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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扎克传

_21 斯蒂芬・茨威格(法)
① 法国人称研究院评议员为“不朽的人物”。
有的中产阶级。池座中必须坐娇美的女人,以便引起最大的注意,而艺术家
们也受他嘱托要把这巴黎的一切年鉴中再也找找不到的匹敌景象成为不朽。
按例他的惯例,巴尔扎克最初的计算应是准确的。全巴黎传遍了即将演
出的戏剧的各种谣言,包厢的票都被人拿走了,人们争价买票。但是巴尔扎
克却总是拉得弓弦太紧,弓总是在他手中掉断。对于两三倍票价的建议他不
听,而是只提高群众的兴趣,说票已全部卖完了。他甚至安慰观众买第二次
公演的票,以免引起不能观看戏剧的悲哀。
在一八四二年三月十九日晚上公演的时候,打开门去接纳显赫的观众
时,四分之三的座位因巴尔扎克的错误策略而空着。那些到场来祝贺的人们
当场就冷了半身。最后,戏院经理李勒派人去取“捧场的人”,并对任何愿
来看戏的人免费送票,然而一切都落空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观众是随了
舞台上的悲剧而嬉笑。只有那些想来吵闹的观众才来看以后的公演。场中发
出了叫声,但不是叫好声,是嘘声,还编了两句临时的合唱:
“巴尔扎克这小子,
干了这些胡涂事。”
第一夜任何召他到幕前来的彩声巴尔扎克都没得到;无论怎么说,他已
筋疲力尽于请他所选择的观众来充塞戏院;戏剧终场的时期,他已睡在他的
包厢中了。他的空中楼阁在舞台上又摔得粉碎,他又被命运锤击回他真正的
前途上来。他对德·韩斯迦夫人抱怨说,如果《桂诺拉的富源》失败了的话,
他会另外创作四部小说,有了这句话,我们也不必太为他悲哀了,因为他在
一八四一年到一八四三年之间他写出了最有力的作品。我们差点就损失了这
些好小说,如果他的可怜的歌舞能够成功的话。
这个时期是他小说最成熟的时期,有时败坏了他的初期作品的社会上的
时髦的趣味在这里已渐渐无处可找。他已学会对社会进行观察,他又不再被
圣日耳曼镇的沙发所诱惑。伟大的候爵夫人和伯爵夫人的虚荣心和小野心或
渺小的侯爵夫人和伯爵夫人的大雄心已不再是刺激他天才的创造的源泉,而
是赏心悦目的平常男女的感情。越是从经验和失望之中尝到苦味,巴尔扎克
就越是接近于真理。那些沾染在初期作品的令人作呕的油垢也开始慢慢蒸发
开了。
他的观察对象越是广阔,这观察的焦点也就越是正确。在拿破仑的政治
背景下,他用一桩可怕的事情投下了一道探究的灯光。在于性爱的大胆的看
法,他在《打水姑娘》中勇敢的提了出来,这是同时候的作家无法比美的一
种思想。他是那样大胆地描写鲁志医先生这样一个七十岁的老头怎样抚养了
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来当他的情妇,而这老头的儿子又是怎样愿意把这女孩
子当作牺牲品,他放胆地讨论这乘戾的情爱和性的缚束。他又是如何惊人的
创造了布里都·菲力这个人物。布里都·菲力和芜特冷一样没有道理,但是
没有戏剧性,而同真实的生活完全吻合。在这三个年头中,伟大的壁画《幻
灭》和轻松小调《米露尔·雨儿眉》,他都创作出来,他用一种唯神论的人
物写出了无神论的杰作,而高超的描写令人折服。他还写了《错误的情妇》,
《两个新婚少女的回忆》,《沙发龙斯·阿尔培》,《初入人世》,《奥瑙
琳》,《地区的少女》和十来篇零散的东西,这充实了他的根基。
现在,他自己的事情,巴尔扎克想严肃地清理一下,已经到了让他考察
他的写作的源泉的时刻。对他这最后的源泉,不管他的债权人如何逼迫,他
也要保留住。他把出版全集的权力谨慎地保留下来。无论他如何的困难,对
于超过某种限制的出版次数的版权,他都不会出让。无论他在别的方面如何
放纵和思维简单,他对最宝贵的产业都拒绝割让,直到他的不可磨灭的的创
造可以使他的朋友和他的敌人骄傲和妒忌的时候。
他为了追逐贵族的寡妇,他应该向世界炫耀一下他的巨大财富了。他一
宣布要出版全集,立刻有三个出版家为这伟大的事业而投资,这个全集每年
中有一部新作加入进去。一八四二年四月十四日签订的合同对杜保赤,福尔
纳和嘿齐尔三个出版公司有如下规定:
“有权利去为印刊他们认为最合宜出版的全集而自由准备,包括刊行他
到现在为止已出版过的著作的第二版、第三版,或在本契约有效期间可能发
表的作品的第一版的三千部册数。全集的排印形式应是八开本,并包含有..
差不多二十册的篇幅,依照全集的需要而定。”
巴尔扎克接到了一万五千法郎的预酬,还有的版税的办理要按卖了四万
册之后每册抽收五十参丁的税率来。这样一来,常年的永远收入他就有了保
证。契约里一个唯一的限制条款倒是他所愿意接受的。他要从自己的钱包中
付清校对中超过了一页五法郎的费用,因为对只要印刷家给他送校稿去都要
修改他的笔调的诱惑他不能够抵制,为此,校对的费用高达五千二百二十四
法郎二十五参丁。而且“全集”这个名字,出版家也因其太平常而不愿使用,
这不足以引起读者的重视,他们请求他找一个书名,而且可以表现出这是各
部小说的一个联系,描写了整个社会的高度和深度。
对这个要求巴尔扎克同意了。在十年之前,他曾为达凡·菲力士的小说
集写了一篇序言,他表示他要向一个描写人类社会的要略方向坚强的走下,
每一部书都是这个文学大厦中的一块砖石。现在,到了为这一系统的伟大工
程寻觅一个可以表达整个范围的书名的时候了。对于许多提议他都考虑过,
直至最后的运气来帮助他的时候。德·柏罗瓦,他的朋友和以前编辑部的秘
书,从意大利研究意大利文学之后回来了。他读了原本的《神圣喜剧》①,这
给了巴尔扎克一个启发,一个带有世界性的喜剧可以把他的那些小说联系起
来,并和但本上的神圣的喜剧互相辉映,用社会的结构去对照神学的结构。
好!还有什么比《人间喜剧》最好的书名了!
巴尔扎克是非常的得意,出版家也是笑逐颜开。不过,他们还请求他为
这伟大的工程写一篇序言,给读者一个明了书名的回答。不然的后,有的读
者就会对此认为有点夸张了。这序言巴尔扎克是非常的不愿意写。因为他的
笔还在等待时间去干更为重要的事情,他提议说达凡·菲力士曾经为《十九
世纪风俗的研究》创作了一个旧序言,这可以大体说明他的意图与目的。而
且这个序言十之九是他自己写的。后来,他提到桑德·乔治,桑德·乔治与
他很是了解,为一篇出版家所坚请的新序言,她可能相当慷慨地写出来。但
是,最后他的意志倒了个头,因为受到了嘿齐尔的一封很有说服力的智信的
诱惑,嘿齐尔还把一些有用的建议贡献给他,指出应怎样写这个序:
“尽量客观而谦虚的写它。您在您完成的伟大的事业中应有的骄傲,就
可以用这唯一的方法来炫耀。您应当十分冷静地说。您得把您想像为一个老
年人,您也应从以往的岁月中看到自己,和您创造的人物似的说话,那么,
为此您就应该写一篇有用的东西。您就这样写罢,我的大伯伯,一个卑劣的
出版家冒犯的对阁下您说了这样的话,您知道我这么办是出于一番好意。”
① 意大利文豪但丁的作品,又译为《神曲》。
于是,巴尔扎克坐了下来,把这《人间喜剧》的著名的序言写了出来。
当然,冷静和客观在这篇文章中超出了我们所期待的。对嘿齐尔的劝告,他
在实践中聪明地感觉到极为有道理的。在他的伟大的题旨和人家教他去表现
的个人的谦卑之间,他也很成功的找到了一个中庸之道。他告诉德·韩斯迦
夫人;为这一篇十六页的序言他花了比一部整书还要多的气力,这也不是过
甚其词。他在这里释译了一个人类社会的系统,和圣喜勒尔、几奥福罗瓦和
步风的系统相比较。正如自然界中,各种不同的兽类依据环境而发展为特殊
的生物,人类也在社会环境的影响下发展起来。如果有人要写一部容纳三四
千人的“人心的历史”的话,每一层社会阶段,这阶层中每一个形式和每一
个人物和故事都应有感情,艺术家必须努力去把握这个,把他们有机联系起
来,并构成一篇完整的历史,使“每一章都是一部小说,每一部小说都代表
一个时代。”
因为无穷的变化是人类天性的特性,艺术家应该去观察,于是巴尔扎克
把他的论点的纲领在这里提了出来:
“小说家有着最大的机遇。只需研究,就有创造。真正的历史学家是法
兰西的社会,我不过是指挥这个历史学家的一杆笔罢了。在记录社会的善恶、
选择社会的重大事件,把许多同类的人物提炼铸成典型的过程之中,一部历
史学家所忘记动笔的道德的历史居然被我记下了。”
给十九世纪的法兰西写一部历史,这就是他的目的,但是不幸的是,这
种工作没有由罗马人、雅典人、孟凡斯人、波斯人或印度人为后世流传。他
要为他这一世纪的社会描绘一幅画像,同时对这社会的秘密的动力也要揭
破。巴尔扎克大声的宣叫小说家的事业应是写实主义的,但是同时他又说并
非一切不符合事实的小说都是没有价值,然而他同时也得是无形中要求一个
更好的世界的呼声。他的计划在他的广泛的大纲看了展开了:
“《私人生活的场景》描写童年和幼年,说到他们所举向的错误的步伐。
《外省生活的场景》揭示感情,计算,自利,和野心的年代。《巴黎生活的
场景》最后描写各种不同的爱好和恶习,加上一些行为方式的放肆,这是各
个都城中都有的礼仪风俗的特征——因为这种地方,善和恶相接触而有了最
强烈的反响。”
“..在描写了社会生活的三部分之后,我还要用另外的事业来与此对
照,对爱特殊环境的影响的人所过的生活进行表现,这些人是一切人或许多
的人所感兴趣的,他们都是逍遥法外的,我们可以这么说。这引导我去写《政
治生活的场景》。这幅社会大图在完成之后,他为着自卫或征服的目的而越
出自己的范围所发生的最激烈的作用,我有无揭示的必要呢?对于这个,我
在《军旅生活的场景》中有所描述,这是我完成最少的一部分工作。不过,
在我的集子中我为它留了个地方,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把他补上去。最后,假
如我们可以这样说的话,《乡村生活的场景》所表现的社会的戏剧是我长期
工作之后写出的。最纯洁的人物和法律、政治、道德的最大原则和应用,读
者可以在这一部分里找到。”
结束他的序言巴尔扎克运用了惊人的和音:
“一个社会的历史的社会的批评只是这计划的一部分,它还包括一个对
于社会原则,社会恶习的解释。我相信这种计划可以让我正确的给现在出版
的集子加上一个书名:《人间喜剧》。这不是太荒谬了吗?这配得上这个名
称吗?读者可以在它完成时来判定。”
这部书名不是荒谬的,这被后世的人们判定了,虽然我们今天拥有的也
只是这巨构的躯像。不幸的是,正当巴尔扎克为他计划的整体的作品而继续
写作时,他的手被死亡击中。在他说到“三四千人物”的时候,其实是超过
了这个情形,这和他喜欢开期票等到将来去应付的习惯相符合。《人间喜剧》
只包含了大约二千多个人物,这不足他预期的数目,但也是极为可观的。不
过明显的事实是,其他的已经存在于巴尔扎克的无尽的脑袋创造之中了,在
一八四五年,巴尔扎克曾准备了一个目录,把他已出版过和还没有写出的小
说的书名全部列出来。在今天读到这目录时,我们不禁感以悲伤,正如我们
阅读绝对看不到的失去了苏可夫①的戏剧或达·凡西·黎昂拿尔多②的绘画的
目录一样。这目录中标出的一百四十三个书名中,只有名而无书的就有五十
本以上。但是他的计划已经充分证明他头脑已形成详细构思的各种各样的形
状的蓝图,而且是那样富有高超的建筑师的技巧。
《孩子们》是第一部他要写的小说,第二部和第三部则要描写一个女生
宿舍和一个男生宿。他要描细一整部的戏院,对外交界、政界、学术界和政
党的幕后实情,巴尔扎克也计划去揭破。在不只十二部他计划描写的关于拿
破仑时代军事生活的小说中,只有《朱安党》见了天日,别的如埃及之战,
阿斯本和瓦格兰姆之战,莫斯科的败退、莱普锡抵抗各国联军的战斗,法兰
西本土的斗争,以及囚禁法兰西俘虏的狱船等等,恐怕都留在了巴尔扎克的
脑中。农民、法官和发明家,应该都各用一部书描写他们,而为这描写而进
行的研究应当有几篇解释和分析的论文作为附录——《社会病理学》,《教
育界的解剖》和《有关十九世纪的美德的哲学性和政治性的对话》。
这些无疑可以写出来,如果他活着的话。像他这样强记的想像力,任何
结成的形状呈现在他幻想中都是无分的。他缺少的只是时间,时间总是在他
那短促紧凑的生活中的紧俏商品。
巴尔扎克的全世界宣布他的全集刊行的时刻,一种骄傲的冷静感觉在心
中当然会滋生。他和他同时代的作家画出了界线。第一次指明他所努力的目
标,对于这样伟大的事业,他的同工没有一个敢想,五分之四的计划他已经
完成了。这个庞大的工程再过几年就可以峻工。在《人间喜剧》的最后一册
出来,他的私人事情也有了秩序之后;对他一向错过了他的野心里,他又可
以自由地运用他的能力。休息、生活、享受和快乐,在那个时候也就是自然
而然的事情了。
① 苏可夫是著名的希腊戏曲作者。
② 达·凡两·黎昂拿尔多是文艺复兴时意大利画家。
第三节回到巴黎
巴尔扎克只是想像德。韩斯迦夫人只是度过一年守孝的时期,他们的约
言一定会履行,但是时光一日又一日的流逝。最后在他的诚恳祈求下,她才
屈从了,允许他到圣彼得堡来会见她。她已在一个困难的沼泽中陷入了。巴
尔扎克是个有名的人,在这拿瓦河边的城市里,任何法兰西的世界闻名的作
家也没有居留过,到俄罗斯后,他不可能不引人注意。从迦太琳皇后以来的
激动必然会中巴尔扎克的到来而引起。他和她身上一定会集聚全部的关注目
光,因为她是上等社会的一个分子,而且沙皇也招待过她。无法避免谣言。
在她丈夫活着之时,尚可借家庭的应酬来解释巴尔扎克的访问。然而,来和
他的寡妇相见,这让人觉得是来订婚的,就算德·韩斯迦夫人会急于与他结
婚,她的意向也不会实现,况且她也没有这个意思。因为根据当时通行的法
律,只要在沙皇允许下才能与外国人结婚。而且除有特许,财产还不能转向
国外。所以她也不能如她所愿·和巴尔扎克天真幻想的一样,她的财富可以
在除了俄罗斯以外任何国家中自由处置。如果借用近代的术语,她的金钱是
一种“被禁锢的卢布”,除了非法走私外不能带出国境。而且事情在她的家
庭的反对之下更加困难了。特别是姨母罗沙利只是把巴尔扎克当作一个想骗
取财富,使一个富孀转嫁给外国的穷小子,而不是一个天才。对这些贵族亲
戚,也许夏娃——我们并不清楚——下过决心反抗,但是她所溺爱的没有成
亲的女儿她也应该想到。如果她错走了这步棋,她和她的女儿一定会被俄罗
斯社会抛弃,那么女儿的婚事也定会受到影响。
因此,并非她的恶意和地理位置的远离这此人们误认的理由让她叫巴尔
扎克久待。相反,她已经作了一个勇敢的动作,允许巴尔扎克到圣彼得堡来,
因为这至少可以表明他们的意向。她的思想改变,巴尔扎克明白不能只靠信,
如果还像以前在日内瓦似的,她受了他的游说能力的说服,那么他这次要再
试一下。他把一切可以换到金钱的稿子和几篇没有写好的剧本卖了出去;在
经过海上困苦的漫长旅行后,他于七月十七日有圣彼得堡登岸了。
在巴尔扎克和德·韩斯迦夫人阔别八年之后,一种奇异的会合使他们在
枯代梭夫宫的标致的客厅里重逢了。他的行动举止和以前一样热忱,除了胖
了一点和有了几根白发。因为永远年轻的秘密是幻想的天赋。不过在一个女
人生活中,八年的时光是多么漫长。就是达芬格尔在维也纳为她描的小像中,
她也显得有点有了。假设可以相信巴尔扎克的情书,那么她在他眼里比任何
时候都年轻,虽然她已生过七个孩子。长期的分别之后,他也装出对她的感
觉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的样子。可能她希望他见到他后放弃他的初衷,因为
她不是他在这几年里想像得那样,但实际却非这样。他劝促她与他成婚,他
已定了一个计划,授权领事去证婚的必要文件他甚至都已装在口袋里带来
了。
对此,她是设法摆脱他,她也没有给他一个断然的拒绝,但是对他说在
她的女儿结婚之前他们的关系只能保持现状。不管怎样,他到底有一个等待
的时间。最多不过一两年。耶可布曾经为拉赤尔服务了七年,后来又侍候了
她七年。对于德·韩斯迦先生的位子,巴尔扎克也等了七年。现在,在她女
儿有着落之前,她又开始让他等待的第二时期。
巴尔扎克在圣彼堡居留的记载是很少的。夏天的时候,贵族们都到乡村
的地产中生活去了,京城都空了。他好像没有到什么地方参观,甚至对黑尔
米达慈博物院和它的图画他也没有提到。也许他脑中除了这个让他到俄罗斯
的目的之外已没有别的东西了。不过,他在离开圣彼得堡从陆路经过柏林回
到巴黎的时期,一个许诺已装在他的口袋中了。
他在十一月回到巴黎,照例又是坠入了漩涡之中。不断与他赛跑的时间
又失去了四个月,他离家的时候,他的事情也没有好转。为他照料家事的母
亲“照样跟一个真正的夏洛克①一样折磨我。”在他离开国时,他的戏剧《基
罗·巴梅拉》曾上演过,他希望从此中弄到一些俄罗斯之行中的旅费之损,
也希望回来后过点清静的日子,然而演出的失败又一次无情的打击了他。虽
然它没有琐碎得像《芜特冷》,粉饰得像《桂诺拉的富源》,但是对巴尔扎
克对巴黎报界的腐败的攻击,批评家们并没有忘记。他们猛烈攻这个剧本,
使它不能上演下去。各种东西好像全都串通好了对付他。他不知从哪里弄来
的金钱投机在北国铁路的股票也跌价了,他的忧愁因清算约尔地的地产的困
难而更加深了。他又一次面临整个的经济崩溃,他只得把这短期的旅行用彻
夜的工作来补偿。
他的不幸却是我们的幸运。戏剧上的失败使他又被迫回到小说上来,在
极短的时间中,他为《人间喜剧》增添了好几年,从出版《私人生活的场景》
和《巴黎生活的场景》的修正本开始。他几年来他写作的《农民》是他最重
要的著作之一,他协商用连续登载的方式来刊行。但是危险总是出现在他的
那些延搁太久去完成的计划。每行拿到六十参丁的报酬,这是他已经计算好
的,他可以把陆续登载这部书的权利卖给《新闻报》,那可得到一万四千法
郎,另外还可再卖版权得一万两千法郎。《新闻报》已刊登了预告,他也写
了好几章,但是他突然支持不下去了。他的弹簧已被压扁了,巴尔扎克的精
力是有限的,他再也应付不了这无尽的要求了。
他的健康是慢慢开始破坏的。树干还强壮有力而且生产果实的时候,叶
子每年换新一次;但是虫子却在咬噬果实的核心。这变化的发生,他也多次
怨叹精力不足,例如一八四四年四月的信:
“我陷入了一种昏睡不醒的泥潭中。我的意志已指挥不动我的体力。它
要求休息。咖啡也不再能刺激它。我喝了许多许多咖啡,希望刺激它为我完
成《谦虚的朱昂》,但是跟喝水一样,任何效果也没有产生。我三点钟时醒
来,接着又昏昏入睡。八点钟时吃完早饭,然而却又想睡,最后终于睡着了。”
一阵阵的痉挛抽动他的脸部肌肉,而且他还不断肿胀、头痛、眼神经抽
搐,对于《农民》的第二部,他都怀疑自己是否有力量写完:
“我进入了一个可怕的神经痛苦的阶段,由于过度喝咖啡而生了胃病。
我必须进行完全的休息。三天来我一直被这前所未有的痛苦所苦恼。病刚来
时,我只以为是感冒..噢!我无法形容我的忧虑。今天早晨,我算了一下
这两年我所写的有多少——四册《人间喜剧》,从现在起的二十天,我不可
能做什么事了,除了坐上邮车离开这里。”
后来,他又写道:
“我在筋疲力尽地与耶可夫和天使扑斗。还有六册的东西等着我去写。
这将来出来的著作全法兰西都在注视着。根据书商的旅行代理人的报告和我
收到的信件,这是不用怀疑的。《新闻报》又增加了另外五千家订户。人们
① 夏洛克是莎士比亚著名的戏剧《威尼斯商人》中的人物。
都在等待着我——我却觉得如一个皮袋泄气一般地毫无生机。”
这种疲劳不权是身体上的,他的大脑也在磨坏。他最迫切的需要是“设
法得到休息”。他觉得救他的只有德·韩斯迦夫人:
“总有时候一个人的理性会因为极度的希望而失去,我就是落到这个地
步。冀求获取这目标是我整个生命都在集中的努力,但是我觉得我的心中这
已发生了动摇。”
他已不再有太多的兴趣于他写的东西,因为他的思想飞得太远了。他的
人物的命运他已不去构造,而开始梦幻构造自己生活形状的方法:
“我们在一八四六年可以拥有巴黎一所最优美的房屋,我也一苏钱的债
不会再欠。我的《人间喜剧》可以为我赚到五十万法郎,而且还没有把我可
以得到的差不多同样数目的版税算在内。因此,找美丽的夫人,如果我能够
长寿的话,我就能拿到与我的声望相称的一百万法郎。如果像你说的跟我结
婚的时候我不是要了一个穷女人的话,那么你嫁的也不是个穷小子。我们将
成为一对美贵的老夫妻,其实只要两个人相爱,这也没多大的关系..只要
我们当中还有一个人活着的时候,这才是一种真正的痛苦!苟活在人世的那
一个人的生活会是难以想像的痛苦!”
我们不妨再回头来叙述一下一八四四年的情形。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线的
光芒。德·韩斯迦夫人决定到德勒斯登来居住而离开乌克兰的故居。七月的
时候,一个有钱的年轻贵族梅尼齐克·乔治也和她的女儿安娜订了婚,天真
的巴尔扎克认为一切他面前的灰雾都拨开了。让耶可夫把新娘带回家来的时
刻到了。但是他又面临另一个失望。顽因的德·韩斯迦夫人坚持要与她的女
儿和将来的女婿在德勒斯登过冬,而不允许巴尔扎克去探望她。在这德意志
的城市中,她到底是怕遇到同乡或亲戚,或者因为她讨厌他的外貌,或是对
他认为已固定好的婚期,她要有意的延长,我们也只能揣测这些事情。不管
怎样,他要来见她的要求是被拒绝了,她给他送来的唯一的信任的信号是委
托他去办一件令他极为伤脑筋的事。
她派她的女伴,保勒尔·亨利爱特,她女儿从前的女教师,是位瑞士小
姐,在他们初期的通信中所尊称的“莉勒黛”到他这里来。亨利爱特忽然宣
称她要离开德·韩斯迦夫人家到修道院去修行。这是一个惊人的决定,尤其
对于一个瑞士的加尔维尼派教徒,其中显然是有秘密的动机隐藏在背后。她
受了德·韩斯迦先生死的打击,也许在某一方面他爱恋德·韩斯迦先生,也
许是因为她的良心想到以前是她促使他的妻子背叛他而作痛。不管是什么原
因,她和德·韩斯迦夫人的关系开始变冷,而她心中也有了秘密的仇恨。这
从巴尔扎克的《从妹贝特》里可以看得出来,巴尔扎克应用了她作这本书的
原型。德·韩斯迦夫人也不再依靠她的伺侯,她就指示巴尔扎克去帮助这老
处女去完成她的心愿。他是相当热情的招待了她,因为他觉得她曾给他帮助。
德·韩斯迦夫人也请求他给她办好一切必要的手续、为她布置,让她能为罗
马天主教收留。询问重要的僧侣和修道院的当权花费了许多宝贵的时间,但
他的努力居然成功了。她削发为尼的典礼他也参加了,就这样修道院的高墙
就把他在《无名女郎》小说中头几章的助手淹埋了。
最后在一八四五年春天,他收到了德·韩斯迦夫人的来信,说是她希望
见到他。他立即丢下手中的书稿,也不在意等待他继续出版的已预约书籍的
几千读者,以及那些已预先付过稿酬而对他失信愤怒的出版家,他放弃了全
有,立刻到了德勒斯登去。因为为取悦别人而发明的小说没有他自己的生活
小说来的重要。与债权人们争斗的是他的老母亲,平息读者愤怒的是出版家
基拉尔了。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工作,和其他生活的人一样,他要生活!
对于巴尔扎克在德勒斯登所有的思想和经验的书信我们一封也找不到
了,但是快乐、惬意一定充满着他的生活。他跟梅尼齐克伯爵和安娜相处得
极为融洽。梅尼齐克其实并不聪明敏捷的,而是很愚蠢,他的主要嗜好是捉
昆虫;但是他的态度很温和,和喜欢享乐的安娜一样,他无时不在嬉戏。我
们可以想像上天送巴尔扎克是来给他们解闷的,他与他们一起享受生活的轻
浮和快乐,他记起他在巴黎看过的一部喜剧,就为他们的小圈了起了一个雅
号“丑角队”。他们像一群戏子班一样周游欧洲,不同的是他们不是去招待
看客,而是社会招待他们。
他们一块儿旅行到康慈塔特、卡尔斯鲁埃和斯特拉斯堡。他甚至都劝说
德·韩斯迦夫人到巴黎来访问,虽然她要偷偷而来,因为这是俄罗斯臣民的
禁地,在革命的法兰西土地上旅行是沙皇不允许的。不过这一类的困难,巴
尔扎克懂得如何巧妙克服。德·韩斯迦夫人扮作他的妹妹,得到旅行许可证,
安妮就可以他外甥女欧琴妮的身份出现。在巴黎的巴士街,他为他们租了一
间小房屋,对这巴黎夺人耳目的美景出神入化地指引他们观看。他是一个无
可比拟的向导,陪着他们用新奇的目光参观巴黎,也分享了他们的乐趣。八
月的时候,他们到了方登布鲁,奥里昂,布尔慈。他带着他们环游了他的出
生地杜尔,他们从那里可以到鹿恃丹、海牙、安特卫普和布鲁塞尔。他们在
那里滞留了一段时间,巴尔扎克便短促间回了巴黎一趟。九月的时候,他又
匆匆到了巴登—巴登也他们会合,他们在那里逗留了两个星期。然后,他们
又动身到意大利旅行。十月的时候,他们到达了马赛。过路到拿波尔去。
他在这一段时间内一丁点儿的工作也没有干。朋友、出版家、债仅人,
都被他抛在脑后。跟他希望要上的女人在一起和他是自由的是他唯一关心的
一点。就是《人间喜剧》也不要紧。凭他那吸取和传达印记的能力,他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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