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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8 亚·博罗德尼亚(苏联)
  “他们让我担任保卫工作。”科沙说,“这是针剂帮了忙,假如没有你的针剂,连刷马桶的事都不会叫我干。尼孔对任何新人都持怀疑态度。”他躺在床上,一边叙述在公司里的见闻,一边悠然自得地抽着香烟。“这么一来,我可就要飞啦!不过,你得注意,40个残疾人中,有19个是公司的人,这里面问题还是很大的……”
  天时尚早,四周黑沉沉的一片,透过窗帘看得见路灯的光,偶尔传来远处的汽车鸣笛声。科沙在烟灰缸里摁灭了香烟,用胳膊肘几支撑着欠起身子,凝视着身下的玛丽娜。
  “我们一起飞吧!”他要求说,“我们一起飞!要不然,我为什么给你买这么漂亮的睡衣呢?”
  “我们一起飞!”玛丽娜答应说。
  科沙身上微微散发出汗味,黑暗中,他那调皮的眼睛似乎在闪闪发光。
  9
  三个小时后,玛丽娜像头一天一样,把科沙送到“光谱”公司的大门旁。她坐在车里,取出小镜子,将因接吻而抹掉了的红唇稍加修饰。她的脸色略显苍白,但玛丽娜自己感觉,从小镜子里反映出来的眼神是幸福的,甚至可以说是心满意足、喜形于色。
  眼前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必须搜集到有关租赁“波音”飞机的全部资料,摸清即将起飞的人员情况,而且一切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将军在下午4点左右打来了电话。
  “哦,谢尔盖·瓦列里耶维奇。是我!”玛丽娜全身都绷紧了,等待着某种坏消息。
  “玛丽娜·弗拉基斯拉沃芙娜!”乌拉尔斯基说,“我解除您对‘光谱’公司案件的领导工作。目前还没有正式下文,我将在明天签署这项命令。不会提前,不过想让您有个思想准备。”
  “我怎么啦?做了什么事让您这么讨厌我?”玛丽娜打心眼里感到惊讶。
  “这是对您的奖励。我打算让您休假,时间嘛,是一个半月。您去过夏威夷吗?”
  “嚯,疗养旅游?真是天上掉下馅饼啦!”玛丽娜嘿嘿一乐,这声调、语气简直与玩世不恭的科沙一模一样。
  “应该说,这是我个人送您的一份礼物!”
  “您想让我离开莫斯科越远越好?”
  “也可以这么说!”对方略微停顿了一下,突然间道,“告诉我,玛丽娜·弗拉基斯拉沃芙娜,区霍采夫的电脑还在您那儿吧?”
  “区霍采夫的电脑爆炸了!爆炸原因不明,为此我曾经写过一份详尽的报告。”玛丽娜轻而易举地挡住了对方的进攻。
  “我指的是另外一台。”将军软声细语地反驳说,“区霍采夫的私人电脑不在您手里吗?玛丽娜·弗拉基斯拉沃芙娜?”
  “不知道……”玛丽娜仔细分辨着对方的语气,故意让对方明白,自己知道这是谎言,“也许真有另外一台,不过,谢尔盖·瓦列里耶维奇,我对这另外一台一无所知!”
  玛丽娜挂上电话,立即走出办公室,下到底层情报科。她在保险柜里发现的第二台电脑现正沉没在河底,知道它的惟有季娜一人。但眼前季娜的座位是空的。据说,她在午饭前就离开了,理由仍然是牙疼。
  玛丽娜不敢在办公室里打私人电话,虽说可以插上防窃听器,但通话后对方的电话号码也就随之被记录下来,要隐瞒是不可能的。因此,她要与科沙联系时,只能到街上的电话亭里打自动电话。科沙立刻就接了电话,他的声音仍然虚弱,但却十分安详。玛丽娜告诉他,半小时后到家。
  当她下了汽车,锁上车门。走向住宅楼时,已是7点半钟了。不祥的预感始终压在她的心头。凭着自己的职业直觉,她深信:与上司顶牛的麻烦是难以轻巧摆脱的。她正处于命运转折的关头!她站住脚,抬头向上看了一眼自己单元的窗户,窗帘是遮着的。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大门口空无一人。
  “难道真是我自己疑心太重了吗?”她心里琢磨,“能出什么事呢?我怕什么呢?!真是傻瓜!”她假装鞋跟卡在马路的裂缝里了,蹲下身去,在自己的风衣掩盖下,小心地取出手提包里的手枪,转放到口袋里。上帝保佑善于自我保护的人!她这样做,即使对面的窗口有什么人在暗中窥探,也难以看出破绽。
  她推开大门,往里走时,心不由得剧跳起来。地面上的瓷砖受到鞋跟的敲击,发出清脆的响声。猛然间,她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电梯左边的阴暗处显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的身躯。玛丽娜一望便知,那是个左撇子。他那握枪的左手,正从口袋里往外伸。
  玛丽娜曾不止一次遭遇过迅雷不及掩耳的战斗,这时她大脑的活动似乎要比平常快一百倍,肌肉的反应往往不如思维来得快。
  她忽然瞥见一个影子迅速从瓷砖地面上滑过,也就是说,身后还有一个人。
  “假如我击倒了前面的家伙,那后面的人就会射中我的后脑勺。惟一的优势是他们害怕枪声惊动四邻!在他们装消音器的时候,我就得把他们一起收拾掉……”主意刚定,眼角又抓住一个影子,随着门声,直接来到了背后,“好一个三角形阵势!这是我们特别小组的专业!感谢将军的礼物!消音器大概都装好了!……”
  街面上已是一片漆黑。门厅的空间只靠一盏霓虹灯照明,下一盏灯在一层与二层之间的平台上,此外就是电梯内的灯。那要等到电梯停下,自动门打开后,灯光才会从开门处漏出来,也照不了多远!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成败得失有时只能看运气。玛丽娜在眨眼之间想到,只有先打碎霓虹灯,才能无声无息地跪下来,对付电梯旁的人,在黑暗中,侧面的敌人有可能落空,而她可以闻声射击,将他也收拾掉,至于背后的第三个人,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了。
  玛丽娜曾经受过“盲射”的训练,技高一筹,善于闻声命中。
  于是,她的手不出口袋就打灭了灯,并毫无声息地用膝盖在瓷砖上滑过一步。冰凉的瓷砖透过尼龙袜冻得她的膝盖生疼,她接连发出两枪,两人应声倒下,一粒经过消音器的子弹从她的头顶呼啸而过。她整个身子转了个弯,随后向大门的方向打了一枪。
  电梯的马达声响了起来,玛丽娜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脱的险。她爬起身来,周围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应当离开现场。她将手枪塞到提包里,电梯喀嚓一声停住了,电梯门慢慢敞开。
  “哎哟!好厉害呀!”科沙惊叹着出了电梯,走到玛丽娜身边,拉住她的手说,“我们走吧!搞出了这么大的响动,我以为是布尔什维克在冲击‘白宫’呢!”
  玛丽娜恨不得马上回去看看被她打死的同行,但始终没有如愿。直到第二天她才从内部通报上得知,三个袭击者都已毙命,其中只有第二个开了一枪,子弹落了空,另外两人,一个没有拉开枪的保险,另一个子弹卡了壳,职业杀手出现了这样的失误,只能说是玛丽娜的运气好,命不该绝,才得以从如此险恶的处境中死里逃生。
  10
  第二天,天气阴沉昏暗,小雪纷飞。玛丽娜在上班的路上遇到了交通堵塞。前面出了车祸,只好耐心等待。她在方向盘后面足足坐了20分钟,索性打开暖气,点燃香烟,头仰在靠椅上,集中精力思考。
  “显然,这次袭击是我们自己人搞的,”她沉思着,“他们的消息很灵通,没有特殊情况,谁会用三角阵式去对付一个女人呢?!他们知道要和谁打交道,知道我带着枪,有经验。此外,他们还知道地点和时间。谁能知道我准确的回家时间呢?这连我自己都说不准。只有我们自己人。昨天将军公然问起区霍采夫的电脑,同时还建议我疗养,难道在我们谈话之后,他就决定除掉我?”周围的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司机们迫不及待地互相催促着。玛丽娜打开手提包看了一眼,装着光盘的信封安然无恙。“应当好好看一下专案卷宗,查一查将军有什么问题,既然他这么急于把自己的下属打发到极乐世界去,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红色信号灯抖动了一下,转换成绿色,玛丽娜终于能启动汽车了,她已拿定主意,不再权衡利害得失。
  汽车停放后,她推开大门,快步走过一层,没有上楼到自己的办公室去,而是直接下到底层,来到情报科。她最坏的设想立刻被证实了:根本用不着去看季娜的空座位,她的肖像安放在丧葬用的黑镜框里,就挂在入口处的墙上,肖像下面的小桌子上放着一束红色的鲜花。
  “什么时候的事?”她忍住咽喉的抽搐问道。
  “早晨。”一个女同事回答。
  “怎么死的?”
  “一辆卡车在她来上班时把她撞倒了,当场死亡,眨眼的功夫。”
  玛丽娜一口气跑回自己的办公室,用颤抖的双手接通电脑,放进光盘。总共不过两分钟就找到了所需要的资料。
  “假如我早一点去看她……她可能还活着!老天爷,我是多么愚蠢!”
  她复制了资料,迅速用牛皮纸做了个不大的小口袋,装好资料,然后拿起话筒。
  这次她马上就与将军取得了联系,毫无障碍。
  “谢尔盖·瓦列里耶维奇?”玛丽娜先问了一声,“谢尔盖·瓦列里耶维奇,我想马上就和您见面,希望您还没有批准我的休假。”
  “好吧!”乌拉尔斯基稍稍犹豫了一下回答说,“40分钟后我在办公室里等您!”
  玛丽娜与乌拉尔斯基将军之间的交谈很简短。她走进办公室,不顾邀请的手势,也不在椅子上就坐,马上就站到桌前,递上那份资料。将军看了资料,抬眼注视着玛丽娜,目光冰冷而无神。
  “昨天晚上有人对我开枪!”玛丽娜说,“是职业杀手干的,他们摆开了三角阵势。”她望着将军,但是他对她的话毫无反应。于是玛丽娜看着那份资料说:“您当然知道,这只是复印件!假如我出了什么事,区霍采夫的资料就会登在各个报纸上。
  “我知道了!”将军用手势拦住了她的话头,“您想要什么?”
  “我不去休假,我要继续搞‘光谱’的案子。
  将军点了点头。
  “您要尽快付给季娜的家庭最优厚的抚恤金。她还有个五岁的小女儿,没有任何其他生活来源!”玛丽娜的声音很低,她勉强压制住自己的怒火。
  “这是合理的!”将军又一次点头,然后问,“还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了!”
  他那镇定自若的声音,迟缓的动作,包括灰色丝领带上的钻石别针都使玛丽娜气得发疯,但她还是忍住了。她明白自己需要什么。死者不能复生,现在必须尽力挽救活着的人。
  回到办公室,她一连几小时埋头于文案工作,仔细查阅了匪徒们的卷宗,深入研究贩毒计划的各个细节,还用了不少时间选择武器——在飞机上普通手枪是不能用的,子弹打穿舱板后,刹那间就会破坏座舱的密封性。只能选用巴拉贝伦自动手枪,该武器是专门用于飞行时对付空中恐怖分子的,由于它的子弹火药少、重量轻,即使在一万一千公尺的高空中射击也不会损伤飞机。
  运载孩子们旅游的“波音”飞机定于12月1日出发,从莫斯科到纽约。时间是上午10点整,从所罗门机场起飞,经过11小时的飞行在约翰·肯尼迪机场降落。
第六章 孩子们的空中节日
 
  1
  近年来,各国海关破获进出境的走私物品已是司空见惯的事。走私方式更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有些人甚至将物品藏匿于体内,逃避检查,从容过关。偷运的东西,既有贵重的钻石、铂金,也有武器、毒品,偶尔还有放射性元素。通常都是在货物抵达目的地时被查获。
  “光谱”公司为穷苦儿童和残疾人组织的特殊航班,由于受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关照,一般不会受到海关的严格检查。
  在起飞前一昼夜,玛丽娜与海关进行了联系。自从与将军进行了开门见山的谈话之后,她解除了掣肘之苦,正式以官方身份公开活动。她直接找到海关的值班军官,通知他说,有人企图利用667号航班私运一大批海洛因出境。此案由安全局和国际刑警组织共同侦破,希望海关不要干预。预计这批货将在纽约被扣留。
  “我们打算在飞机上安插一名侦查员,”她最后说,“是个女性。”
  随后她又用电话把自己的身份证号通知了对方。
  与国际刑警组织共同行动的说法并非虚张声势。彼得·彼得洛维奇在头一天给她打了电话,约定在城里见面。玛丽娜详细讲述了当前形势,彼得·彼得洛维奇也承诺用他的关系与国际刑警组织纽约分部取得联系,从而保证人赃俱获、万无一失。最后他说,他大概也要前往目的地,因为两小时后,就有另一个航班直飞纽约。
  2
  玛丽娜在旅客登机前三小时先行到达所罗门机场。自从她受到自己人的袭击以及季娜惨遭谋杀后,她已下定决心迁居国外,宁愿做一个背井离乡的游子,也不再返回祖国了。如果继续留在俄罗斯,她每走一步都将受到监视,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失误也会导致杀身之祸。这样的日子还怎么过?!与国际刑警组织的共同行动正好成为她逃亡的掩护。
  667航班的乘客名单早在起飞前就已确定,该机已被“光谱”公司包下,要增加乘客是不可能的。玛丽娜搭乘飞机的惟一办法,就是参加乘务组,做一名空姐。她在机场的乘务员休息室里换上了空姐的蓝制服。一位要求严格的太太给了她制服和证件,并简单扼要地阐明了国际航班中空姐的一系列职责。外面吹着强劲的风,雪已经被吹得无影无踪,天空分外晴朗。玛丽娜在旅客登机前20分钟登上了“波音”客机,穿过乘客座舱,推开了一间小厨房的门。
  在一台微微打开的烘炉旁,背朝门站着另外一位空姐。
  “您好!”玛丽娜伸出手说,“我们大概还不认识,我叫……”
  另一位空姐转过身来,玛丽娜的话说到一半就打住了话头。
  “我觉得,我们认识!”丽达看了她一眼说,“不过,也许是我把您和别人弄混啦。我记不清楚了!”
  3
  发动机轰轰地开始欢唱,坐满了第一座舱的孩子们顿时安静下来。他们兴奋不已,银铃般的嗓音刚才还卿卿喳喳响个不停,现在这些年轻的乘客全部默不作声,各自坐在自己的圈椅里,凝神不动,脸色有点发白,神情专注,眼睛睁得大大的。
  “先生们!”玛丽娜对着麦克风说,“你们正坐在从莫斯科到纽约的国际航班上。飞行时间为11小时,飞行高度为一万公尺。”
  副驾驶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这位奇怪的空姐,竟忍不住嘲弄地笑了出来。乘务小姐连国际航班上的标准用语都不知道。他斜眼去看那第二位姑娘,但是丽达已经离开驾驶舱上小厨房去了。
  “我看,今天准有点什么事!”等玛丽娜也离去时,副驾驶对领航员说,“不知怎么,我不太喜欢这两位空姐!”
  “她们是非专业人员!”领航员点了点头说,“但是,依我看,善于打枪的非专业空姐远比那些傻姑娘强,那些姑娘只会被人抓住当人质!”他查看了一下各个仪表的指针,声音显得懒洋洋的,“他们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说是有可能发生骚乱。”
  “呸!”正驾驶接过话头,“你呸他三次!他们那些人就知道信口开河,说些倒霉话!正好,你去告诉她们一声,在我们往上拔高的时候,她们最好离开厨房!”
  15分钟后,“波音”飞机进入了航道,发动机的声音变得单调而平稳,玛丽娜问道:
  “谁去送水?”
  “您!”
  “这可不行。”玛丽娜心中暗想,“其实早就应该料到,尼孔一定在这趟班机上。真是忙中出错,最好现在别让他看见我!”
  “这样吧,我来负责第一座舱,你负责第二座舱,好吗?”玛丽娜建议说。
  丽达点了点头。她推着小车向前走去,拉开隔离座舱的帷幕,立即置身于一群残疾乘客之间。小车上除了一杯杯的饮料外,还有点心,糖果,巧克力……
  乘客们系好安全带,互相交谈着。一部分座位似乎是架空的,这儿坐的都是没腿的人。丽达虽然事先早已得到通知,但乍一和这么多缺胳膊少腿的人处在一起,仍然不免胆寒。有些人穿着皮夹克,有些人身上是名牌西服,还有的人张开大嘴就露出闪闪发光的金牙。最让人莫名其妙的是,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铁拐杖。
  “这儿不能喝点伏特加吗?”一个脸上带着伤疤、很难看的人,挪动一下拐杖,伸过手来问。
  “如果您愿意,那就喝白兰地吧?我来给您拿!”
  丽达的眼睛四处搜索着,寻找阿列克谢,但却没有找到。原来他早已设法坐到一号座舱里,与孩子们在一起了。他的座位靠窗子,并且他深深地仰靠在椅子里,所以丽达经过时没有看见。
  空调的嗡嗡声有节奏地响了起来,座舱里掠过一阵清新的空气。
  “有午饭吗?”带伤疤的人问。
  “有,有!”丽达连忙回答。
  她看见左边有两张熟悉的脸。一个剪着寸头,长得肥头大耳的,很健壮,穿一身灰色的双排扣西服,正在用手指拉领结;另一个穿着咖啡色的紧身上衣,长得很漂亮,深色的眼睛在微笑。
  “两个列车上的匪徒!”丽达马上就认了出来,“那个穿西服的当时穿的是水兵服。那个眼睛带笑的……叫科沙,他有一块带银表链的怀表,这个该死的!必须通知阿廖沙……”
  丽达将小推车上的饮料一杯又一杯地端给旅客们,杯子微微有些发颤。周围是真正的残疾人,然而毫无疑问,这里是匪徒们在当家。在“波音”飞机舒适的座椅上,总共有15到20个亡命之徒,他们正在索取着白兰地和可口的早餐。
  4
  残疾人中有几个是不能自己走路的,他们得由雇来的卫生员一直送到飞机座位上。但是鲍里斯与众不同,他完全靠自己的毅力克服着种种困难。自从接受了米尔内的建议后,他就决心利用拐杖站起来。起初摔了不少跟斗,在无人搀扶的情况下,每次爬起来都需要整整一小时。到出发前,他把全部精力都花在了锻炼上。支持他的动力就是仇恨。从米尔内第一次到医院去看他,他就梦想着报仇雪恨,因此才与这个匪徒保持着联系。他要等待时机,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他有了具体目标,便搭乘出租车,与其他残疾人会合后,集体过关,登机,独自找到了座位。他甚至还带上了吉他,为了这把吉他,他除了随身穿的衣服和拐杖外,什么东西也不带。现在这把吉他就放在他身边的空座位上。
  当丽达给他送来一杯橘汁时,这位大胡子瞟了她一眼。但丽达并不认识鲍里斯,推着小车走了过去。
  “她怎么会在这儿呢?这个姑娘不也坐过那列火车吗?”鲍里斯陷入了沉思,“难道她在为匪徒们工作?不过,没关系,她不认识我。必须按计划行事。”他看了看手表,心里打着主意,“再过15分钟,等飞机进入航道,改由自动驾驶仪控制时,机组人员都腾出手来,我就开始行动。”
  鲍里斯表现得十分安详,镇定自若。他拄着拐杖沿客舱走着,路过把一号舱和二号舱分开的帷幕时,还向米尔内那边点了点头,接着掀开帷幕,继续向前挪动。他的眼角一扫,发现自己左边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阿列克谢坐在窗前专心致志地注视着舷窗外的景色,似乎被舷窗外变幻莫测的云彩迷住了。
  “这个小伙子和那位姑娘是一起的,他们都搭乘了那列倒霉的火车……”吉他手不由得苦苦思索,他这时几乎已经到达了客舱尽头,“他们为什么会在这儿?纯属偶然?绝不可能!那么,他们多半与匪徒有某种关系!”
  从厕所的门到驾驶室总共还有四步路。阿列克谢正好离开舷窗回过头来,立刻看见了大胡子。与丽达不同的是,他马上认出了鲍里斯。
  他的座位与通道隔着两个圈椅,坐在他身边的孩子由于第一次坐飞机,突然吓得叫了起来,于是他慢了好几步,只来得及对着大胡子的背影喊了一声:
  “喂,等一等,站住!”
  鲍里斯虽然行动不便,这时却迅速推开门,跨进了驾驶舱。阿列克谢急追几步,忽然听见门锁一响,驾驶室的门已经从里面锁上了。他只好返回自己的座位,按下召唤空姐的按钮。
  “大尉!对不起,事情太紧急了……”大胡子随手锁上了身后的门。
  “又出什么事啦?”
  “飞机里有一帮匪徒!”鲍里斯说,“他们箱子里装的不是玩具,而是海洛因。你们有武器吧?!那些孩子是他们的人质!”
  5
  驾驶室清脆的门锁声引起了玛丽娜的注意,同时,一号舱的警铃也响了起来。她忙把烘烤炉调到自动控制档位,自己来到客舱。
  “别按铃!”一个监视儿童舱位情况的匪徒用粗大的手指指着按钮对阿列克谢说,“用不着。”
  他转身对着二号舱喊了一声:
  “有个残疾人钻到驾驶室去了!怎么办?”
  尼孔从帷幕后面走了出来,他一眼就看见了玛丽娜。几个匪徒在他的手势指引下向玛丽娜扑去,其中一个手执柯尔特式手枪。玛丽娜首先射击,一枪命中执枪者的手。随着一声尖叫,血花飞溅,手枪落地,那个匪徒直接倒到孩子们身上。玛丽娜退后两步,背部抵到驾驶室的门上。
  “开门!”她叫了一声,“我是乘务员!”
  “开吗?”是机长的声音。
  “不,别开!”大胡子立刻反对,“她多半是他们一伙的!”
  玛丽娜想给尼孔一枪,但没有来得及。科沙已经到了他的身后。他用枪柄对着这位公司头头的后脑勺就是一击。尼孔跪下身去,血顺着他的脸流了下来。
  “快开门!我是安全局的!”玛丽娜又喊了一遍,这就是她当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玛丽娜只顾观察客舱那一头的情况以及逐渐逼近的匪徒,完全没有注意身边不远的几个半大小子。有个男孩就在座位上将一把折叠刀狠狠地向她掷来。刀子刺进了玛丽娜的左肩,在她分神之际,一颗子弹从帷幕后面射中了她。玛丽娜顿时失去了知觉,根本看不到正在过道上搏斗的米尔内和科沙了。
  打斗时间不长,重伤未愈的科沙体力明显不支。米尔内抓住科沙的头发狠命撞击,科沙哼了一声,晕了过去。他口袋里的注射器也掉了出来,滚到一边。
  “好极了!”阿卜杜拉叫了一声,他敬佩地看了贾玛一眼,又说:“真棒!”
  “好样儿的!”米尔内也对贾玛大加赞赏,他推开科沙动也不动的身体,对孩子们说,“去检查一下,看她怎么样啦?”
  孩子们纷纷跳出自己的座位,围住了躺在地板上的玛丽娜。
  “她还活着吗?”米尔内问,他踢了科沙一脚,科沙的头无力地转了过去。
  “好像还有气!”
  尼孔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来,抽出手绢,擦了擦脸上的血。
  “是你的人吧?”他嘶哑地问米尔内,“你的人在里面?”他指着驾驶室的门又问了一句,米尔内点了点头。“那你就给我把他拖出来!”
  他用枪顶着米尔内的腰,强迫他和自己一起走向驾驶室的门。当他们到达门口时,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听见,尼孔大声吼道:
  “要么,你们给我打开门!要么,我每隔两分钟枪毙一个孩子!”他为了增加自己的气势,竟然用鞋后跟猛地向玛丽娜的手跺去,听得见手指折断的咔嚓声。“我给两分钟!”
  从二号舱里传来喧闹声,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尖叫。原来是匪徒们抢着从小推车上倒白兰地,然后一边喝,一边折腾着另一个冒牌的空姐。
  “还有一分钟!”尼孔狂喊一声。他拿着手枪,小心翼翼地站在门的侧面,将米尔内推到自己身前。“还有40秒!”
  6
  鲍里斯根本没打算坐下来,虽然领航员已经给他让出了自己的座位。他注意到机长开始紧张地用报话机联系。
  “总部,总部!”机长对着麦克风说,“667号航班报告,总部,我们这儿出了重大事故。一帮恐怖分子上了飞机。他们持有武器,对我们进行威胁!”他听了一会儿,耳机里的声音其他人是听不见的,只听见他回答:“明白了,航线不变。”
  门外的叫嚣越发厉害了。
  “我不是开玩笑!”令人讨厌的声音响彻客舱,“再说一遍,每隔两分钟我要枪毙一个孩子!现在你们还有30秒钟!”
  “还是开门吧?”副驾驶问。机长点了点头。
  “不行!”鲍里斯说,“他们反正要把所有的人都杀掉,我和他们打过交道。”
  “还有十秒钟!喂,小伙子们,抓一个人过来……不,那边的……女的也行,女孩子更好!印象更深,更快!”
  当孩子们的尖叫声响起来时,副驾驶的脸变白了,他拿着手枪的手垂了下来。
  “开门!”机长命令。
  领航员一转身到了门边,打开了门锁。此时,鲍里斯一把夺过副驾驶手中的枪,将它瞄准敞开的门。
  “你这是干什么?”米尔内边说边向鲍里斯靠近,“为什么这样?!我真心诚意对你,把你当人看!而你,简直是条狗!”
  鲍里斯连射几枪,一颗子弹打中米尔内的胸部,另一颗打进了腹部。这个匪徒肉大身沉的身躯向后仰倒下去,但还没有马上断气,从他嘴里冒出了血泡。他还在叨叨:
  “狗娘养的!你这个狗娘养的!……还在哼哼!……”
  尼孔用他那穿着高级皮鞋的脚踹开拐杖,鲍里斯的头顿时歪在操纵台上。尼孔进了驾驶舱,马上把枪口对准机长的太阳穴说:
  “向调度员报告是枉费心机!”他不动声色地说,“看来我们现在不能飞往纽约了,得改改航线!”
  7
  飞机在广阔的大西洋上空飞行着。但在舷窗里看不见海洋,满目是一望无际的蔚蓝色天空。云彩已然散尽,阿列克谢根据太阳光的移动猜到,“波音”飞机正在改变航向。
  “看来,他们去威胁了机组人员,现在我们正飞往南美的某个城市。”阿列克谢暗中估量着目前的处境,“真是笨蛋!飞机上有这么多孩子做人质,你就是在欧洲飞一辈子,谁又敢把你怎么样?!”
  匪徒没有把他当回事,只是让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许乱动。他的右侧是那个曾经哭过一鼻子的小孩,现在正焦躁不安地玩着一个电动玩具。有三个匪徒站在客舱尽头,靠着驾驶舱的门。他们把尸体和受伤的人都拖到飞机尾部。客舱里有个14岁的小男孩在大模大样地来回踱步。他剃着光头,手持一把长刀,时不时逗留在某个座位旁边,用刀锋去吓唬那些提心吊胆的年轻乘客。
  阿列克谢的皮背包仍然放在他身边,他非常小心地悄悄打开锁,取出一部袖珍电脑和手机,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玩电动玩具的孩子停住手,有点害怕地看着他。阿列克谢将手指放在唇边向孩子示意别吭声,那孩子点点头,继续玩他自己的。阿列克谢深深弯下腰去,以椅背为掩护,迅速接通了电话。
  “哈喽!”他用英语悄声说,“我是667号飞机上的乘客,我们的飞机被劫持了。我现在用手机通话,请接约翰·肯尼迪机场指挥塔。”
  恰在此时,尼孔拿起了麦克风。他已经洗了脸,将受伤的头部包扎起来。
  “先生们!”他威风凛凛地开始宣布,“由于政治环境的变化,我们的飞机要改变一下航线。我们取消了去迪斯尼参观游览的计划!现在我们要飞往阿根廷的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两个客舱的扬声器大大增强了他的声音。
  阿列克谢弯腰曲背地听着自己手机里的噪音,忽然,从噼啪、喀嚓的干扰声中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嗓门:
  “先生,请注意!我现在接通了约翰·肯尼迪机场的指挥塔!”
  紧接着一个语调沉着的男性取代了女接线员:
  “我是指挥塔!有什么问题吗?”
  “您知道我们飞机的情况吗?”阿列克谢问。
  “知道。”
  “您能在测定‘波音’飞机的位置时伪装成布宜诺斯艾利斯机场指挥塔吗?”
  “能,只要飞机与指挥塔的联系频率不变。”
  “好吧!”尼孔说,“只是不要玩花招!”他一边离开驾驶舱,一边继续威胁,“你要是玩什么花样,马上就会有人牺牲!”
  “这儿不是布宜诺斯艾利斯!”副驾驶小声嘀咕。
  “但是,从仪表上看,这儿就是布宜诺斯艾利斯!”机长也悄声笑着说,“我真不懂,他们怎么能做到这一点!”
  舷窗外,一座城市正迅速展现在眼前。能见度的确不怎么好,但是,假如尼孔去望一眼,也许马上就会对机组产生怀疑。然而,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监视着客舱里的动静,无暇顾及其他。至于其余那些匪徒,在十个小时的飞行里,一直陶醉在白兰地之中,哪儿还能分得清巴黎和东方某城市呢!
  阿列克谢关上了自己的电脑。驾驶舱里仪表的指针摆动起来,随即恢复到正常位置。
  刚才还在客舱里走动的匪徒们,现在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系上了安全带,包括少年贾玛和雷西克。至于阿卜杜拉,由于多贪了几杯,在厕所呕吐了一番,现正在自己的座位上熟睡不醒。
  “注意!”操纵台的屏幕上突然闪出了警告性的字句。
  机长立刻机敏地关上了外面的扬声器。
  “667航班,我是调度室,您听得见吗?”
  “听得见!”
  “恐怖分子听得见我们的谈话吗,大尉?”
  “听不见。”大尉把嘴唇紧靠着话筒说,“恐怖分子已经回客舱去了。”
  “好!”调度员活跃起来,“在降落的时候,您最好给他们造成负荷过重的印象,我们需要十分钟。”
  “怎么,您希望我把他们震晕过去?这办不到!”
  “好,那我就全指望您了!”阿列克谢低低地说,然后将手机放回背包。
  “你愿意与我一起玩更有意思的玩具吗?”他问那个拿着电动玩具的孩子,后者点了点头。
  阿列克谢立刻打开袖珍电脑的盒盖,抽出细细的电线,与手机联接起来,将天线隐藏在孩子微微弯着的身形之中。小巧精致的屏幕亮了起来。那孩子颇有兴味地注视着眼前的新玩意儿。屏幕上先是闪耀出五颜六色的小方块,紧接着是一串串数码。
  阿列克谢开始紧张地调试,大概足足花了20分钟,他终于成功地将“波音”飞机驾驶舱里的自动控制仪表影像接到了屏幕上。现在从他这儿就可以直接介入仪表的控制。
  “但愿驾驶员们能猜到这是怎么回事。”他暗暗祈祷,“假如他们犯糊涂,我们就只能坠入茫茫大海之中了!”
  8
  “667号航班,667号航班!”架驶舱里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呼叫声,“我是布宜诺斯艾利斯机场调度员,你们听见了吗?请回答,请回答!”
  “我们听得很清楚!”机长连忙回答,“我请求降落,请求降落!”
  “667号航班,准许降落,请进入77号航道。”
  “667号明白,现在进入77号航道。”
  机长关上了无线电,对努力听清对话的尼孔说:
  “您最好回到客舱去!那样比较安全。天气条件不太理想,可能会有震动。”
  “怕摔伤人?”
  “飞机上有许多孩子!我只能尽力而为!但您别指望太多!”
  9
  科沙刚一苏醒就觉得自己被压在地板上。他试着睁开眼睛,挪动身体,后脑勺立即感到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在越来越响的发动机喧闹声中,他忽然听见了附近的一声轻微的呻吟。他一只眼睁不开,但另一只眼终于眯开了一条缝,侧身卧在飞机尾部,行李舱的入口前。这儿没有舷窗,在死气沉沉的灯光下,他开始辨认周围仿佛已经死去的人体。这些尸体堆在一处,到处是血,他一下子无法认清谁是谁。有个残疾人的大胡子歪七扭八地凝结在一起,支棱着,已经染成了红色。这具尸体下面露出了米尔内的绸领带。紧挨着他,还有一个人的身体,西服敞开着。
  科沙咬着牙,努力让自己坐起身来。他看见身边有一条女人的腿,不自然地弯曲着。
  “玛丽娜!”他喊了一声,“玛丽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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