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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

_7 王晓磊(当代)
  曹操暗地里叫声好:“好一个厉害的老臣,对付宦官和段颎那等小人,就该有这等气魄!”
  “这等乖张之人目前还不少呢。”曹嵩借题发挥,“就比方现任的沛相师迁,这个人骨头就硬得很。如今我家孟德要举孝廉了,郡里的事情若无此人点头很是难办。”
  “师迁算个什么东西?我治不了桥玄还治不了他?”王甫一阵冷笑,“你只管派人给他递句话,贤侄的事情他若管便罢,若是不管,留神他项上人头!”
  “好!有您老这句话,我就心安了。”
  曹操实在是觉得此事不光彩,自己这个孝廉是拿钱换来的,还要仗势压人。等到自己当了官,还不知道要挨多少骂呢!听他们又说起别人的是是非非,有些话实在不堪入耳,索性不再听下去,起身蹑手蹑脚回了房。
  曹德笑嘻嘻地等候着兄长:“怎么样?去了这么久,你是不是要交好运呢?”
  曹操摇了摇头:“唉……好运是有的,但来得却不甚光彩。”
  【兄弟还乡】
  过了半个月,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曹嵩忽然把两个儿子叫到了身边。
  “什么?父亲又叫我还乡?”曹操不太理解。
  “你还是回去吧!”曹嵩的口气简直就是发号施令,“孟德,你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也该成家立业了。姓丁的那个姑娘家世还不错,跟咱们也算门第相配,又是同乡。我已经写信吩咐家里准备迎娶了,你趁早完婚。”
  “诺。”曹操对自己的未婚妻还是充满了憧憬的。
  “另外成亲之后别忙着回来,郡国的官员已经答应我了,保你当上明年的孝廉。”
  “这么快!?”曹操没想到王甫和父亲办事如此迅速。
  “钱花到位了,还能不快吗?”曹嵩没好气儿地说,“以后你当了官就身不由己了,恐怕想还乡也是难事。趁现在多往家乡的亲友处走动走动,莫叫人家说咱们爷们生分。回去后言行要多加谨慎,管教好族里的晚辈。听说你那个堂弟曹洪在家乡很不安分,你得照管好他们,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捅娄子,耽误了你的前程。”说罢曹嵩又看了看小儿子,“德儿,你也和阿瞒一起走吧。”
  “是!”曹德高兴地应道。
  “从今以后你就住在家乡,不要再来洛阳了。”
  “什么?爹爹……您不要我了吗?”曹德吓坏了。
  “傻孩子,爹爹怎会不要你?你如今也大了,我将乡里的产业交与你打理!咱们曹家虽说出了宦官,但自你太爷爷那会儿就是颇受称道的和善人家,以后你要安安稳稳管理家业、教养子弟。爹不指望你当官,只要能照管好咱的门户我就知足了。你爱读书又明事理,将来还指着你教育族里的孩子们呢!”
  曹德明白父亲不像看好哥哥那样看好自己,从那一次他不能诵读哥哥的兵法时他就已经察觉这一点了。但这十几年来,父亲对他的关爱远远超过了对哥哥的。手把手教他写字,一句一句教他朗读诗赋,抱着他在花园里逗喜鹊,深夜里为他掩好衣被……霎时间所有的情感都涌了上来:“爹爹……以后孩儿不在您身边……您要保重身体……爹爹……”一句话未说完已哭得泪流满面。
  曹嵩被他这么一闹也莫名其妙地伤感起来,但实在是觉得不雅:“好孩子,不要哭了,这成什么样子……这是怎么话说的,又不是生死离别,你提前给我送终不成?”说着扶起跪在地上的德儿,“以后等我辞官不做了,就回家乡终老。你们快去准备东西吧。”
  “诺。”两个儿子抹着眼泪轻飘飘晃悠悠地走了。
  看着他们慢慢离开,曹嵩长叹了一声:总算把他们教养成人了,我也快老了……我生下来就为父亲而活,后来就是为了孩子们,现在差不多该放手一搏真正为自己而活了!难道我真的只能卑躬屈膝做奴才?难道真的只有杨家、袁家那样的人才能被人敬仰?我一定要问鼎三公!到时候那些曾经耻笑我的伪君子们,你们还有什么可说!
  曹嵩没有为儿子们送行,只是打发几个家人把他们送出洛阳。曹操和一个老家人骑马在前引路,后面跟着三驾满载着行李家资的马车。曹德则坐在最后一辆车上,浏览着四处的景致。
  曹德自幼时入都,仅回乡过一次,而且还在怀抱的时节。平日里他闷在府里念书,极少出来走动,更何况出城远行了。待车马过了明堂、太学,看见道旁绿油油的田野、远方无尽的山林时便有了说不完的新鲜感。只恨自己没多长几只眼睛,不能把这乡间的一切都看过来,扯着身边的小厮问这问那,念叨起来没完没了的。才走了一阵儿,前面的车忽然停了,曹德不知出了什么事儿,连忙跳下来往前张望——原来是哥哥的朋友来了。
  曹操也没料到许攸会来为他送行,毕竟他们只有一面之交呀!他连忙下马施礼。许攸忙回礼道:“听闻阿瞒兄还乡,有心到府上探望,又恐唐突叨扰,所以携了两位学友在此恭候。”
  曹操听他直呼自己乳名,觉得好笑:看来这许子远是认定只叫我小名了!
  “来!我为阿瞒兄引荐一下——这个大个子是南阳楼圭,字子伯;那个生得像姑娘似的是汝南王儁,字子文。我们仨现都在桥公门下习学《礼记章句》。”
  曹操虽觉他言语轻佻,但细观这两个人倒觉得很恰当:楼圭身高九尺有余,龙眉凤目,笼发包巾,身着绛紫色绸衣,颇显魁梧,举止潇洒气派。那王儁中等身材,身穿雪白的长服,外罩一件别致的貂衣,格外俏;再往脸上看,这男儿面如冠玉,齿白唇红,眉若弯月,耳似元宝,目含秋水,顾盼神飞,胜过子都,不让宋玉,比画画失色,比玉玉黯然,真真比画中西施、屏上嫦娥还秀美三分。
  曹操暗自称奇:这桥公果然与众不同,虽然不收名门望族的子弟,但这几个门生却个个一表人才,仅这三人一高一丑一俊就是世所罕见。
  “久闻曹孟德大名,才略过人,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呀!”楼圭话语十分恭敬。
  “孟德兄的才华我等已经领教,日后必是国家栋梁之才。我等由心敬佩,特来相送,还望兄长不弃,日后多加亲近。”王儁也随着道。
  曹操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客套,自己素来没什么名气,而且“宦官遗丑”的家世更是毁多于誉,远不能与袁绍、杨彪之流相比。这两个人半路送行也还罢了,言语这般谦逊真令人不解。
  许攸见他一脸狐疑忙解释道:“阿瞒你莫要见怪,他们是看了你注的《孙子兵法》,从心里服你,才特意前来的。”
  曹操这才忆起:先前自己注解的兵书被许攸借走了,原来他拿着与同门一起玩味去了。也多亏这卷书,竟引来这两位朋友。他顿时升起知音的亲切感。
  “哦!实是惭愧……叫几位见笑了。”
  “曹阿瞒你别忙!还有一位大人物要见见你呢!”说着许攸拉着他,指点他往远处一棵大树附近看。
  只见驿道附近停了一驾马车,车夫从人十多个在树下肃立,正当中有一榻一案,坐着位衣冠华贵、胡须飘逸的老者。曹操一见此人如此气派,马上意识到——这人若不是大名鼎鼎的桥公还能是哪个?
  他的胸口顿时怦怦直跳,这才真叫受宠若惊呢!赶紧拉着弟弟一路小跑,抢步上前跪倒在地:“晚生拜见桥公!操兄弟何德何能,劳烦桥大人来此相见。死罪!死罪!”
  “没这么多虚礼,起来吧!”桥玄的声音很厚重。
  曹操如履薄冰,拉着弟弟缓缓起身,紧低着头始终不敢看一眼桥玄,真连呼吸都不敢出声。
  “你抬起头来。”
  “是!”曹操微微抬起头来,正见桥玄望着他,那双眼睛真好似带电一般,直慑人肝胆,使人不寒而栗。他不禁一阵心慌,又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怎么了?抬起头来,叫老夫看看你嘛。”
  曹操又抬起头来,只见桥玄面容清癯消瘦,骨骼分明,一双凤目,眼睛闪着严峻犀利的光芒,薄嘴唇紧闭着,颚下留着修长的花白胡须——不怒自威贵人之相。
  “你叫曹孟德?”
  “是。”
  “大鸿胪曹巨高之子?”
  “是。”
  “哼!你可没我想象的那么威武呀……我原以为你必是个身高体壮、膀阔腰圆的汉子,没想到你个子矮小,远不像个精通兵法的好武之人。”桥玄边打量他边笑,“哈哈哈……你长得也不怎么像你父亲,你弟弟倒是很像他。你父鼻直口阔、厚唇长须,乃是富贵荣养之相;可他的福相你却一点儿也未随上,恕老夫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的相貌恐还在中人之下。不过,你左眉之上有一颗朱砂痣——眉上生朱砂痣,乃大慧之相!”
  曹操听他给自己相面,心里一阵冷一阵热,最后听到自己也算好相貌,才壮着胆道:“小人之貌确实有碍大人观瞻,不过所谓……不见无盐之美是为无心也。”
  “哦?哈哈……你说得好!这部孙武子十三篇是你批注的?”桥玄说着拿起了案上的竹简。
  “是。”曹操本想谦虚两句,但实在摸不清他的脾气,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桥玄声音忽然提高,厉声问道:“《孙子·行军篇》有云‘军行有险阻’,我且问你,‘险’与‘阻’有何不同?”
  曹操明白这是考教,忙趋身回答:“险者,一高一下之地。阻者,多水也。”
  “我再问你,‘凡地有绝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之别’,你可知其意?”桥玄紧接着问道。
  曹操不假思索答道:“绝涧者,前后险峻,水横其中。天井者,四方高峻,中间低下。天牢者,三面环绝,易入难出。天罗者,草木茂密,锋镝莫出。天陷者,土壤泥泞,渐车凝骑。天隙者,道路迫狭,地多坑坎。”
  眼见桥玄不住点头,曹操以为他问完了,刚缓了口气,忽又闻他厉声问道:“所谓‘军贵胜,不贵久’是何意?”
  曹操也渐渐放开胆了,趋身走到桥玄案前,随手拿起笔,在自己那卷书上补充道:“久则不利,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也。”
  “用兵不速如有引火烧身,这句话补得好。”桥玄抬起眼皮盯着他,“孟德,你觉得应当如何用兵呢?”
  “这个……”曹操微一犹豫才道,“小可不敢谬言,不过孙武子说得很好:‘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掠乡分众,廓地分利,悬权而动。先知迂直之计者胜,此军争之法。’”
  “风林火山,悬权而动,这就是洋洋《孙子》一书最重要的主旨,孟德好眼力。”桥玄忽然站了起来,踱了几步又道,“我也看了半辈子兵法,只有一事未曾参透,何为‘霸王之兵’呢?”
  曹操这会儿真是彻底放开了手脚,朗声道:“霸者,不结成天下诸侯之权也。绝天下之交,夺天下之权,故己威得伸而自私!”他说完这番话,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这等言语离仁义礼教似乎太远,也忒张狂跋扈了。但那一刻曹操绝想不到,这席话将来会亲自实践,他只是怯生生看着桥玄。
  桥玄似乎也听着有些扎耳,但仅仅是面部抽动了两下,随即仰面大笑:“哈哈哈……你这小子很好!精辟入里言简意赅,这哪里像没上过战场的人写出来的。当年老夫统度辽营征讨胡虏,要是当时读了你的书,全歼胡虏岂用得了三年?”
  曹操做梦都梦不到桥玄会给他这么高的评价,谁人不知桥玄当年因为征讨有功名满天下,松了口气忙推辞道:“桥公过誉了!在下实在是……”
  “我从来不说过头的话!”桥玄打断了他,“好就是好,用不着谦虚客套。”
  关于桥玄为人古怪的传言曹操耳朵里都灌满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眼珠一转连忙改口道:“我是想说,我所注兵法实在就是专为桥公这等慧眼所作,若他人愚目拙眼怎值一观?”
  “哈哈哈!”桥玄放声大笑起来,一拍他的肩膀,“好小子!跟你爹一样的聪明!”
  曹操看得有些愣了,这么大的一个角儿竟站在大道边跟一个后生大说大笑,莫说位列公台之人,就是庄稼老汉也没几个这样的呀!还没等他醒过盹儿来,桥玄就一把拉他坐了下来——这越发没个体统了!曹操实有些哭笑不得。
  “老夫自知秉性孤僻,虽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半辈子,却没什么朋友,那些客套的礼节我瞧着别扭!唯独爱和年轻人交往,你看子文、子伯、子远他们仨在我府里学经,私下里也是说说笑笑和朋友差不多!你们都来坐!都来坐!”
  曹操对这番情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老爷子竟和学生论起朋友来了,还叫他们围坐在一处,心中琢磨:他真是研学《礼记》的吗?曹德在家一向受管教甚严,哪儿见过这等阵势,早愣在原地,王儁一把拉他也坐下。
  “莫见怪,老夫性情如此!”桥玄已没了刚才那份威严,“实不相瞒,子远把书拿来我一看,当天就想见见你。可一琢磨,怕惹人闲话,说桥玄和曹家的人怎样怎样了,京师之地嘴杂呀!”
  “今日能得相见,小可实是万幸。若桥公不弃,我也愿随子远、子文、子伯他们同在您门下习学《礼记》。”
  “嗐!有什么好学的?这门学问不过是块敲门砖!世上有几人能学到马季长、郑康成那种境界?”桥玄倒是直言不讳,“说实话,我不过是因为族里世代相传而不得不学罢了!子文他们仨名义上在我府里习学,其实每天都是没事儿干了才看两眼书,大多数时间不过是闲话消遣而已。你小子可跟他们不一样,家里有个当大官儿的爹,还有一门子和皇后沾关系的亲戚,你自己又有本事注解兵书战策,还学《礼记》干嘛?别瞎耽误工夫了!”
  “哈哈……您说的这些真是时人不敢言之语。”曹操从小面对时刻板着脸的父亲和拘谨保守的七叔,今儿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直爽的老人,也明白了怪不得许攸言语轻佻,真是有什么样的师傅就有什么样的弟子。
  “孟德呀,当师生咱恐怕是没缘分了,咱就算是忘年交吧!”
  桥玄是随口道来,却把曹操兄弟吓得不轻:六十多岁的老人家竟和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称起忘年交来了,需知他们老爹见了桥玄还得以长辈之礼相待呢!
  “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别跟袁家的小子们那样假正经,率性而为才是真丈夫!”桥玄似乎对袁氏一族有些成见。
  “是!”曹操呵呵一笑,“不过我还没娶妻,这次回乡娶了妻才是真丈夫呢!”
  桥玄听了仰面大笑,许攸抚掌称妙,楼圭没听出来,一个劲儿扯着许攸问:“怎么了?怎么了?”饶是王儁文雅矜持,也掩口而笑;曹德已乐不可支了,他从没见过哥哥与外人这样玩笑过。
  哪知桥玄笑了一会儿,突然收敛起来,一把攥住曹操的手道:“小子!咱们既然已成了朋友,是不是当无所隐晦推心置腹呢?”
  “哦?”曹操一愣,“蒙老大人器重,小可敢不尽命。”
  桥玄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道:“孟德可识得此人?”说着指了指站在远处树下的一个家丁。
  曹操不解,自己怎么会认识他家一个仆人呢?但只看了一眼,便大吃一惊——正是自己日夜牵挂的何颙!
  “那是伯……”
  桥玄见他呼之欲出,赶忙一伸手捂住他的嘴:“莫要声张,这里只有我师徒知道此人来历,其他家丁尚不知晓,不要泄露。”
  “是是是。”曹操连连应声,“小可奇怪,他怎么到了您府上?”
  “说来话长,我与陈蕃神交已久。”他所言神交,可见并不熟识,而是互相仰慕,“那一日我乘车出朝,竟见他怨气冲冲要到省中投案。赶紧派子远、子文暗暗把他拦下,藏到府里。”
  曹操道:“怪不得段颎搜他不到,原来是桥公救下了,您的府邸他岂敢搜?”
  桥玄捋着他的长胡子,脸上泛起一阵得意:“哼!我当度辽将军那会儿,他段纪明不过是我帐下一个别部司马。后来他当到度辽将军,老夫我已经是太尉了。他一路走来,每每在我手下任职,我叫他干什么,他焉敢说一个不字?”
  “哈哈……何兄藏到您府,算是找到全天下最稳妥的地方了。”曹操说着瞥了一眼许攸,“子远,你还真是嘴紧,有这样的好事,却不告诉我。”
  “当时我不知道你与他相厚,所以只得三缄其口。不料那日将兵书拿回去一说,何兄竟然也认识你,还说你曾经救过他的命。这才晓得大伙都是一路的人马。”许攸也笑了,“总之多亏了你的兵书。”
  曹操似乎明白了,原来桥公今天来找他,绝不单单因为看了他注的兵书,必有要事相嘱。又见老少六人所坐之地离家丁仆人颇远,才明白他刚才叫大家过来坐是有意回避手下。曹操暗自感叹:人说桥公粗率乖张无大体,却不知他粗中有细城府极深。
  只听桥玄又缓缓道:“此事万万不可声张!何伯求之事可悯。当初蒙闯宫怨罪,现又有干宫阙劾书之事。昔日陈蕃取义,八十多名太学生只此一人生还。眼见他一时冲动又要枉送性命,老夫焉能不管?实不相瞒,自那日到今天,他一直都未曾离开过我府。但洛阳终究是虎狼之地,不可久留。此番他计划往南阳避难,顺便联络各处的朋友。可这一路上州城关隘盘查严密,所以有劳孟德将其混在从人当中,顺路护送他至南阳。”
  “没问题。此事有我们兄弟一力承当,您就尽管放心吧!”曹操爽快答应。
  “好!能通兵法者果然亦明是非。”桥玄又笑了,“不过此事仅可咱们六个人知道,切不要传扬出去。就是你爹、你叔父,乃至你那些朋友袁绍、崔钧,都不可告知。”
  “行!”曹操转头又嘱咐弟弟,“德儿听见没有?你也要记住。”
  “兄长放心吧!弟弟从小到大,什么事儿不帮你藏着掖着?”曹德笑了。
  “你们也不必紧张,由他混在从人之中,应该不会有什么枝节。”说着桥玄已经起身,“想必孟德举孝廉,过不了一年半载还要进京来,那时你只管来府里找我吧……我还有些公务要办,就让子文他们再送送你们吧!”
  曹氏兄弟就此向桥玄拜别,许攸三人也跟随桥玄上车离去。哥俩长揖到地,直到桥玄的车马走远了,再也看不见了,才缓缓起身。扭过头来,又见一身家丁服色的何颙过来问安:“小的桥府管家,奉我家大人之命往南阳公干,顺便一路上伺候二位,望公子不弃。”
  曹操知道他这是故意演给众随从看的,便大模大样道了句:“知道啦!你暂且在我身边,也给我讲讲你家大人的轶事。”
  “诺。”得了这话,何颙便可以大模大样,不离曹操左右了……
  就这样,何颙跟着曹家的一行人,顺利混出了司隶之地,直到沛国才分手。
  临行之时曹操劝他要保重自己,切不可再行险。
  何颙拉着他的手羞愧不已:“大恩不言谢,兄弟两次救我出水火,实在令愚兄惭愧……本指望皇上能够振作朝纲、扫除奸徒,哪知他偏听偏信不辨忠奸。不但没能给陈太傅报仇,反又害了千余名太学兄弟……昏庸啊!我大汉有此昏君,天下岂能安稳?愚兄此番又要奔走逃亡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也报答不了你的救命之恩了。愿贤弟日后为官能匡扶社稷,为我正义之士扬眉吐气!”
  第七章 入仕前夜失手杀人
  【桓府赴宴】
  这个清晨天气格外晴朗,特别是在谯县的乡间,气息清新,花草繁茂,越发把天空衬托得蔚蓝无边。曹操和夏侯渊信马在空旷的原野上前行,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只不过是出来遛遛罢了。夏侯兄弟可为曹操的婚事帮了不少忙,这两日才歇下来。可夏侯渊是个稳当不住的,哪管曹操是不是新婚燕尔,刚一得闲就把曹操叫了出来。
  曹操脸上带着还未睡醒的倦容,看着又高又胖的夏侯渊骑着大白马在眼前来回驰骋,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他还在为新娘的不如意而感到失望。
  曹鼎当初把她夸得像朵花,可新婚那天曹操一见到新娘就泄气了,他心仪的是那种恬静幽雅的女人,而他的这位丁氏夫人明显不是:她比孟德大一岁,庞大的身躯甚至将孟德衬托得格外矮小,再加上姿色毫不出众,稍黑的一张大圆脸,还嵌着一双眯眯细眼。总之一切美好的辞藻都注定与她无缘,她虽称不上十分丑陋,但也只不过是那种让人产生不了爱慕的平庸女人。曹操心中不悦,干脆借酒消愁,与送亲来的酒鬼丁冲你一杯我一盏,喝了个酩酊大醉,躺在洞房里时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随妻子陪嫁来的那个美貌丫鬟。
  “孟德!”夏侯渊勒住马,“别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就是婆娘长得丑吗?”
  曹操低着头苦笑了一声:“你说得容易!她又不是你婆娘,你当然不觉得寒碜!”
  “有啥寒碜不寒碜的?”夏侯渊是个没念过书的粗人,什么话都往外道,“人家好歹也是丁氏的大家闺秀。你说寒碜,要到了夜里把灯一吹往怀里一搂,还不都一样?”
  “少贫嘴……罢了!不与你讲这个!”
  “说到你心坎里去了吧!”夏侯渊憨着脸道,“等你当了孝廉,在外面做了官儿,将来再讨个漂亮的小老婆不就成了嘛!”
  曹操被他这么一搅,心里顿觉那阵阴霾一扫而光,也开玩笑道:“那可就不劳你费心了……”说着打了个哈欠,“我真想不通,你们整日在这里厮混有什么意思?难为你们也不腻得慌。”
  “待腻了就习武,你跟我练练如何?”
  “我可不敢和你练武动手。”曹操可知道夏侯妙才的本事。
  “对啦!”夏侯渊停下马,“今儿倒是有个热闹。”
  “什么热闹?”
  “桓大老爷家宴客,咱们去走走!”
  “河西的桓家吗?”曹操有过风闻,“人家又没请我,我不去。”
  “没关系,请我大哥了。”
  “哦?元让和桓家很熟吗?”
  “也不熟!他才懒得理桓大老爷那样的土财主呢!只不过那桓家晓得大哥有名声,想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大哥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看得上他们家?反正他不去,我去也一样!”夏侯渊摆弄着缰绳说。
  “你去倒说不出什么,可那人家又没请我呀!”
  “没关系!你是大官的儿子,桓家想巴结你还怕巴结不上呢!你要是去了桓大老爷还不得美得蹿上房?”
  “那我也不去。”曹操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元让瞧不起这等土财主,我也不给他脸上贴金。”
  “你这人跟我大哥一样,都是他妈死脑子!桓家今天预备了美酒好菜,说不定还有些歌伎、舞娘什么的,有吃有喝有玩有乐,为什么不去?放着清水还不洗船?不吃白不吃,不喝白不喝!由得他们吃香的喝辣的,好东西全便宜了狗肚子不成?”
  曹操早听得乐不可支了:“好好好!冲你这几句痛快话,我陪你走上一遭。”说着往马屁股上狠着一鞭,两人一前一后都驰骋在荒原之上。曹操也不回家,随至夏侯渊家中换洗一番,也没知会夏侯惇一声便奔桓家去了。
  谯县桓氏乃光武帝时名臣桓谭之后。那桓谭相貌俊雅、畅晓经籍、精通音律,在当时的名声仅次于扬雄,却因为不信谶纬顶撞刘秀被罢免官职。此后该族人始终不得志,人口也逐渐凋零。然而即便桓氏虽家道衰退,却仍是谯县首屈一指的大地主,如今虽没有族人当到县以上的大官,但论及田舍产业,却不亚于曹氏、丁氏。特别是一座大庄园修得格外气派,手下佃户也有一百多家。桓大老爷钱财富裕,也培养出几个读书的子侄,却总是对自己家族名望日益衰退心有不甘,一直想结交名士图个好名声,无奈曹家、丁家却始终不买账。
  偏巧附近的寒族里出了个夏侯惇,十四岁那年有人侮辱他老师,他竟将那人给杀了,从此大名可就传扬开了。桓大老爷于是动了心思,一心要和这夏侯惇攀上点儿交情。怎奈这夏侯惇也不买账,几年来桓大老爷今儿请明儿请他总是借故推托,弄得桓大老爷都有些心灰意冷了。
  今天桓大老爷心情相当不错,只因沛相师迁的外甥周旌游猎从桓家庄园经过,讨碗水吃的工夫桓大老爷打听清了底细,软磨硬泡费尽心思把人家留下来招待,还拉来了乡里的三老一同奉迎,这就免不了又给夏侯惇送了请帖。桓大老爷本没料到夏侯家会有人来,可下午家人来报,说夏侯公子到了。他美坏了,亲自出门一迎才知道来的不是夏侯惇,而是什么族弟夏侯渊,还另带了一个白吃的,心里就有点儿别扭。但听夏侯渊一介绍,那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竟然是当朝大鸿胪曹嵩家的大公子,他心里忽地一惊,真觉得露脸都露到天上去了!
  桓大老爷连忙恭恭敬敬把他们让进屋,亲自把曹操、夏侯渊以及师迁的外甥周旌一同让到上宾之位。酒宴一开始,又是叫家人布菜又是吩咐侄子桓邵给他们敬酒,真忙得不亦乐乎,好半天才落座。
  “今日三位贵客至此,老朽不胜感激,甚觉蓬荜生辉……久闻几位公子的大名,今日才得相见,真是、真是……”桓大老爷搜肠刮肚地寻思着赞颂之词,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曹操和周旌见他诚惶诚恐的样子甚觉好笑,相互对视了一眼。
  “桓大老爷忒客气了!”夏侯渊倒是满不在意,只管低着大胖脑袋紧盯着桌上的菜说,“本来我兄长今天要亲自来的,全都准备好了,谁知要出门了却犯了腹痛的毛病。您老想想,要是腹痛这么好的酒菜消受不了岂不浪费了?兄长一回头正看见我身宽体胖的,就打发我来了。”
  这话带着讽刺,曹操听了越发觉得好笑。可那桓大老爷似乎美过头了,丝毫都没听出来:“夏侯公子病了?要紧不要紧?我这儿倒有些治胃气的好药,只是不知对症不对症,公子不嫌弃的话……”
  一旁的桓邵听不下去了,猛然起身,满满斟上一盏酒,三步并两步走到夏侯渊近前,肃然道:“久闻二位公子大名!夏侯元让曾有一面之交,妙才兄是初次相见,观君食可兼双人,气死酒囊不让饭袋,真乃不俗之人。”
  曹操听他这话也带着讥笑,刚要开口,那桓邵却把脸一扭对他说:“曹公子乃名门之后,祖父就在宫中享有盛名,令尊及两位叔父在朝中官声极好,与那王甫老常侍、段颎段太尉都是人人称赞的一代忠良。我久闻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方知……”桓邵话说到这儿忽戛然而止,一扬脖把酒喝了,然后睬也不睬曹操一眼回自己的位子去了。
  曹操心里大为光火:这分明是骂自己祖父是宦官、说自己父亲是奸臣。怎奈他这番话语说得滴水不漏也不好指责什么,光火之余也感叹这桓邵口舌厉害。
  这么一搅自然冷了场,众人都各自低头用餐。别人倒犹可,那夏侯渊天生的粗人,一会儿的工夫就弄得杯盘狼藉,时不时还自言自语几句:“这骨头硌了我的牙了!”众人看了各自矜持,唯曹操就坐在他身边,实在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曹公子无端笑什么?”桓邵面无表情地问。
  曹操见他又来寻衅,不禁咬牙暗恨,决意报复一下,便道:“没什么!我想起一件前朝往事。”
  “噢?”桓大老爷冷了半天,这会儿终于插上话来,“曹公子博学多才,不妨讲出来让大家听听。”
  “好呀!”曹操放下筷子,“嘉威侯陈遵为人最是好客。每当有客路过,他总要把客人拉进来,叫家人把大门关紧,并把客人车轴上的车辖取下来丢到井里。这样客人想走也走不了啦!”
  “哈哈哈!”周旌听着听着,联想起早上桓大老爷死活留他的样子,不禁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弄得桓大老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桓邵再也坐不住了,把杯盏一放道了句“小侄告辞了!”说着把衣袖朝曹操一甩,大步流星扬长而去。
  桓大老爷更是过意不去了:“这是怎么闹的?想必是小侄家中有事,列位不要介意……管家!去把中午寻来的那个歌伎叫来。”
  不一会儿工夫,管家就领着一名歌伎和一个童儿走了进来。曹操抬头一看,顿觉心中爽朗,一阵暖意直袭心底:这歌伎亭亭玉立、身姿窈窕,梳着一把抓的美人发髻,点缀着亮银的凤头钗,身穿猩红的锦绣长裙,清水丝线漫绣团花朵朵,下摆拖着地。一双顾盼神飞的大眼睛,弯月一般的细眉,脸上擦着不薄不厚的胭脂粉,口点着朱红,耳戴着金耳环——虽一身鲜红打扮却不显浓艳。
  那歌伎上前给众人一一行礼,曹操细细打量,这女子至多十七八岁,但举止却端庄大方不带俗气。尤其是那一双白嫩似藕的玉臂,未待其唱先有了三分惬意。
  “把那熟演的曲子唱上两段,让众位贵客高兴高兴!”桓大老爷捋着胡子说。
  “诺!”那歌伎微启朱唇答应了一声,忙抬手示意童儿起乐。小童儿才十一二岁,梳着小辫子、穿着蓝衫,相貌伶俐可爱,看到招呼便举起笛管轻吹起来。众人开始还不甚在意,但细听来竟如同寒泉滴水、幽咽欲绝一般。那歌伎低声吟唱:
  〖有頍者弁,实维伊何?尔酒既旨,尔肴既嘉。岂伊异人?
  兄弟匪他。茑与女萝,施于松柏。未见君子,忧心奕奕;
  既见君子,庶几说怿。
  有頍者弁,实维何期?尔酒既旨,尔肴既时。岂伊异人?
  兄弟具来。茑与女萝,施于松上。未见君子,忧心怲怲;
  既见君子,庶几有臧。
  有頍者弁,实维在首。尔酒既旨,尔肴既阜。岂伊异人?
  兄弟甥舅。如彼雨雪,先集维霰。死丧无日,无几相见。
  乐酒今夕,君子维宴。〗
  曹操越听越觉得惊异,这歌伎不唱普通的民歌,唱的竟然是《诗经·小雅》中的曲子,真真与众不同。
  曹操久居洛阳天子脚下都不曾闻过这等脱俗的曲子,今不想在这穷乡僻壤之间竟还有这样技艺精湛的歌伎。
  “不好!不好!什么兄弟舅舅外甥一大堆的,还什么死、什么丧的,多丧气!”夏侯渊摇着大脑袋。
  曹操经四叔点拨熟读《诗经》,原十分喜欢这曲子,见夏侯渊这样说,也故意附和道:“我们俩是山野村夫,可听不懂这等风雅之曲。可有欢快的,随便唱一支来!”说着乜斜着眼有意瞅了她一下。
  那歌伎听他道出“风雅”二字,已明了他知道这曲子的来历,但又听他说要唱世俗欢快的,心知他有意为难自己。于是朝童儿把嘴一撇,童儿的笛音突然陡然一转变得十分欢悦,那歌伎也边歌边舞起来: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
  岂敢爱之?畏我父母。
  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
  岂敢爱之?畏我诸兄。
  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
  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
  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她嗓音明快、舞步轻盈,宛如一朵随风摇曳的牡丹,直引得堂下的管家、仆人都瞪大了眼睛往内观看;一把年纪的几个乡老也都放下筷子用心观看;周旌不住会心微笑;夏侯渊听得摇头晃脑;桓大老爷更是美得拍起手来。曹操见她又是一首《诗经》之曲,心里也是十二万分的赞叹,只是故意板着脸,直待她一曲唱完,却又刁难道:“难得你还知道这欢快的曲子,只是‘人言可畏’终究不是什么好词啊!”
  “哦?”那歌伎整理了一下裙摆笑笑说,“公子的品味可真高!这还不合您的口味吗?”
  “那就另换一支吧!”曹操有些心潮起伏。
  “公子又想换什么?”那歌伎的语气里带着嗔怪,“我瞧公子的打扮出众原料你必定不是俗人,谁知你这么挑刺儿!难道还要奴家唱世俗淫曲不成?奴家虽然卑微但也是正经人家的孩子,别看家贫,也没人逼我们下作!《诗经》三百思无邪乃是君子之曲,公子你要是不好这君子之乐,不知公子是什么身份?”
  “哈哈……”众人听罢齐声大笑。
  “你们瞧!”曹操也笑着说,“我才说了两句竟引出她一车没轻没重的话来,还绕着弯儿骂我是小人……也罢!随便唱一曲吧!”
  那歌伎也忍不住笑起来,道:“公子既然挑了,我这里倒有一首很新奇的曲子,唱给你听吧!”说罢摆了摆手,也不叫童儿起乐,径自高歌起来: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曹操的心怦然一动!好个貌美又多才的少女,可惜生平多舛沦落为歌伎。想起家中那位糟糠之妻的尊容,简直是一个云上一个泥里。不过丁氏夫人甚是贤德,加之如今他是待举的孝廉,这个时候得注意言行,所以也只能是把万千感慨化作一声无奈地苦笑了……
  那歌伎退下后,原先尴尬的气氛变得十分融洽。曹操发觉师迁的外甥周旌颇有些见识,三老为人很是和蔼,就连桓大老爷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厚道乡绅。
  于是大家彼此相敬,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也就其乐融融了。
  【英雄救美】
  酒席散去时天已经黑了,桓大老爷亲自挑着灯把曹操和夏侯渊送到庄园大门外,千叮咛万嘱咐:“下次一定要与夏侯元让公子一起来!”
  “好!您老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府上的肉实在是好吃,今后少不了麻烦您老的地方。”夏侯渊有一搭无一搭地念叨了两句便骑上马,曹操则与周旌执手而别。
  阴暗的乡间道路很是难行,好在夏侯渊生于斯长于斯早已熟识,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摸到家。他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哼着乱七八糟的小曲儿,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在马上沉默不语的曹操。
  “我说你这人千好万好就是太在意婆娘!怎么又一脸苦瓜相?”
  “妙才!你说这乡里哪儿来的这么一个脱俗的歌伎?”
  “为了这个呀!”夏侯渊“扑哧”一笑,“你稀罕她?”
  “嗯。”曹操羞赧地应了一声。
  “真的?”
  “嗯。”
  “走!”夏侯渊调转马头叫了一声。
  “干嘛?”
  “抢了来不就成了?”
  “这怎么行?没王法了吗?”
  “我的大少爷!你还当这儿是你住的那个天子脚下了?抢个歌伎回家生米做成熟饭算个屁?就算不妥也不过是点子风流罪过罢了!谁叫你喜欢她呢?”夏侯渊满不在乎。
  “那也不成!抢人岂是我等人家做的事?”曹操一把抓住他的辔头,“再说我现在已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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