他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样不行!”他想。他决定拔出宝剑,把腰带勒紧。
  西沉的月亮渐渐被云雾遮掩,但突然间又穿透遮蔽,射出万丈银光。然后,他们都听见了马蹄的声音,同时也可以看见黑暗的身影从渡口的方向急驰而来。月光反射在枪尖上,流露出一股肃杀气氛;追兵的人数难以判定,但他们看起来并不比骠骑王的卫队少。
  当他们来到五十步的距离时,伊欧墨大喊道:“停步!停步!是谁在洛汗国土上策马奔驰?”
  追兵们以高超的马术让马匹煞住冲势,接着是一阵让人喘不过气的沉寂;然后,在月光下,众人看见一名骑士跳下马,缓缓走向前。他对着众人露出掌心,这是和平的手势,但骠骑王的手下仍然禁不住抓紧了武器。到了十步之外,那人停了下来,他十分的高大,全身都包围在阴影中。然后,他清澈的声音响起:
  “洛汗?你们刚刚说的是洛汗国吗?这真是太好了,我们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就是要找寻这个国度。”
  “你们找到了,”伊欧墨说:“在你们越过渡口之后就进了我们的国境,这是骠骑王希优顿的国度。未经他同意,无人可以在骠骑国中奔驰。你是谁?为什么这么仓促?”
  “贺尔巴拉·登纳丹,北方游侠。”那人大喊道:“我们要找一个叫作亚拉冈的人,听说他在洛汗国。”
  “你们也找到他了!”亚拉冈大喊道。他把缰绳交给梅里,冲上前去热情地拥抱来客。“贺尔巴拉!”他激动地说:“这真是个意外惊喜!”
  梅里松了一口气,他本来以为这是萨鲁曼的最后伏兵,趁骠骑王身边兵力薄弱的时候偷袭他。幸好,看来他这次不用为了保卫希优顿而牺牲了,至少暂时是如此,他将宝剑收回剑鞘中。
  “太好了!”亚拉冈转回头说:“这是我从远方故乡来的同胞。他们为什么会来此,人数有多少,我想,就交给贺尔巴拉说明了。”
  “我带了三十个人,”贺尔巴拉说:“匆忙中我们只能集结这么多同胞,但我们的好兄弟伊莱丹和伊罗何也和我们一起赶过来,他们等不及想要打仗哪!我们一接到你的召集令,立刻就披星戴月的赶过来。”
  “可是,我没有召集你们啊,”亚拉冈说:“或许我在心中想过,我经常想到你们的处境,今夜更是如此。来吧!这些事情都先放到一边去。我们正冒着绝大的危险赶路,如果骠骑王同意,你们可以加入我们一起走。”
  希优顿听到这消息确实感到很高兴。“好极了!”他说:“亚拉冈大人,如果你的同胞都和你一样,三十名的骑士就足以力抗千军了!”
  骠骑们不再拖延,立刻上路,亚拉冈和登丹人一起骑了一阵子。当他们讨论到北方和南方的消息时,伊罗何对他说:
  “我从我父处带口信来给你:‘时机紧迫,若汝盼望争取时间,勿忘亡者之道。’”
  “这一阵子我的时间总是不够用,没有一刻能休息,”亚拉冈回答:“但是,局势必须真的很紧迫,我才会走上那条路。”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伊罗何说,“先别在公开场合讨论吧!”
  接着,亚拉冈对贺尔巴拉说:“兄弟,你带的那是什么东西?”他注意到对方没有携带长枪,反而背着一根长棍,似乎是根旗杆,但长棍的尾端却又用黑布包裹,以绳子紧密缠起来。
  “这是我替瑞文戴尔之星辰准备给你的礼物,”贺尔巴拉回答道:“她花了很多时间秘密编织了这东西。她同时也请我带几句口信给你:‘末日将临。如果我们的希望之火熄灭,一切都将陷入黑暗。我将这亲手为你做的东西送给你,再会了,精灵宝石!’”
  亚拉冈说:“我知道你背着什么东西了。先暂时替我保管吧!”他转过头,看着北方众多星辰下的大地,在剩下的旅程中都不再开口。
  ※       ※       ※
  当他们终于来到号角堡时,东方已经泛白。他们在那边休息片刻,同时讨论目前的处境。
  梅里呼呼大睡,直到被勒苟拉斯和金雳叫醒为止。“太阳晒屁股了!”勒苟拉斯说:“其他人都起床了,睡虫先生,赶快起来啦!把握机会欣赏眼前的风景吧!”
  “三天之前的晚上这里有过一场血战,”金雳说,“我和勒苟拉斯在这边打了个小赌,我的斩获只是一颗半兽人脑袋。快过来看看吧!梅里,这里还有很多洞穴,绝美的洞穴!勒苟拉斯,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不行了!我们没时间啦,”精灵说:“不要在仓促间破坏了它的美丽!我已经答应你,如果世界再度恢复和平与自由,我会和你一起回来。现在已经快中午了,听说到时我们会先用餐,然后就立刻开拔。”
  梅里打着哈欠,爬了起来。几个小时的睡眠实在不够,他觉得心情低落,浑身酸痛。他想念皮聘,觉得自己只是个没用的负担,其他人都在忙着思考要如何加快速度,去处理一件他搞不清楚的事情。“亚拉冈呢?”他问道。
  “在堡顶的房间里,”勒苟拉斯说:“我想他可能没吃也没睡。他大概三小时之前离开,说他必须好好思考一下,只有他的同胞贺尔巴拉和他一起去,看得出来他似乎心事重重。”
  “这些新来的家伙看起来实在奇怪,”金雳说,“他们看起来饱经风霜,却又有种王者之气,洛汗国的骠骑在他们身边像是小孩子一样。他们全都脸色阴沉,看起来像是海边经历大风大浪的岩石一样深不可测,连亚拉冈也是一样,而且他们全都一言不发。”
  “不过,如果他们打破这沉默,应该也和亚拉冈一样英勇,”勒苟拉斯说:“你注意到伊莱丹和伊罗何兄弟吗?他们的行李比较简单,像是精灵贵族一样散发着尊贵的气息。他们都是瑞文戴尔的爱隆亲生的儿子,难怪有这种气派。”
  “你打听到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吗?”梅里问道。他现在已经穿好衣服,披上灰色的斗篷,三人一起走向号角堡破损的大门。
  “就像你听到的一样,他们是来回应召集的,”金雳说。“他们说瑞文戴尔收到了消息:亚拉冈需要同胞的支援,请所有登丹人立刻前往洛汗!但他们现在也不清楚这消息是怎么来的。我猜多半是甘道夫通知的。”
  “不,我猜是凯兰崔尔,”勒苟拉斯说,“她不是透过甘道夫告诉我们,北方会有一群灰衣人出现吗?”
  “对了,我想你说的没错,”金雳说。“是森林女皇!她能够理解许多人的内心。勒苟拉斯,我们干脆来设法请同胞前来支援吧?”
  勒苟拉斯站在门前,明亮的双眼转向北方和东方,脸上露出忧虑的表情。“我想他们不会来了,”他回答道:“他们不须要赶来参战,战火已经延烧到我们的家门前了!”
  ※       ※       ※
  三人就这样走着,天南地北地聊,讨论战况的变化。他们穿越了破碎的大门,越过道路两旁的千人冢,最后来到了俯瞰平原的圣盔渠,黑而阴沉的死亡丘矗立在该处,胡恩日前践踏和破坏的痕迹依旧相当清晰。登兰德的俘虏和许多当地的守军有些在渠中、有些在墙后工作;但是,每个人都一反常态地一声不出,这是座在血战之后正在休养生息的山谷。很快的,他们转回头,去堡垒中的大厅准备吃午餐。
  骠骑王已经到了,他们一走进去,他就下令替梅里在他身边安排一个位置。“这跟我原来想的不一样,”希优顿说:“这里和我在伊多拉斯的美丽宫殿差远了,而你本来该在这边的朋友也离开了,不过,距离你我能够一起安心坐在皇宫中的时刻恐怕还要很久,在我出征回来前不可能有时间大宴宾客。你先来吧!边吃边说,让我们把握时间聊聊,然后你就跟我骑同一匹马走。”
  “我有这个荣幸吗?”梅里又惊又喜地说:“这实在太好了!”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感动过。“我担心我只是每个人的负担,”他结巴地说:“但您知道的,我愿意尽我所能协助您。”
  “我可不怀疑你的好意,”骠骑王说:“我已经替你特别准备好了一匹小马,在我们的旅途上,它会用不逊于任何骏马的速度载着你前进。我们已经决定要从号角堡走山路前往伊多拉斯,和在登哈洛等待我们的王女伊欧玟会合。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担任我的随扈。伊欧墨,此地有任何的武装可以让我的贴身侍从使用的吗?”
  “王上,这里的武器库并不完备,”伊欧墨回答道:“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一顶轻装头盔给他,但恐怕没有适合他体型的刀剑和盔甲。”
  “我自己有柄宝剑,”梅里从位子上跳下来,将锐利的短剑从黑色的剑鞘中抽出。他对眼前的老人不禁升起了无比的敬爱之情,于是单膝跪下,虔诚的亲吻对方的手。“希优顿王,夏尔的梅里雅达克愿将它置于您的膝上,您能够恩准吗?”他大喊道:“请接受我的效忠!”
  “我很荣幸地接受,”骠骑王将苍老的双手放在哈比人的褐发上,对他施以王家的祝福。“骠骑王室的侍从梅里雅达克,平身!”他说:“取回你的宝剑,愿你战无不胜!”
  “我将视您如父,”梅里说。
  “至少暂时如此,”希优顿回答。
  他们边吃边聊天,伊欧墨不久之后才打断这温馨的场面。“王上,我们出发的时间快到了,”他说:“我可以命令手下吹响号角了吗?可是,亚拉冈呢?他的座位一直是空的,他也没有和我们一起用餐。”
  “我们立刻准备出发,”希优顿说:“派人通知亚拉冈大人,让他知道开拔的时候快到了。”
  骠骑王带着梅里以及贴身护卫走到号角堡的门口,骠骑们正在翠绿的平原上集结,许多战士已经上马了。这将会是个庞大的队伍,骠骑王只留下极少部分守军看守号角堡,其余所有的兵力全都前往伊多拉斯。昨晚已经有一千名枪兵连夜策马赶去,但这时还有五百名左右的骠骑准备和国王一起出发,他们大部分都是西谷一带的战士。
  游侠们井然有序,沉默地坐在离其他人一段距离的空地上,每个人都佩戴宝剑、长枪和弓箭,他们披着暗灰色斗篷,兜帽遮住了他们的面孔和头盔。他们的座骑全都精神抖擞、抬头挺胸,但毛发却没有整理,十分杂乱。有一匹骏马暂时还没有骑士,那是他们从北方千里迢迢带来的亚拉冈座骑,它的名字叫作洛赫林。游侠们的装备没有任何闪闪发光的宝石或是黄金,甚至可说是平淡无奇,身上也没有任何的徽章或是印记,唯一的例外,是每个人的斗篷都用一枚星形的银色领针别在左胸。
  骠骑王登上座骑雪鬃,梅里坐在小马史戴巴上,在一旁等候。伊欧墨从门内走出,亚拉冈在他身边,贺尔巴拉距离两人一步之遥,依旧扛着那根绑着黑布的长杆,身后则是两名无法分辨年纪的高大男子。他们正是爱隆的儿子,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分辨他们之间的不同。他们都是黑发灰眸,拥有精灵般俊美的脸孔,银灰色的斗篷下穿着闪亮的练甲,金雳和勒苟拉斯紧跟在身后。梅里的眼光无法从亚拉冈的身上移开,他彷佛一夜之间经历了十年的岁月,他的神情凝重,面色灰败,彷佛十分的疲倦。
  “王上,我觉得十分担忧,”他站在骠骑王的骏马旁说道:“我听说了一些诡异的消息,发现在远方出现了新的危机。我苦思许久,恐怕此刻我必须要改变目标了。希优顿,告诉我,你们现在赶往登哈洛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现在大约是正午之后一小时,”伊欧墨说:“我们在三天之后的傍晚就应该可以抵达,那时大概是月圆之后一天,骠骑王下令全军集结的时间是在那之后一天。如果我们想要集结洛汗的所有兵力,时间不能再提早了。”
  亚拉冈沉默了片刻。“三天,”他喃喃道:“那时洛汗的兵力才开始集结。我了解这是急不得的……”他抬起头,看来已经下定了决心,表情不再显得那么犹疑不定。“那么,王上,请您见谅,我和同胞们必须采取不同的策略了,我们必须踏上自己的道路,不再隐藏行踪。对我来说,低调隐匿的时刻已经结束了,我们会以最短的路往东疾行,而我准备前往亡者之道。”
  “亡者之道!”希优顿打了个寒颤。“你为什么会提到这地方?”伊欧墨转过头瞪着亚拉冈,梅里注意到,所有在一旁听见这几个字的骠骑,脸色似乎都变得十分苍白。“如果真的有这条路,”希优顿说:“它的入口应该是在登哈洛,但没有任何活人可以通过那个地方。”
  “真可惜!吾友亚拉冈!”伊欧墨说,“我本来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在战场上驰骋;可是,如果你所寻找的是亡者之道,那我们就必须分别了,而且,恐怕永无机会在阳间会面了。”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走那条路,”亚拉冈说:“不过,伊欧墨,请记住我的话:即使魔多的千军万马阻挡我们,我们也必定会在战场上会面的。”
  “亚拉冈大人,这是你的选择,”希优顿说:“或许,踏上他人不敢前往的地方,就是你自己选择的末日。这样的分离让我觉得非常遗憾,我的战力也会因为你们离去而大幅削减;但是,我不能够再拖延,我们必须马上向山径出发!再会了!”
  “王上,再会!”亚拉冈说:“骑向您的胜利!梅里,再会!这比我们追猎半兽人时希望的下场好多了,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勒苟拉斯和金雳会和我同行,但我们不会忘记你的。”
  “再会!”梅里说。他找不出其他的话好说,他觉得自己非常渺小,对方阴郁的话语更让他一头雾水,觉得心情莫名的沉重。这时他比任何时刻都更怀念皮聘永远乐天、不知死活的态度。骠骑们已经准备好了,马匹不安地跃动;他希望大家赶快开始,把一切做个结束。
  希优顿对伊欧墨说了几个字,元帅举起手大喊一声,骠骑们同时间一起进发,构成十分壮观的景象。他们通过圣盔渠,越过山谷,往东一转踏上沿着山脚蜿蜒一哩左右的小径;然后往南转进山中,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中。亚拉冈骑向圣盔渠,看着骠骑王的部属全都进入山谷,然后转过身对贺尔巴拉说道:
  “三名我关心的人离开了,身体最小的那个是我最关心的人,”他说:“他不明白自己正骑向什么样的结局;但,即使他知道,他还是会坚持向前的。”
  “夏尔的人们身材虽小,却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贺尔巴拉说:“他们不知道我们为了扞卫他们的安全付出了多少代价,但我并不感到后悔。”
  “我们的命运现在也跟着交织在一起,”亚拉冈说:“未来也是一样!唉!我们必须在这里暂时分离。好啦,我必须先吃点东西,然后也和他们一样快马加鞭离开。来吧,勒苟拉斯和金雳!我吃饭的时候有些话要和你们说。”
  三人一起走回号角堡,亚拉冈在大厅中依然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其他人等着他开口。“说吧!”勒苟拉斯说终于忍不住了:“说出来会好一点,可以让你摆脱心中的阴影!从我们清晨来到这里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比我们在号角堡所经历的恶战,还要艰苦的奋斗,”亚拉冈回答:“两位好友,我使用了欧散克的真知晶石。”
  “你竟然使用了那个被诅咒的巫术之石!”金雳惊讶地大呼小叫,脸上露出担心的表情。“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了吗?甘道夫说过千万不能这么做的!”
  “你忘记你面前的人是谁了,”亚拉冈声色俱厉地说,他的眼中闪动着光芒。“我在伊多拉斯的子民之前,不是已经揭露了我的真实身份吗?不,金雳,”他用比较柔和的声音说,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轻松了些,他看起来像是许多天辛苦工作没睡的人,“不,朋友们,我是晶石名正言顺的主人,我本来就拥有使用它的资格和实力,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没有人可以质疑我的资格。至于实力,我也并不缺少,至少勉强足够。”
  他深吸一口气。“那是场艰难的挣扎,疲倦的身心很难这么快就恢复。我和他没有交谈,最后还将晶石的使用权夺了回来,光是这样就让他难以忍受了,而且,他也发现我了。是的,金雳先生,他看见我了,但并非是我展现在你们面前的形貌,如果这对他有帮助,那么我算是做错了。但我并不这么认为,光是知道我还活着,在这世间对抗他,我认为对他来说就是很沉重的打击了,因为,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欧散克之眼看不穿希优顿的盔甲,但索伦则无法忘怀埃西铎和圣剑安都瑞尔。就在他苦心擘画,准备发动最后攻势的这一刻,埃西铎的后裔和圣剑出现在他眼前,我刻意让他看见了重铸的圣剑。他还没有强大到足以摆脱恐惧的威胁,不,他现在会寝食难安!”
  “但他还是拥有无比的势力,”金雳说,“现在他下手会更不留情,不会再有任何迟疑。”
  “忙中必定会出错,”亚拉冈说:“我们必须对魔王施压,不再被动的等待他出击。两位,当我掌控了晶石之后,我知道了很多情报。我发现敌人在刚铎南方发动了强大的攻势,这将会拖住米那斯提力斯大部分的援军,如果不赶快对付这场攻势,我估计主城将会在十天以内陷落。”
  “那这就是它的命运了,”金雳说:“我们哪里还有多余的力量,又哪有可能即时抵达呢?”
  “我派不出任何援军,因此我必须亲自前往,”亚拉冈说:“但是,只有一条路可以穿越这些山脉,让我在一切无法挽回前即时抵达海岸,那就是亡者之道。”
  “亡者之道!”金雳说,“这是个被诅咒的名字,我看得出来洛汗的人民也不喜欢这名字。活人能够踏上这条道路,安全离开吗?即使你通过了这条路,仅仅数十人又要如何击退魔多的大军?”
  “自从骠骑们来到这块土地之后,就再也没有活人用过这条道路了,”亚拉冈说:“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是条封印的道路。但是,在这黑暗的时刻,埃西铎的子嗣只要有勇气,就可以使用它。听我说!这是爱隆之子带给我的口信,它出自于天下最博学的爱隆之口:“请亚拉冈记得先知的预言,以及亡者之道。”
  “先知是怎么说的?”勒苟拉斯说。
  “在佛诺斯特的最后一任国王,亚帆都任内,先知马尔贝斯是这么说的──”亚拉冈说:
  大地被暗影笼罩,
  黑暗之翼展向西方。
  高塔颤动,王之陵寝
  末日迫近。亡者苏醒;
  毁诺者的时刻将临。
  在伊瑞奇之石,众将再起
  聆听山中的号角回汤
  是谁吹响号角?谁将召唤他们
  离开灰朦,被遗忘之民啊!
  是他们立誓效忠者的子嗣。
  他将自北方而来,危机迫切:
  他将进入亡者之道的大门。
  “毫无疑问的,这是条黑暗的道路,”金雳说:“但在我眼中,这预言更为黑暗。”
  “如果你想要更了解这个预言,请你和我一起来,”亚拉冈说:“因为这就是我准备踏上的道路。但我并非是心甘情愿的,这只因危机迫切,别无选择。因此,你们也必须是自愿的才行;在这条道路上将会遭遇到恐惧和挑战,甚至是更糟糕的事情。”
  “我愿意和你一起踏上亡者之道,前往任何它通往的地方,”金雳说。
  “我也愿意!”勒苟拉斯说:“我并不害怕亡者。”
  “我希望被遗忘之民没有忘记如何战斗,”金雳说:“否则我就很难明白为什么要去打搅他们。”
  “如果我们能赶到伊瑞奇,应该就可以明白了,”亚拉冈说:“他们所立下的誓言是对抗索伦,如果他们不背弃誓言,他们就必须要作战才行。因为,在伊瑞奇置放着一座黑色巨岩,据说那是埃西铎从努曼诺尔带来中土大陆的,它被安放在一座山丘上。山中之王在刚铎创建时于该处向他宣誓效忠,可是,当索伦再起,邪恶蔓延时,埃西铎依照承诺召唤山中的子民,但他们却拒绝了,因为在那黑暗的年代中,他们反而开始敬拜索伦。”
  “埃西铎对他们的国王说:‘汝将为最后一王,若西方胜过闇王,吾将此诅咒赐与汝等:若不履诺,汝等将永无安息之日。战火将蔓延无数岁月,在终曲之前,汝等将再度接受召唤。’他们在埃西铎的怒火前逃窜,不敢为索伦作战;他们躲在山中,自此与世隔绝,在荒凉的山中人数也渐渐变少。不过,在伊瑞奇以及其他这些人们居住的地方,无法安息的亡者依旧四处游荡。由于没有任何的活物可以伸出援手,我只能朝这个方向前进。”
  他站了起来。“来吧!”亚拉冈拔出宝剑大喊,剑刃在号角堡的晨光中闪动着冷冽的剑芒。“前往伊瑞奇之石!我准备踏上亡者之道,愿意的跟我来!”
  勒苟拉斯和金雳没有回答,只是跟着亚拉冈一起离开大厅,沉默的游侠们依旧戴着兜帽等待着。勒苟拉斯和金雳一起上马,亚拉冈跳上洛赫林,哈尔巴拉拿出巨大的号角,雄浑的号角声在圣盔谷中回汤着;众人立刻如同奔雷一般越过谷地,留守的部队则是敬畏地看着他们的身影。
  ※       ※       ※
  在希优顿从山脉间的小道缓慢前进时,灰衣部队则是在平原上日夜不休地急驰。第二天中午他们就抵达了伊多拉斯,在进入山谷前于该处暂停了片刻,天黑的时候正好抵达登哈洛。
  王女伊欧玟亲自迎接,很高兴见到他们,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像是登丹人和爱隆之子这么威猛的战士,但在众人之中,她的目光还是停留在亚拉冈的身上。当众人和她一起用餐的时候,她从这些人口中听到了希优顿御驾亲征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在此之前,她所知道的仅有极少数的片段。当她听见圣盔谷的大胜、敌人的惨败和希优顿与骑士的冲锋时,她的眼中闪起了光芒。
  最后,她说:“诸位大人们,你们都已经累了,请先到我仓促中为诸位准备的地方休息。明天我们将会替你们安排更豪华的地方。”
  但是,亚拉冈回答:“不,王女,不用替我们操心!我们只要能够在这边躺一晚,明天早上用餐就够了。我们的任务不能有丝毫拖延,明天天一亮就必须立刻出发。”
  她对他露出迷人的微笑,说道:“大人,您真好心,愿意不远千里赶来此地,将消息告诉伊欧玟,让她知道外界所发生的事情。”
  “的确,没有人会认为我们的努力是徒劳无功的,”亚拉冈说:“不过,王女,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未来的道路,我们也无法抽空前来登哈洛。”
  从她的回答中听来,她似乎被触怒了。“那么,大人,您走错路了;哈洛谷没有任何往东或是往南的路,看来您必须回头了。”
  “不,王女,”他回答说:“我并没有走错路,在你美丽的容颜照耀此地之前,我就已经来过这里。有一条路可以离开这座山谷,我要走的就是那条路,明天我准备进入亡者之道。”
  她回看他的眼光似乎受到极大的打击,双颊泛着红晖,有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可是,亚拉冈,”她最后终于说:“难道你的任务是去送死吗?你在那条路上只会遇到死亡。它们不会愿意让生人通过的!”
  “或许它们愿意让我通过,”亚拉冈说:“至少我得冒这个险,其他的路都不行。”
  “这太疯狂了,”她说:“跟在你身边的都是骁勇善战、以一当百的勇士,你不该带他们沦入黑暗之中,应该指挥他们踏上战场,支援我们人力最薄弱的防线。我请求你留下来,和我的兄长一起策马;如此一来,我们的希望才会更加光明,斗志才会更加昂扬。”
  “王女,这并非是疯狂的行为,”他回答道:“我踏上的是预言中的道路,跟随我的人们都是自愿的,如果他们希望留下来和骠骑一起进军,我不会阻止他们。但就算单枪匹马,我也必须要踏上亡者之道。”
  他们的讨论就这样结束了,一群人沉默地用餐;但她的双眼一直在亚拉冈的身上游移,其他人注意到她内心似乎陷入无比的挣扎。最后,众人站了起来,向王女告退,感谢她的照顾,准备把握机会好好休息。
  当亚拉冈和勒苟拉斯及金雳来到房门口,在两名同伴先走进去之后,王女伊欧玟叫住了他。他转过身去,看见她像是夜色中的一道闪光;她穿着白衣,眼中彷佛有着火焰。
  “亚拉冈,”她说:“你为什么选择这死亡的道路?”
  “因为我别无选择,”他说:“只有这样做,我才能够在对抗索伦的战斗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伊欧玟,我并非刻意选择危险的道路,如果我能够随心所欲,那么我早就回到北方美丽的瑞文戴尔。”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着这句话的意义。然后,她突然将手放到他的肩头。“你是个意志坚定、不苟言笑的君王,”她说:“这样的人才会争取到荣誉。”她暂停片刻,“大人,”她说:“如果你坚持要走,请让我跟随你;我已经厌倦了在山中躲躲藏藏,一心想要光明正大的和敌人决战。”
  “你的责任是照顾你的子民。”他回答道。
  “不要再说什么责任了!”她大喊道:“难道我不是伊欧的子嗣?我是个女战士,不是奶妈或佣人!我受够了只能置身事外,苦苦等待。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为什么不能照着自己希望的生活?”
  “很少人能够因此获得荣耀,”他回答。“至于你,王女,你不是同意在国王回来之前管理这些人民吗?如果不是你挺身而出,那么就会是其他的元帅或将军替代你的职务。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不能够驰骋在沙场上。”
  “为什么总是我必须挺身而出?”她不情愿地说:“当骠骑出征的时候,为什么总是我必须处理家务,等待他们赢得荣耀,回来之后又必须照料他们的生活?”
  “这次很有可能,”他说:“再也不会有人生还。他们的荣耀将会无人传颂,因为再也没人会记得为了保卫你们家园所付出的牺牲。但是,任何工作都不会因为无人赞美而损及其重要性。”
  她回答道:“你说了这么多,话中的含意只不过在强调:你是个女人,就应该待在家里。当男人们战死沙场的时候,你就必须留在屋内被活活烧死,因为男人们已经不需要你了。我是伊欧王室的成员,不是什么女仆。我能骑善战,不畏惧死亡和痛苦。”
  “你害怕什么,王女?”他问道。
  “我害怕的是牢笼,”她说:“害怕经年累月被关在牢笼中,直到最后垂垂老去,害怕习惯这种被禁锢的生活,再也不想要开创丰功伟业,也不再有任何的体力冲锋陷阵。”
  “但你竟然建议我不要踏上我所选择的道路,只因为上面充满了危险?”
  “我当然可以这样建议别人,”她说:“但我并没有建议你逃避危险,而是希望你能够挑选刀剑和勇气能够获得战功的地方,我不愿意见到人们平白无故放弃生命。”
  “我也一样,”他说:“因此,王女,我必须对你说:留下来!南方没有你挥洒的空间。”
  “和你一起前往的人也是一样,他们只是因为敬爱你、不愿意和你分开,才愿意和你同往。”然后,她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天色渐亮,但太阳尚未从东方山间跃出,亚拉冈就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他的同伴全都已经上马,正当他也准备翻身上马时,王女伊欧玟前来道别。她穿着如同骠骑的装饰,腰间佩戴着长剑。她手中拿着一个酒杯,喝了少许,祝他们一路顺风,然后她将杯子递给亚拉冈;他仰头一饮而尽,说道:“再会,洛汗之女!我祝你王室绵延不绝,愿你和你的子民都幸福快乐。对你的兄长说:我们会在黑暗之后再相聚的!”
  最靠近她的金雳和勒苟拉斯,发现她似乎流下了眼泪,在一张如此坚强、自傲的面孔衬托下,它显得更是无比沉重。她开口问道:“亚拉冈,你还是决定要去吗?”
  “是的,”他说。
  “你还是不愿同意我的请求,让我和你一起去吗?”
  “不,王女,”他说:“在获得骠骑王和你兄长的恩准前,我不能够同意,而他们要到明天才会回来。我必须把握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再会了!”
  她跪了下来大声说:“求求你!”
  “不,王女,”他拉着她的手,扶她站了起来。然后他亲吻着她的手,随即跃上马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有那些靠近他、熟识他的人,才看得出他脸上的痛苦之色。
  伊欧玟如同石雕一般,双手握拳动也不动地站在那边,她看着他们的身影,直到众人都消失在丁默山,亦即亡灵之山的阴影中,那儿也正是亡者之门座落之处。接着,她转过身,如同瞎子一般地蹒跚而行,脚步踉跄回到屋中。她的同胞没有人目睹他们的离去,因为众人全都畏惧地躲了起来,准备等到天亮,这些鲁莽的陌生人都离开之后再出现。
  有些人说:“他们都是精灵变成的妖怪,就让他们前往那些属于他们的黑暗角落,再也不要回来。这年头已经够坏了!”
  ※       ※       ※
  当一行人策马离开时,天色依旧灰蒙蒙的,太阳尚未脱离亡灵之山的阴影。他们穿越了两旁罗列的古老岩石,在凝重的恐怖气氛中来到了丁祸,在这黑暗的树林中,连勒苟拉斯也无法久待。众人在山脚下发现了一块空地,有一枚巨石像是死神的手指一般正好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觉得血液都快结冰了!”金雳说,其他人都沉默不语,他所发出的声响完全被脚底下潮湿的松针给吸收了。马匹不愿意经过这看来十分恐怖的岩石,骑士们只好下马亲自领着他们通过。又经过好一段时间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岩壁前,黑暗之门就深陷在岩壁上,像是黑夜的开口一般瞪视着众人。巨大的拱门上雕刻着许多模糊难辨的符号,恐惧的气息如同灰雾一般从其中源源流出。
  众人停了下来,每个人都不禁觉得胆寒;唯一的例外是精灵勒苟拉斯,因为人类的幽灵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威胁。
  “这是个邪恶的入口,”贺尔巴拉说:“我想,死亡就在门的另一边,但不论如何,我还是会进入;只是,没有任何马匹能够忍受这种气息。”
  “我们必须进去,这些马也一样,”亚拉冈说:“如果我们能够通过这一片黑暗,之后还有很远的距离才能抵达目的地。我们浪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索伦更快迈向胜利。跟我来!”
  就在亚拉冈的带领和坚强的意志力控制之下,所有的登丹人和座骑都跟着他一起进入。这些马匹们对主人的敬爱是如此的深沉,只要主人们能够无所畏惧的领着它们进入大门,它们就不会有任何的迟疑。但是,洛汗国的骏马阿罗德退却了,它在那肉眼所不能见的压力和恐惧下浑身冒汗,不停发抖。勒苟拉斯遮住它的眼睛,柔声吟唱着人耳不能理解的歌曲,说服它勉强走了进去,勒苟拉斯也跟在它身边,门外只剩下矮人金雳。
  他的双膝打颤,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极端愤怒。“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他说:“精灵愿意进入地底,而矮人竟然不敢!”话一说完他就一头冲了进去,但他觉得自己的双脚如同铅块一般的沉重,一走进去,连他都被扑天盖地的黑暗所笼罩。这是极端诡异不寻常的!身为葛罗音之子的金雳,曾经探索过无数的地下通道,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亚拉冈从登哈洛带了许多火把过来,现在他正拿着火把走在最前面,伊莱丹则是走在后面押阵。金雳踉跄地跟在后面,想要赶上大家,除了火把微弱的光芒之外,他什么都看不见;但如果众人停了下来,四面八方又会传来那种永无止境的呢喃声,那种语言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
  没有任何力量或是任何事物阻止众人的前进,但矮人的恐惧越来越深沉,这是因为他可以清楚感觉到:他们只能继续前进,已经没有退路了!众人的身后已经挤满了无形无影的队伍。
  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流逝,金雳眼前出现了一个让他以后都不愿意回想的景象:道路十分的宽广,但队伍却突然来到了空旷的地方,两边都没有任何的墙壁,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飘移在四周,让他几乎没有办法移动。随着亚拉冈的火把越来越近,在他的左边出现了一样闪闪发亮的东西,亚拉冈停下脚步,前往调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难道都不害怕吗?”矮人咕哝道。“若是在其他的洞穴中,金雳绝对是第一个冲去调查黄金反光的人,但绝不是在这里!就让它留在那边吧!”
  即使如此,他还是越走越近,看见亚拉冈跪在那边,伊莱丹则是拿着两支火把替他照明,在他眼前是一名勇士的骸骨。他原先似乎穿着练甲,骨架也完好无缺,多半是因为这座洞穴十分的干燥,而它的练甲也没有破损;它的黄金腰带上镶着拓榴石,趴在地上的头骨上戴着黄金打造的头盔。现在众人才发现,他倒在洞壁之前,尸体前方正好是一扇紧闭的石门,白森森的指骨依旧抓着门缝。一柄断折破碎的宝剑丢在一旁,彷佛他绝望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来敲打这扇门。
  亚拉冈并没有碰触尸体,在沉默地观察了片刻之后,他站起身道:“愿心贝铭花永不凋谢!”他喃喃道:“总共十六座的墓丘已经长满了青草,在这么漫长的岁月中,他就这样躺在一扇打不开的门前。这到底通往哪里?他又为什么想要过去?恐怕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因为这并非是我的任务!”他转过身,对着身后不断低语的黑暗大喊道:“把你们的宝藏和秘密留在那被诅咒的年代中!我们只想要尽快通过。让我们走,跟着过来!我召唤你们前往伊瑞奇之石!”
  没有任何回答,除非这较之前的低语还要恐怖的沉默算是答案。一阵寒风吹来,火把的火焰瞬间被吹熄,再也无法点燃。接下来的时间,不管是一小时还是许多天,金雳都记不起来确实的遭遇。其他人拼命赶路,但他总是最后一个,那彷佛就要将他吞没的阴影一直紧追在后,低语声像是远处的闷响一样不停地朝他进逼。他踉跄地往前,直到最后,他开始像是只野兽一样四脚着地的往前爬。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状况了!如果他不能够结束这一切,他就要转过身去面对那紧追不舍的邪灵。
  突然间,他听见水滴落下的声响,那如同岩石落进黑暗阴影中一样清楚的声音,四周逐渐变亮,终于!众人穿越另一扇拱门,一条小河在他们身旁奔流着。在拱门之外是一条夹在陡峭山崖间的向下斜坡,山崖如同锐利的刀尖一样直入云霄。这一线天的景象让底下的众人勉强看见天空是黑暗的,上面有许多的星斗闪耀。不过,稍后金雳才知道,这还是他们从登哈洛出发那天,距离日落还有两小时。不过,对他来说,这似乎是置身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年代的黄昏。
  众人再度上马,金雳回到勒苟拉斯身边。他们排成一列,夜色逐渐深沉,恐惧依旧紧追着他们。勒苟拉斯转回头准备和金雳说话,对方只能看见他面前有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在他们身后是伊莱丹,他是负责押阵的人,但却不是这个队伍的最后一人。
  “亡者跟在后面,”勒苟拉斯说:“我看见人类和马匹的影子,苍白的旗帜像是云雾一样捉摸不定,枪尖则是如同迷雾中的影像一样模糊,亡者正跟在我们后面……”
  “是的,亡者紧追在后,他们已经听到了召唤!”伊莱丹说。
  他们离开了小径,地形的转变就如同突然间从墙缝中钻出来一样,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山谷,身边的小河则是融入许多冰冷的瀑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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