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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场

_4 里徳帕斯(英)
  乔在我面前慢慢地挥舞着刀子,逼得我退回墙角里。阳光泻进屋里,黄色的光线照在乔的面孔上。他眯起双眼,瞳仁缩得小小的,犹如两个细细的黑色针孔,刀子在阳光里闪耀着刺眼的白光。
  乌鸦的黄昏小合唱歌声正酣,喧噪声从花园传入我的耳中。我能感觉得到外套里面那件厚厚的白色棉布衬衫的纤维已经粘在我身上,一只书箱抵住了我的小腿肚子,我的眼睛不停地跟着刀子转。
  朝他那只拿刀的手冲过去。这只是一把小刀,就是割着我的话,也不会伤得太重吧。绊他一跤,然后就跑,快跑。
  他踮着脚,稳稳当当地支撑着他那副瘦长结实的身板。刀子松松地握在右手,他虽然很放松,但随时可以采取行动,乔懂得如何使用刀子打架。
  我看着乔的眼睛,他在凝视着我。他期待着我突然向他扑过去。
  于是,我垂下双手放在两侧。“你放我走吧,”我以尽可能通情达理的声音说道,“关于萨莉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默里,你惹我生气,”乔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你说,上这儿来干什么?”
  “和你谈谈戴比之死,”我说。
  “那件事我知道什么?”
  “当你在船上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我和她在一起。她死的那天夜晚。”
  乔抿嘴轻轻笑了一声。“我说在哪见过你呢,所以你认为是我杀害了她,对不对,那好,如果你想知道是不是我杀了她,问我好了。”现在他在微笑着,怡然自得。
  我一声不响。
  “怎么了?你是不是害怕,如果是我杀了那婊子,我可能也会杀你?也许你想得对。来吧,问我,问我!”他大声吼叫。
  我害怕起来,真的害怕了。不过我想最好还是迁就他一点。于是,我忍气吞声地问道:“是不是你杀了她?”
  “对不起,我没听清,你说什么?”乔说。
  我挺直身子。“是不是你杀了戴比?”
  他笑了笑,一阵长时间的停顿。他细细品味着这话。“也许吧,”他说着,又暗自抿嘴轻笑。“但是,让我们来谈谈你的事吧。默里,我讨厌你。我不喜欢你多管闲事到这儿来和我老婆调情。我想我得送你点什么东西,提醒你别碍我的事。”
  他向我靠近,我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他举起小刀,慢慢地朝我的脖子伸过来。刀刃十分锋利,闪着灰白色的寒光。刀子离我鼻子还有几英寸,能闻见切碎的洋葱味。
  我没有动弹。
  惊慌失措,沉住气,不要惊慌失措!别呆呆地站在那儿等着他来割你的脖子!采取行动!
  我一把抓住刀子,当我向上抬起手的时候,他用空着的左手抓住我的手,一个扭转把我拉过了他的肩膀,我发现自已被摁在了地上。
  他一把抓住我左手的小指。“张开你的手指,”他命令道。我拼命地想握紧拳头,但他抓住我的小指使劲往后扳。“张开你的手指,要不然我就扭断它!”
  我松开了手。“实际上,你不需要那个小指头,是不是?”乔抿嘴轻笑。“你做事情用不着它,你不会想念它的,我想给你留一个小小的纪念,提醒你离我远点。”
  我试图抽出我的手,但被牢牢地摁在地上,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我眼睁睁地看着刀刃慢慢落下来,轻轻地切割着紧靠指关节处的皮肤,当刀刃轻轻切开我的皮肤时,我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刺痛。一串小血珠涌出,流过我的小指背面。
  然后,他俯身刀上,动作极慢地来回移动着刀子,切进皮肤中,疼痛刹时传遍我的手,我咬紧牙关,下巴抵入地毯,决心不喊出声来,我的眼睛仍然盯着刀刃。我试图蠕动着挣脱,但他把我死死地压在地上,我的两条腿倒是自由的,我无济于事地双脚乱蹬。
  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他切下我的手指以外,我是束手无策,一筹莫展。
  突然,他移开刀子,放声大笑起来。“起来,你他妈的给我滚出去,”他说着,站起身来。
  一种获赦的感觉涌过全身,我悉听尊命,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用右手握紧那个血淋淋的指头,夺门而逃。我飞速奔出屋外,跑下街道尽头,拐上了大路,把萨莉的抽噎声全都抛在了脑后。
  我跑到一排商店前时,停住了脚步。天哪,我渐渐缓过气来,心中想道,那人是个精神变态狂,而且是个相当严重的精神变态狂。我能感觉到血从我的手指一滴一滴流下我的前臂,伤口很深,痛得厉害,我注意到路对面有一家药房。几分钟之后,我的手指便清洗包扎好了。
  我在一截矮墙上坐下来,镇定一下自己的情绪。我的手指虽然阵阵抽痛,但我至少仍然还拥有它。我的心在突突地狂跳不已,但这不仅仅是奔跑所致。过了10分钟,我的手才停止颤抖,心跳才恢复正常。
  我心中很想回家,把乔忘掉,但我仿佛仍然能听见萨莉·芬利那低沉痛苦的抽泣声,看见她泪流满面,凄惨悲伤的模样。乔刚才的一举一动使我打心里感到厌恶,他不是人,我不能让他这个精神变态狂随时随地,随心所欲地欺凌他的妻子。天知道他对那孩子干了些什么。不管他喜欢不喜欢,我是可以采取措施制止这种行为的人,如果我不这样做,我的良心会受到折磨。因此,我决定把他的情况报告警察局。我希望他永远不会知道是谁向警察告发了他,但我知道这是在自欺欺人,但不管怎么样,我又下定决心今后绝不单独与乔来往。
  我向一位老妇人打听去当地警察分局的路,最近的一个仅仅四分之一英里远。
  我告诉值班警官我如何发现了萨莉被打伤的经过。关于我和乔的殴斗,我只字未提。他看上去似乎办事效率很高,而且对此事也很关心,这令我颇感宽慰。我原先还有点犹豫,估计会被打发走了事呢。那警官确实说要想下定论并非易事,除非乔的妻子愿意作证。他说该警察分局最近刚成立了一个家庭暴力处理小队,他将把我报告的事情转交给他们处理。他向我保证说,当天晚上他们会派一名女警察到芬利家里去。
  然后,我问是否可以给鲍威尔警长打个电话,因为我有一些与谋杀调查有关的情况要向他报告。这使警察吃了一惊,但当他断定我不是那种惹事的疯子时,他给我找了一间有电话的小房间。几分钟之后我便接通了鲍威尔。
  “喂,我是保罗·默里。我打电话给你是因为戴比·蔡特的死亡案。”
  “对,默里先生。我记得你,你有些什么情况?”鲍威尔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
  “你记得我告诉你的那个人吗?就是在戴比死的那天晚上摸她的那个人。”
  “记得。怎么啦?”
  “噢,我前几天遇见他了。他的名字叫乔·芬利,是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一名交易员。大约一年以前,他和戴比有过一段风流事。”我把乔在万兹沃思的地址告诉了鲍威尔。
  “非常感谢,默里先生,我们将跟踪这条线索。不过,似乎很清楚,我们是在调查一起事故,或者也许是一起自杀案。在以后几天里,我会与你联系。”鲍威尔的声音中流露出明显的不耐烦。他也许觉得我说的有关乔的情况无足轻重,不值得考虑,而对于戴比的死因他心里已经自有看法,现在他有更多的工作要做。
  “我随时都愿意帮忙。”我说完便放下电话听筒。
  我离开警察分局回家去,一路上我心中疑惑着,不知乔受到警察质问时会作何反应,我敢肯定他一定会怨恨我的。不过,我仍希望他们能把那个狗杂种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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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准时赴约,去见罗伯特·丹尼。丹尼-克拉克律师事务所位于埃塞克斯街上,一条小巷弯弯曲曲从斯特兰德街一直通向河边。办公室在一幢古色古香的乔治王朝时期风格的红砖楼房里,其识别标志仅为一块小小的铜质标牌。接待员是一位穿戴整洁,声音低沉的金发碧眼女郎,她接过我的外套,请我落座。我看见一张舒适的皮革扶手椅,便坐了下去。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书架上满是书籍,从地面一直堆到天花板,全是皮面装帧的旧书。我面前的红木桌子上有一个插着橙色百合花的花瓶,旁边摆着《乡村生活》、《原野》、《投资者编年史》、《经济学家》和《泰晤士报》。丹尼-克拉克律师事务所接待的是哪一类当事人一目了然。因此,欧文·派珀挑选了这样一家律师事务所也就不足为奇了。令人略感惊讶的是,他们与他打交道竟也毫无别扭之感,当然啰,律师费毕竟是优厚的。
  5分钟之后,我早些时候与之通过电话的那个工作效率极高的秘书把我引进丹尼先生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在二楼,宽敞通风,可以看得见楼下静谧的街道。房间里也有一些书架,上面放满了皮面装帧的书籍,不过,这些书好像不时地有人使用。在靠墙的一张长会议桌上方挂着一帧画像,那是一位仪表堂堂的维多利亚时代的绅士,手里挥舞着一管鹅毛笔,我猜想是丹尼的先人。
  现今的丹尼正坐在他的大写字台后面,在记笔记。两、三秒钟以后,他抬起头来看见了我,微笑着从写字台后面站起来欢迎我。他衣着整洁,头发花白,个子偏小。尽管他显然已年届花甲,但从他身上丝毫也看不出那种精明的高级合伙人的样子。他动作敏捷灵活,眼珠不停地转动,举手投足之间充满自信。他是一位其事业正如日中天的称职律师。
  他向我伸出手来。“保罗·默里,见到你不胜荣幸。”
  我被这话弄得有点不知所措,词不达意地说:“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丹尼朗声大笑,两眼炯炯发亮。“我喜欢在运动场正面看台包厢里看田径比赛,我始终非常羡慕你的赛跑,当你引退时,那对于我是个忧伤的日子。我认为你完全能够在两年之内拿金牌的,你完全放弃了田径?”
  “噢,我仍然有规律地定期跑步,但只是为了健身而已。我不再参加任何比赛了。”
  “真可惜。来点茶吗?还是要咖啡?”他问道。
  “请来杯茶。”我回答。
  丹尼对他的秘书使了个眼色,秘书旋即离开房间,不一会儿便端来了茶盘、茶、茶杯和饼干。我们坐在一张矮桌旁边的两把扶手椅里。我向后仰靠,浑身放松。丹尼属于对自己的能力充满信心的那种人,他使用其才智和魅力使你感到轻松自如,而不是威胁恐吓你,我喜欢他。
  丹尼津津有味地呷了一口茶。“费利西蒂告诉我,说你是戴比·蔡特的朋友,”他说,眼睛掠过他的茶杯看着我。
  “对,我是她的朋友,”我说。“或者说,至少我与她共过事,我们虽然只在一起工作了3个月,但我们相处甚好。”
  “大概是在德琼股份有限公司吧?”
  “对,是那家公司。”
  “我肯定戴比对你们来说是一笔真正的财富,”丹尼诚恳地说。“她离开我们这儿时,我感到非常遗憾,她是个才华出众的律师。”他一定是看见了我脸上微露的惊讶之色。“噢,是的,”他继续说。“我想,她在实践经验方面还稍欠火候。但是,对于具有她这种经历的人来说,她总是能够非常迅捷地抓住问题的核心。而且她从来不会遗漏任何东西。她放弃了干法律这一行真是可惜。”他咳嗽起来,咽下了我脑子里想到的事情没有说出口,现在那倒无关紧要。“我能帮你什么忙?”
  “我想问你一些有关戴比死前在做的事情,”我开始说道。“有些事有点儿奇怪,也许无足轻重,但是说不准也许很重要。”
  “会与她的死有关吗?”
  “噢,不,我肯定这与那事没有关系,”我连忙说道。
  “但是,你认为可能会有关系?”丹尼仰靠在椅子上聆听,不但听我说的内容,而且还注意我说话的语气。他姿势中的某种东西激励着我说下去。
  “这个嘛,我可能只是在想象罢了。但是,不错,我想那也可能有关系,我真的还不知道,这就是我来此拜访请教的原因。”
  “哦,是这样,”丹尼说。“继续说下去。”
  “这事与一个名叫欧文·派珀的美国人有关,费利西蒂说你处理过他卷入其中的一桩案子,戴比和你一起处理那个案子的。”
  “派用是本事务所的一名当事人,我确信我和戴比的确为他辩护过一次。”丹尼说。
  “前些天,我在查阅为美国一个卡西诺赌场发行的一种新债券。”我接着说,“赌场的业主是欧文·派珀。我叫戴比研究一下资料备忘录。她死后,我自己去查阅了文件。她在有一、两段上作了标记。特别是有一段,解释说赌博许可证将不发放给有犯罪前科的人。”
  我看看丹尼,他像刚才一样,正在聚精会神地听我说。
  “派珀有过犯罪前科吗?”我问道。
  “据我所知没有。”丹尼说。
  “关于你和戴比经手的派珀一案,你能告诉我点情况吗?”我问道。
  丹尼沉默了一会儿,他在思考忖度。“有难处,派珀是我的当事人,我不想损坏他的名声,也不想泄露他的任何私事。”
  “但是,你能给我帮助,”我坚定地说,“现在不是恪守法律繁文缛节的时候。”
  “年轻人,任何时候都应该尊重法律,”丹尼说。但他又笑了起来。“我将尽最大努力帮助你,实际上,大部分情况都是公开的,我将尽可能全部讲出来。”
  “欧文·派珀和一个合伙人——一个英国房地产开发商——在萨里合买了一幢很大的乡村住宅,叫作布莱登哈姆山庄,他们把那幢住宅重新整修了一番,开了‘布莱登哈姆山庄诊所’。它显然是专门为那些高级管理人员办的,诊所里的‘病人’从来没有超过一打,它像一个疗养院,为过度紧张疲劳的生意人提供休息和放松之所。不用说,它的费用是非常昂贵的,很自然,由于其设备条件的性质所决定,它与外部世界完全隔绝。”
  “后来,过了1年左右,警察突然搜查了该诊所,逮捕了经理和几名女职员,他们随后指控我的当事人和他的合伙人开妓院,开庭审判时,这个指控从未被证明成立,该诉讼案被认为既前后矛盾,又证据不充分。”
  “是由于你的努力,”我插话道。
  丹尼笑了起来。“哦,通常,我们这儿不受理刑法案件,所以,我把此案转给了我知道受理这类案子的一家律师事务所。但是,我认为最好还是保留一份他们请我们代为注意法院诉讼程序的委托书,而且我的确指出了诉讼方忽略的一些相当费解的前后矛盾之处,我必须承认其中有一些是戴比发现的。”
  “所以派用被释放了?”我问道。
  “对,无罪释放,就是这样,”丹尼答道。“他把那幢房子卖了,我相信那房子现在成旅馆了,而且是个相当不错的旅馆。”
  “那么,警察是对的吗?那是妓院吗?”
  丹尼犹豫了一下。“警察提交的证据可以证明那是妓院,但是那个证据是不可接受的。”
  “这么说它是一个妓院。”我说,“派珀知道那儿发生的事情吗?”
  “他在这个国家里呆的时间很少,即使警察当时能够证明布莱登哈姆山庄是个妓院,我也可以证明我的当事人对此一无所知。”
  这话可真够气人的,丹尼的托辞激恼了我,我的问题也更加直截了当。“派珀是个骗子吗?”
  “从审讯期间我所了解的情况看,我不会再接受他作为我的当事人了,”丹尼说。到目前为止,这是他最为言辞激烈的答复。
  我思考了一会儿。“如果这事引起内华达赌博管理委员会的注意的话,最终会导致派珀被吊销营业执照吗?”还有塔希提饭店,我想。
  丹尼几个指尖并拢,轻轻叩击着下巴。“这很难说,我对内华达州的法律细则知之甚少,从来没有发现派珀有任何违法行为,所以他不会被自动取消资格,这将取决于委员会有多大权力来判断什么是好名声,以及他们如何运用这种权力。但是,很显然它在实际运用中是没有什么帮助的。”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谢谢你,丹尼先生,你对我很有帮助。”
  “别客气,我随时愿意效劳。”我们握了握手,然后我向门口走去。
  还没等我走到门口,丹尼喊住了我。“噢,保罗。”
  我转过身。
  “当你说这可能与戴比之死有关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继续说了下去。“我对派珀的经营方法略知一二。尽管他装模作样,彬彬有礼,但他是个危险人物,我很喜欢戴比,她死了我很难过,如果你还需要什么帮助,给我打电话好了。”
  “谢谢你。”我说。
  “小心点。”当我离开房间时,丹尼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回响。
  那天晚上下雨了,但我还是出去跑步了。在热烘烘的8月的夜晚,雨水淋透了我的运动衫和田径短裤,我浑身感到十分凉爽。我湿漉漉地回到公寓里,虽然身体疲劳,但是精神振作多了。
  随着麻醉药药效的逐渐减弱,我的伤指开始突突地抽动起来。我小心仔细地解开绷带,察看伤口。刀口很深,但是,由于刀子很锋利,切口只是窄窄的一条,皮肤看上去好像已经开始愈合了。我唯恐着凉,赶紧跳进浴缸,把手指放在水里好好泡一泡,让全身肌肉放松放松。
  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我轻轻地暗自咒骂了一声,只管躺在那儿不动,铃声响个不停,我极不情愿地爬出浴缸,浑身滴水走进卧室。“喂。”
  “我告诉你不要管闲事。”身上的热水滴突然变得冰凉,那是乔·芬利平淡单调的声音。
  我搜肠刮肚找词儿答话,他这话不无道理,他是告诉过我少管闲事,我到底是找的哪门子事儿?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最后,我说:“你怎么弄到我的电话号码的?”
  “你是怎么弄到我的电话号码的?”
  问得好,我是从卡什那儿弄到他的电话号码的,他当然也可以轻而易举地从卡什那儿问到我的电话号码。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大概把我的住址也搞到手了。我浑身越发感到冷了,我从床上抓过羽绒被裹在身上。
  “我告诉过你不要多管闲事,”乔重复道。“在过去的24小时里,已经有两拨警察上我这儿来过了。先是来了一个女警察,盘问我和萨莉,萨莉什么也没告诉她,而且她以后也不会说的,她知道要是说了,会有什么好果子等着她。”单调乏味的语气中吐出了威胁之词。“后来,一个脸色阴沉,动作缓慢的侦探问了我一些有关那个婊子之死的问题。不过,他也什么名堂都没问出来。但是,这事让我生气,非常恼火,你手指头没掉,算你运气,你要是不就此罢休的话,你将失去的恐怕就不止是手指头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害怕起来,我为什么要和他搅到一起去?因为我认为是他杀害了戴比,我提醒自己说。是啊,如果警察已经开始找他调查此事的话,那么,我也许应该把这事全交给警察去管。“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说。
  乔的声音低了一个8度,似乎更具威胁力了。“听着,默里,我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那个婊子的事情。你要是再靠近我老婆,或者对任何人提起她的事,你就别想活了。”
  我吓得要命,但不想让他知道这一点,我决心不被他的威胁所吓倒。“你如果待她好点的话,谁也不会来打扰你的。”我说。“你现在来吓唬我是没用的。”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我擦干身子,按鲍威尔给我的住宅电话号码往他家里打电话,我好奇地想知道有关戴比的事,乔对他说了些什么。
  “我是鲍威尔。”他口气生硬,显然因被打扰而不高兴。
  “我是保罗·默里。”
  “默里先生,什么事?”
  “我刚刚接到乔·芬利打来的电话,他说你们已经和他接触过了。”
  “是的,是那样,我们今天找他谈话了。”
  “谈得怎么样?”
  “没有结果,芬利说,他和一起喝酒的另外两个人离开船后就立即共乘一辆出租车走了。那两人证明他说的是实话,他们都说他们离开你和戴比之后就没有看见过戴比。”
  我时此表示异议。“那不对头,你们找到出租车司机了吗?”
  鲍威尔的叹息声在电话里回响着。“没有,默里先生,我们没有找到出租车司机,不在大范围内公开寻找的话,要想找到司机几乎没有什么可能。不过,除非你认为是他们三个人共同作的案,否则,我认为可以排除芬利。”
  “但是,你们不能排除芬利,你们应该看到了他那模样,我确信一定是他杀害了戴比,你们调查过他和戴比之间的关系吗?”
  “我们已经和费利西蒂·威尔逊谈过。芬利无疑是个下流坯,但是指控他谋杀戴比·蔡特则毫无证据。事实上,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是被谋杀的。如果说她是被谋杀的,那么在她死之前,你是被人看见和她在一起的最后一个人。”
  “你总不会认为是我杀了她吧?”
  “不,默里先生,我也不认为是你杀了她,”鲍威尔说,他的声音里流露出压抑的痛苦。“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是自杀,但是连证明自杀的证据也几乎没有。明天就要审理此案了,如果作出死因未详的裁决被驳回,我也不会感到惊讶。他们要是没有把握,便不会把案例归为自杀一类,这会给死者家属带来不必要的悲痛。好了,默里先生,谢谢你在这次调查中提供的所有帮助。晚安。”
  “晚安,”我说完便放下电话听筒。这么说,莫名其妙的就让乔与此案脱了干系,我不信,我一点儿也不相信。
  我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威士忌,想借酒力催眠。摇篮曲《三只瞎老鼠》掠过我的脑海,我终于渐渐进入了梦乡。我梦见一个纤弱单薄的农夫之妻挥舞着一把菜刀跑来跑去。
  星期六早晨,卡什开车来接我。他身穿一套去泰晤士河畔汉利参加联谊会的服装:运动茄克,白裤子,打着一条色彩鲜艳的紫色、金色、银色条纹相间的领带。他驾驶的是一辆灰色的1960年造阿斯顿-马丁赛车。我虽然不是权威的赛车专家,但是我看得出来,那车与詹姆斯·邦德影片中出现的车型相同。我掩饰不住对那辆车的羡慕之心,我甚至想象着会看见机关枪和弹射座椅的按钮。
  卡什看到我的反应,咧嘴笑了起来。“喜欢吗?”他问道。“我是个旧汽车迷,我在美国还有一辆旧梅塞德斯和两辆美洲豹汽车。我就喜爱在夏季的周末开着折篷梅塞德斯转悠兜风。”
  “灰不溜秋古老的伦敦城一定有些不一样吧,”我说。
  “噢,那是。但是我喜欢这地方。告诉你吧,要习惯欧洲人,尤其是英国人,得花上一点时间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当你初次见到他们时,他们看起来似乎都不友好。你似乎觉得光是说声你好,打个招呼就打破了某种社交禁忌一样。一旦你了解了他们,便会觉得他们是非常好的人,我这话绝无冒犯之意。”
  “没人说你冒犯,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这儿的人与他们不相识的人打交道很谨慎。”我能想象得出卡什的客户们第一次见到他时被他吓唬住的那种极其冷淡的表现,然后慢慢地会被他迷住,为他倾倒。
  “你听我讲,一开始,他们会向你夸口,说他们有多谨慎,有多稳健,就好像购买一种美国财政部发行的90天短期国库券是他们有生以来做过的风险最大的生意似的。但是,对他们稍稍花言巧语几句,他们便把那些债券全都买下了。我来这儿有一年多了,已经做了几笔赚头不小的买卖。”
  我们来到交通灯前,他停住话头,全神贯注地尽快加速冲过去,而旁边车道上的一辆波什车却被红灯拦住了。他驱车在车流中拐来拐去迂回前进,又继续说道:“伦敦这些人中有的人不知道出售债券是怎么回事。他们以为,他们把100万美元的债券交给某个瑞士银行家,他们就算是在卖债券了,他们什么也不懂,卖债券就是让大笔大笔的钱在世界上流通,卖债券就是让世界的一个部分资助另一个部分,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点点头,缩坐在座位上,这时我们快速驶上了一条错误的车道,在一条格外拥挤的车流中穿行。
  卡什似乎对他周围频频按响的喇叭声充耳不闻。“我跟你讲一些有关捣鼓钱的事,我曾有过一个波士顿的客户,他想把5亿美元投入欧洲债券市场。因此,我们发行了3种新债券,每一种债券给他一半。3个月以后,我们拥有了无法脱手的5亿美元抵押债券,那上面有3倍的销售信贷额,这样,我让波士顿的这位老兄意识到他根本不需要欧洲债券,他需要的是抵押债券。于是,他卖掉了手里的欧洲债券,买进了我们的抵押债券。”
  “这样,公司解决了一个问题,但麻烦的是我们现在有5亿美元欧洲债券没人想要,所以我等了一个星期,交易员开始绝望了,他卖不掉他的欧洲债券。然后,他们再次把销售信贷额提高了3倍。这时我便决定打电话给我在加利福尼亚一家保险公司的一位朋友,他手头有10亿美元现金想投资,但却不知买什么是好。正巧我为他找了个理想的投资渠道。”卡什细细叙述着此事,得意地大笑起来。
  “你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叫我‘现金’吗?你听说过‘现金是国王’的说法吗?嘿,我是现金的国王。我控制着它,这些有价证券管理者们认为他们控制着他们资金中的现金,但是他们控制不了,我能控制,是像我这样的人在操纵着债券系统现金的流动,我是他们中间的佼佼者。这些资金每流动一次,就有一部分现金进了我的腰包,你知道5亿美元交易的3倍销售信贷额的佣金是多少吗?想想看。”
  我想了想,算了算,虽然各家有各家的算法,但是,我的计算是1百万美元不到一点,现在我开始明白卡什为什么能够买得起那些昂贵的赛车了。
  “但是,我看得出你与别人不一样,小伙子,”他继续说,“你不怕担风险。当有机会时,你愿意下大赌注。我认为你我二人联手定能做些好买卖。”
  眼前这位的确是债券市场的高手,我离开原先那家四平八稳的老银行为的就是要见这种世面。我当然能够成为债券市场上的一个强手。我和卡什一道定能将其他芸芸众生玩弄于股掌之上。
  然后,我脑子突然清醒过来。卡什也许对他的所有客户都作如是说。这倒并不是说卡什在胡编乱造,卡什的名声有口皆碑,但我禁不住想知道当卡什驾着他的折篷梅塞德斯,带他的波士顿客户兜风时,是否就不会以这种不屑一顾的口气谈论他的伦敦客户。
  “你仍然与你的美国客户保持联系吗?”
  “定期联系的只有一个,我和他的关系也许是你所称的那种‘特殊关系’。但是,只要我想与其他任何客户恢复关系,只需给他们挂个电话就行了,人们不会忘记我。”
  我们驶上通往4号高速公路的一个坡道,路上车辆很多,但是都在有条不紊地向前移动,卡什把阿斯顿-马丁赛车开进外侧车道,寻隙挤过前面的汽车,不断闪着灯,威逼着它们让道。
  “你是怎么干上这行的?”我问道。
  “我在酒吧里遇到一个人,一个爱尔兰人。我们都住在布朗克斯的同一个地区,只是在那之前我从没见过他,我们相处甚好。我们有酒同醉,我们两人之间的唯一区别是我20岁,穿牛仔裤,他50岁,穿昂贵的西装。他的经历很苦,我很同情他。他问我做什么工作,我告诉他我在一家五金店工作。他又问我是否愿意到他的店里工作一段时间,于是我就去了,我一开始在收发室里干,从那儿一步一步往上升,一直干得都很愉快。”
  “那么,布朗克斯的居住情况怎么样?不危险吗?”我问。
  “当然危险,但那只是对来自不同街区的人来说。在你自己的街区里总是安全的,人人都会保护你,当然,现在情况大不相同了,满大街都是疯子。以前也有暴力行为,但总是事出有因。可是,现在无缘无故就会发生暴力事件,这使我恼火。”我看着卡什,见他牙关紧咬,双颊开始涌上红晕,他生气了。
  “世界上一些最了不起的人物住在我住的那个街区内,”卡什继续说下去。“但是,我们被这个国家的其他人忽视了。我永远不会忘记酒吧里的那个家伙对我干的事情。我告诉过你我自己买过一间酒吧的事吗?”
  “没有,”我说。
  “事情是这样。那酒吧紧靠我住的社区旁边,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小地方,几年前我迫不得已关门了,有了那些疯子,事情变得糟糕透了,无法控制。但我在华尔街上安置了30个小伙子,其中有些人干得非常出色。”
  卡什看着我绽开了微笑。毫无疑问,他为他自己所取得的成绩,也为他帮助其他人取得的成绩而感到骄傲,我认为他有权利感到自豪。
  不出所料,在泰晤士河畔汉利举行的联谊会正如我所担心的那样糟糕。这是英格兰典型的8月天气,狂风呼啸,暴雨如泼,几乎没有停过,观看划船的所有计划都落空,约一百多号人——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雇员和他们的客户——全都挤在帐篷里,大啖冷鲑肉,狂饮香槟酒,空气潮湿滞闷,连呼吸都感到困难,雨声喧嚣,不停地敲打着帐篷顶,服务员弄得盘盏咣啷作响,50个人同时在交谈,还有香槟酒下肚后发出的歇斯底里的咯咯大笑声,真是绝妙的一天。
  越过攒动的人头,我看见了凯茜那高挑的身材,她正在与一群日本人说话。她与我的目光相遇,便设法脱身,穿过人群慢慢朝我走过来。噢,天哪,我们就这么开始了相互之间的交往。
  “我希望你玩得开心,”她说。
  我含含糊糊地咕哝了几句,意思是说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想得真周到,安排了如此美好的活动。
  她看着我,大笑起来。“是啊,非常棒,是不是?我不知道我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但是,我认为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会找个借口在星期六下午喝它个一醉方休。不过,我不得不来,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以前从未见她开怀大笑过,那笑声轻松自如,真诚坦荡,与我们周围那些醉醺醺的嚎叫全然不同,我想最好还是不要对她细说是在罗布恳求下才来的,于是,我说道:“你知道,卡什非常会说服人。”
  “我当然知道,”她微笑着说,“我一天到晚和他在一起工作嘛。”
  “那一定很愉快啰,”我说。
  凯茜作了个鬼脸,然后越过她的香槟酒杯沿向我微笑着。“无可奉告,”她说。
  “那么,卡什与之有一种‘特殊关系’的这个美国客户是谁?是亚利桑那州买了5千万美元瑞典债券的那家储贷银行吗?”
  凯茜的笑容顿时不见了,我已越过雷池。“别问了,我真的不能说,”她语气生硬地说,俨然又成了一个傲慢的推销员。“我不能在一个客户面前议论另一个客户。”她已经把卡什先前对她的指责牢牢记在了心里,我的好奇心是不可能得到满足的。
  为了缓和气氛,我正在搜肠刮肚地想找个不太容易引起争论的话题,这时罗布出现在我身旁。
  “你好,保罗,”他说。然后他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凯茜。“你好。”
  “你好,”她冷冷地答道。
  “你近来怎么样?”
  “很好。”
  “你为什么不回我的电话?”
  “噢,我不知道你打电话,”她说。
  “我昨天晚上打了4个,前天晚上打了6个。你的室友留下了我的口信,她一定告诉你了,你没有收到我的鲜花,上面还有张便条?”
  “恐怕她是个非常健忘的人,”凯茜说,一边环顾四周,露出绝望的神色。
  “喔,你今晚有事吗?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
  凯茜看见了帐篷另一头的一个人,然后向罗布和我转过身来。“非常抱歉,那边有我的一个客户,我必须见见他,再见。”
  说完她便走了。
  “你知道,我想她可能试图躲着我。”罗布说这话时看上去一脸迷惑。
  我见状忍俊不禁。“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但是你不懂,我也不懂。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我们已经一块儿出去过3次了,她和我见过的其他姑娘不一样,我们之间有某种特殊的东西,这一点我敢肯定。”
  “你还没有向她求婚吧,是吗?”这是罗布的女朋友离他而去的最主要的原因,但我认为,第三次约会就求婚,即便是对罗布这种人来说,未免也太猴急了些。
  “没有,我们的关系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哩,”他答道。不过,我看得出来,就罗布而言,已经没有多少戏了。“不过,我确实对她说过,说她对于我是多么重要。”
  “罗布,我以前告诉过你,你必须得悠着点儿,”我生气地说,“像那样被你吓跑的姑娘已是第3个了吧。”
  “第4个。”罗布说。
  若是在平常,我或许有力量去安慰罗布。但是,我这一个星期过得糟透了,加上今天天气又格外恶劣,所以我只想脱身离开。
  我知道卡什要再过几个小时才会走,而且我也无法在回去的路上再面对他的友好热情。因此,我溜出帐篷,乘公共汽车去车站,然后坐上火车回家。当我抬眼凝视着车窗外,掠过被雨淋透的泰晤士河漫滩,我心头的千思万绪向着凯茜浮涌而去。一时间,我觉得她很有人情味,我对见到的一切非常满意,罗布到底不痴也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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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对于欧洲债券市场来说,8月始终是个死气沉沉的月份,其原因纷杂繁多。如在发行欧洲债券的政府机构里工作的官僚们一样,欧洲大陆人都出外度假去了。巴林和吉达的夏季暑热甚至使最狂热的阿拉伯人的嗜赌本能都变得迟钝了,于是,许多人去伦敦、巴黎、蒙特卡洛旅游,往往是去玩筹码而不是玩债券。
  当然,伦敦的许多交易员和推销员都没有结婚,或者至少没有孩子。在8月里,他们最不喜欢的事莫过于到海滩上去,混杂于那些妻儿老小在一起嬉戏欢闹的家庭之中。然而,这个月是休闲的好时光,大家都有一种默契,决不破坏这种毫无生气的现状,也不弄出任何变化无常的局面来,以免在这一个月的休息时间里为了工作而大伤脑筋,市场会自动充电,人人都在为9月份第一个星期的工作制定计划。
  通常,这种季节模式会使我烦躁不安,但这一次不同,我的心思别有所系,所以我对8月份带来的这种具有掩饰作用的表象感到欣然。
  我脑子里具体所想的是戴比的死,还有乔。
  事情在我看来似乎很明显,那天晚上乔打埋伏等戴比,然后把她扔进河里,他在现场,很显然他有能力杀人,然而,他为何要下毒手?即便是乔这样的人,也不至于漫游于伦敦街头,一时念起,谋杀他的昔日女友,他这样做一定是事出有因,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还有在我看见乔离船之后,他和他的两个朋友共乘出租车的事。虽然有可能是他的朋友在掩护他,但是警察却相信他们说的是实话。如果警察推断正确,戴比是怎么死的呢?
  我不相信她仅仅是失足掉进河里的,而且我也难以相信她是自杀,我无法相信这一点,因此,别的会是谁想要置戴比于死地呢?
  当我仔细琢磨这个问题时,我的思绪转向了派珀。戴比对布莱登哈姆山庄一案的了解是他真正的心病,从他的话里听上去,他不像是个最正直的公民。如果他被赌博管理委员会吊销了营业执照,那么他的塔希提计划将不得不搁浅。充其量他可以想办法卖掉塔希提饭店,但是那很难补偿他的大部分成本,又一个危险的敌人。
  接着,我又想到了调查石膏公司的股票价格一事。这事有可能与戴比之死有关吗?
  我需要了解更多的情况。
  我翻阅了交易台上的一堆招股章程,想找到塔希提饭店的信息备忘录。在我找到备忘录之前,我发现了特里蒙恃资金公司的招股章程。我停止翻阅,拿起了这份招股章程,招股章程很薄,索然无味,上面没有标识,当然也没有图片,我开始看起来,看得很仔细。
  内华达特里蒙特资金公司是一家空壳投资公司①,设在荷属安的列斯群岛,是富人逃税的场所。该公司投资有价证券,但没有这方面的详细情况,该公司通过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发行了4千万美元私人配售债券。德琼股份有限公司买下了其中的2千万,这样一种没什么价值的离岸债券之所以能够吸引投资是因为得到了本州银行有限公司的担保,本州银行是日本最大的银行之一,享有信贷机构授予的最高级别3A信誉保证。投资人一旦拥有了这种担保,就不必担心特里蒙特资金公司的组织结构细节,或是它的投资项目。
  
  ①指已停业但仍在股票交易所报价的公司。
  然而,戴比曾为那些细则问题担过心。
  我仔细地看完了整个招股章程,虽然有很多冗长乏味的法律语言,但是我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空壳公司的独家股东是内华达特里蒙特资金公司。从这公司名字中我什么也看不出,我猜测根据荷属安的列斯群岛公司的保密法则,关于所有权组织结构方面的情况,我大概只能了解到这些。
  仍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接着,我注意到在标题为“担保人说明”一节下面的空白处用铅笔写的一个电话号码,我认出拨号代码是东京,这一定是本州银行的电话号码,我看看手表,东京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我仍有可能找到什么人。我拨了那个号码,不知道自己想问些什么。
  开始拨了几次没拨通,最后,终于接通了一个会讲英语的人。
  “我是博多。”
  “下午好,博多先生。我是伦敦德琼股份有限公司的保罗·默里。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帮我一个忙,我想查询一下你们为特里蒙特资金公司担保的一种私人配售债券事宜。”
  “非常抱歉,”博多先生说。
  该死,我暗暗想道,现在正是我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博多先生,若蒙告知一些情况,在下将不胜感激。你知道,我们是这种私人配售债券的一个主要投资者。”
  “我很愿意帮忙,默里先生,但是我们没有提供这个担保的记录。”
  “不,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面前摆着一份招股章程,上个星期,贵行的某人曾和我的同事蔡特小姐谈过此事。”
  “就是我和蔡特小姐谈的,而且,在几个月以前,我还和一个名叫肖夫曼的先生谈过这事,我们非常肯定没有对这个特里蒙特资金公司提供过担保,我们确实没有这样一笔交易的记录。如果你有这家公司的资料,我们倒愿意追查一下,我们不喜欢别人滥用本州银行的名称。”
  “博多先生,非常感谢。如果我能办到的话,我将寄一些资料给你,再见。”
  这个电话没有任何意义,本州银行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作出的担保?显然,博多已经非常仔细地查阅了手头的档案。再说,本州银行是个非常大的银行,也许担保书不知怎么弄丢了。我心中暗忖,这虽然站不住脚,但是没准儿也许有这种可能。
  如果本州银行没有听说过这种债券的话,那么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应该知晓此事,我决定给他们打电话,我没有打电话给卡什。如果戴比的推测正确,这种债券确实有什么不对头之处,我不想在这个阶段就惊动卡什。于是,我往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资料室打了个电话,那儿会有他们管理过的所有发行债券的完整资料。
  电话里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资料室。”
  “早上好。我是德琼公司的保罗·默里。请问,你能把你们为内华达特里蒙特资金公司担保的一种私人配售债券的所有详细资料寄给我吗?那大约是在一年以前发行的债券。”
  “恐怕我们没有那种债券的详细资料,”资料室管理员立即答道,根本就没有停下来去查阅档案或登录卡。
  “但是,你们一定有的,你不能查一下吗?”
  “我查过了。你的同事蔡特小姐上星期来过电话,我们没有关于那种债券的详细资料,原因是那种债券根本就不存在。”
  “你一定是弄错了,话不要说得这么死,请再查一下。”
  “默里先生,我非常彻底仔细地查过了。”那资料室管理员抬高了嗓门儿,她这种女人显然是不愿意别人对她的职业自豪感有任何怀疑。“蔡特小姐也和你一样固执己见,这种债券真的不存在,不是我们的记录有误,就是你们的错了。我们在现代化的相关数据库检索系统上花了几万英镑哩,根本就没有特里蒙特资金公司这个名称,你要是找到了你们持有的那种债券的正确名称,请打电话来,我们将非常乐于帮忙。”说完这话,资料室管理员便挂断了电话,听起来毫无乐于帮助之意。
  我靠在椅子上,茫然不知所措,主要管理者和担保人怎么会不知道这种债券呢?它真的存在吗?我思考了一会儿,由于它是一种私人配售债券,所以不一定要被列在任何股票交易所的名册上,不过,这种交易总会牵涉到一些律师。我抓起招股章程一页一页翻阅着,寻找撮合这笔交易的律师事务所的名称,我很快就找到了它。“库拉索岛①海尔伦,范克里夫律师事务所。”真怪,我原以为会是伦敦或者纽约的哪家律师事务所,我又仔细查阅了几分钟,终于在招股章程里找到了我要找的东西。“本协议应根据荷属安的列斯群岛的法律予以解释。”丝毫没有人们惯常提到的英国或纽约法律。
  
  ①荷属安的列斯群岛的主岛。
  为什么以前没有看见这份招股章程?我想如果大家都很忙的话,该文件虽然应该仔细阅读,但恐怕谁也没有认真看过。毕竟是本州银行作保,可能使之看起来似乎没有必要去核查其附属细则。
  然而,本州银行并没有为此担保,德琼股份有限公司将2千万美元借给了一家我们对其一无所知的空壳公司。我们不知道老板是谁,我们不知道我们的钱被派了什么用场,我们当然也不知道是否能够收回这笔钱,那份法律文件也许漏洞百出。
  我连忙打电话到楼上,查询一下我们是否收到过第一笔息票付款,收到过,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损失一个儿子。无论这家公司是谁开办的,他至少会支付一些利息,以免引起怀疑,看起来我们极有可能成了一桩精心策划的欺诈案的受害者。
  这事我不能直接问卡什。如果他与此事有什么牵连的话,那可能会向他漏了口风,我不能冒这个险。但是,我又需要了解更多有关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卷入此事的情况,我想出了一个主意,我拿起电话,按了一个电话号码。
  “喂。我是洛桑-日内瓦银行。”
  “卡莱尔,我是保罗。今天你有空出来吃午饭吗?”
  “噢,一个多么美好的惊喜,当然,我非常喜欢与你共进午餐。”
  “好极了,咱们于12点1刻在卢卡餐馆见。”
  卡莱尔以前一直在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工作,直到6个月前才离开。她一定能够告诉我一些关于特里蒙特资金公司的情况,还有卡什与此事的瓜葛。此外,能有个藉口邀请她吃午饭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我早早地来到了卢卡餐馆,侍者将我引领到一张临窗的餐桌前,这家餐馆位于莱顿霍尔市场中心一幢大楼的二楼上,阳光穿过敞开的窗户流泻而入,随之也带来了楼下购物者的喧闹声。此刻,餐馆里只坐满了一半;往往1点钟左右,附近劳埃德银行的证券包销者会把饭店挤得满满的。
  我只等了两三分钟,卡莱尔就到了。她的高跟皮鞋踏在黑白相间的地板上发出的咯咯脆响,裹着她大腿的紧身短裙,以及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阵阵昂贵而幽淡的香水味吸引住了屋里的每一个男人。她来到我的桌前,与我握手问候,面露微笑,在我对面坐下。这时,我对朝着我的方向投来的妒忌眼光禁不住感到些许骄傲。卡莱尔不是那种标准的大美人,但是她极富性感。
  我们点了饭菜,对冷清的市场发了一通议论和牢骚,几分钟之后,我便直插正题。“卡莱尔,我找你来是有些具体事情想和你谈谈。但是,这事非常微妙,要是你不向任何人提及,我将不胜感激。”
  卡莱尔大笑起来。“噢,保罗!多么激动人心哪!一个秘密!别担心,我谁也不告诉。”
  “是关于卡什的事。”
  她脸上的笑意消隐殆尽。“噢,卡什,那个狗杂种!”
  “你为什么骂他狗杂种?他干了什么事?”我问。
  “也许我应该先告诉你一个秘密。”她眼睛看着桌子,拿起一把刀子,开始无意识地摆弄起来。“如你所知,我到洛桑-日内瓦银行之前,为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工作了两年。”她开始说道。“嗯,过了一年左右,我就与一批很不错的客户建立了联系。我的生意很红火,我高兴,客户高兴,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也高兴,皆大欢喜。这时,卡什·卡拉汉从纽约来了,他名气很大,还有与名气相等的高薪,但当时他在欧洲没有任何客户。所以他便挖墙脚,把别人的客户拉了过来。”
  “他怎么挖得动的?”
  “一开始是巧取。他先弄清楚哪些大帐户客户的推销员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有效地购入补进,他便‘帮他们一把’。到后来,客户便愿意和卡什谈买卖,而不是与原先的推销员谈。我认为在某种程度上这也不能算太坏,因为客户得到了较多的保证金,公司的生意也增加了。但是,接着卡什便开始使用更加厉害的手段。”
  “以我为例吧,他盯上了我的两三个最大的客户。只要我不在办公室,他就给他们打电话。但是,他们很忠实,他们想和我做生意。于是,他便开始散布我和一个客户的谣言,我恐怕不能把他的名字告诉你。”
  “什么谣言?”
  “他说我和这个客户睡觉,说因为这个,该客户把他的所有生意全给我做,”她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愤怒。“荒谬之极,完全是一派胡言,我的客户把大部分生意给我做是因为我替他出了好主意,他从中赚了大钱。我决不会与哪个客户发生什么风流事,永远不会,那样做完全违背职业道德。”
  她抬头看着我,眼睛里闪着怒火。然后她放声大笑。“噢,保罗,别这么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能感到脸上窘得发红,她所宣称的在与客户打交道时要信守职业道德的誓言打破了我心灵深处存有的幻想,我没意识到自己流露出了失望之情。
  她又继续讲述她的遭遇。“我对此事一无所知,我的客户也蒙在鼓里,但是,别人个个都在议论此事,或者说我听说是这样。这就像那种越传越广的谣言一样,一两个月里,人们就会听到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说法,不由得你不信。我肯定我的老板一定听说了此事,但也许只是道听途说而已。我当然是有口难辩,我不知道有什么可否认的。”
  “有一天,卡什找到我的老板,数说我的‘风流韵事’使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成了伦敦城里众人的笑柄。他手里掌握了一些数据,说是来自我的一个客户公司的内部渠道,数据表明我的客户95%的业务是通过我做的,那些数据一定是卡什捏造的。我知道我的这个客户和其他经纪人也做过很多生意。”
  “于是,老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告诉我要么辞职,要么他将不得不命令我停职,并开始进行正式调查。他说这样做对我的客户的伤害可能会和对我的伤害一样严重,甚至更严重。闻此,我震惊不已。当时,我恐怕是发了脾气。我对他大喊大叫,用我凡是能想到的脏话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并且对他说,至于我的工作随他怎么办。洛桑-日内瓦银行几个月来一直想雇佣我,所以,不到一个星期,我便加入了他们,开始了我的新工作。”
  “但是,如果你当时冷静点不是更好吗?你本来可以洗清你的名声的,卡什什么也证明不了。”
  “伤害已经造成了,我不愿仅仅为了能继续与那种社会渣滓一道工作而使自己的人格受到公众的责难,使自己的私生活受到别人的审视。”
  “我明白了,”我说,感到自己心中也升起一股怒火。“你做得对,真是个狗杂种,这个行当腐败透顶,那么多人奔波忙碌,赚了那么多钱。他们认为自己是天才人物,但是,可以说有一半时间他们无异于是在偷窃。如果他们都能以正直的,遵守原则的方法从事他们的工作,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仍然大有赚头。”我无法控制声音中的怒气,而且清楚地感到越说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响。
  卡莱尔笑了起来。“噢,保罗!你多么可爱,如此关心体贴人,又是如此理想主义。但是世事并不会按照你的理想去发展,你必须意志坚强才能生存下去,最坏的狗杂种挣的钱最多。我一切都不错,我现在干的还是老工作,但合作者比以前的好,薪水也比以前多。”她那双长睫毛下水灵灵的大眼睛微笑着看着我。“你刚才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的。”
  我克制着冷静下来。“我恐怕暂时还不能把确切的细节告诉你,原因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它很重要,因为没有一个人发现我一直在询问的事,”我压低了声音。“去年德琼公司从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买进了一种私人配售债券,是特里蒙特资金公司发行的,就是卡什卖给我们的,你知道任何有关此事的情况吗?”
  “特里蒙特。特里蒙特资金公司,”卡莱尔轻声说道,眉头紧蹙思考着。“这名字听起来耳熟,但我不……对了!我知道了,是不是由日本兴业银行担保的那笔交易?”
  “不完全对,是本州银行。不过,你说的已经很接近了。”我答道。
  “是的,我的确模模糊糊记得这回事,那只是笔小交易,是不是?”
  “4千万美元。”我点点头答道。“你卖没卖过?”
  “没有。那是卡什的一笔‘特殊交易’,我想这是他为自己揽的一笔生意,我们其他人谁也没有过问是怎么卖的,所有佣金都流进了他的腰包。”
  特殊交易,特殊客户,卡什做了许多笔特殊业务。“关于这个公司的情况,你知道点什么吗?”
  “特里蒙特资金公司?一无所知,在那之前和那之后,我都没听说过任何有关这家公司的情况。”
  “有没有其他人会知道这方面的情况?”
  “不可能。卡什做生意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一切严守秘密,等到生意做成功了,他才会洋洋得意地对外宣布。”
  “他肯定得到了公司里其他人的帮助,比如编制文件,或者制定交易构架等,”我启发道。“他过去常与公司融资部里什么人打交道吗?”
  “我想在伦敦没有。不过,他确实与纽约的什么人谈过他的一些特殊交易。那人来伦敦时我见过他一面,一个矮胖子,韦杰尔,迪克·韦杰尔。我想他是叫这个名字。”
  “你记得是谁买了其余的债券吗?”
  “是的,我记得。我记得听说卡什把它卖给德琼了,他没花多少时间就做成了,而且接着他又打了一个电话,一下子就把这笔生意做成了,我记得自己当时还想过,只消两个电话就能把一批债券全部售出,简直令人惊叹。我憎恶卡什,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个优秀的推销员。”
  “另一个买主是谁?”
  “我知道你会问这话的,”她说。“让我想一想……我知道了!是哈尔兹韦格银行。”
  “哈尔兹韦格银行?那不是瑞士的一家小银行吗?”
  “也不太小,当然形象不佳,但是他们非常秘密地管理着大笔大笔的资金,卡什常和他们打交道。”
  “他与那儿的准联系?”我问道。
  “一个名叫汉斯·迪特韦勒的人,那人不怎么样,我和他谈过几次话。”
  我从卡莱尔口中了解到了我想知道的一切情况,至少了解到了特里蒙特资金公司的情况。
  “还有一个问题。”我说。
  “什么问题?”
  “加斯顿是谁?”
  “加斯顿?我不认识任何叫加斯顿的人。”然后她抿嘴轻声笑起来。“噢,你是说我那位巴黎的男朋友加斯顿?我恐怕得说这全是为了搪塞罗布而编造的故事。”
  “这太残酷了,他非常苦恼。”
  “他很固执,我不得不使用某种方法使他摆脱痛苦。这看起来似乎是最佳方法,而且他那个人奇里古怪的。”
  “奇里古怪的?”
  “是的。他这人有点怪,他爱紧张,情绪似乎不稳定,你说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噢,罗布就是这么个人,”我说,“但他不会伤害别人的。”
  “那我可不知道,”卡莱尔说。“我很高兴摆脱了他的纠缠。”她战栗了一下。“此外,我告诉过你,我从来不和我的客户睡觉。”
  说完,她呷了一口葡萄酒,两眼越过杯沿看着我。她似乎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愤怒,双唇鲜红,两眼乌黑,我的喉头一时干涩了。
  “从来不?”我说。
  她盯着我的眼睛注视了好一会儿,我无法准确读懂她目光中所传递信息的确切含意。
  “几乎从来不。”她说。
  那顿午饭之后,我难以集中精力工作,我极力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和克莱尔巫山云雨一番会是什么情景,尽管这种念头不时地会重新出现在我脑海里,我必须打电话给迪特韦勒先生。
  我在国际债券经纪人协会手册中查寻哈尔兹韦格银行,找到了电话号码,其区号是苏黎世区号。
  一个女人接了电话。
  “我可以与迪特韦勒先生通话吗?”我问。
  “对不起,他现在不在,我能帮你忙吗?”答话者讲一口纯正的英语。
  “是的,也许你能帮忙,”我说。“我的名字叫保罗·默里,我为伦敦的德琼股份有限公司工作。我们持有一种私人配售债券,我相信你们银行也买了。是特里蒙特资金公司发行的8年期债券,2001年到期,我们打算再买一些,不知贵行是否有兴趣出售。”
  “噢,特里蒙特资金公司!我们终于找到想做这笔交易的人了。我不知道我们当初为什么买它,虽然本州银行的担保非常可信,收益也不错,但是却无人交易它。我们这儿做的应该是短期有价证券交易,而不是这种无价值的债券,你们开什么价?”
  这问题可不好回答,再买下一些这种倒霉的债券是我最不情愿做的事情。听这女人的口气,好像出什么价她都肯卖;
  “不是我要买,是为我们的一个客户买的,”我撒谎道。“他对买进我们的债券很感兴趣,但是我们的债券不出售。在我与他商谈他愿意以什么价格从你们手里买进这些债券之前,我需要确证一下你们愿意出售。”
  “我明白了。这样的话,我们最好等迪特韦勒先生回来再说。当初,这些债券是他亲手买的,他在一小时左右就会回来的,你不如到那时再打个电话来。”
  “这主意听起来不错,告诉他等我的电话。”
  妙哉,我想找的人就是迪特韦勒。
  整整一小时之后,我再次拨通了苏黎世的电话号码。
  接电话的是一个粗哑的声音:“迪特韦勒。”
  “迪特韦勒先生,下午好。我是德琼股份有限公司的保罗·默里。早些时候,我打电话给你的同事,是关于你们手头的2001年到期的8年期特里蒙特资金公司债券的递盘事宜,我不知道你对出售是否有兴趣?”
  “默里先生,恐怕你是弄错了。”一口浓重的瑞士口音听起来不太友好。“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得到的信息,眼下我们手头没有那种债券,而且从来就没有过。”
  “但是,我刚才和你的同事谈的正是那种债券,”我说。“她说你们的有价证券组合中有那种债券。”
  “她一定是弄错了,她大概把它与另一种特里蒙特资金公司债券搞混淆了。不管怎么说,我们把我行有价证券组合中的内容都视为绝密信息,从不向外透露。这一点,我刚才已经提醒过我的同事,好了,再见,默里先生。”
  当我放下电话时,我为那友善的瑞士姑娘感到内疚。我相信当迪特韦勒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职责时,她不会把那当作一种快事的。这事办得真窝囊,一个蹩脚的撒谎者,特里蒙特资金公司根本就没有发行过其他债券,哈尔兹韦格银行和我们拥有的是同一种特里蒙特债券。
  但是,他们为什么不承认呢?
  这个情况很严重,很有可能德琼公司损失了2干万美元。除非我们能找到这笔钱,否则这个损失能使整个公司陷入瘫痪状态。我认为从法律上讲,我们虽然不需赔偿那些钱给我们受损失的客户,但是我敢肯定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不再是我们的客户了。我必须把我的发现告诉汉密尔顿,他不在交易台上,卡伦说他一下午都不在,而且要到第二天上午很晚才会到办公室来。
  第二天午餐时他来上班了,我看着他走到他的交易台前,脱下外套,打开一个个屏幕,然后坐下来,凝神细看。
  我大步走到他的交易台旁。“对不起,汉密尔顿,”我说,“你有空吗?”
  “现在是1点27分。失业数字1点30分出来,我有3分钟时间,够了吗?”他问道。
  我迟疑了一下,我必须告诉他的事情很重要,但我不想草草了事。如果汉密尔顿说他只有3分钟,那就只有3分钟。“不够,恐怕会要稍微长一点。”我说。
  “既然是这样的话,坐下吧,你也许能学到点什么。”
  我强忍着不耐烦的心情,坐了下来。
  “好,跟我讲讲这一阵子国库券市场的情况。”汉密尔顿指的是美国政府债券市场,这是世界上规模最大,流动性也最大的债券市场,而且也是大多数投资者借以发表有关长期利率见解的市场。
  “上个月一直在跌,”我说,“人们盼望着收益率能涨得更高些。”当国库券价格下降时,它们的收益率会升高,表明将来有望获得较高的利率。
  “为什么它一直在跌?”
  “人人都担心美国可能已经达到了100%的就业率,上个月的失业数字是5.2%。大多数经济学家认为失业率大大低于5%将是不可能的,一旦失业率降到那个水平,国家的通货膨胀压力就会增加。各行各业招工将更加困难,这样他们将不得不支付较高的工资,较高的工资意味着更严重的通货膨胀,也就意味着更高的利率。所以,国库券价格便跌下来了。”
  “出现这个数字之后,会发生什么情况?”汉密尔顿问道。
  “这个嘛,市场希望失业人数降低到5%,如果发生那种情况,较低的失业率将意味着较高的通货膨胀率,市场将再一次售出国库券。”
  对就业有利的因素对债券市场却不利,我始终觉得这似乎是一种极大的讽刺。我还清楚地记得有一天我在一个大经纪人的交易室里发生的情景。当宣布失业人数比预期的多出几千人时,房间里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国库券市场的行情直线猛涨。这完全是不切实际的空谈!
  “你说得对,几乎人人都认为失业数字将为5%,而且市场将会低价售出国库券。那么,对此我们应该做什么?”汉密尔顿问道。
  “嗯,如果我们有任何剩余国库券的话,可以卖掉它们。”我说。“不过,既然一个月前我们就卖掉了所拥有的国库券,我想我们只好坐观形势了。”
  “错了。”汉密尔顿说。“或者说,至少你可以坐观形势。”
  我们面前的绿色电视屏幕显示出那一刻市场的交易情况,当债券买进卖出,价格随之变化时,那绿色小数字组成的密集阵列便闪烁不已。我们正在注视的主要国库券是30年期的债券,又称作“长期债券”。其时价是99.16,意为99.16/32,又可读作99.5。
  在数字发布前一分钟,绿色数字停止了闪烁,没有交易在进行,每个人都在等待。
  这一分钟似乎要持续到永远,在世界各地,在伦敦、纽约、法兰克福、巴黎、柏林,甚至东京,成千上万的男男女女正弓身坐在他们的屏幕前静待苦等。贸易委员会设在芝加哥的期货交易所里的债券期货室将静静地等待着。
  我们的路透社和电汇率屏幕上传来低沉的嘟嘟声。不一会儿,一则绿色的短小电文闪烁出现在屏幕上:美国6月份的失业率为5.2%,7月份降低到5.0%。
  两秒钟之后,长期债券旁边的数字99.16闪烁了一下,被99.08取代了,即99.8/32,或99.1/4。我判断正确,这是个不祥的数字,行情正在下跌。
  又过了两秒钟,我们的电话板上的指示灯不停地闪烁起来。虽然推销员们不知道汉密尔顿具体在想些什么,但是,他们知道他一定在思考着。
  汉密尔顿拿起一个电话听筒,我在另一条线上监听,是戴维·巴勒特打来的电话。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的想法,关于……”他开始说道。
  “给我2干万美元长期债券。”汉密尔顿打断说。
  “但是,我们的经济师认为……”
  “我很高兴你们有一个有头脑的经济师,给我报价吧!”
  戴维住口,放下了电话。5秒钟之后他回来了。“我们愿以99.04报价。注意点,汉密尔顿,行情正在暴跌!”
  “我以99.04的价格买2干万,再见。”
  我们屏幕上长期债券旁边的绿色数字一直在不断闪烁着。现在的数字是99.00。虽然我不知道汉密尔顿到底在干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十分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
  汉密尔顿又拿起一个电话,是卡什。“给我3千万美元长期债券。”
  卡什没有争辩,在这种行情大跌的情况下,有人想买3千万美元长期债券,那正中他的下怀,“我们的报价是99.00。”
  “很好,我买了。”汉密尔顿说。他放下电话,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正在闪烁着的屏幕,我也一样。
  价格依然在不停闪烁着,但不再直线暴跌了。它在99.00和99.02之间摇摆不定。我和汉密尔顿一动不动地坐在屏幕前。每当99.00这个数字闪烁时,我发现自己都屏息敛气,估计随后会跳出98.30。我们手头握有5干万美元的债券,那样会损失很大一笔钱的。但是,99.00的价位保持不动了。突然间,它闪烁着跳到99.04,然后又跳到99.08。没出几秒钟,价格便升到了99.20。
  我松了一口气,汉密尔顿又得手了,我们成功地以似乎是数月来的最低价格买进了5千万美元长期债券。看上去行情似乎将要回升,我仔细打量着汉密尔顿,他依然在凝视着屏幕。他依然表情如故,尽管他脸上没有笑容,但是我认为我能察觉到他那耸起的双肩略微放松了一点。
  价格闪烁着升到100.00。
  “我们现在还不抛吗?”我问道。
  汉密尔顿慢慢摇了摇头。“你不明白正在发生的事,对吗?”他说。
  “对,我不知道,”我说,“请告诉我。”
  他仰靠在椅子上,向我转过身来。“你考虑问题必须要比市场早一步,”他说。“当人们改变主意时,市场价格就会波动。如果人们突然决定不购买或是不保留手中的债券,而是要抛售的话,那么市场便会下跌。每当风传一则新信息时,常常会出现这种情况。这就是一个经济数字公布时,市场经常变动的原因所在。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是的。”我说。
  “你瞧,在过去几个月里,许多人在不断地改变主意,决定抛出。每次出现坏消息时越来越多的人便把手中的债券抛出去,这样就把价格压得越来越低。市面变得如此不景气,到这个星期,每个人都估计会传来更多的坏消息,而且行情会进一步下跌。”
  “当坏消息出现时,那正是人们早已预料到的。当然,交易员便开出低价,但是所有的卖家早已在这之前把债券抛售一空,就像我们一个月前做的那样,已经没有卖家了。”
  “不错,这可以解释行情为什么只下跌了1分来钟。但是它为什么会上涨呢?”我问。
  “这个嘛,当行情正在下跌时,精明的买主往往不急于购买,直到他们认为所有坏消息全都销声匿迹为止。”汉密尔顿说。“但是,也有像我这样的人,想冒险以低价吃进债券。”汉密尔顿慢条斯理,从容镇定地侃侃而谈,我认真地聆听着每一个字,试图从他的话中汲取尽可能多的知识。
  “但是,如何看待基本经济法则呢?如果美国的就业率是100%,通货膨胀造成的威胁会怎么样呢?”我问道。
  “股市对这种情况的担心已至少有一个月了,因此,几星期来价格一直在下跌。”
  我细细回味着汉密尔顿的话,这番话不无道理。“这么说行情上涨的原因之一是人人都十分悲观?”
  “完全正确。”汉密尔顿说。
  “还有一点我不明白,”我说。“如果情况确实如此的话,为什么行情要等到数字公布之后才上涨呢?”
  “投资者总是希望在排除最后一个主要的不确定因素后才做出购买决定,一旦他们看到失业率指数虽然很高,但比他们预计的要好时,他们没有理由不立即采取行动,他们便吃进。”
  这一行我要学的还多着呢,我心中暗自想道。我知道要成为一名优秀的交易员需要一个冷静、精于计算的头脑。然而,汉密尔顿绝不仅仅是一位精于数字或经济学分析的专家。他还分析人的本性,能够推断出共同构成“市场”的成千上万个个体的恐惧与贪婪之间的确切平衡点,而且他非常精于此道。
  “我想现在咱们可以让市场随它自己去怎么发展吧,”汉密尔顿说。“你说你想跟我谈什么事的。”
  我把我和戴比所发现的有关特里蒙特资金公司的一切情况都告诉了汉密尔顿。我对他说,依我之见,我们也许永远也见不着我们那2千万美元了。
  自从我和汉密尔顿共事以来,我从来没有看见他对什么事震惊过,可这回他震惊不已。他失去了自制力,这种情况在他来说是十分罕见的。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们没有复核过文件吗?”
  我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为什么没叫戴比去复核一下文件呢?”他轻声低语道,牙齿紧咬住下唇。“卡拉汉那个狗杂种!他一定自始至终知道这件事!”
  “我听说是卡什把债券卖给你的?”
  “当然是他卖的,当时,那些债券的收益率比美国政府债券高1.5%。对于具有3A级担保的债券来说并不坏。当时,它们是市面上最便宜的债券。”
  “你认为他知道那个担保毫无价值了?”
  “他一定知道了。”汉密尔顿苦涩地说。“要是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资料室对该债券一无所知的话,我可以打赌没有别人会知道了,这事肯定是他一手策划的。我总是提高警惕,从不依靠那家伙,我想象不出我怎么会让他侥幸得手了。”
  “卡什传递债券招股章程也许是诚心诚意的?或许他们公司融资部的某个人在背后操纵着此事?”卡莱尔提到过一个名叫迪克·韦杰尔的人。
  “也许吧,但是我并不这样认为。我认为是卡拉汉干的。”
  我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是否该谈谈我的想法。我轻声地问道:“你认为卡什与戴比之死有什么联系吗?”
  汉密尔顿看着我,一脸迷惑。“那不是一起事故吗?或者说自杀?肯定不会是谋杀吧?”
  “我说不准到底是什么。”我说。“还记得我告诉过你,就在戴比死之前,我看见过一个人吗?”汉密尔顿点点头。“噢,那个人原来是乔·芬利,是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负责美国公司的交易员。
  现在我已把这个发现告诉了警察,但是,乔的两个朋友说他们离船之后立即就和乔一道共乘一辆出租车走了。”
  “乔·芬利?”汉密尔顿说。“我见过他,他是个不错的交易员。但是,照你这么说,警察已经排除了他作案的嫌疑?”
  我叹了口气。“是的,他们将把戴比的死亡定性为一次事故。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汉密尔顿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对警察是否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表示怀疑。但不管怎样,我觉得卡什与此事没有牵连。”他陷入沉默之中,那双冷峻的蓝眼睛里闪着不同寻常的怒火。然后,他慢慢地开始放松下来。他有节奏地捋着胡子,他恢复了自制力,他在思索,从各个角度预测推算。
  “我们该怎么办?”我问道。“与卡什对质?去见布龙菲尔德-韦斯银行的总裁?去报警?”
  “什么也不干,”汉密尔顿说。“至少暂时按兵不动。我猜想特里蒙特资金公司将继续支付几年利息,以免引起怀疑。就是我们将永远再也见不着本金了。所以,我们有时间。现在是该我们不要引起人们的疑心了。一旦卡什发现我们盯上了他,那么钱就泡汤了,我们将永远也见不到那笔钱了。因此,我们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但是,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我们不会什么都不做的。我们要把我们的钱弄回来。”
  “但是,怎么弄?”
  “我会想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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