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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勒比海的幽灵

海因茨·G·孔萨利克(德)
《加勒比海的幽灵》作者:[德] 海因茨·G·孔萨利克
译者:康东潮、齐相潼
内容简介:
  安德烈亚斯·赖赫博士是德国的一个化学康采恩工业垄断集团的总工程师,他发明了具有象铬钢板一样的硬度的塑科,但由于他不阿谀奉承,太死板,太老实,爱说实话而被迫退休,来到开曼布拉克岛经营着一个鱼肉加工厂、一个海龟养殖场、一个小型龟壳加工厂,享受闲适的退休生活。
  十七八世纪时的开曼岛曾是个贼窝,它是整个加勒比海海盗的根据地。赖赫在钓鲨鱼时被二十世纪的海盗抢劫、绑架,从而认识了令加勒比海各国头痛的“加勒比海的幽灵”——装备有高速快艇只抢劫而不杀人的海盗女头目玛丽·安妮·托尔金斯。赖赫在得知了她及其手下被迫当海盗的经历后,决心使他们改邪归正,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第一章
  
  他坐在一块突出海面两米,全部是珊瑚礁自然形成的平台上,看着他的钓鱼杆。四周围碧波荡漾,海水象绿松石似的格外透亮,使人一眼就能望穿15米水深处的覆盖着沙土的海底。五颜六色的鱼群绕着他的鱼浮来回游弋,起舞翩翩。他只穿着一件红色的紧身游泳裤,这样他感觉很舒适。头上戴着一顶加勒比海的土著人用来遮阳光的那种苇织的毛边宽沿草帽,坐在一张看起来有点奢侈的软垫子上。
  他时而击掌,时而向水中扔几块小石子,竭力不让那些五光十色的小鱼咬钩,他要钓大鱼,用带着血腥味的鲜肉做诱饵,来引诱那些梭子鱼或者是穷凶极恶的鳖鱼上钩。
  他很少吃鱼,却对钓鱼有着浓厚的兴趣。当地人都是靠大海和富饶的水产品生活,而他抓到鱼时,大都要放回海里,并讲一通欢送词:“笨家伙!如果我真的把你做菜吃了,你不就回不了家了吗!”
  他只杀鲨鱼。倘若他的鱼竿象弓箭那样向下猛弯时,他脸上的肌肉就会绷得紧紧的,皱纹格外明显,这时,与鲨鱼的搏斗便开始了。这种搏斗是无情的,要弄死鲨鱼,就要象杀死企图进攻的敌人那样残酷。
  
  在离这儿不远的珊瑚岛岸边的沙滩上,有一条小救生艇,上面印着烫金字的船名——安内特Ⅱ号。离这儿大约有两海里的无人居住的格洛弗里夫岛旁边,停泊着一艘漂亮的白色机动船,那是安内特Ⅰ号。这是艘豪华快艇,艇上有一间漂亮的客厅,一间雅致的舱房,一套带有全自动化设施的厨房,两间船员休息室,还有一个酒吧间。艇上的甲板是用桃花心木铺的,上面蒙着桔黄色的帆布。而最主要的是那台大马力的发动机,它能使快艇乘风破浪,周游全球。
  
  格洛弗岛是由40多座珊瑚礁小岛组成的长蛇形群岛。那是个绿色的海洋世界,雪白的沙滩和被海风吹歪了的棕榈树,以及长年生长在海里的红树林,构成了一幅难以描绘的美丽风景图画。的确是一个神奇的小天堂!这美妙的风景区目前尚未被人们发现,不过,总有一天,它会变成度假村、百万富翁们的别墅区,以及美国实业家与情人的隐匿处。这里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小世界。偶尔来这里的旅游者,可以从伯利兹出发,围绕环形岛做一次环岛观光。这里除了有一二个玛雅遗址外,还有数百万年来由珊瑚礁形成的地球上的第二大堤礁——加勒比海大堡礁。在北边的几个岛上建了一些旅馆,不过,那只是些仅供住宿的简易的“寄宿处”。
  美国人的快艇就停泊在图尔内夫群岛和希克斯珊瑚礁及圣佩德罗附近。他们把这些快艇作为娱乐的游艇,乘着游览加勒比海各个岛上的风光。一些有志学鲁滨逊漂泊的冒险者,有时在加勒比海上漂泊几个星期,然后便在格洛弗岛登陆。
  
  格洛弗岛的南面是颜色多变的尤卡坦海峡,远远望去,这里的海水由深蓝到浅绿,在阳光照耀下闪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彩,而在夕阳下又犹如波涛起伏的金浪……这里,只有他,一个钓鱼人。
  寂寞的钓鱼人一向认为他的船保养得很好。他的舵手胡安·诺尔斯是个矮个子,他健壮的身躯和一副奸诈的长相犹如一只大山猫。他凭经验预测水深比回声探测器测量的还准确。他熟悉加勒比海所有的岛屿,是一个活地图。现在他可能正在发动机舱里跑来跑去,忙着给驱动轴上的轴承加油。
  2个小时前,钓鱼人曾对胡安说:“我要驾驶救生艇到环形珊瑚礁那边,看看能否抓到点什么。”
  胡安·诺尔斯点着火,用眼角斜视了一下他的老板,说:“抓鲨鱼吗?先生。”
  “是的。”
  “先生,您带上钢标吧。”
  “当然罗。”
  “还有斧头。”
  “我还带着长刀、手榴弹,手枪……还忘记什么了吗?”
  “没有了,先生。”胡安·诺尔斯望着远处与格洛弗岛连接的环形珊瑚礁,他心里想,那里肯定会有鲨鱼的,因为那里的水比较深,公海就是从那儿开始的,他还想,到那儿可能会遇到海盗,他对海盗有着深仇大恨。
  “您可要小心啊,先生!”诺尔斯在他那破烂的工装裤上擦着两只手说。他和许多加勒比海的人一样,是个混血儿,他血管里流着西班牙人和印第安人的后裔与荷兰人的混合血液。
  “我的曾祖父叫雅恩·德·哈尔洛。”他常常向人讲述,“他是椰汁作坊的编织工,每个星期领到薪金后,他总要交给我祖母,替他存起来,我祖母那时还是一个奴仆,一个地地道道的佣人。”
  “我会谨慎的,胡安,你也要当心呀。”他的老板答道。
  “是的。如果碰到鲨鱼您一定要小心。”诺尔斯说。
  “我最少还要活40年!胡安。”
  “生话的道路还长着呢,先生。”
  “但愿如此。”钓鱼人回答说。
  他驾着救生艇来到了这里,坐在珊瑚礁平台上等候鲨鱼的光临。
  
  血淋淋的诱饵在水中漂浮着。笨重的鱼竿夹在珊瑚礁的隙缝中,静等鲨鱼上钩。这里的海是如此的透亮,海底的一切都可洞察到。
  当凶残的大鱼冲来时,先从远处看见它的阴影,接着就可着清它那美丽而又可怕的庞大身躯。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憋着气注视着那波涛起伏的,闪着绿光的大海。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又坐了下来,回想起往事——过去45年的生活琐事。最初他在德国,准确地说是在乌珀塔尔。他一生主要有三件大事;首先是他发明了具有象铬钢板一样的硬度的塑科,而其重量只有铬钢板的1/4,由于此项卓著的研究成果,使他成为一位有名望的化学家,第二是他与露西亚·哈默尔弗尔特的婚事,至今他一直认为她是他生活中遇到的最漂亮的女人,第三是生了女儿安内特。这就是他生平的主要经历。他是个有成就的人,但他更热爱生活,几年前他还曾与妻子露西亚商量说,“今年我们去牙买加度假吧!”
  他轻轻地抬起头,把散成一缕一缕的草帽挂在脖子后,然后又弯下腰,那强壮的身躯上显露出发达的肌肉。
  3号鱼具的诱饵正吸引着一个银色的阴影,他往前走了几步,才看清那原来不是梭子鱼,是只鲨鱼!他慢慢地把手伸向鱼具,抓住那弯曲的鱼竿。
  鲨鱼翻了个筋头,围着诱饵游来游去,过了一会儿,它径直朝着钓鱼人游去,透过海水用它那凶残的目光盯着钓鱼人。
  快游过来!他心里说。向这儿游吧,你这可恶的家伙!这儿有美味的鲜肉快来吃吧!不要怕贪食,快向那新鲜的血肉冲过去,吃掉它……这样我就能抓住你,你可不要咬断尼龙绳……我要用它把你从水中拖上来,再用斧头砍你的头颅,你这讨厌的、该死的鲨鱼……
  鲨鱼潜入水中,翻了个优美的筋头,游过来了,那样子象在跳水上芭蕾舞。鲨鱼冲上诱饵,张开了可怕的嘴巴,露出闪光的三角犬牙。
  钓鱼人双手紧紧抓住鱼竿,刚要……
  
  突然身后传来一句生硬的呵斥。
  “先生,请您坐下吧!不要转身!冲锋枪正对着您的肩胛骨,要是我的食指稍微动一下,就会给您戳几个窟窿。我并不想这么干,请您乖乖地把胳膊举起来放到脖子上。这样的姿势……先生,您会这种姿势吗?”
  钓鱼人两只手抓着鱼竿,坐在珊瑚礁平台上一动也不动,此刻,鲨鱼的前腭已被3个套钩挂住了,尼龙绳绷得紧紧的,鱼竿被拉得拾不起头来,鲨鱼上钩了……
  一场鲨鱼和人,贪婪与仇恨的搏斗即将开始。
  “先生,我钓到一条鲨鱼!”钓鱼人高兴地叫道:“多么大的一条鲨鱼啊!”他用英语说,与他后面的陌生人讲英语的语气差不多。整个加勒比海人讲的都是一种奇妙的英语——一种黑人英语和印第安语的混合语,听起来有点象西班牙语和法语的味道。
  “我很愿意和您一块儿钓鱼,先生!只要您照我说的办,一定能保住您的命,对安内特Ⅰ号,您就不必操心了,它已经属于我们的了。您的舵手是个聪明的家伙,他没有反抗,还给我们拿威士忌喝。站起束!快把手举起来,先生。”
  钓鱼人顺从地丢下了钓鱼竿。大鲨鱼猛冲一下从珊瑚礁上把鱼竿拉了下去,拖着鱼竿钻进大海逃走了,长长的尼龙绳在透亮的海水中还能瞧得见。
  钓鱼人站起来,举起双臂交叉着放在脖子后面。两只苍白的大手迅速地搜摸了钓鱼人的身体,从他的裤腰带上摘下了手枪,拿走了旁边的手榴弹和斧子。
  “现在您可以转过身来了,先生。”陌生人说。钓鱼人转过身来。
  
  在他后面约两米远处,站着一个脑袋肉乎乎、脸上长满了红胡子的汉子。透过浓密的红胡子,只能看见他那绿眼睛、高鼻子和一张大嘴巴。他穿着一件海军服上装、蓝裤子,白衬衣和白鞋,上衣上佩着三条杠的金色肩章。他的大肚皮露在外面,肚皮上的红色汗毛象茂密的灌木丛,毛茸茸地一直延伸到裤腰带下方。
  “哦,上帝!一个爱尔兰人!”钓鱼人说道。
  “什么叫‘哦上帝!’嗨?”
  “在加勒比海,在伯利兹群礁,人们把爱尔兰人看作海盗……因而人们想平安些就说‘哦,上帝!’当然啰,用一两句话是讲不清楚的。”
  “我叫麦克·唐纳德,舵手吉姆·麦克·唐纳德。”
  “啊哈!干吗拿着冲锋枪?”
  “这是我的第二职业。——是美国人吗?”
  “谁?我吗?”钓鱼人问道。
  “不是你还有谁,难道是鲨鱼?”舵手吼着。
  “我们还是谈些鲨鱼的事吧,吉姆。”
  “舵手”麦克·唐纳德咆哮着。 “用舵手来称呼我!我是名副其实的舵手。”
  “好吧!舵手,”钓鱼人还是把手放在脖子后面,看着大海,鲨鱼拖着鱼竿己无影无踪了……现在它可能正在与鱼竿和尼龙绳搏斗着,钓鱼竿被咬碎了,尼龙绳也可能被咬断了……可是鱼钩还是挂在它身上。该死的东西,钓鱼人气愤地想着,该死的,你是……
  “我很忿把鲨鱼弄上来打死。”钓鱼人把身子重新转向爱尔兰人说,“我刚才只顾钓鱼,根本没昕到您来。!”
  他刚才曾环视了一下,在环形岛的另一侧,摇摇晃晃地漂着一条又宽又矮,带有舷外桨架的帆船,犹如在太平洋上似的艰难地行驶着。
  也不知什么时候,帆船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了环形珊瑚岛。
  “这就是我们的特点,先生,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即使有人发现我们,我们会比他们跑得更快。”
  “我们?我和您是一帮人吗?舵手。”
  “那您是英国人吗?”舵手问。
  “我?不对。”钓鱼人说。
  “荷兰人?”舵手又问。
  “德国人!”钓鱼人答道。
  “如果我不是傻子的话,我可以想象,一个德国人,在加勒比海驾驶着这样一条私船……您对爱尔兰人感到吃惊吗?先生,安内特这个名字……”舵手说。
  “我的女儿。”
  “可她不在船上啊!”
  “她正在家里等着她的爸爸。”
  “她亲爱的爸爸是否能真的回家!”麦克·唐纳德神色恼怒地说,“如果您反抗……”
  “我可以向您解释一下吗?”
  爱尔兰人打量着钓鱼人。从他的神态可推猜到他又要耍新花招了。
  “您把这当作儿戏吗?”爱尔兰人嘀咕着,“走吧!请您跟我走!”
  “您的船在前面吗?”钓鱼人问。
  “您的小船已拖过来了,”爱尔兰人叫道,“跟我上船!”
  “舵手,我的手还要放在脖子后面吗?”
  “不必了。”
  他们从珊瑚礁下来,登上停泊在海滩边的安内特Ⅰ号,麦克·唐纳德命令船员把船绕过珊瑚岛驶向他的帆船。
  “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当船到达另外一个海滩时,钓鱼人说,“你们虽然抢劫了我的船,但是,你们永远也别想得到我的首饰和存放美元的保险箱。”
  “谁有了船,谁就得势。”
  爱尔兰人扬帆起航,他们离开了珊瑚礁。
  
  这时微风轻轻荡起,悠然地把他们推向远方。他们谁也不知道航行了多长时间,因为所有生活在这个孤岛上的人,都不是用钟表来计算时间,而是靠太阳光和月亮光相对于海面的移动来判定时间的……
  他们绕过环形珊瑚岛航行时,视野里又出现了另外一个岛屿,安内特Ⅰ号就停泊在这个岛的海湾里。钓鱼人看到,在他的游艇旁,有一艘比他的游艇稍短,船身象箭一样,造型美观,载重量大的白色游艇……它全速航行时,会象一条飞鱼似的跃出水面……
  “这不是一条晚上能捕鱼的船吗?”钓鱼人问道.
  爱尔兰人点点头,转过身去看着那两条漂亮的船。
  “这么好的船,可它已经属于我了!”他大叫道,“您干什么工作?先生!”
  “这是什么意思?”钓鱼人不解地反问道。
  “见鬼!你靠什么生活?”
  “从何谈起?”钓鱼人又说。
  “难道你根本就不工作?”
  “基本不,有时钓鱼,有时在园子里伐上几棵树,有时去玩高尔夫球——这些也就足够了。”
  “扯淡!您会这么富有?”
  “我宁愿贫穷些。”钓鱼人把胳膊使劲地活动了一下,当麦克·唐纳德恼怒时,他又急速地将手放在脖子后面说,“这一切虽然使我捉摸不透,舵手,但我相信,你们是加勒比海上的新盗贼,按照过去的说法,你们就是劫夺美国百万富翁游艇、钱财的海盗……我亲爱的吉姆,您们当然要竭尽全力抓我啦!”
  “住嘴!”
  “几个世纪前的沃尔特·罗利阁下在这个海域里,抢夺了西班牙人的金色大帆船,后来被英国国王陛下封为贵族,而我并没有象西班牙人那样的大帆船,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德国化学工程师,靠吃发明的老本过活,只满足现状,离人们所向往的文明社会差距甚远。”
  “这些事您讲给上司听吧……”麦克·唐纳德眯着眼打量着钓鱼人。
  
  他们的船现在停靠在半圆形的海湾里。沙滩上泛着白光,两个穿着洁白的水手制服的人,靠在旁边的阿尔特哈号游艇船头的栏杆上。胡安·诺尔斯在安内特Ⅰ号的后甲板上正端着几个盛有果汁鸡尾酒的高脚酒杯,两个身穿白色水手制服的男人坐在凉棚上的柳条安乐椅上,懒洋洋地伸着腰。其中一个人的上衣上也象吉姆·麦克·唐纳德一样佩带着金黄色的肩章。
  “啊哈!老大!”钓鱼人说,“全部换上了白色军服,你们真象是奢侈的企业家!”
  “被我们抢劫的,没有人会有这样的好运气,我们是粗暴的海匪!”红脸大汉吉姆哈哈大笑地叫着,“告别时,我们还要亲吻女人的手呢。”
  “多么会安慰人啊!”
  
  他们绕过阿尔特哈号,停泊在安内特Ⅰ号的桃花心木船梯的边上。他们走下船,钓鱼人吃惊地看着那条陌生的船,装在船两侧的重机枪使他大吃一惊,前甲板上还装有一门可升降的7.5厘米火炮,炮口正对着安内特Ⅰ号——已处于待命射击状态。
  “这真是不可想象的事!”钓鱼人叫道,“这样你们也就无懈可击、战无不胜了,你们武器……”
  “我们把火炮放下去,甲板就和你们的船一样平了,没有人能看得见我们的武器,我们就是这样挣钱的。”
  “再加上玛雅语的船名,伯利兹船旗和你们考究的制服……太完美了,吉姆!”
  “叫舵手!”
  钓鱼人的左脚刚登上安内特Ⅰ号的船梯,正想抬右脚时,不知怎么回事……帆船猛地震动了一下,忽地驶离木船梯几米远,他一下子摔倒了。
  吉姆匆忙逃开,钓鱼人也乘机爬上船梯,踏上自己的船。两个海盗从柳条安乐椅上站了起来,用术语说着什么。其中一个(大概是头目)身材苗条,中等个子,细腰,是个相当年轻的小伙子,他穿着船长制服,象一位穿着时髦的摩登女郎。另一个匪徒个子稍高一些,黑胡子(这是他的美中不足之处),腰间的皮带上挂着一把手枪。
  钓鱼人瞬间观察了这里的一切,当他刚要踏上甲板时,胡安·诺尔斯把放有高脚酒杯的碟子一下子扔到黑胡子头上,钓鱼人一个箭步跃上去,躲开碟子碎片。正好跳到那个“头目”的身旁。
  
  使人吃惊的事只进行了一半。
  黑胡子吼叫着。果汁鸡尾酒从他的脸上流下来。一直流到手枪上,他象睁眼瞎子一样乱闯。年轻的海盗头目象只猛兽似的伺机反扑。钓鱼人赶紧向旁边一闪,海盗头目与他擦肩而过,摔倒在甲板上。
  此刻,胡安突然抽出匕首,对准海盗头目扔去。
  年轻的海盗头目急忙向一旁躲避,说时迟,那时快,匕首顺着右肩一直插到胸部肌肉上,他没有叫一声,从肩上把匕首拔出来,刚想朝胡安扔,黑胡子已经用手枪对准了胡安和钓鱼人。
  “统统过来!”他怒吼道,“船长已经负伤了!只有蠢蛋才反抗!”
  此时,反抗已无济于事。
  吉姆飞快地跳上甲板,双手扶住摇晃站不稳的船长,象抱小孩一样把他抱起来,兽性般的目光凶残地瞪着钓鱼人和胡安·诺尔斯。
  “我要把你们杀掉。”他小声而凶恶地说道,“把你们剁成肉泥!”
  他把双膝弯曲的船长拖向船梯,并且大声向海盗船吼叫,让人来帮忙。
  “不要弄死他啦,”海盗们把他们的头目扶到船梯上时,他对他们说,“我要他们活下去!”
  白色制服的右肩部变成了红色,血斑迅速地扩大,年轻的海盗头目用手压着伤口,紧紧地咬着牙关。
  “你们俩儿都到我这来,不!德国人过来!”
  船长晕过去了。众海盗们小心地把他抬上阿尔特哈号,进了船舱。
  “如果你们想对上帝祷告的话,就快点吧!”黑胡子说道,他手中的短枪一直对着胡安·诺尔斯和钓鱼人,“你们的下场是可想而知的!”
  
  当吉姆·麦克·唐纳德重新回到安内特Ⅰ号时,让他们吃了些苦头。吉姆走到胡安身前,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打得小个子舵手胡安扑过凉棚,摔倒在通往客厅的梯子上。接着,他又转向钓鱼人;
  “您过来吧!若在以前你们早被剁成肉块,喂鲨鱼了。”
  “海盗也变成有教养的人啰。”钓鱼人嘲笑着,“吉姆……”
  “叫舵手!”麦克·唐纳德又一次吼叫遭。
  “舵手,我再重复一遍,你们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包括抓我,都是错误的!你们是抢不到对你们有用的财物的!”
  “我们只要你的船!事情就是这样。它总能值几千美元吧!我们不会做赔本生意的!我们要把你的船卖掉……”
  “卖船?那我怎么回家?”
  “回家?”吉姆惊愕地凝视着钓鱼人:“您以为打伤了我的船长,就能回家吗!你这个顽固的家伙,想得倒美。”
  
第二章
  
  阿尔特哈号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种海盗船,它原是美国一家大造船帮生产的超豪华型游艇,不过,与一般的豪华型游艇不同,它上面装有雷达、远洋电台,还有凉棚和一个比安内特Ⅰ号上的客厅大些但稍矮一点的客厅。钓鱼人站在客厅里面,顶棚只比他高出3厘米。吉姆走进来,还得缩着他那红胡子脑袋,或者要偻着背才行。
  阿尔特哈号上面的摆设,远远地超出了钓鱼人至今见到的私人游艇上最考究的设施。钓鱼人心想,只有娇生惯养的贵夫人才喜欢这些摆设,水晶瓶里插着的兰花……还有那些零碎的小玩意,真令人费解。哪个男人,哪个海盗船长会把兰花摆到桌子上呢?
  “你们的生意顺利吗?”钓鱼人问,“这船好极了,可火炮和机枪我并不喜欢。”
  “干那一行就得用那一行的家伙。”
  “说的是。”
  “船长要与您谈谈!”吉姆说。
  “这也是我的愿望,”钓鱼人冷潮热讽地笑道,“你们发动机的马力够大的了?”
  “这关你的屁事,先生!”
  吉姆·麦克·唐纳德指着后面的门,从那里进去就到了指挥舱。“要跟您谈谈。所有的海防警卫区我们都跑遍了,甚至海军的炮舰我们也上去过!这些您从报纸上看到过吗?”舵手说。
  “报纸倒看看,可我对政治家的谎言不感兴趣。”钓鱼人回答道。
  “那您也不听收音机吗?”
  “只听听音乐,主要听歌剧、交响乐和一般的海上无线电……”
  “我的天哪!您从来没听说过‘加勒比海的幽灵’吗?”舵手惊讶地问道。
  “没有,你们是幽灵?那为什么要抓我,您不觉得这样的玩笑开得确点过分了吗?”
  “也许是这样。”
  
  客厅后面紧靠走廊是船长的舱房,它并不是指挥舱,而是一个长方形的大卧室,里面有法国式的床,梳妆柜,两个长方形的窗户上挂着窗帘,空气中散发出浓郁的香水味。天哪!这船上有女人。钓鱼人想,这不是从根本上违背了传统的海盗习俗了吗?男人们出外在海上,女人只能呆在家里,这是几百年来的老传统了,谁若把女人带到船上,就等于带来了妖魔!
  船长坐在床上,背靠着枕头。他还穿着那件胸部被匕首刺破的外套,外套下面的受伤处垫着棉布。奇怪——船长怎么老是戴着帽子!他床边还放着几个笔记本,这可能是船长的航行记录本,还有他的私人证件和笔记本吧。钓鱼人心想。
  麦克·唐纳德把钓鱼人推到床前,嘀咕着离开了舱房。年轻的海盗首领拿起钓鱼人的护照,仔细地看着。
  “赖赫博士,”他说,他的声音相当响亮,音腔简直象男童音,但是那金属般的附音里显露出还缺少能量和毅力。“安德烈亚斯·赖赫博士,生于乌珀塔尔,45岁,职业,化学家。”船长继续说着。
  “化学工程师,先生。”钓鱼人纠正道。
  “我叫托尔金斯……”船长强调道。
  “托尔金斯先生。”钓鱼人说。
  “您住在开曼布拉克……”
  “是的。”钓鱼人答道。
  “德国人?为什么住在开曼?”
  “为什么还有德国人住在格陵兰岛和火地岛呢?爱好各有不同。”安德烈亚斯·赖赫打量着船长。他的脸色苍白,流血过多使他的身体已虚弱无力。
  托尔金斯以审视的眼光向旁边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拿您作人质并非我的意愿,外面我的弟兄们要杀死您的舵手胡安,您意下如何呢?”
  托尔金斯斜躺在床上。
  “在我未做出决定之前,”他气势汹汹地说,“所有与您有关的事,我想让您统统地知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们可以用个把小时谈论一下关于你们海盗祖先的事。加勒比海是世界上海盗最理想的藏身之地,这已是臭名昭著的了。它可与中国海盗的藏身地——黄海相媲美。我想,难道你们不能用另外一种方式将这种传统继续下去么?象你们崇敬的先驱者——沃尔特·罗利阁下那样,把伯利兹作为驻地,把珊瑚礁,也就是伯利兹前面的大堡礁作为藏身地,那是一个暗礁密布,地形险恶的区域!据说有三百多条大船在那儿沉入海底,大多数人成了暗礁和暴风雨的蒙难者……而你们为什么没有遇难?遇难者给你们留下了大量的财物,你们为什么还要袭击生存者?”
  托尔金斯看着赖赫博士,一言不发,他那优雅的嘴唇,讽刺地向前努了努问道:“你还有什么高见?”
  “我想,我想听您讲讲加勒比海的幽灵……”
  “您不害怕吗?”
  “不怕!我还怕失去什么呢?生活吗?天哪!生活是愉快的、美好的,即便是魔鬼一天天地迫近,人们还是热爱生活……但是我却不怕丧失它,我们大家最终都会告别生活,也包括您,托尔金斯。您能乘着您的快艇逃脱所有的追击者……但是您总逃不脱死亡的时刻,我耳闻目睹了许多终生贪财者,最终总是免不了穿上寿衣躺在棺材里的下场。我总是这样自我安慰。”
  “您是我们劫持的人中第一个敢于反抗的人,”
  “其他被劫者又如何呢?”
  “他们看见我们全副武装,就举起双手,乖乖地交出美元和宝石。临别时,我们就象商人那样与他们告别;令人惊异的是,美国人为什么要在船上带那么多美元和他妻子的首饰!都是些神经病!我是决不会在私人船上带那些贵重的物品的。”
  “您和女人们想的完全是两样,托尔金斯,我了解那些喜欢显露财宝的女人。”赖赫盯着盖在托尔金斯胸脯上的玫瑰色红棉布说道:“您还在流血,你们船上没有能治疗外伤的医生吗?”
  “没有。”托尔金斯答道。
  “真是地地道道的海盗!”
  “我们船上有一个漂亮的药柜,它是快艇的基本设施,但我们根本用不着它,最多用一两块橡皮膏或几块纱布。因为从来就没有人敢和我们拼!”
  “药柜在哪儿?”赖赫问。
  “在隔壁。”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效劳。”
  “您能给我念一下我们不认识的名称吗?您是化学家嘛。”
  “托尔金斯先生,有些事我的护照上并没有记载,我从事化学研究前,学习了6个学期的医学,知道一点医学常识,在开曼布拉克,我常给那些农工、渔民和制做龟罐头的工人治病。布拉克岛上虽有两位医生,但那是两个大棋迷,下起棋来,专心致志。是不许任何人打扰的。我现在可以到药柜那儿去拿药吗?”
  “可以,”托尔金斯点点头,他脸色苍白,病情十分危急,“吉姆在楼梯上站岗,其他人都在下面。”
  这条船上准有一个不可见人的女人,安德烈亚斯·赖赫想着,她可能坐在其他舱房里,静候着将我怎样处置。她是一个爱养兰花的女人,一个爱用加勒比海的香料——豆蔻型香水的女人!这里,到处都充满了豆蔻香水的清香味。
  
  赖赫离开卧室,走进隔壁的舱房,这是一个英国风格的图书室,桃花心木的地板,椅子上铺着的坐垫都是用绿色的古希腊式皮革做成的。这里的一切都十分昂贵,考究。真是一伙有鉴赏力,奢侈的海盗,安德烈亚斯继续想着,他们真是罪恶累累的老海盗的新变种。
  药柜嵌在墙上,赖赫找到了所需要的药物,碘酒、纯酒精、止血药棉、止痛针剂、四瓶葡萄糖、代血浆、注射器和输液所需的全部器械。
  他看了看药瓶上的失效日期,该药离失效期还有一年。他把要用的药物和器械用旁边一个小桌子上的台布包起来。
  “很遗憾,”赖赫走进卧室说,“我只好阳台布包药了,如果我穿着衬衣的话,我一定会撕下一块,可是……”他指着身子,他仅穿一件游泳裤,他那顶破旧的草帽已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您找到要用的药物了吗?”托尔金斯关心地问。
  “所有要用的我都拿来了,您还痛吗?”
  “痛!”托尔金斯诚恳地说,“现在您开始吧,要我服些什么东西或做点什么事情吗?”
  “暂时不必,我马上给您治疗。”他把台布里包的东西都摊在床上,开始装输液架,准备输液。
  “您真的想给我治疗吗?”托尔金斯问,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含糊。“是的!请您脱掉这笨重的外衣,把上身露出来,这样才能看清伤口,您现在是病人,不要怕失您那船长的尊严。我们不必拘谨!”
  “请您出去一下!赖赫博士。”托尔金斯说,他的声音是那样的低沉,那样温柔,就象大提琴上用弓法发出的小调音乐一洋,“如果您能把医治过程给我讲清的话,我可以自已治疗……”
  “自己?您自己能给自已输液吗?能打针吗?能料理伤口吗?胡安的匕首是没消过毒的!您会血中毒的。您知道什么是伤口感染,什么是破伤风吗?要我给您全讲讲吗……?”
  “您必须出去!我想自己试试。”托尔金斯语气坚决地说。
  “您真顽固!”赖赫博士装好输液架后,把橡皮欤管搭在上面,并迅速把它接到输液瓶上,“要我给您拿面镜子吗?您的面孔没一点血色,我真想让您死——让海盗死去。”
  “那您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因为我是信仰人类博爱的一条愚蠢的狗。您劫持我,您也被刺伤,现在我帮您治病,就是希望您能放我走,您明白吗?”
  “所有的海防巡逻艇追得我走投无路!”
  “可您比他们跑得快呀!托尔金斯先生。您不是有上百个隐匿处吗?”
  “是的!尽管如此——您现在还是给我出去!”
  安德烈亚斯·赖赫博士走近床边,腰微微向前弯着。此刻,阵痛使托尔金斯金身痉挛,好象……无论怎样,他尽力睁大眼睛,深棕色的,几乎是黑色的瞳孔闪着做作的光点。托尔金斯的举动,实在使赖赫感到失望,他的双手紧紧地捂着胸脯。
  “托尔金斯,您不必这样做!”赖赫恼火地说,“外表上您是一个可怕的海盗,一个使加勒比海人恐惧的海盗,正如吉姆所讲,您是一个被12个国家追捕的海盗。可在这儿,在床上您的举止太可笑,您吸过什么吗?”
  “我吸过什么? “托尔金斯低声反问道。
  “吸毒!麻醉品!”赖赫答道。
  “没有,为什么?”
  “您那闪闪发亮的大眼睛……”
  “您快给我滚出去!”托尔金斯怒吼起来。犹如一条发狂的狗,龇牙咧嘴地吼道,“滚出去!”
  “难道您还想继续流血吗?”
  “流的是我的血。”
  “真是个蠢货!”安德烈亚斯·赖赫突然抓住托尔金斯的手,想把他的手挪开,但是,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包扎伤口的棉布和外衣,在这紧要关头,他在赖赫胳膊上猛咬一口。
  “不能这样!”赖赫说着,疲倦地坐在床边上,“您不知道这样下去一定会给您带来不幸,只有伤口早日愈合,您的身体才能康复。可是您现在还发烧,这样下去会血中毒,伤口会化脓……胡安的匕首什么都弄过,井未消毒。我推测有个女人常守在您身边……”
  “什么样的女人?”托尔金斯低声问道。
  “您不必骗我了,女人就在这条船上。”
  “没有!”
  “客厅里的花瓶插着兰花……”
  “我喜欢兰花。”
  “空气中有香水味!”
  “我的刮脸水……”
  “托尔金斯,我是一个识别女人的老行家,45年来,我有动物的本能,能够嗅出各种女人的味道!”
  “您嗅出什么了吗?”他低下头,身体显得更虚弱了,“安德烈亚斯·赖赫博士,您象集邮者似地收集女人的昧道,您不感到无聊吗?”
  “不,这是我和女儿安内特回到开曼布拉克岛经常谈论的事。你们劫持了我的船,想捞点什么呢,这可是妄想。我没有金子,在开曼布拉克岛有一座漂亮的房子,出于爱好,我又添置上这艘游艇,把所有的积蓄都花进去了。现在仅靠人们上缴的专利报酬过活。在塑料科学方面,我只做出了一点成就——有了一个小发明,从此,我便变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人,过着无聊的生活,您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堕落吗……?”
  “您讲一点吧,赖赫博士。”
  “如果您不立刻让我给您治疗,我就不讲给您听。”
  “现在,什么对我最重要?”
  “输血、输液。”
  “好,”托尔金斯伸出他的克臂,“您现在开始吧,我的静脉血管很清楚,您用不着仔细找。”
  “其实不然,托尔金斯,静脉里注进的血浆代用品,还会从伤口里重新流出来的。我必须先清洗伤口,检查伤口到底有多深,伤着筋骨没有?我看到,当时匕首紧刺在锁骨的下面。再说注射抗菌索要与静脉输液同时进行,您要有勇气才行,万一伤口发炎,您将会昼夜难受,好!开始,把上衣脱了吧!”
  赖赫把输液针插到橡皮管上,夹上橡皮夹予调节滴注速度。再用注射器从一个安瓿中抽出一百万单位的盘尼西林。先给托尔金斯注射了一针抗菌素。
  痛疼愈来愈重,已蔓延全身,托尔金斯紧咬牙关,从他那几乎是乌黑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恐慌的神情。
  “你们为什么硬要反抗?”他有气无力地问,“你们的船已被我们控制,而且只有两个人,我们不但有机枪,而且还有火炮,你们简直是疯子!”
  “我不会轻而易举地放弃自卫,托尔金斯先生,谁想熟我的皮,那他就得懂得怎样用硝,知道吗?我的皮太珍贵了!”
  “假如我死了的话,您可知道您和您的舵手会有什么下场?”
  “我当然清楚,所以我最大的期望是您活着。我帮助您是出于圣经上所说的行善,而您的吉姆·麦克·唐纳德却说我是鲨鱼口中之物,您可知道,我是多么憎恨鲨鱼啊!”
  “我也是一条鲨鱼。”
  “您说的挺有诗意!您可以感到骄傲,请您冷静些。您实际上是一个袭击、抢劫美国人和百万富翁游艇的可恶的海盗。可惜,我们不是生活在把海盗捧为英雄、封为贵族的16世纪!没有人会封您为贵族!托尔金斯,您面临的是蹲15年监狱。”
  赖赫博士静静地看着托尔金斯把胳膊伸过来,把袖子挽得高高的。多么细嫩出奇的胳膊,男孩般的手,指甲却比男孩的长,锉磨成尖形。
  “您是一个爱打扮的人,对吗?”赖赫问道,“您真象朵水仙花……喜欢水仙花吗?不知您已经杀了多少人?”
  “没有,”托尔金斯有气无力地回答,疼痛越来越剧烈,他感觉到,象熊熊烈火在烘烧着整个躯体。
  “您的部下呢?”
  “没有,绝对没有,不使用暴力,不杀无辜……这是我的基本原则。”
  “有人性的海盗……一个新名词,海上的罗宾汉①!”他用皮管扎住托尔金斯的胳膊,轻轻地按着,使静脉血管看得清楚些,他慢慢地把输液针斜插进去。在校正针头时出了一点血,尔后他把插好的针固定住。葡萄糖溶液慢慢地流入托尔金斯的血管。
  【① 英国民间中劫富济至的绿林好汉。——译者】
  “有了液体,”赖赫得意地说,“它将给您新的力量,海盗的力量,托尔金斯,我看您还得坐牢,要是伤口……”
  赖赫博士弯下腰,葡萄糖溶液一滴一滴地注入静脉,疼痛使托尔金斯直打颤。他太虚弱了。当赖赫把外套从他肩上脱下时,他闭上了双眼。
  “把帽子卸了吧!”赖赫嘲笑地说,“您干嘛在床上还老藏着船长帽?托尔金斯。”
  他动手把帽子从托尔金斯头上摘下来,潮水般的长头发落在了他受伤的肩上,有一绺油光闪闪的黑发还高高地盘在头磺上。
  赖赫默默地凝视着那变了样的头……
  一个漂亮女子,头靠枕头,苍白的面孔,紧抿着嘴唇,颤动的鼻翼,抖动而紧闭着的眼睑。
  一直放在胸脯上的右手也慢慢地放在床上。
  “我真蠢!”赖赫狼狈地挤出了这句话。
  他看着锉磨成尖形的指甲、细嫩的胳膊、乌黑的长头发。他的目光继续下移,为把包扎棉布放在伤口上,衬衣的右侧已被撕破,左侧鼓起,明显地显示出女人的弧形乳房。
  “您继续干吧,”托尔金斯说,“要不我会号啕大哭的。”
  赖赫博士取掉包扎棉布,他猛地一下揭掉了紧紧地粘在伤口上的最后一层棉布,托尔金斯疼得直咬牙。胡安的匕首刺伤了胸大肌,伤口裂开着,鲜血还在往外流,那富有弹性的、优美的乳房已被鲜血染红。
  “加勒比海的幽灵……”赖赫一边轻轻地擦着胸脯上缓缓流着的余血,一边小声说,“一个女人!您叫什么名字?”
  “玛丽·安妮·托尔金斯……”
  “玛丽·安妮……人们真的闻到海滨的新鲜空气了。”
  “伤得重吗?”她的声音变得很小,“我还能活吗?赖赫博士。”
  “您能活,但伤口必须缝合,等伤口结疤才行。这样您将对所有的男人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他们会象吻圣人遗物般地吻您,吻海盗的胸疤。凡能吻它的男人,将把这看作是他生活中一个伟大的经历。”
  “哦,我要杀死您……杀……杀……”她轻声地啜泣着,“您是一个独断专行的家伙,我发誓,一定要杀死,您……”
  “为了使您……玛丽·安妮活下去,我愿尽最大的努办。现在,您咬紧牙,在缝合伤口之前,我必须把它清洗干净,这是非常疼的——您愿意用麻醉药吗?我看见药柜里有乙醚。真正的海盗是忍得住这点疼痛的,甚至嘴里还要哼着歌曲‘乔——独眼人’……”
  “我恨您!”她悲叹着,“我恨您,您是世界上最可恨的人,我恨您就象恨鲨鱼一样?”
  “这用不着您说,玛丽·安妮。”
  赖赫开始清洗伤口,玛丽·安妮把牙咬的格格地响,疼得身子都颤动起来,她那优美的乳房也随之轻轻地震颧着。
  “既然有这么大的仇,那可不能收回。注意,我马上耍用碘酒了,它点上时,可是地狱般的灼痛……”
  她点了点头,碘酒在她肉体上燃烧时,她大声呻吟,这时她的右手突然抓住赖赫的头发。
  “我要活下去,安德烈亚斯……”她结结巴巴地说。
  由于疼痛,她的声音低沉得多了:“求求您,救救我吧!安德烈亚斯……”
  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大概是由于剧疼,她第一次暴露出怕死的念头。
  她放开赖赫的头发,重新靠在枕头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请您原谅!”
  “原谅什么?玛丽·安妮。”
  他把几块止血纱布放到冲洗干净的伤口上,斜着眼看了一眼输液管,液体慢慢地滴着。
  “原谅您把我叫安德烈亚斯?这种称呼,既简练又亲切,您可以自豪地叫:安德烈亚斯……”
  “废话!”剧痛使她全身颤抖,她尽力地忍受着,眼睛盯着他,那黑棕色的眼睛里射着愤怒的火焰,但那毕竟还是一对美丽的眼睛。“您接着干吧!”她说。
  “我去看看药柜里有没有缝合伤口的针和线。”
  “怎么搞的!不是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售货员才这么说。”
  他站起来,用药棉擦着他手指头上的血迹,问道:“您从来不操心药柜吗?”
  “不。”
  “难道您就没想过,你们的海盗行径最终会失败的。”
  “不,只要我们在那里出现,就会使那里的人大吃一惊,唯独你们敢抵抗,这我已经说过了。”
  “你们己劫夺了多少船?”
  “我不知道。”
  “真令人佩服!”安德烈亚斯·赖赫博士稍微弯了弯腰,讽刺地说:“历史上有几个著名的女海盗,臭名昭著的要算是中国女海盗了——我相信您会赶上您的同行的,你们是一丘之貉,几百年前的女海盗都是些手毒心辣的女人。她们比男人更残忍,更惨无人道。她们有时用刀、枪杀人,有时施行绞刑,或者把人剁碎、淹死——这些都是她们随心所欲的酷刑。首先(也可以说是序曲)就是割掉男子的生殖器……”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她气愤地说。
  “玛丽·安妮,您将来会后悔的,要是有缝合针线的话,我就去拿。”
  他出去了,轻轻地把门带上。
  
  彪形大汉吉姆·麦克·唐纳德站在甲板的楼梯顶上,大胡子立在他后面,那张奇特的面孔搭拉在吉姆的肩上。
  “她怎么样了?”吉姆沙哑着声喊道,“为什么她还不下命令,全速返航?”
  “她的身体到底怎样,您还是问她去吧,舵手,我现在急需止血,并需要说服她,一个非常倔强的姑娘。”
  “现在一切都好吗?先生!”
  “还没有,我必须将伤口缝住。”
  “我要杀了您的舵手!阁下,”大胡子吼叫道。
  “随您的便吧,即便胡安做了件蠢事,不过您漂亮的女主人会康复的,听着,青年人,我再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他转身走进图书室,在药柜里找缝合伤口所需的东西。在“外科”抽屉里,他找到一个用丝绸裹着的镀铬盒子,里面装着用无菌塑料包着的各种型号缝针和用真空焊接法制作的针钳。
  他拿着所需要的器皿返回卧室。
  
  玛丽·安妮·托尔金斯脸色苍白,两只眼睑紧闭,背靠枕头坐着。当门打开时,她猛睁双眼,看上去并不象一个虚弱的病人。
  “赖赫博士,您找到什么啦?”她问。
  “安德烈亚斯听起来更亲切。”
  他坐在床边,把镀铬盒放到床上。
  “不骗您,药柜里应有尽有。我现在才发现,药柜里不但有外科器械和外科常用药,而且有耳、鼻、喉科器械。想得可真周到,就连妇科器械都配备了。玛丽·安妮,您有刮宫器和产钳,您可以在海盗船上分娩——这些器械都是专为您准备的。”
  “您是我认识的男人中最恶心的一个,”她喘着气说,“一个胡说八道,自以为是的家伙!”
  “您否认海盗船上有产钳是异常的吗?我看这的确是新鲜事。”
  “缝伤器皿呢?”她突然大声向他喊遭。
  “当然拿来了!”
  他靠近她,取掉伤口上的纱布,发现止血药棉效果很好。他用酒精擦冼着那迷人的乳房,眯着眼看着她的面孔。
  她又合上了眼腈,鼻翼稍微鼓起,嘴角微微地颤动。
  这个女人是个惯盗呢?还是偶尔做了海盗?他想着,如果她是一个有感情的女人,此时此刻竭力地克制内心的欲望,保持中性是非常困难的……
  他不惜牺牲时间地、慢慢地,轻轻地用酒精药棉擦着她的胸脯,他很想做第一个吻她胸膛上疤痕的男人。
  “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她咬着牙,不耐烦地问。
  “我这就……”
  “这就做缝……?”
  “我上过古医学校,老师教我们做手术必须绝对干净,就连缝合伤口也不能马虎,现代医学观点与此恰恰相反……据说有种事故外科,是根本不清洗伤口的,他们还声称,空气愈合伤口是最好的方法!伤口不用包扎,只用抗菌素清清伤口表面,等它结疤后,再给伤口上贴点橡皮膏,或稍微包扎一下。而我认为包扎伤口要绝对干净。”
  他放下酒精滴管,打开装有缝伤器皿的镀铬盒子。“您讲吧,讲吧……”
  “现在您的乳房被我擦得光洁而无菌,它太美了。”
  “我真想打您一个耳光!是的,我现在就想。”玛丽·安妮低声说。
  “看,看……”赖赫博士用镊子夹着一支细小而弯曲的手术针。
  “我们就连这么小的缝合针都有了,真了不起。”
  “这又怎么样?”
  “用它能把针脚缝得很细,以后在伤口上只留下很窄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疤痕……男人们就可以紧贴您的胸脯。”
  她举起右手向他打去。可赖赫博士反应迅速,她闪电般地伸出去的右手还未打着他,赖赫已经把它紧紧地抓住了。
  “您这个讨庆的家伙!”玛丽·安妮气呼呼地说,“您这个不规矩的家伙!”
  “我是,我是,玛丽·安妮。”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很久很久,然后低头温柔地吻着她的手掌。过了一会他突然松开手,把头伸向玛丽·安妮。“如果这样能使您高兴的话,您就狠狠地打吧。”
  他向针孔里穿着线,等着挨揍。她并没有打……她把握成拳头的手放下去。
  “是不是要拿点乙醚,”他小声问,“少用一点麻醉……”
  “真见鬼,您缝吧,我不是懦夫。”
  “是的,我知道您是加勒比海的幽灵,加勒比海的幽灵当然勇敢。”他弯下腰,“玛丽·安妮,用有手扶住您的乳房。天哪!这下您再不会痛的痉挛了。您拥有既有弹性又有硬度的无需胸罩的少女般优美的乳房,但它总有一定的重量,如果不扶的话,它会把伤口拉开的。我尽量把针脚缝得小一点……如果留有明显的疤痕,那就前功尽弃了。”
  “我有象圣经上常说的,圣沽的肉体。”她把右手放到右铡乳房下面稍微向上托了托。
  第一针的确使人难受,比她所预料的还要痛,过了一会,她感到整个身体疼得难以忍受。她把头靠向枕头。闭上眼数着针数。
  在胸肌上缝了4针……胡安的匕首比较宽,正象赖赫所说的,胡安是把它当作万能工具使用的。4针……她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没有喊叫一声,但她的心里却感受着赖赫手触摸的每个动作。
  尽管缝合伤口很疼,可对她来说是一种奇特的,几乎是幸福的感觉,这种感觉象暖流般地传遍了她的全身。她准确地感觉到他的手指是怎样控制着缝针,如何摆弄着伤口,接着又怎样缝下一针……最后,他的手移到她托乳房的手的下面。
  “请您向下稍滑一些,把身子躺平。”他说,“我缝了多久啦?您松手,现在它不会把针缝拉开的。我看这用不着包扎了吧……”
  “不用吗?”她反问道。
  “只需在上面放上一块消毒纱布就行了,您躺着不要动,现在我们俩睡一觉吧,伟大的女海盗。”
  “无聊的家伙。”她辛酸地说。
  “才知道。”
  她小心地、平平地躺在床上,身子一动也不动,当赖赫博士从她乳房下把手缩回去时,她感到失望极了。她眯着眼看着他把纱布放在伤口上,又给上面贴上几条橡皮膏。
  “我坦率地告诉您,若我帮您脱衣,您肯定会讲出心里话的。”
  “如果您敢动手,我就喊救命。”她严厉地说。
  “难道您就甘心穿着这无聊的海军将军服躺着吗?”
  “是的!”她把腿弯回去,非常艰难地脱着白裤子,“我自己会脱。”
  “这样,伤口会裂开的。”
  “我等着,直到没有这样的危险为止。”
  “您快把裤子穿上吧。玛丽·安妮,我并不是要袭击您的浪荡公子,您的裸体也许别人喜欢,裸体女人我已经看够了……在海滩上,在棕榈树下,在躺椅里。弹簧垫上……”
  “和床上!”
  “我说的够清楚了,在弹簧床上!若您喜欢卖弄的话——也可以说是在床上!”
  “那您就仔细瞧瞧吧。”玛丽·安妮平静地说。
  “谢谢,谢谢您的恭维,现在您就脱光吧。”
  “不!”
  “是不是要把吉姆和您的大胡子喊来,让他们帮您脱,好吗?”
  “他们不敢。”
  “玛丽·安妮。”他把手放在她那回缩着的膝盖上,猛然间,她全身象触电似的,这时,她完全有力量用右手把他的手推开,可惜她并没有这样做,使她感到遗憾的是……
  他还想摸我吗?玛丽·安妮想着,快来摸吧。该死的。
  “现在我再给您打一针盘尼西林……您对抗菌素不过敏吧,您现在感觉如何?主要是心脏怎样?”
  这句话使她全身突然打颤,痴呆呆地望着他,慢慢地伸开双腿问道:“怎么?”
  “我是说血液循环以及您的感觉如何?不,您是否有情人,哦,我对这根本不感兴趣。”
  “真的?”
  “真的不,象您这样的女人(即使她是一个女海盗,一个洗劫百万富翁游艇的海盗),也必须有个情人,否则是一个异常的人!你们的海盗生活是不合理的……”赖赫说道。
  “女人为什么不能做海盗呢?这难道还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
  “自古以来,所有著名的女海盗,她们都有某种心灵上的创伤,一种使她们永远不能摆脱的,精神上受到重大刺激的创伤。这种创伤只能通过暴行,不仁不义和极大的仇恨发泄出来。她们的所作所为已经脱离了正常的生活。这样的海盗,并非为了贪图钱财,相反地,她们那些男同伙整天却想着金条和宝石。可不,干这一行的女人,就是要在海上发泄仇恨。”
  “您学过海盗逻辑学吗?”她讽刺地问道。可她心里感着,您为啥要把手缩回去呢?您为什么不再摸摸我呢?我将怎样来享受您……
  “学过一点,”安德烈亚斯·赖赫把全部器械包在一起,放到床边的内嵌式床头柜上。
  “我在开曼布拉克岛上有一幢房子,这您已经知道了。我搬到那儿第一个月,用了大量的时间研究过我的新家乡和加勒比海的风土人情及历史。假若几百年来没有海盗行径,那儿或许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也可能是旅游胜地。您知道吗?”赖赫博士热情地讲着,“西班牙金色的大帆船,满载着被奴役的玛雅人,阿兹台克人、印加人和托莱台克人的财宝,就是从这个海上经过的。为了运送掠夺来的财宝,西班牙人也曾在他们的船上挂着海盗的黑色旗帜;这样他们就可以逃脱那些战狂风、破暗礁的海盗们的袭击,从而使西班牙成了那时最富有的强国。尔后这理平静了两个世纪,后来中美洲和南美洲的北部又被掠夺,那里的财宝被一抢而空,连那里的海盗(可以说)都要饿死了。现在你们的黄金时代又到来了。这里集聚了无数私人游艇……从巴哈马到特里尼达,从佛罗里达到伯利兹前面的大堡礁,到处都漂泊着金钱……人们认为没有游艇的美国商人就不是好商人,游艇正值兴旺时期。海盗也重新复活了。在他们当中,却有一位您这样漂亮年轻的女人……玛丽·安妮,您为什么要这样生活呢?”
  “这与您无关。”
  “是的。我是被您们劫持的囚犯,”赖赫博士站起来,“伤口已经料理完毕,一切都好了。我们现在要看看您的身体反应如何?”
  “没有弄好!”她大声喊道,而心里却迫切地想着,请稍等,不要离开!
  她象被人们赶到一个陌生世界里的动物一样,一双深棕色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他。现在她才清楚地看到,他身上仅穿一件红色的游泳裤,他是一个肌肉发达,躯肢强壮的大个子男人,棕色的卷发中夹杂着一些白发,两鬓的白发要多些,当他笑时,眼角上出现了小褶痕,额头有两条深深的皱纹,浅棕色的面孔——一张不太漂亮的面孔,这张脸不象她在加勒比海漫游时见到的那些花花公子,或者每两年注射一次活组织细胞,看上去能年轻几岁的富翁们的脸……
  是的,他不是这样的人。他穿着紧身游泳裤站在她前面,双手叉腰,从上到下打量着她,就象一个不想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凯旋归来的海盗。
  若他走了,会给见过他的女人留下内心的悲伤,她们会想念他,谈论他的。
  
  “什么还没有弄好?”赖赫博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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