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薯童谣

_6 金荣眩 / 郑在仁 (韩)
  天地斋学社恢复了平静,璋想趁着凡生埋头干活的间隙,翻墙逃出去。正在这时,机会来了,璋刚想从前院偷偷溜走,突然有人从身后跑来。璋大惊失色,连忙回头去看,却发现是银进。
  几天前,银进帮助璋制作了唇红,做为回报,璋把月城的香水送给了银进。为了信守承诺,璋特意从后宫的住所里偷来了香水。银进只是闻了闻香水的味道,没几天,就制作出了一模一样的香水,让天地斋学社的人们吃惊不已。璋也不得不对银进刮目相待了。
  “我也要去。”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你就要去?”
  “你不是去看祈雨仪式吗?也带我一起去吧。”
  “不行,两个人不可能一起出去。”
  “求求你带我去吧,我真的不想错过这个仪式。”
  银进哭哭啼啼地哀求璋。璋想甩掉银进,找出了无数的借口和托词,可是半点儿用处也没有。银进一边哭,一边诉苦。
  “你太过分了,你们男孩子都出去好多次了,可是我连月城都没去过。每天就能看到木头和麻。从早到晚都跟着我娘织布、做饭、洗衣服,你知道吗?我都快要发疯了!”
  听银进这么说,璋看了看她的表情,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吧,我带你一起去,你不要哭了。但是,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回来之后肯定要挨训。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你知道了吗?”
  银进马上擦干了眼泪,笑嘻嘻地点了点头。银进踩着璋的肩膀,正准备翻过围墙。
  “你们干什么?房长大人让我们老老实实待在工房里,哪儿也不准去,你们没听见吗?”
  凡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正站在他们两个人身后。
  “哥哥,你就放我一马吧,这是我的心愿。”
  银进苦苦哀求,但是凡生的态度非常顽固。璋看了看凡生,突然改变了态度,对银进说道。
  “算了,看来今天是不行了,很遗憾,我们放弃吧。”
  璋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走去。银进失望之极,脸色非常难看。璋干脆躺在平板床上,露出懒洋洋的表情,好象在考虑如何才能打发剩余的时间。凡生似乎安心下来了,又若无其事地埋头做自己的事情。不一会儿,璋茫然地望着天空,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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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薯童之歌(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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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仪式,新罗说不定会拿出他们用于祭祀大典的珍贵东西呢。”
  银进仍然不死心,隔着围墙望着远处即将举行祈雨仪式的月城,低声回应道。
  “新罗人喜欢黄金,那些珍贵的宝贝肯定都很华丽,很好看。”
  “那当然了,上次我在王室看到一个用玻璃做成的舍利函,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制作黄金和玻璃的技术,说实在话,新罗更高一筹。百济最多也只能做出玻璃童子像或者玻璃餐具之类的东西,还总以为自己的东西天下第一……”
  凡生听不下去了,气愤不已地对璋说道。
  “你根本就不懂百济的技术,胡说八道什么啊?百济的技术不同于新罗,它不追求华丽和声誉,而是追求利国利民的实用性和艺术性相统一,这才是百济技术人的最高美德。不像新罗人,他们的手艺太差了,就知道追求表面的华丽。”
  “大哥你怎么知道呢?你又没看过,怎么会知道?”
  听了璋的反驳,凡生似乎也无话可说了,半天没有回答。璋没有错过这个好机会。
  “大哥,说实话,你也想去看,对不对?”
  凡生脸上立刻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大哥,你听说过‘井底之蛙’这句话吗?即使你技术过人,如果不经常看到新的东西,不经常学习,封闭在这个狭窄的世界里,你就会成为永远自以为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我们又不是去做坏事,只想看看祈雨仪式罢了,这有什么不好?再说了,我们还可以看到用新罗最高的技术制作出来的王室珍品,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凡生被震惊和羞耻所包围,用锋利的眼神瞪了瞪璋。但是,不一会儿,凡生就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道。
  “好吧,那你们随便吧。”
  璋和银进都瞪大了眼睛,望着凡生。
  “但是,我不会去。也许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错过了绝好的机会,可还是不能去。总不能连我也违背房主大人的指示,跟着你们一起出去呀。你们可以出去,随便看你们想看的东西。你说得对,看看新鲜事物,经常学习,也没什么不好。”
  “你真是个老顽固,违反一次房主大人的命令,难道工房就会毁灭吗?你就那么害怕挨训吗?”
  凡生冷冰冰地看着璋,回答道。
  “如果我害怕挨训的话,就不会让你们出去了。我是百济的技术人,百济的技术人有着根深蒂固的秩序和纪律,我有义务遵守这些秩序和纪律。再说,现在又是非常时期。世界上还存在传统和信义,这是像你这样随便违反纪律还自以为勇敢的孩子永远都无法理解的。你根本不了解百济技术人,所以你不要胡说八道!”
  凡生怒气冲冲地瞪着璋,然后冷风般猛然转身,回到里屋去了。璋和银进都是第一次看见凡生发脾气,因为平时他总是很安静,不怎么爱说话。
  “哧,有什么了不起的!”
  璋在心里嘲笑凡生,打个手势示意银进出去。
  他们到达月城的时候,活动场所已经水泄不通了,几乎没有立足之地。银进第一次走出工房,看见这么多人已经兴奋不已了。璋一边注意观察凡路来没来这附近,一遍往人群里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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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薯童之歌(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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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祈雨仪式进行到高潮的时候,王族女人头裹围巾,穿着长袖衣衫,腰系镀金装饰的腰带,站到了祭坛下面,准备跳舞。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些女人身上。三竹三弦乐器发出和谐的乐音,女人们翩翩起舞。璋和银进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到了最前面,终于看见了舞台。
  “哇,你看看她们腰带上的装饰!”
  银进被王族女人们华丽的装扮陶醉了,不由得连声感叹。璋顺着银进手指的方向去看那些跳舞的王族女人,突然间,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了。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揉了揉眼睛,再睁开,可是,那个跳舞的女人正是他认识的那个女人。璋实在不能相信眼前的情景,于是戳了戳旁边的男人,震惊不已的他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了。
  “大……大叔,那个穿紫色衣服,带青色围巾的少女是谁呀,您知道吗?”
  “还能是谁,当然是小公主了。早就听说小公主貌若天仙,只是没想到这么漂亮。真是绝代佳人呀。新罗的土地上应该无人能及啦。”
  璋既感镇静,又觉得无比荒唐,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她宛若仙女,夹在华丽而优雅的女人中间舞动轻盈曼妙的身体,她的脸就像即将绽放的芍药花,冲着璋露出了迷人的微笑。她就是善花。
  9
  凡生认真地推着刨子,一丝不苟。
  “哥哥你做什么事情都这么认真。”
  在旁边砍柴的凡路茫然地盯着哥哥,说道。凡生从来都不说废话,只是聚精会神地推刨子。已经过去七天了。璋和凡路因为跑出去看祈雨仪式,所以被罚砍一个月的柴火。凡生虽然没去看祈雨仪式,但是因监督不力而受到了同样的惩罚。
  “哥哥你有时候真的好傻。你就说弼斗是自己逃跑的,不就不用受罚了吗?”
  “他不是逃跑的,是我让他走的。”
  凡生硬邦邦地回答。
  “为什么呢?你不让他去不就行了吗?”
  “他说得也有道理,虽然和我想得不一样。”
  虽然凡路和凡生在谈话中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但是璋仍然在不远的地方挥汗如雨,使劲抡着斧头。他是那么努力,想把善花在祈雨仪式那天跳舞的样子从脑海里抹去,可是怎么努力都忘不掉了。那天,璋和银进,还有后来相遇的凡路,看了很多东西,但是究竟看过些什么东西,他早就不记得了。从那以后,直到现在,璋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善花公主。
  璋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他感觉善花欺骗了自己,为此气愤不已。与此同时,他又多少有些恐惧。接连好几天,璋都没有去内帝释宫的密室,说不定善花每天都在那里等待璋的到来。其实他真的很想扔掉斧头,立刻冲到善花的身边。他也曾一口气跑到山脚下。可是,当他跑到远远看见王宫的地方时,忽然就停下了脚步。善花是公主啊。他却是百济人,而且还是个逃亡到新罗的人,他不可能和新罗公主结缘。如果她是宫女,说不定还可以带她逃跑,可是,善花是新罗的公主,那又该如何是好呢?
  “该死的丫头!”
  璋情不自禁地喊道。在旁边拣拾柴火的银进以为璋在骂自己,气愤得皱起了眉毛。璋用尽浑身的力气,使劲抡起了斧头。也许璋心里有些恐惧,担心善花知道自己微不足道的身份之后,再也不会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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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薯童之歌(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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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的惩罚结束了,天地斋学社又恢复了以往平静的日常生活。惩罚结束之后,璋仍然每天都到山上去,就连原来天天和璋在一起的凡路,也很难看见璋的身影了。天地斋学社的人们都看出来了,璋越来越不爱说话,越来越安静了。木罗须很担心。如果他能学着做点儿事情的话,可能会渐渐好转,但是他好象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木罗须很想问问璋到底想怎么样,于是他叫来了凡路。
  “你去把弼斗叫来。”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那小子还能去哪儿?你到山上去找找。”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凡路把璋强拉下了山。正在这时,突然响起一阵乱糟糟的声音,一个巨大的镶有螺旋花纹的柜子被抬进了天地斋学社。这是王宫太后殿的柜子,特地送来修理。
  宫里的人们回去以后,天地斋的人都聚集过来。柜子上的螺旋花纹异常华丽。
  “外表虽然华丽,但是木材质地不好,承做的木匠做得很仓促,没有彻底干燥。”
  脉度水拍打着柜子,对大家说道。正在这时,柜门突然开了。
  “啊,憋死我了,我还以为窒息了呢。”
  一个女孩儿推开柜门,走了出来。女孩儿光滑如丝的秀发用绸缎束了起来,身穿紫色的裙子和小褂,上面绣有一朵硕大的牡丹花儿。天地斋学社的人们都惊呆了,一个个瞠目结舌,谁也说不出话来。但是,最为震惊的人还是璋。璋慌里慌张地往后倒退,然后转身就往山里跑去。女孩儿也跟着跑了起来。
  “弼普呀,你知道那女孩子是谁吗?”
  望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渐渐远去,木罗须问凡路。凡路犹豫了一会儿,回答道。
  “我……我也不大清楚。不过,上次去内廷的时候,偶然见过这个女孩子。因为她长得太漂亮了,所以我看了她半天。”
  “那么弼斗一直都和这个女孩子见面吗?”
  “他没对我说起过。”
  木罗须看出女孩子的身份非同寻常。除了身份高贵的贵族,任何人都不可以穿紫色的衣服。见到新罗人已经很危险了,可是偏偏遇上了新罗的贵族!木罗须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璋头也不回地往前奔跑。
  “坏丫头,坏丫头!”
  璋一边重复着这句话,一边不停地跑着。善花轻盈的脚步始终追随在璋身后。善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不知道为什么,璋竟然感觉有些心痛。
  “啊呀!”
  突然,善花发出一声尖叫。璋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扶起了善花。掀起裙脚,鲜红的液体从膝盖上流了下来。善花摔倒的时候,正好碰到了石头,伤口好象很深。璋解开系在头上的麻布,把善花的伤口包得结结实实。善花望着为自己包扎伤口的璋,使劲捶打他的胸膛。
  “你没有生病,你明明没有生病,那你为什么一个月都没有来?我苦苦地等了你一个月啊。”
  璋什么也没说。一个月没见,善花胖乎乎的脸蛋消瘦了许多。当然,璋也不例外。
  “你回去吧,王宫里又要乱套了,大家都会出来找你。你的身体这么高贵,怎么可以到处乱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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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薯童之歌(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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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花眼泪汪汪地盯着璋。
  “傻瓜,你也和普通人一样,你也是傻瓜。因为我是公主,所以你不来找我了?是这样吗?”
  尽管善花是公主,然而她依旧是璋所认识的那个善花,这一点并没有发生改变。璋最终也没有开口。这时,晴朗的天空突然响过几声劈雷,转眼之间就下起了瓢泼大雨。粗大的雨点打在皮肤上。蒙蒙的雨雾笼罩了周围的一切。璋来不及多想,拉起善花的手就跑。
  两个孩子跑到大岩石下面避雨。那块岩石探出很大一截,就像乌龟的脖子。蹲在那里,他们两个可以勉强避雨。两个孩子都沉默不语,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小水坑。他们的身上都淋湿了。璋呆呆地注视着善花那被鲜血和泥土弄得斑斑驳驳的裙角。她光着一只脚,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鞋弄丢了。粗大的雨点带来了冷空气,璋的心在冷冷地抽搐。善花把头轻轻地靠在璋的身上。伴随着浓郁的香气,还有一股热乎乎的气体传递给了璋。
  “即便你是南池湖龙王的儿子,我也不在乎。因为你就是你。你却因为我是公主而讨厌我吗?我不相信什么天子天孙,我只是如你一样的普通人,你也还是讨厌我吗?”
  璋悄悄地伸出手来,紧紧抓住善花瑟瑟发抖的小手。
  “你问过我爹的事情,是不是?”
  善花抬头仰望璋的脸庞。璋的视线仍然注视着前方,雨点落在地上,形成的小小的水坑。
  “我对我爹只了解一点点。”
  善花好象很好奇,紧张不安地等待璋的下文。
  “我爹第一次看见我娘的时候,也是被我娘的舞姿深深地吸引住了。”
  10
  尽管已经到了深夜,新罗王室的推鞠场*(韩国古代审讯重犯的地方——译者注)上却是灯火通明。满身创痍的犯人戴上刑具,已经昏厥好几次了,又一盆凉水浇到犯人身上,犯人有气无力的身体猛地抖动一下,发出一声呻吟。仓部令*(掌管仓部的首领——译者注)金思钦清了清嗓门,继续追问道。
  “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要潜入新罗?”
  犯人已经被折磨得体无完肤,无精打采,好象死了一样。
  “你这个家伙,我知道你是百济王室派来的间谍。我只想问你,你潜入新罗,到底肩负着什么任务。如果你从实招来,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如果你不肯招供,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真骨出身的金思钦拥有二头品伊尺飡的品阶,也是负责王室财政的仓部首将。此前,国境守卫队的人声称抓到了看似百济间谍的人,于是金思钦亲自去审问犯人。金思钦对王室的事情向来敏感而且警觉,听说犯人可能是百济派来的间谍,他的直觉反应就是这里必定涉及重大的案件,于是亲自承担起审问犯人的任务。经过连日来高强度的严刑拷打,罪人已经承认自己就是百济派遣的间谍,但是他没有说清楚到底肩负着怎样的任务。所以,金思钦开始了强度更大的第二轮审讯。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来找人的。”
  “你到底找什么人。”
  “一年之前逃出百济王室的人。”
  罪人艰难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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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薯童之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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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意思,你说得详细点儿。”
  “小人也不清楚。只是接到命令,让小人到新罗来查一查,一年前潜入新罗的泰鹤寺冶金博士和他手下工房里的人们。”
  犯人说完,金思钦立刻站了起来,朝犯人走了过去。
  “你说你来寻找泰鹤寺的冶金博士?”
  犯人简单地点了点头。金思钦的眼睛凶巴巴地眨个不停。
  “他们在王室里是做什么的?”
  “据小人所知,他们负责制作王室需要的所有物品和珍奇宝贝。”
  “那不就是百济王室的技术人员吗?”
  因为紧张,金思钦的嗓门突然抬得很高。
  “那他们为什么要潜入新罗呢?”
  “不知道,小人不了解这些,请相信小人。”
  犯人使出吃奶的劲儿,使劲摇了摇头,苦苦哀求。金思钦仍然瞪大了两只眼睛,瞪着犯人,又用审讯的语气对他说道。
  “你刚才所说的没有假话吗?”
  “将死之人,还说假话做什么?”
  犯人好象豁出去了,紧紧地闭上眼睛,垂死般瘫软在地。
  “喂,再往犯人身上泼冷水。”
  连夜审讯之后,第二天,金思钦来到便殿,拜见大王,同时也叫来了上大等劳淮和兵部首将厚泽等几位官员。
  “微臣这次审问抓来的百济间谍,得到了重要的消息,特向陛下禀告。”
  陛下和大臣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金思钦的身上。
  “真的吗?快快详细禀告。”
  “这次翻越国境被捕的百济间谍接到王室的命令,前来新罗打探他们的消息,犯人也不清楚百济的技术人员为什么偷越国境,潜入新罗。不过,微臣仔细回想了间谍的供词,再通过前前后后的状况进行推理,他们很可能卷入了王室内部的斗争,感到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所以才逃跑到了我们新罗。”
  “如果仓部首将所言属实,那么我们必须赶快制订对策。尽管他们到新罗是来避难,不过毕竟是效忠过百济的最高技术者,怀着对百济的忠诚,说不定会在新罗做出什么事呢,难道不是吗?”
  上大等劳淮满腹忧虑地说道。兵部首将厚泽也在旁边帮腔道。
  “陛下,立刻派兵把这些人全部抓起来吧。”
  听这两个人说完,金思钦赶紧开口对大王说道。
  “陛下,这件事情非常重要,但是决不能匆忙行事。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掌握着百济王室引以为荣的最高技术,难道不是吗?我们都知道,这些年来,百济利用他们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控制了西海,在物资交易方面占据了有利地位。而且在此基础上,百济王室积极促进技术发展,我们不是也都很清楚吗?陛下,这件事情对我们来说就是绝好的机会。就算我们派出数百兵力,也未必能抓到这种最高级的技术人员,难道不是吗?这些人掌握着百济王室最得意的顶级技术,却自投罗网,这是上天赐予我们的好机会。如果充分利用这次机会,我们不但可以吸收百济的最高技术,还能进一步争夺被百济垄断的西海贸易权。”
  新罗王听了金思钦的话,连连点头,然后又问金思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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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薯童之歌(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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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依照爱卿的意思,这件事情怎么办才好呢?”
  “首先,做好彻底的保密工作,不要把这件事情泄露出去,然后暗中调查这些人的行踪。”
  金思钦说完以后,大王略微思忖片刻,便对几位大臣说道。
  “仓部令的话很有道理。从现在开始,与这件事情相关的所有任务都交给仓部令。执事部和兵部,要为仓部令处理此事提供尽可能的便利。”
  “陛下圣恩浩荡!”
  金思钦向大王磕头行礼。他趴在地上,鼻子几乎碰到了地面,脸上却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11
  两只无名的小鸟飞落到王宫庭院里的杏树枝上,亲密无间地拍打着翅膀,互相分享食物,两只小嘴啄在一起,那么小巧,那么可爱。善花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微笑,久久地注视着那对小鸟。突然,她又变得闷闷不乐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公主殿下是不是羡慕这些小鸟啊?”
  身后传来说话声,善花大吃一惊,连忙回头看去,报良法士正用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善花,仿佛要窥透她的内心。
  为了让善花学习经学,报良法士特意到宫里来找她。他是个真骨出身的僧人,深得真平王的信任,还在善花公主很小的时候,他就负责起善花公主的训育和教导。善花公主我行我素,谁也不知道她下一步想要做什么,报良法士是最了解善花公主心思的人。善花公主遇到烦恼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人不是自己的母亲摩耶夫人,而是报良法士,她会首先去找报良法士诉苦。
  “我不知道,法士大人,现在我看见什么东西都心不在焉,做什么事情也不觉得快乐。每天从早到晚待在宫里,心里很空虚,也很郁闷。”
  “因为占据公主心灵的东西在别处,公主当然会感到空虚了。”
  报良法士说完之后,善花公主感觉自己的心思都被人发现了,立刻涨得满脸通红。善花公主斜着眼睛看了看燕珠。她有些担心,不知道燕珠看没看出她和璋之间的事情。燕珠是王宫里的女官,专门负责保护善花公主,并且教给她宫里的礼法。她为人性格严谨,一丝不苟。善花公主从天地斋学社回来以后,燕珠时刻不离善花公主左右。
  善花深深地叹了口气。现在,璋肯定还在内帝释宫的密室里等着她呢。可是,自从那天之后,燕珠每天都像影子似的跟在她身边,她再也不能去内帝释宫了。有一次,她在去往摩耶夫人处所的路上,看见了藏在很远处的璋,可是两人只是用眼神传递彼此的遗憾之情,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见面。善花焦急如焚,不知道如何是好。
  “法士大人,心灵这东西真的好奇怪啊。有时候好象在天堂,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在地狱门前徘徊了。我的心明明就在自己体内,可是我又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它。”
  “人的心灵本来就是这样。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随意掌控自己的心灵,那么小僧马上就跪到他的面前,磕头行礼,拜他为师。”
  “那么,法士大人您也有心烦意乱的时候吗?”
  善花公主天真地问道。报良法士露出菩萨般的温柔微笑,算做是对她的回答。他们想集中精力重新学习经学,然而善花公主却一个字也学不进去。璋的面孔总是在她眼前浮现,此刻他一定躲藏在宫里,随时等待和自己见面。望着心思早已飞到九霄云外的善花公主,报良法士悄悄地合上经书,对善花公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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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薯童之歌(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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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殿下,陪小僧散散步好吗?”
  听了报良法士的提议,善花公主爽快地答应了。两个人出了门,在旁边等待的燕珠带着侍卫武士准备跟在后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报良法士阻止了燕珠的脚步。
  “今天我想独自陪同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身心疲惫,想一个人在宫里转转,安静安静。”
  燕珠犹豫良久,最后还是同意了。既然有报良法士在身边,也没什么不放心。
  “既然报良法士意下如此,那就请便吧。”
  善花公主终于摆脱了燕珠的监视,来到了庭院,马上就来了精神,神采飞扬地蹦蹦跳跳。看到不远处的花儿,善花公主兴致勃勃地跑了过去,这是几天前璋从宝光寺摘来送给她的花。虽然每天都从前面经过,今天却是第一次看见那些花儿,善花公主好奇地眨着眼睛。
  “法士大人,您看看这些花儿。”
  善花一边欢呼,一边转过身去,可是跟在后面的抱良法士却不见了。她觉得有些奇怪,四下里张望了一会儿,又来回走了几步,突然间停了下来。善花的眼神里泛起了生机。她又缓缓地打量了四周,当她确定真的只有自己的时候,善花头也不回地穿过庭院跑了起来。
  善花跑出了庭院,没过多久,从茂密的树丛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抱良法士走出树荫,好象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淡淡地望着庭院里的花儿。
  善花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蹦出嗓子眼了。她从内廷庭院一口气跑到了内帝释宫的黑暗密室,璋果然在那儿。璋等待着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到来的善花,在极度的思念中睡着了。当善花看到璋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正向天堂迈进,可是她又感到无比的心痛。
  璋流着冷汗,睡得很深很沉。他的神情异常平静,就像小孩子,看上去是那么美丽。善花不想唤醒璋。她悄悄地躺在旁边,望着沉睡中的璋。就算从早到晚盯着他看,善花也不会感到厌倦。
  这个能让一国公主为之疯狂,自己却泰然自若地熟睡的男孩子到底是谁呢?善花公主还搞不清楚。他的长相算不上英俊,性格中带有那么点儿自卑,好象受过伤害,动不动就生气,然而就是这个粗鲁的男人却让自己如此心动,至于为什么,善花也想不明白。从第一眼看见他开始,善花就感觉自己和这个男孩子之间的命运早已是前生注定,用坚固的线联结起来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感觉渐渐地变成了确信。
  善花伸出胳膊,想为璋擦干额头的汗水。正在这时,璋发出了细微的呻吟,重重地翻了个身。突然,璋的衣襟里有个什么东西在闪烁,善花看见了。善花半坐起身,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璋敞开的衣襟。璋喘了口粗气,翻身朝向天花板。藏在衣襟里的闪光物豁然暴露。
  “这是什么?”
  善花的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溜圆,悬挂在璋胸前的是一串散发着玲珑光芒的五色夜明珠,一看就知道那不是普通的珠子。善花好象丢了魂,被那串五色夜明珠散发出来的光泽迷惑了。
  “对不起,明明知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却不能来。”
  善花先开口说话了。璋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盯着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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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薯童之歌(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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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生气了吗?”
  善花担忧地问道。但是璋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没有生气。”
  “你一定等得不耐烦了吧?”
  “不,我没有不耐烦。”
  “真的吗?”
  “是的,等你的时候,我编了一首歌。”
  “什么歌?”
  “我教你吧?”
  善花点了点头,一只手托着腮,充满期待地望着璋。璋清了清喉咙,开始唱歌了。
  善花公主主隐,
  他密只嫁良置古,
  薯童房乙夜矣,
  卯乙抱遣去如。
  善花用鼻子哼着,跟着璋一起唱了起来,两人欢快的歌声和笑声回荡在密室。善花唱着歌,突然停了下来。
  “可是,为什么是薯童,你不是弼斗吗?薯童是谁?”
  “就是挖红薯的孩子。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以前我曾经叫过薯童,我挖红薯,然后到集市上去卖。”
  “你就是挖红薯的孩子?”
  璋点了点头,善花眨巴着眼睛,显得兴致勃勃。
  “薯童,薯童,很好,以后我就叫你薯童了。”
  善花好象对这个名字非常满意,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对璋说道。
  “我想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我吗?”
  “请吩咐,公主殿下。”
  “你睡觉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的那串珠子,给我吧?”
  善花指着璋的衣襟说道。突然,璋绷紧了脸。母亲和他分手的时候,曾经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把这串五色夜明珠从怀里拿出来。璋条件反射似的紧紧抓住衣襟,回答道。
  “不行,这是我娘给我的东西,她告诉我绝对不可以给别人。”
  没想到璋会拒绝得如此坚决,善花难堪得涨红了脸。璋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他后悔了。
  “对不起,可是这个……以后我会送给你比这个更好的礼物。”
  但是,善花因失望而紧皱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开来。善花一方面是想得到那串夜明珠,然而最重要的还是璋身上带着如此珍贵的东西,却不肯送给自己,这让她感到难过。善花希望自己才是璋最重要的人。
  璋在善花面前坐立不安。他想让善花高兴起来。不一会儿,璋好象想起了什么,慌忙把手伸进怀里。他在怀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拿出一样东西,那是绿色的信标。璋拿着绿色信标,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递到善花的面前,对她说道。
  “这串五色夜明珠说不定就是母亲的遗物了,所以我不能送给你,不过,我可以送给你这个。这对我来说也很宝贵,但是我交给你了,不过,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
  善花调皮地瞪了璋一眼,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那个绿色信标。听他说那串夜明珠是母亲的遗物,善花终于放心下来。璋也松了口气,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12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僧喊着口令,二十多名郎徒兴高采烈地挥动四肢,跳起了舞。游转于全国各地的青山绿水之间,唱歌跳舞,与山水的神秘气运交融,这是花郎徒不可或缺的修炼过程。十几岁的少年头裹红巾,身穿训练服,脸上流露着富贵的气息,他们的气概和风采都无愧于“花郎徒”的名称。花郎徒的歌舞刚刚落幕,宴会上的摩耶夫人和其他王族女人立刻报以热烈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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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薯童之歌(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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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新罗的最优秀栋梁之才,光是看一眼,心里就很满足了。新罗的未来就落在各位郎徒的肩上了。”
  伴随着摩耶夫人的祝词,王族女人们赞叹不已。她们都掩饰不住对花郎徒英俊外表的感叹,只有善花与众不同,她好象对宴会全无兴趣,只是冷冰冰地忍受着煎熬。
  今天的宴会非常特别,前不久刚刚推选出来的风月主走马上任,另外,王后也要借这次宴会之机亲自鼓励年幼的郎徒们。宴会邀请了住在沙梁宫和梁宫的王族女人,庆祝新风月主就任,同时也欣赏花郎徒们练就的技艺。
  宴会进行到高潮的时候,善花悄悄地离开了宴席。各个宫里随行的女官和侍女都等候在宴会场外,每个出口都有侍卫武士严加把守,实在找不出可以逃跑的办法,善花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叹息。
  善花来到安静的后院,闷闷不乐地望着庭院里盛开的花朵。也不知道宴会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简直无聊死了。善花用手托着下颌,身体靠着栏杆,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歌儿。
  善花公主主隐,
  他密只嫁良置古,
  薯童房乙夜矣,
  卯乙抱遣去如。
  善花小声哼唱,不知不觉就被自己的歌声陶醉了,轻轻地打起了拍子。正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只狍子,正往园子里跑来。善花大惊失色,一屁股坐倒在地。接着,她看见一个少年跟在狍子后面奔跑。
  那个少年身穿用金银珠玉装饰起来的优雅套装,头上围着带有羽毛装饰的头巾,脚下穿着金铜靴。少年拥有着俊朗的外表,目光伶俐,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倍受关注的花郎徒。他的肩膀平整而宽阔,好象专门展示自己的花郎徒身份,肩上还挂着弓矢和箭壶。
  少年跟在狍子后面拼命奔跑,当他看到善花的瞬间,猛然停住了脚步。站在亭子上的善花惊讶地望着少年。不一会儿,侍卫武士们跑了过来,少年又和他们一起追赶狍子。
  少年消失在后花园里,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抓住了那只狍子,背在肩上。少年把抓来的狍子交给侍卫武士,然后就朝善花所在的亭子走来,郑重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打扰你了。打猎抓来的狍子一不小心逃跑了。你没事吧?”
  少年的声音和语气都很成熟,善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没受伤吧?”
  少年又问,善花这才点了点头。
  “小人送你去宴会场吧。”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状况,善花多少有些惊慌。看到少年毕恭毕敬的语气,善花觉得有些好笑,于是轻轻笑着说道。
  “没关系,只是受了点儿惊吓,不过也挺好玩儿的。我自己能去宴会场,你不用管我了。”
  善花说完,抢先一步往宴会场走去。少年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善花的背影。
  回到宴会场之后,少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站在摩耶夫人身边的善花。虽然她年纪尚幼,然而她的美貌已经算得上倾国倾城,而且她的傲慢和自信也悄悄地扣开了少年的心扉。从来没有哪个女人会如此果断地拒绝花郎徒的美意,即使王族女人也不例外。少年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善花,片刻也不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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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薯童之歌(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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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名叫金道含。他是仓部令金思钦的儿子,不但技艺过人,而且头脑也非常聪明,最有希望成为新一代风月主。
  此时此刻,璋正在内帝释宫的密室里等待善花,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好赶在退朝时间离开了王宫。如果想夹杂在退朝的人们中间离开,行动必须敏捷。经过僧房,走过外面的回廊,璋看见宴会场那边已经安静下来,于是情不自禁地往前院走去。
  庭院两边的石塔周围,以及后面的金堂里,也都没有人影。璋放心地吁了口气,然后模仿以前看过的善花的动作,先看看石塔,然后在金堂里供奉的佛像面前合掌。他的心情好象平静了许多。
  像今天这样看不到善花悻悻而归的日子,以后也许还会有,甚至有可能多得不计其数。但是,璋依然觉得自己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幸福。偶尔他也会想,幸好被百济驱逐出来,否则就不可能来到新罗,更不可能遇到善花了。
  虽然没有见到善花,但是等待也会让他心潮澎湃,他也不愿意去想什么前途之类,就像现在这样,心里想着善花,盼望永远和善花长相厮守,就已经很甜蜜了。
  “南无阿弥托佛,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璋不由自主地念出声来。
  “主人不在,你干什么呢?”
  突然,身后传来了陌生的声音,璋吃惊不已,赶紧回头看去。一位表情严肃的僧人正低头打量着璋,目光幽远而且意味深长,自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不知道为什么,璋从他的目光之中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温暖,仿佛佛祖包容世间的博爱情怀。璋忘了自己是在不该来的地方,回答道。
  “主人不是在那边吗?”
  璋指了指大雄宝殿。他的意思是说,里面的佛像不就是这个寺院的主人吗?面对璋唐突的回答,报良法士露出了宽厚的微笑。
  “哼,照你的意思,你得到了主人的许可,所以才进来喽?好吧,主人都跟你说什么了?”
  报良法士感觉自己好象年轻了几十岁,调皮地看着璋,问道。
  “他说,我属于世间万物,却被关在只有王族才能进出的寺院,真是郁闷之极。”
  报良法士嘴角绽开了笑容。
  “既然主人已经许可,看来以后你还会再来喽?不过,这个寺院里有好多人都认为自己是这里的主人,所以你来的时候要当心他们的眼睛哦。”
  璋的脸色突然绷紧了。
  “今天是新风月主的就任仪式,王族们都去那里了,所以没有人看见,算你走运……活动已经结束了,你最好还是赶快离开吧。”
  报良法士冲着璋双手合十,说道。璋感觉这位老僧好象是在故意保护素不相识的自己,还不动声色地解释了善花没来的原因。璋也合掌离开了。报良法士久久地注视着璋离开王宫的背影,双手聚在胸前,低声念道。
  “南无阿弥托佛,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13
  所有的房间都熄了灯。位于山脚的天地斋学社彻底被黑暗包围了,在黑暗中站岗值班的工人偶尔发出翻墙的声音,除此之外,周围就像死亡般宁静。
  所有的人都睡熟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木罗须的房间里却在召开秘密会议。为了不让灯光透出,门口挂了帷帐,房间里比平时更暗。一直板着脸不说话的木罗须,终于开口对雨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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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薯童之歌(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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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交易场上的商人们都说过什么话,你再详细说一遍。”
  “是。小人听说,前不久直接与倭国进行交易的大食国(阿拉伯的旧称)商船被我们的水军击沉了。我们总算保住了海上权,但是倭国提出了非常苛刻的条件,用交易权给朝廷施加压力。”
  “什么条件?”
  脉度水冒冒失失地插嘴问道。雨令继续往下说道。
  “大食国商船运往倭国的东西就是最近开发的剑。那种剑威力无比,若论战斗力,从前所有的剑都不能相提并论。倭国向王室提出的要求就是这种具有非常战斗力的剑。现在,朝廷已经指示泰鹤寺各部的博士们研究这种剑的制作方法。不过,众所周知,泰鹤寺现在的技术人员根本没有能力研制成这种剑,所以大家都很着急。”
  木罗须听了雨令的话,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这时,毛津开口了。
  “如果朝廷不能满足倭国的要求,结果会怎么样呢?”
  这时,木罗须站出来说话了。
  “如果真是那样,说不定我们就会丧失交易权。但是,问题又不单单在于交易权,百济被夺去国土之后,早就和高句丽势不两立,在管山城战斗中又跟新罗成了冤家对头。这种情况下,万一高句丽和新罗结成同盟,联合向百济发起进攻,那么百济就只能束手就擒了。所以,王室从多年以前就向陈国和隋朝进贡,谋求和解之道。另外,又不断加强与倭国的交易,试图维持百济与倭国之间的军事同盟。从现在来说,倭国几乎可以算得上能够牵制高句丽和新罗的最大同盟国,这样说一点儿都不过分。”
  木罗须的话音刚落,所有人都严肃地点了点头。沉重的沉默在房间里流淌,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来自百济的消息,然而这次却不一样,如果他们还在泰鹤寺的话,这次的事情显然就与自己密切相关了。
  “雨令,你再好好打听一下这件事。如果百济因为这件事而陷入困境的话,我们绝不能作壁上观。所以你先把事情打探清楚,我们再来商量对策。”
  木罗须逐个征求大家的意见,结束了这件事情的讨论,接着又问大家还没有别的事。毛津迫不及待地说道。
  “工房所有的人都对璋很不放心。”
  突然,木罗须的视线迅速转移到毛津身上。璋就像沉重的石头,始终压在木罗须心底的某个角落,现在只要听到这个名字,他的神经就格外敏感。
  “这个孩子,他对天地斋学社的规矩不屑一顾,不仅动不动就违反纪律,而且还时常出门,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我真怕这孩子肆无忌惮的举动会给天地斋学社带来危险。”
  “是啊,这个孩子是天地斋学社最危险的人物。每天都毫无顾忌地离开工房,从早到晚在外面乱转,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做什么……前不久竟然有王室的孩子跑到工房来找他,不是吗?最近他每天出门,好象也是去找那个女孩子。”
  “璋这孩子根本不把自己当成天地斋学社的成员。所以他才这样不管不顾,我行我素,难道不是吗?这不能不说是对工房的侮辱。”
  提起璋的名字,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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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薯童之歌(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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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很有同感,应该强迫他遵守天地斋学社成员应该遵守的义务和责任。如果他不愿意,那就让他立刻离开,我想这也是为了加强天地斋学社的纪律性。”
  听着大家对璋的严厉声讨,木罗须板着脸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倾听。大家对璋的不满其实也是对自己的不满,木罗须心里非常清楚。不管事实怎么样,在工房成员们看来,璋就是木罗须的孩子。大家都知道,璋是为了找木罗须,才来泰鹤寺的。
  木罗须明明知道大家说得都对,却不能像别人说的那样,无情地把璋赶走。正是因为木罗须,璋才迫不得已和大家走到了一起,同吃同住共患难。也是为了木罗须,他才承受这种流亡异国他乡的命运。璋没有接受百济技术人员的教育,所以他不能单方面就把集团的纪律和义务强加给孩子,而且璋对木罗须怀抱着莫名其妙的憎恶和怨恨。虽然他是掌管全国技术人才的博士,对这个孩子却也无可奈何。
  “我明白各位的意思,不过,仔细想来,我们之所以还能在异国的土地上苟延残喘,难道不正是这孩子的功劳吗?为了救我们,他失去了自己的母亲,所以我们也应该以最宽广的胸怀来接纳这个孩子。当然,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永远让他这样放纵下去。请大家给我时间。等情况稍微稳定下来,我就会采取措施,让这孩子成为我们工房的成员。希望各位也多费心,帮助这孩子尽快适应我们的生活,尽快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木罗须说完这番话,大家都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但是没有人提出异议。木罗须说得对。如果没有璋,他们早就在泰鹤寺那场残忍的杀戮之中变成牺牲品了。
  “真是的,人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呢。我也把这件事忘了,看见这孩子惹是生非,所以我……”
  木罗须搔着脑袋,补充了一句。别人都哑口无言了。但是,每个人都面露愧疚之色。仔细想想,真的是这样,璋对工房的所有成员都有救命之恩。
  14
  所属官员全都退下之后,只剩下了仓部令金思钦。他神情严肃,低头观察着刚才就放在桌子上的东西。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颌,好象在认真思考什么,目光异常尖锐。
  “泰鹤寺的绿色信标……”
  他小声自言自语。在领客府工作多年的高官仔细看过,这个信标果然是百济的物品。
  金思钦在心里大喊快哉。调查百济技术者的事情始终处于原地踏步的状态,看不出有什么希望。现在,百济的信标偶然间落到自己手中,他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只要找出这个绿色信标的来历,那么查出百济技术者集团的隐身之处,也就指日可待了。
  将信标交到金思钦手里的人,正是侍从武官钟斗。此人负责保护王室宗族的安全,虽然品阶很低,但是因为他和金思钦是远方亲戚,所以王室内部大大小小的事情,金思钦都会对他说。
  几天前,钟斗无意中发现善花公主手里拿着一个绿色的信标。那天,完成保护大王外出的任务,从沙梁府回来,经过内廷的时候,他听见莲池后面传来一阵女人的笑声。钟斗无意间转过头去,看见两个女人就像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那样无拘无束地嬉笑打闹。走到近处一看,善花公主正跟一个看似女佣的姑娘摸着什么东西,咯咯咯笑得前仰后合。猛然间,钟斗锐利的目光落在两个女人中间推来推去的陌生绿色物品上面。直觉告诉他,这个东西绝非寻常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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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薯童之歌(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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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花公主正沉浸在游戏之中,当她发现侍从武官靠近过来的时候,慌忙把绿色信标藏到了身后。不一会儿,钟斗走到善花公主面前,先对公主低头行礼,然后转过头来,对宫中女官燕珠说道。
  “你这丫头,让你照顾公主殿下,你竟敢不知天高地厚,如此轻举妄动?”
  “小人知错了,侍从武官大人,小人看公主殿下太无聊,所以就……”
  “嗬,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跟我争辩?”
  听了钟斗的训斥,燕珠战战兢兢,不敢抬头。善花忍不住走上前去。
  “算了,这又不是燕珠的错,是我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钟斗这才收回了斥责的目光。
  “对不起。当着公主殿下的面大声说话,小人失礼了。可是,公主殿下藏在身后的是什么东西呢?”
  钟斗的语气和刚才大不相同,善花一时惊慌,并没有立刻回答。
  “可不可以让小人看一眼?”
  钟斗像哄小孩子似的,悄悄地对善花公主说道。善花公主仍然固执地把手藏在身后,不肯拿出来。
  “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我……捡来的。”
  善花随便敷衍过去,然后就逃跑般地离开了。看见善花的反应,钟斗更加怀疑了。于是,钟斗当天就把燕珠叫来,命令她无论如何也要把善花公主身上的绿色信标拿来给他。两天以后,燕珠趁善花公主睡熟的时候,偷出绿色信标,交给了钟斗。钟斗连忙跑到金思钦那里,把信标交给了金思钦。
  现在的问题就是调查信标如何落入公主之手了。但是,身为国之重臣,他总不能直接追问大王的小女儿。经过冥思苦想之后,金思钦叫来燕珠,亲自命令道。
  “你听好了,首先,你要管好自己的嘴巴,不得把这件事情泄露出去。另外,最近这段时间你不要限制公主殿下的行动,让她自由自在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与此同时,你要密切注视公主殿下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我报告。千万要小心,千万不能让公主殿下看出任何破绽,记住了没有?”
  没过几天,燕珠就发现善花公主经常出入于内帝释宫密室,秘密地与某人相会。金思钦立刻派人潜伏在内帝释宫,调查和善花公主见面的人是谁。
  金思钦把绿色信标放在面前,从各个角度仔细观察。虽然大王亲自命令执事部和兵部全力配合,不过金思钦还是暗中派遣自己的亲信和士兵进行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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