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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之球

_11 迈克尔·克莱顿(美)
  “那么他把所有的海军人员都干掉了?”哈里又问道。
  诺曼思忖道,这种说法不很正确。他把特德也干掉了,但特德一直设法和他联系——或者是与鱿鱼。鱿鱼是否与杰里有关系?诺曼怎会问这个问题呢?
  “杰里……”
  诺曼,我在这儿。
  “我们聊聊吧。”
  好。我非常喜欢。
  “给我们讲讲鱿鱼,杰里。”
  实体鱿鱼是一种表现形式。
  “它从哪儿来的?”
  你喜欢它吗?我可以再为你表现一次。
  “不,不,别这么干。”诺曼急忙说道。
  你不喜欢它吗?
  “不,不。我喜欢它,杰里。”
  真的吗?
  “是呀,真的。我们喜欢它。确实喜欢它。”
  好。我很高兴你们喜欢它。这种大型实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是的,是这样。”诺曼说道,从前额擦去汗珠。老天爷,他想,这是在和一个带枪的小孩谈话。
  要表现这种大型实体,我感到有困难。我很高兴你们喜欢它。
  “这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诺曼同意道,“不过,你没有必要为我们重复表现那种实体。”
  你们希望我为你们表现一种新实体吗?
  “不,杰里。现在什么也不需要,谢谢你。”
  表现实体对我而言是件乐事。
  “是的,我相信是这样。”
  我很乐意为你们表现,诺曼。也是为了给你们快乐。
  “谢谢你,杰里。”
  我也喜欢你们的表现形式。
  “我们的表现?”诺曼反问道,看了哈里一眼。杰里显然认为,居留舱内的人也在表现什么作为回报。杰里似乎觉得这是某种性质的交换。
  是的,我也喜欢你们的表现形式。
  “跟我们谈谈我们的表现形式吧,杰里。”诺曼说道。
  你们的表现形式很小,而且不会超越你们这些实体,但是对我来说是新的。我很高兴。
  “他在谈论什么?”哈里问道。
  你们的表现形式很快活。
  “看在老天的分上,什么表现形式呀?”
  “别发疯,”诺曼警告说,“保持冷静。”
  我很喜欢那个快活的。再来一个。
  诺曼思忖道,他能辨认感情吗?他是不是把我们的感情视为表现形式呢?不过这讲不通。杰里无法洞悉我们内心的想法,他们已经确定了这一点。也许,他最好还是再核实一下。杰里,他内心思忖道,你能听到我吗?
  我喜欢哈里。他的表现形式是红的。他们是智慧的。
  “智慧的?”
  智慧的=充满智慧?
  “原来如此,”哈里说道,“他认为我们很可笑。”
  可笑=充满笑?
  “不完全是这样,”诺曼回答道,“我们这些实体的概念……”他的声音逐渐变小了。他怎么来解释“可笑的”这个词呢?至少,什么叫玩笑呢?“我们这些实体有一个概念,认为有一种情景导致人很不自在。我们把这种情景叫做可笑的。”
  可或笑?
  “不,这是一个词。”诺曼给他拼写了一遍。
  原来如此。你们的表现形式很可笑。那个叫鱿鱼的实体造成了你们许多可笑的表现形式。
  “我不这么认为。”哈里说道。
  我是这样认为的。
  诺曼坐在控制台前思忖道,这差不多是作出总结了。不管怎么说,他得使杰里明白他的行为的严重性。“杰里,”诺曼解释道,“你的表现形式伤害了我们,我们有些实体已经送了命。”
  是的,我知道。
  “如果你继续你的表现形式——”
  是的,我喜欢继续表现。这对你们来说很可笑。
  “——那么我们的实体很快就会都送命了,也就不会有哪个人会来和你谈话了。”
  我不希望这样。
  “这我知道。可是许多实体已经送命啦。”
  让他们起死回生。
  “我们做不到。他们一去不复返了。”
  为什么?
  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诺曼思忖道,完全像个小孩子。你告诉那个孩子,你无法做他向往的事情,你无法用他希望的方式游戏,可是他拒绝接受。
  “杰里,我们没有使他们起死回生的力量。”
  我希望你们使其余的实体都起死回生。
  “他以为我们拒绝游戏。”哈里说道。
  让实体特德复活。
  诺曼回答道:“我们做不到,杰里。要是我们行的话,我们会做的。”
  我喜欢实体特德。他很可笑。
  “是的,”诺曼说道,“特德也喜欢你嘛。特德当时一直设法和你谈话的。”
  是的,我喜欢他的表现形式。让他复活吧。
  “我们办不到。”
  他们的谈话出现长时间的停顿。
  我冒犯你们了吗?
  “不,一点儿也没有。”
  我们是朋友,诺曼和哈里。
  “是的,我们是朋友。”
  那么让那些实体起死回生吧。
  “他根本就不愿意理解。”哈里说道,“杰里,看在老天的分上,我们办不到!”
  你是可笑的哈里。再来一次。
  他肯定是把强烈的感情反应看作某种表现形式,诺曼思忖道。这就是他心目中的游戏吗——把别人惹恼,然后拿他们的强烈反应取乐?对于鱿鱼导致活生生的感情变化,他是否非常高兴?这就是他对游戏的理解吗?
  哈里再来一次,哈里再来一次。
  “嘿,老兄,”哈里气愤地喊道,“别跟我啰嗦啦!”
  谢谢你,我喜欢这样。这也是红色。现在,请你们让那些实体起死回生。
  诺曼有了个主意。“杰里,”他说道,“倘若你希望他们复活,为什么你不使他们复活呢?”
  我不乐意这样做。
  “可是你能办到的,倘若你愿意的话。”
  我什么都能办到。
  “是的,你当然能办到。但你为什么不让那些你希望复活的实体起死回生呢?”
  不,这样做我不快活。
  “为什么不快活?”
  嘿,老兄,别跟我啰嗦啦!
  “这不是冒犯,杰里。”诺曼赶紧说道。
  屏幕上没有回答。
  “杰里?”
  屏幕上没有反应。
  “他又走啦。”哈里说道。他摇摇头。“天知道那个小杂种下一步又要干什么啦。”
  深入分析
  诺曼到上面的实验室看贝思,但她已在睡觉,蜷着身子躺在床上。在熟睡中,她看起来十分漂亮。也真是怪事,她在水下待了那么久,竟然能显得如此容光焕发,容貌上原有的缺点似乎全消失了。她的鼻子仿佛不再那么尖,嘴巴轮廓仿佛也变得柔和、丰满多了。他望着她原来肌肉发达、青筋突出的双肩,如今那肌肉也显得平滑多了。不知怎地,她似乎更有女人味了。
  谁知道呢?诺曼思忖道。在海底待了那么久,已经无法判断任何事情啦。他走下梯子,回到自己的铺位。哈里已经在那儿,高声打着鼾。
  诺曼决定再冲一次澡。当他走到莲蓬头下时,他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他身上的青肿全都消失了。
  下管怎么说,几乎全消失了,他盯着剩下的黄色和紫色伤痕,心里思忖道。它们在几个小时中就痊愈了。他试着活动一下四肢,意识到疼痛也已经消失。什么原因?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他觉得这是一场梦,或是一场噩梦,转眼他又思忖道:不,这完全是周围空气的缘故。在高压环境里,治愈伤口和青肿的速度较快。这并非是神秘的事情,只是周围空气的作用。
  他用那块湿毛巾尽量把自己擦干,随后回到自己的铺位。哈里还在那儿打鼾,和原先一样响亮。
  诺曼仰面躺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上传热器那红色的、嗡嗡作响的线圈。他有了个主意,便下床把哈里的传话器从下巴底下移到一边,那鼾声马上变成一种柔和的高频率嘘嘘声。
  好多啦,诺曼思忖道。他靠在潮湿的枕头上,几乎立刻进入了梦乡。他醒来时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许才几秒钟吧——但他感到有精神多了。他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便下了床。
  哈里还在酣睡。诺曼把他的传话器移到原位,鼾声又大作。他走进D号筒体,来到控制台前,屏幕上还是那一排字:
  嘿,老兄,别跟我啰嗦啦!
  “杰里?”诺曼说道,“你在那儿吗,杰里?”
  屏幕上没有反应,杰里不在那儿。诺曼望着堆在一旁的电脑报表纸。我真该把这些玩意儿再好好看上一遍,他思忖道。因为某种与杰里有关的事情困扰着他。诺曼无法确切地说明其中的原因,但是即使他把这个外星人想象成被宠坏了的孩子王,杰里的行为还是让人觉得不合情理。这根本说不通,包括最后一个讯息。
  嘿,老兄,别跟我啰嗦啦!
  是街头巷尾的流行语吗?或者只是模仿哈里?不管怎么说,这不是杰里的交谈方式。杰里在交谈时总是不合语法,滔滔不绝地谈论实体和感觉,但有时却又十分口语化。诺曼望着这堆报表纸。
  我们将中断片刻,从我们的发起人那儿听取消息,然后立即回来。
  这就是个例子。他从哪儿学来的?那口气就像强尼·卡森①。但杰里为什么并不是始终都像强尼·卡森呢?是什么造成这种变化呢?
  ①Johnny Carson,美国著名电视主持人,以高薪和风趣闻名。
  同时,还有鱿鱼的问题。如果杰里爱吓唬他们,如果他把骚扰他们的舱体、看他们跳来跳去当作乐趣,干吗要利用一条鱿鱼呢?他这个主意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只有一条鱿鱼?杰里似乎喜欢有不同的表现形式。那么,他为什么不是这次制造个大鱿鱼,下次制造个大白鲨,然后再不断地变化下去?那样做对他的能力是不是更大的考验呢?
  然后还有特德的问题。特德被杀死之前,一直在和杰里玩。要是杰里如此喜欢玩,他干吗要杀死嬉闹的伙伴呢?这是讲不通的。
  或者,这讲得通吗?
  诺曼叹了口气。他的困扰来自于他的假设。诺曼一直假设,外星人的逻辑推理与他自己的相关,但是情况也许并非如此。首先,杰里的新陈代谢速度要快得多,因此他对时间的观念就不同。孩子只有在对一件玩具玩腻时,才停止去碰它;然后他们的兴趣又转移到另一件玩具。这几个小时对诺曼来说,显得如此痛苦而漫长,而在杰里的感觉中,也许仅仅是几分钟而已。他也许只是拿鱿鱼玩了几秒钟,然后便把它丢下,又去玩另一件玩具。
  孩子们也不太明白什么叫毁坏东西。要是杰里不懂得死亡的涵义,那么他就不会把杀死特德当一回事,因为他会觉得死亡仅仅是个暂时的现象,是特德一种“可笑的”表现形式。他也许并没有意识到,他确实毁坏了他的玩具。
  当他想到这些时,那么杰里表现为不同的东西,也就是实实在在的事了,不妨假设水母、虾子、柳珊瑚,还有海蛇,都是杰里的表现形式。是不是这样?或者它们只是周围环境中寻常的组成部分?有什么办法能作出判断吗?
  他突然又想到,还有那个水兵呢。我们不要忘记那个水兵。他是从哪儿来的?那个水兵是否也是杰里的表现形式呢?杰里是否能随心所欲地表现出他的游戏伙伴?要真是那样,他真会毫不在乎地把他们统统杀死。
  不过我认为那是十分清楚的,诺曼思忖道,要是杰里把我们干掉,他也是无所谓的。他只是想玩耍,实际上并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
  然而还有些别的名堂。他扫视着这些报表纸,本能地感觉到这一切现象有着某种内在的规律。某种潜在的东西,他没有摸索到;某种联系,他没有把握住。
  当他在思索时,有一个问题老是闪现在他的脑海里:为什么会出现鱿鱼?为什么是鱿鱼呢?
  当然会是鱿鱼啰,他思忖道。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时,一直在谈论着鱿鱼。杰里一定是偷听到了。他准是断定,鱿鱼会激他们做出表现。他这类推论无疑是千真万确的。
  诺曼把报表纸一页页地翻来翻去,目光落到了哈里破解的第一条讯息上。
  喂,你好吗?我很好,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杰里。
  用这句话来开头,就像其他话语一样恰如其分。哈里真是了不起,能把它破译出来,诺曼思忖道。要是哈里无法成功,他们根本也不会开始和杰里对话。
  诺曼坐在控制台前,两眼直愣愣地望着键盘。哈里说了些什么?键盘的排列是螺旋状的:字母G是第一个,B是第二个,依此排列。他思路十分清晰地解开了疑团。诺曼用一百万年时间也搞不明白的。他开始着手,设法找出第一组数字代表的字母。
  00032125252632 032629 301321 04261037 18 3016
  06180 82132 29033005 1822 04261013 0830162137
  1604 083016 21 1822 033013130432
  让我想一下……00是表示讯息的开始,哈里是这样说的。那么03是H。然后是21,即是E,25代表L,25又是一个L,而后面,26是O……
  HELLO(喂),
  是呀,这完全合理。他继续译着。032629是HOW……
  你好吗?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诺曼无疑尝到了一种乐趣,简直就像是由他本人首次把这一切破译出来似的。接下去是18,那是I……
  我很好。
  他把字母一一写下,动作愈来愈快。
  你叫什么名字?
  现在,1604是我的(MY)……我的名字叫……不过,就在这时候,诺曼发现一个字母译错了。那可能吗?诺曼继续干着,发现了第二个错误,然后他写下讯息,呆呆地盯着它,心里愈来愈感到吃惊。
  我叫哈里。
  “老天爷。”他叫道。
  他又从头进行了一遍,可是没有出任何差错。那不是他犯的错误。那条讯息再清楚不过了。
  喂,你好吗?我很好。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哈里。
  一
  阴影
  贝思从实验室的床上坐起身来,直愣愣地盯着诺曼给她的那条讯息。“哦,天啊。”她说道。她把黑发从脸上拨开。“这怎么可能呢?”她说道。
  “这全凑在一起啦,”诺曼说道,“你只要想一想就会知道。这讯息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是在哈里从大球中出来之后。鱿鱼和别的动物首次出现是在什么时候?是在哈里从大球中出来之后。”
  “不错,但是——”
  “——起先,几乎没有鱿鱼,但是后来我们要吃鱿鱼时,突然连虾子也有了。就在快要吃饭的时候。为什么?因为哈里不喜欢吃鱿鱼。”
  贝思什么也没说;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还有,谁在小时候被《海底两万里》中的巨鱿吓得魂不附体?”
  “是哈里,”贝思答道,“我记得他说过。”
  诺曼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杰里什么时候在屏幕上出现?当哈里在场的时候。而其余的时间里,他毫无踪影。我们谈话时,杰里会在什么时候做出回答?当哈里在屋里听到我们说话的时候。为什么杰里不能洞悉我们的内心活动?因为哈里无法了解我们内心的想法。还记得吗?巴恩斯坚持要问他的名字,而哈里却不愿问?为什么?因为他害怕屏幕上会出现‘哈里’,而不是‘杰里’。”
  “还有那个水兵……”
  “没错。那个黑人水兵。哈里梦见自己得救时,水兵出现了,是吗?一名黑人水兵来救我们了。”
  贝思皱起眉头,苦苦思索着。“那条巨型鱿鱼又是怎么回事呢?”
  “唔,就在鱿鱼向我们攻击的当儿,哈里的头部被撞,晕了过去。那条鱿鱼就立即消失了。一直到他睡觉醒来后它才又回来的,他还对你说他要接替你呢。”
  “天啊!”贝思说道。
  “是呀,”诺曼说道,“这样就解释清楚了许多事情。”
  贝思沉默了一阵,呆呆地望着那条讯息。“可是,他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呢?”
  “我怀疑他是否确实在做什么事情。至少可以说,他做这一切时都是无意识的。”诺曼刚才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们来设想,”他说道,“当他进入大球时,身上产生了某种变化——他在球体内时,获得了某种力量。”
  “什么样的力量?”
  “那种力量使他凭想象就能让事情发生。那种力量使他的意念成为现实。”
  贝思双眉紧锁。“使他的意念成为现实……”
  “这并不奇怪,”诺曼说道,“你只要想一想:如果你是一名雕塑家,首先你产生一个念头,然后就用石头和木头雕刻,使之成为现实。那个念头首先出现,随后是制作,通过某种努力创造一个现实,来反映你原先的想法。这世界就是以这种方式为我们运转的。我们想象出某个东西,然后设法使它发生。有时候,我们使它发生的方式是无意识的——就像有一个家伙在午餐的时间突然回家,撞上他妻子和另一个男人正在床上。他无意识地做了这样的安排?还是这只是碰巧发生的事情?”
  “或者那位妻子撞上她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正在床上。”贝思说道。
  “是呀,当然啰。问题就在于我们得以使事情发生,而心里却总是没有对它们多加考虑。我对你说这些话时,并没有逐字逐句地进行推敲。我只是想表达某种观点,而现在已经明确地说出来了。”
  “是呀……”
  “因此我们可以毫不费劲地创造像句子那样复杂的东西。然而我们无法轻而易举地创造出像雕塑那样复杂的东西。我们相信,除了有个念头以外,我们还得做出某种努力。”
  “我们是这样做的。”贝思说道。
  “唔,哈里可不是这样。他不需要再雕刻那座像。他只要产生念头,事情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他表现了事物。”
  “哈里想象一条可怕的鱿鱼,我们的窗外就突然出现了一条可怕的鱿鱼?”
  “一点也没错。而当他失去知觉时,那条鱿鱼就消失了。”
  “他是从大球那儿得到这种力量的吗?”
  “是的。”
  贝思又皱起眉头来。“他干吗要这样做?他在设法干掉我们吗?”
  诺曼摇摇头。“不是。我认为他正处于一种超越他本身理解能力的境地。”
  “你这是什么意思?”
  “哦,”诺曼说道,“我们作了许多设想,猜测来自另一个文明世界的球体可能是什么东西。特德认为这是一件战利品,或是一个讯息——他把它视为礼物;哈里认为里面有什么东西——他把它视为容器。而我倒想知道,这是不是一枚地雷。”
  “你的意思是,这是一件爆炸物?”
  “不完全是这样——不过,是一件防御物,或是一种试验。一个外太空文明社会可以把这些东西布在银河系周围,任何一种生灵只要在无意中得到它们,就会体验到大球的力量。这种力量就是你想到什么,它就会成为现实。倘若你有些好的念头,你就会得到佐餐的虾子;倘若你有些坏的主意,你就会得到要杀死你的怪兽。其过程相同,只是内容不同而已。”
  “那么,就像地雷一样,倘若你一脚踩上,它就爆炸;倘若有坏主意,大球就会把你毁灭吗?”
  “或者说,”诺曼继续说道,“倘若你不能控制你的意识的话。倘若你能控制住你的意识,大球对你就不会有特别的作用。倘若你无法控制,它就把你毁啦。”
  “你怎么才能控制住坏主意呢?”贝思问道。她突然显得十分焦虑不安。“你怎么能对某人说‘别去想一条巨型鱿鱼’呢?在你说话的一瞬间,也就是在他们设法不想巨型鱿鱼的过程中,他们已自然而然地想到了。”
  “控制思想是可能的。”诺曼说道。
  “也许对练瑜伽或是做什么修炼的人而言是可能的。”
  “任何人都行,”诺曼说道,“我们能够使注意力摆脱我们不希望产生的念头。人们是怎样戒烟的?他们怎样改变自己对某个问题的看法?就是采用控制自身念头的办法。”
  “我还是不明白,哈里干吗要那样做?”
  “你还记得自己的想法吗,认为大球会没来由地打击我们?”诺曼问道,“就像爱滋病没来由地侵袭我们的免疫系统那样?爱滋病从一个意想不到的层次上击中我们,而我们毫无准备、束手无策。从某种意义上说,大球也是如此。因为我们总是认为,我们爱怎么想就能怎么想,不会产生任何结果。‘棍棒和石头能打断你的骨头,咒骂却伤不了你的一根汗毛。’我们常用这样的格言来强调这种观点。可是如今,咒骂突然变成像棍棒那样实在的东西,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来伤害我们。我们的思想被具体地表现了出来——真是了不起的事情——只是我们的思想全被表现出来啦,包含好的想法和坏的想法。而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准备,不知应该如何来控制我们的思想。过去我们从来没有这样做的必要嘛。”
  “我小的时候,”贝思说道,“老是生母亲的气,而当她患有癌症时,我深深感到自己有罪……”
  “是的,”诺曼应道,“孩子总是这样想的。所有的孩子都认为他们的念头具有力量,可是我们却耐心地教育他们,这种看法是错误的。当然啰,”他说道,“对于人们的思想始终存在另外一种传统的观念。《圣经》上说,千万别垂涎邻居的妻子,我们把这个戒条解释成不要做出通奸的举动。然而那并不是《圣经》真正对我们的要求。《圣经》是说,通奸的念头和举动一样都是要禁止的。”
  “那么哈里呢?”
  “你知道荣格的心理学理论吗?”
  贝思回答道:“我从来没有把那种玩意儿看作是与我有关的东西。”
  “唔,可是现在有关了。”诺曼说道。他解释了这种理论。“荣格在本世纪初与弗洛伊德分道扬镳,发展了自己的心理学理论。荣格觉得,人类精神有一种潜在的结构,这种结构会从神话和原型的潜在相似处反映出来。他有一个观点,就是认为每个人的性格中都有阴暗面,他称这个阴暗面为‘阴影’。阴影包含了个性中所有未被注意的方面——可恨的成分,虐待狂的成分,所有这类东西。荣格认为,人们必须了解自己的阴暗面。可是几乎没有人这样做。我们全都宁愿把自己看作是好人,从来不渴望去杀人、去使人残废、去强奸或去抢劫。”
  “不错……”
  “正如荣格之所见,如果你不承认自己的阴暗面,阴暗面就会主宰你。”
  “那么我们正在目睹哈里的阴暗面吗?”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哈里需要扮演成一个目空一切的黑人万事通先生。”
  “他当然是这样。”
  “所以,如果说他害怕待在这儿的居留舱中——又有谁不感到害怕呢?——他又无法承认自己感到恐惧。然而不管他是否承认,恐惧却客观地笼罩着他。于是他的阴暗面便来为他的恐惧辩护——制造出东西来,证明他的恐惧是有道理的。”
  “鱿鱼的出现是为了辩护他的恐惧吗?”
  “是的,就是那么回事。”
  “我可不明白。”贝思说道。她往后靠去,抬起头来,那高高的颧骨被灯光照亮。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模特儿,雅致、端庄、充满活力。“我是动物学家,诺曼。我想亲手触摸到东西,把它们放在自己的手中,感觉到是实实在在的。所有关于表现形式的理论,只是……它们如此……充满心理学的概念。”
  “人的内心世界也像外界的现实世界一样,是实实在在的,严格地遵循客观规律。”诺曼说道。
  “是呀,我相信你是对的,可是……”贝思耸耸肩,“这并不能令我十分信服。”
  “自从我们来到这儿以后,你了解周围发生的一切,”诺曼说道,“那么请你也提出一个能解释所有现象的假设来。”
  “我提不出。”贝思承认道,“在你说话的过程中,我一直设法作出假设,但我办不到。”她把手上的报表纸叠起来,思忖了一会儿。“诺曼,我觉得你说出了一系列十分高明的推论。绝对高明,我对你刮目相看啦。”
  诺曼很高兴她露出了微笑。自从他来到居留舱以后,在大部分时间里,他感到自己像车子的第五个轮子,在小组里是个多余的人,现在有人承认了他的贡献,因此他十分得意。“谢谢你,贝思。”
  贝思注视着他,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充满了温柔。“你是个具有吸引力的男人,诺曼。我过去从来没有真正注意到这一点。”她漫不经心地摸了下自己绷在紧身连衣裤下的乳房,双手按住从衣服中鼓出的坚硬的乳头。她突然站起身来,拥抱住诺曼,身体紧靠着他。“在这儿,我们得待在一起,”她说道,“我们得紧靠在一起,你和我。”
  “是的,我们需要这样。”
  “因为倘若你所说的都确凿无疑,那么哈里就是个十分危险的人。”
  “是的。”
  “我们该怎么办?”
  “嗨,你们这两个家伙,”哈里边说,边登上梯子,“在进行私人约会吗?旁人能不能加入?”
  “当然可以,”诺曼回答道,“上来吧,哈里,”他从贝思身边走开。
  “我打扰你们了吗?”哈里问道。
  “没有。没有。”
  “我不想妨碍任何人的性生活。”
  “哦,哈里。”贝思说道。她朝一边走开,坐在实验室的椅子上。
  “唔,你们俩一定是因为某种缘故而显得精神振奋。”
  “是吗?”诺曼反问道。
  “一点儿也没错,尤其是贝思。我觉得她自从到这儿来以后,变得愈来愈漂亮了。”
  “我也注意到了。”诺曼笑着说。
  “你真的变漂亮了。恋爱中的女人。幸运儿。”哈里朝贝思转过身去。“你干吗这样瞪视着我?”
  “我没有瞪着你看。”贝思说道。
  “你也是一样。”
  “哈里,我没有。”
  “老天爷,谁要是盯着我看,我就能判断出来。”
  诺曼说道:“哈里——”
  “——我就是想知道,你们俩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好像我是罪犯或什么似的。”
  “别疑神疑鬼的,哈里。”
  “偷偷地躲在这儿,窃窃私语……”
  “我们没有窃窃私语。”
  “你们刚才就是在说悄悄话。”哈里看看四周。“那么现在是两个白人,一个黑人了,对不对?”
  “哦,哈里……”
  “你知道,我并不傻。你们俩之间有什么秘密,我都看得出来。”
  “哈里,”诺曼辩解道,“什么也没有。”
  这时,他们听到了低沉而持续的嘟嘟声从下面的通信控制台传来。他们交换了一下眼色,便下楼去看个究竟。
  控制台的屏幕上慢慢出现了几组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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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杰里吗?”诺曼问道。
  “我认为不是,”哈里说道,“我觉得他不会回来传送密码。”
  “那是一种密码吗?”
  “我肯定是的。”
  “为什么显现得那么缓慢?”贝思问道。每过几秒钟,就出现一个新字母,持续而富有节奏。
  “我不知道。”哈里回答道。
  “这是从哪儿来的?”
  哈里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但是它的传送速度是最有趣的特征,十分缓慢,真有趣。”
  诺曼和贝思等着哈里破译密码。诺曼思忖道:我们没有哈里怎么行?我们需要他。现在他是这儿最主要的讯息来源,又是最危险的角色,但是我们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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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有趣,”哈里说道,“这些字母每5秒钟出现一个,所以我认为,而且可以很有把握地说,我们知道信号是从哪儿来的。威斯康星州。”
  “你怎么知道?”
  “因为在世界上,这是唯一能够发出这些信号的地方。”哈里回答道,“你知道极低频吗?不知道?唔,是这么回事。你可以通过空气传送无线电波,而且,正如我们所知,无线电波在空气中传播得很快。但是你无法在水中将电波传送得很远。水是一种不良导体,因此,即使要传送很短的距离,也需要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强大信号。”
  “是呀……”
  “不过,穿透力是长波的功能。通常的无线电波都很短——短波无线电,诸如此类的东西。这些波都很小,往往几千个波,甚至几百万个波才一英寸长。然而你可以制造极低频波,这种波很长——每个波也许有20英尺长。那些波一旦被发射,就能够在水中穿过很长的距离,几千英里都没有问题。唯一的问题是由于这种波很长,因此它们的传播速度也就十分缓慢。那就是我们每隔5秒钟才得到一个字母的原因。海军需要寻找方法与海底潜艇通讯联络,于是他们就在威斯康星州建造了大型极低频天线来传送这些长波。那就是我们现在得到的信号。”
  “那么这些密码呢?”
  “这一定是一种压缩码。——三个字母一组的字母群,代表一大段事先确定的讯息。这样传送一段电文不需要很长的时间。因为倘若你传送一段平日的电文,逐字逐句地要花费几个小时才行呢。”
  CQX VDX MOP LKI XXC VRW TKG PIU YQA IYT EEQ
  FVC ZNB TMK EXE MMN OPW GEW
  字母到此为止。
  “看上去是那么一回事。”哈里说道。
  “我们怎么把它翻译出来?”贝思问道。
  “假设这是海军发射的讯息,”哈里说道,“我们不懂。”
  “也许这儿有密码本。”贝思说道。
  “我们再等一下。”哈里说道。
  屏幕上起了变化,字母群一组又一级地被翻译了出来。
  7月7日23点40分,太平洋舰队司令致DH-8号海底居留舱
  巴恩斯。
  “这是给巴恩斯的电文。”哈里说道。当其余的字母群被译出的时候,他们一直盯住屏幕看着。
  海面支援舰南迪号和维巴蒂号估计在7月巴日16时到达你们的所在地,回收自动装置。祝好运。斯波尔丁。完毕。
  “这是不是我所理解的意思?”贝思问道。
  “是的,”哈里回答道,“舰队已经出发。”
  “好极了!”贝思拍着双手。
  “风暴一定正在平息中。他们已经派出水面舰艇,再过16个多小时,就会抵达这儿。”
  “那么自动装置呢?”
  他们立即得到了答案。居留舱内所有的屏幕都闪烁起来了,右上角出现一个带数字的小方块:16:20:00,正在倒数计时。
  “它自动地为我们倒数计时。”
  “这是不是我们离开居留舱时要遵循的某种倒数计时?”贝思问道。
  诺曼看看这些数字,它们飞快地往回倒着,就像在潜艇上一样。他问道:“那艘潜艇怎么样?”
  “谁还顾得了那艘潜艇呀。”哈里说道。
  “我认为我们应当保存那艘潜艇。”贝思说道。她校对了自己的手表。“我们还有4个小时才需要重拨时问。”
  “够长了。”
  “是啊。”
  私下里,诺曼却在盘算他们能否熬过16个小时。
  哈里说道:“唔,这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你们俩干吗那么自暴自弃?”
  “我只是想知道,我们是否会如愿以偿。”诺曼回答说。
  “我们为什么不能如愿以偿呢?”哈里问道。
  “杰里也许会先有什么举动。”贝思说道。诺曼顿时对贝思感到气恼。难道她意识不到,她这么一说又在哈里的脑海里种下了祸根吗?
  “倘若再一次攻击居留舱,我们就没命啦。”贝思说道。
  诺曼内心在呼喊,闭嘴,贝思,你是在对他暗示。
  “攻击居留舱?”哈里反问道。
  诺曼飞快地说道:“哈里,我认为你和我该和杰里再进行一次对话了。”
  “是吗?为什么?”
  “我想瞧瞧是否能和他讲明道理。”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做到,”哈里说道,“和他讲明道理。”
  “不管怎么说,让我们试一下吧,”诺曼瞥了贝思一眼,一面说道,“这是值得一试的。”
  诺曼心里清楚,他并非真心要和杰里对话。他是要和部分的哈里对话。无意识的部分,阴影部分。他应当如何进行呢?他可以利用什么呢?
  他坐在监视器屏幕前,心中思量着。我到底有多了解哈里呢?哈里是在费城长大的,当年身材瘦削、性格内向,腼腆得让人难受;他是个数学天才,但他的才能却受到家庭和朋友们的挖苦嘲笑。哈里曾经说过,当他对数学发生兴趣时,其他的人却都醉心于篮球。甚至在现在,哈里还是讨厌所有的游戏,所有的体育活动。在他年轻时,不断蒙受耻辱,无人给予青睐,因此当他因为自己的才能最终得到应有的承认时,诺曼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为时已晚。损害已经造成。现在再来防止那种目空一切、自吹自擂的外表,当然是太迟了。
  我在这儿。别害怕。
  “杰里。”
  是的,诺曼。
  “我有一个要求。”
  你可以提出来。
  “杰里,我们的许多实体一去不复返了,我们的居留舱已经不堪一击。”
  这我知道。提出你的要求吧。
  “你能不能停止表现?”
  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不愿意停止。
  唔,诺曼思忖道,至少我们开始着手这件事情了。不能浪费时间了。“杰里,我知道你孤身独处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有几个世纪啦。在这期间你一直非常寂寞,你总是觉得没有人理会你。你总是认为没有人愿意跟你交谈,或是分享你的兴趣。”
  是的,一点也没错。
  “而现在,你至少可以表现自己了,因此你感到很快活。你乐意向我们表明你想做些什么,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说得不错。
  “这样我们就会注意到你。”
  是的,我喜欢这样。
  “而且你成功了。我们确实注意到了你。”
  是的,我知道。
  “但是这些表现伤害了我们,杰里。”
  我不在乎。
  “这些表现还使我们十分吃惊。”
  我很高兴。
  “我们惊愕万分,杰里,因为你仅仅是在跟我们做游戏。”
  我不喜欢游戏,我不做游戏。
  “不,这是你的一种游戏,杰里,这是一种运动。”
  不,这不是。
  “不,这是,”诺曼说道,“这是一种愚蠢的娱乐。”
  哈里正站在诺曼身旁,他问道:“你想这样和他对抗吗?你会使他变得疯狂。我认为杰里不喜欢有人和它对抗。”
  我确信你不喜欢有人和你对抗,诺曼思忖道。但是他说:“唔,我得把杰里本身行为的真相告诉他。他并不是在做什么有趣的事情。”
  哦,毫无趣味吗?
  “是的。你被宠坏了,喜怒无常,杰里。”
  你竟敢用这种方式跟我说话。
  “是的,因为你的行动十分愚蠢。”
  “天哪,”哈里呼叫道,“千万别跟他发火。”
  我很容易就能让你为自己的言辞感到后悔,诺曼。
  诺曼在无意中发现,杰里的遣词造句已变得无可挑剔。原先那种做作的天真幼稚、那种外星人的模样已荡然无存。但是随着谈话继续进行,诺曼的感觉愈来愈强烈愈来愈有把握。他十分清楚现在在和谁谈话。他并不是在和任何外星人谈话。这儿没有任何不可捉摸的假设。他是在和另一个人幼稚愚蠢的部分谈话。
  我拥有的力量比你想象的还强。
  “我知道你有力量,杰里,”诺曼说道,“强大得很。”
  哈里突然变得急躁起来。“诺曼,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快使我们全都完蛋了。”
  听哈里的话,他是个聪明人。
  “不,杰里,”诺曼反驳道,“哈里并不聪明,他只是害怕了。”
  哈里并不害怕,压根儿不害怕。
  诺曼决定不再和他纠缠。“杰里,我正在跟你说话。只是跟你。你就是那个做游戏的人。”
  游戏是愚蠢的。
  “是的,杰里,游戏是愚蠢的。你不值得去做。”
  对于任何富有智慧的人来说,游戏是枯燥乏味的。
  “那么,别再做啦,杰里。停止再作表现。”
  我想停止时就会停止。
  “我不确定你是否能做到,杰里。”
  能,我能做到。
  “那么你来证实一下。停止这种表现的游戏。”
  一阵长时间的停顿。他们等待着杰里的反应。
  诺曼,你想操纵我的伎俩幼稚可笑,显然已经到了单调乏味的地步,我没有兴趣再和你说话。我将我行我素,爱表现什么就表现什么。
  “我们的居留舱禁不起更多的表现了,杰里。”
  我不在乎。
  “要是你再损害我们的居留舱,哈里就会死去。”
  哈里说道:“老天爷,我和其余的人都会死去的。”
  我不在乎,诺曼。
  “你干吗要杀死我们,杰里?”
  首先,你们不该来到这儿。这儿不是你们待的地方。你们这些骄傲自大的家伙,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要插上一脚。你们愚蠢地冒巨大的风险,现在必须为此付出代价了。你们是毫无心肝、不管他人痛痒的物种,没有半点儿爱心。
  “这并不正确,杰里。”
  别再和我对抗,诺曼。
  “我很遗憾,不过毫无心肝、不管他人痛痒的是你,杰里。你不在乎你是否会伤害我们。你不关心我们所处的困境。正是你不管他人痛痒,而不是我们,是你。”
  够啦。
  “他不会再来跟你谈了,”哈里说道,“他真的疯了,诺曼。”
  这时屏幕上却印出了一行字:
  我要把你们全杀了。
  诺曼浑身冒汗;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背过身去不看屏幕上的字。
  “我认为你无法和这种家伙谈话,”贝思说道,“我认为你无法跟他讲道理。”
  “你不该惹他生气,”哈里说道,他几乎是在祈求,“你干吗要这样惹他发火,诺曼?”
  “我得告诉他真实情况。”
  “可是你对他来说是那么讨厌,而现在他发火了。”
  “发不发火倒没关系,”贝思说道,“原先哈里没生气的时候,他也攻击过我们。”
  “你是说杰里,”诺曼对贝思说道,“杰里攻击过我们。”
  “没错,是杰里。”
  “这个错误可不得了,贝思。”哈里说道。
  “你说得对,哈里。我很抱歉。”
  哈里神情古怪地望着贝思。诺曼思忖道,哈里看出了这个把戏,他不会就此罢休的。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把这两个名字混淆起来。”哈里说道。
  “我知道。这是心不在焉的缘故。我真蠢。”
  “我看也是。”
  “对不起,”贝思说道,“我真对不起。”
  “别在意,”哈里说道,“没关系。”
  他突然显得无精打采,说起话来也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诺曼思忖道,呃嗯。
  哈里打了个哈欠,伸了一下懒腰。“瞧,”他说道,“我忽然困得很,我想我现在要去打个盹了。”
  他离开他们去了卧舱。
  16小时
  “我们得采取些行动,”贝思说道,“光和他说理是没有用的。”
  “你说得对,”诺曼应道,“我们说不动他。”
  贝思拍了一下屏幕。那行字还在闪烁:我要把你们全杀了。
  “你认为他是当真的吗?”
  “是的。”
  贝思捏紧拳头,站在那儿。“那么不是他死,就是我们送命。”
  “是的。我想是这样。”
  这种暗示悬在空中,不言自明。
  “至于他的表现过程,”贝思问道,“你是否认为他得完全失去知觉,才能避免发生这一切?”
  “是的。”
  “或是死去。”贝思补充道。
  “是的。”诺曼说道。他曾经出现过这个念头。如今他要在1,000英尺的海底,冥思苦想如何去谋杀另一个人,这样一种人生道路上不太可能出现的转折,似乎显得荒谬可笑。然而这正是他在进行的事情。
  “我可不愿意把他干掉。”贝思说道。
  “我也是一样。”
  “我是说,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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