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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烟云

_85 酒徒(现代)
第五章双城三
此刻,叛军大营已经被搅得分崩离析。渔阳精锐、塞外部落骑兵,还有以勇悍敢战而著称的曳落河们,一群群都像没头苍蝇般到处乱窜。少数几个像杨希文这种经验丰富的老将虽然使出浑身解数,试图挽救败局,但连铠甲都来不及穿齐整的士卒们如何能有勇气硬撼战马的铁蹄?!很快,这些不成规模的抵抗便被安西联军彻底碾碎,一个又一个大燕国老将,圆睁双眼,不甘心地倒在了血泊当中。
万俟玉薤跳坐骑,继续追亡逐北。杨希文的死留在他心头的阴影迅速被周围的火光驱散,弟兄们的呼喝声让他热血沸腾。那是从一张张年青的嘴里发出的呐喊,稚嫩而狂热。每当看见他们的面孔,万俟玉薤便会轻而易举的忘记自己的过去。人不能老活在回忆里,他现在隶属于安西军,隶属于大宛都督府。比起现在的生活,当年在王鉷府邸做家将的那段日子,简直不堪回首。那里处处透着奢华,却处处散发着腐尸的味道,而安西军中的生活虽然清苦,却处处洋溢着勃勃生机。~
实际,当年不光是王鉷府邸在腐烂,当年整个长安城,都洋溢着一股子木头和肉类变质发霉的味道。他们都是大唐最老朽的部分,最压抑昏暗的侧面。而大宛都督府中的年青人们,身闪耀的,却是大唐最积极向的菁华所在。他们不同大唐其他节镇,他们也不同于长安。虽然他们自己还没察觉到,虽然他们自己一直以安西军的嫡系传人而自居。
火光继续向前延伸,战马踏翻挡在面前的一切。敌军的抵抗微弱乏力,几乎对唐军构不成什么实际性的伤害。奔驰中,万俟玉薤看到方子陵的身影在自己右侧不远处出现,带着数百名骑兵,组成一个锋利的箭簇型状。几十名逃避不及的叛军将士转身搏命,挥舞着手中长矛,威胁声里带着哭腔。方子陵纵马碾压过去,坐骑的铁掌四下乱踢。一名叛军士卒被马蹄踩中,厉声惨叫。另外一名被方子陵用长槊刺穿,高高地挑到了半空当中。其余叛军将士立刻失去了拼命的勇气,转过身,唯恐自己逃得不够快。方子陵带领弟兄从他们背后追去,长槊颤颤巍巍,瞄着逃命者光溜溜的脊背画弧
万俟玉薤拨偏坐骑,带领虎牙营去接应其他人。方子陵这边根本不需要帮助,所以虎牙营也没有向他靠拢的必要。
另外一队盟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看旗号,是东、西两个曹国的队伍。领军的两个王子都很年青,麾下的士卒相对安西军其他队伍而言,也稍显稚嫩。叛军当中,也有人发现了这点微小的差别。主动避开方子陵的进攻路线,转而试图在两个曹国王子的战马前寻找翻本机会。他们判断出了两支曹国队伍的实力,却低估了两个王子建功立业的决心。西曹王子毫不犹豫策动战马,冲进了挡路的叛军当中。弯刀挥舞,掀起一片血雾。东曹国王子紧随其后,用长槊捅穿了一名对手,将其摔出战团之外。其余叛军一拥而,将两位王子困在了队伍中央,刀、矛并举。其余曹国武士也奋不顾身扑了进去,马踏刀劈,与叛军将士以命博命。
万俟玉薤带领虎牙营迅速前接应,还没等加入战团,便看到东曹国的王子从马背掉了下去,然后又从血泊当中站了起来。左手抓着半截长槊,右手却拎起了一个红鲜鲜的头颅。
他把人头当做流星锤使,继续呼喝酣战。西曹国的王子也跳下坐骑,与他脊背靠着脊背,结伴而行。一支长矛刺来,被东曹国的王子用断槊拨偏,西曹国王子立刻贴着伙伴的腰转身,挥刀横扫。躲闪不及的敌将被劈成了两半。二人哈哈大笑,继续背靠背,跳舞般旋转,接住每一件递过来的兵器,杀死每一个靠近自己的敌人。
东西两个曹国的武士也纷纷跳下坐骑,步行与叛军交战。他们很快就摸出了一点儿门道,彼此之间配合的娴熟程度迅速提高。涌过来寻找机会的叛军迅速被杀出了一条血胡同,两位王子与麾下武士汇合,重新结成一个锋利的尖刀型阵列。左冲右突,将叛军砍得抱头鼠窜!
他们已经不需要帮忙了!万俟玉薤微笑着摇了摇头,慢慢带住了坐骑。虎牙营的江湖豪客们都算是大叔级别,没心思跟年青人们争抢功劳。见到自家主将拉住的战马,也跟着拉紧了缰绳。
“一群半大小子!”虎牙营副统领储独眼笑着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是笑话两个王子和一众曹国武士缺乏混战经验,还是羡慕对方年青。
“他们早晚会长大!”万俟玉薤笑着回应,脸充满了慈爱与自豪。“长大了之后,就会是咱们安西军的精华所在。即便回到本国去,也是一样!”
“那倒是!”储独眼丝毫不怀疑万俟玉薤的论断。他自己当初也从没想过吃军队这碗饭,可自打与铁锤王合作了第一次之后,便忍不住想跟后者合作第二次。然后就是第三次,第四次,直到整个人完全融进安西军中,再也舍不得离开。
“回头去找找老朱,让他那边的新兵蛋子,也都来闻闻战场的滋味!”想起安西军的未来,万俟玉薤就立刻想到了朱五一及其手下的选锋营。那个营头的兵卒都是从京畿道附近各郡县的民壮中间选拔,无论身体素质和精神坚韧程度,都远不如在西域那种困苦条件下长大的部族武士。而这些民壮,在血脉,却比部族武士们距离大唐更近,更有资格承载安西军的未来。
“走。这边的确没咱们什么事了!”储独眼四下望了望,笑着点头。虎牙营有自己的骄傲,既然胜券已经在握,便没有必要冲在最前头。他们是安西军最锋利的部分,没有必要把精神浪费在一群溃兵头。来分享
第五章 双城 (三 下)
第五章双城三下
他们放弃对残兵败将的追杀,掉头向后。一路,到处都可以看到敌军的尸体。有的已经被北风吹得僵硬,宛若一块块冻肉。有的却还没完全冷透,黑红色血液不断从伤口处流淌出来,将地面已经结冰的血块,再裹厚厚的一层。
在黑暗寒冷的血冰附近,则是一堆堆冒着烟的帐篷。火苗于烟雾背后时隐时现,就像地狱里的鬼魅提着灯笼夜游。个别受了重伤的叛军士卒,一时还没有断气,艰难的用手臂支撑起身体,慢慢向火光处蠕动。他们不愿意被死亡带进黑暗冰冷的地狱,他们试图抓住这人世间最后的温暖。然而他们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很快有安西军士兵跑过来,给垂死挣扎者补几刀,然后快速割下人头。
“啊!”“饶命!”“慈悲!”“啊!”惨叫声和求饶声此起彼伏,中间还夹杂着沉闷的,刀砍在死尸的声音,令人后背一阵阵发麻。
饶是见惯了死亡场面,储独眼亦觉得不寒而栗。他停住坐骑,伸手拉了拉万俟玉薤的马缰绳,乞求般提议,“没必要赶尽杀绝!现在这些人已经不可能再有反抗的力气。留他们一条小命儿,也影响不了战局!”
万俟玉薤的官职级别比他高,加入安西军时间也比他长,自然更有资格根据战场的实际情况对主帅的命令进行局部调整。但后者却不打算这么做,摇摇头,低声回应道:“这么冷的天气,又伤得这么重,即便不在他们身补刀,他们也没可能活到天明了。早点儿送他们路,反而是件好事!况且长安往东,眼下全在叛军的控制范围内。无论是崔乾佑、李承轨,还是史思明、蔡希德,谁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咱们将长安拿下来。如果大将军这回不杀得狠一点儿,让其他各路叛军有所忌惮的话。日后,咱们还不知道要打多少冤枉仗,死多少弟兄!”
储独眼哑然。心中不能完全接受万俟玉薤的解释,嘴巴却不便再说什么。万俟玉薤看了看他,又语重心长地补充:“当我跟咱家大将军一样年纪的时候,还拎着把破刀,满天下找人比武过招呢。而他却把继承封帅遗志,重建安西军,重建大唐的担子都自己一个人扛在了肩膀。虽然他在弟兄们面前,从来没喊过一声苦,一声累。可任何人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他有多不容易。所以咱们这些做属下的,能分担,就尽力替他分担些。即便不能分担,也绝不能给他添乱。至于其他人的死活,老实说,我根本不想在乎,也跟咱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万俟兄说得是,储某刚才太过于妇人之仁了!”储独眼抱了抱拳,凛然受教。万俟玉薤说得没错,他现在身为安西军的一员,当然凡事要以安西军的利益为先。至于其他人,叛军也罢,朝廷也罢,都远不及安西军来得重要。毕竟如果王洵这面大旗倒了,安西军也就彻底完了。大伙无论心中有多少豪情壮志,统统都将成为梦幻影。
可这种没止境的杀戮?趁着别人不注意,储独眼又偷偷向血与火的炼狱间瞄了瞄,轻轻摇头。大将军现在越来越有古代名将气度了,举手投足之间,都透出身为位者的威仪。近千名受了伤的叛军,在他眼里,恐怕就是一堆棋子罢了。说从棋盘扫落下去就扫落下去,丝毫都不会犹豫。
一将功成万骨枯,只要最后能够获取胜利,恐怕该牺牲自己人的时候,他也不会做丝毫犹豫。这样的王洵和以前那个略带生涩,略带柔弱的王洵,到底哪个更好一些?储独眼心里很难得出结论。只觉得身边的血与火的颜色越来越艳,越来越艳,像针一般,刺得自己眼睛发疼。
因为心绪过于沉闷,在找到朱五一与马跃二人带领的选锋营之后,他便没有重新走回战场。万俟玉薤能理解储独眼的心情,也不强求,派了两名弟兄跟着他,一起去找王洵报捷,顺便请示下一步任务。三人顺着主力进攻的方向找了片刻,很快就看到了帅旗所在。跳下坐骑,缓缓地走了过去。
已经有很多将领在这之前就赶到了,团团围在帅旗之下,高声谈笑。今晚这一仗,安西军以一万五千之众偷袭五千叛军,赢得没法不轻松。听到储独眼身边坐骑的嘶鸣,大伙回转头,笑着给他空出一条通道,“储将军来了,万俟将军呢?今晚,你们虎牙营可真露了大脸了!”
“万俟将军帮着选锋营去练兵了。他说要让新兵多见见血,以免今后打仗时腿软。”储独眼笑着向大伙拱手,然后冲着王洵躬身施礼:“启禀大将军,卑职奉万俟将军之命,前来向大将军缴令。万俟将军生活,若是还有新任务,请”
“行了!”王洵笑着摆手,“万俟这厮,越来越会拍马屁了。今晚还能有什么新任务给你们?难道他还没打过瘾,想趁机去偷袭长安城么?!!”
众将哈哈大笑,一时间,心中豪气干云。都觉得即便马去偷袭长安,也不算什么坏主意。虽然未必能如愿攻进城内,至少可以把孙孝哲给吓个半死。
王洵的手向下压了压,把笑声渐渐止住。“虎牙营的损失如何,统计过伤亡人数没有?咱们凑起这么一支队伍可不容易,损失大了,今晚这仗,就得不偿失了。”
“劳大将军挂心,弟兄们损失不重!”听到王洵如此在乎虎牙营将士的安危,储独眼冰冷的心头瞬间又涌了一股微微的暖意,“只是夺取营寨大门的时候,折损了七名弟兄。随后便没有再增加任何伤亡。大将军接应得及时,给弟兄们配备的锁子软甲也轻便好用!”
“损伤不大就好!”王洵欣慰地点头。“来人,给储将军倒酒。还有几路兵马的主将,没派人把消息送过来。咱们边喝,边等他们!”
话音刚落,周围突然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紧跟着,方子陵带着一队弟兄,将几名浑身是血的家伙推进了人群。“禀大将军,末将在死尸堆里翻出了几个大活人!特地带过来给您鉴赏鉴赏!”
“饶命!”没等王洵开口,一名身穿寻常叛军士卒服色的家伙便大声讨饶,“末将愿意投降,愿意投降。请大将军饶过在下。在下今后愿意替大将军牵马坠镫,以谢活命之恩!”
“无耻!”另外一名俘虏冲向乞求投降者,试图将其撞进火堆。半途中却被方子陵的部属死死按住,跪在地,破口大骂,“不就是一个死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等从渔阳一路杀到长安,都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还怕个死字?!赶紧闭嘴,别给你们老崔家丢人!”
“姓秦的,你自己想死,别拉着他人!”乞降者非但没被骂出勇气,反而愈发豁出去了脸皮。“末将是崔乾佑的亲侄子崔云起,崔乾佑的亲侄子。如果您老饶恕末将,末将愿意写信,劝叔父早日弃暗投明!”
对于这种没有骨气的家伙,王洵看都懒得多看一眼。摇摇头,吩咐左右将俘虏带走,“推出去斩首,用他们的血祭奠今晚战死的弟兄。一会儿再找到装死者,不用往我跟前送。本帅不想看着他们犯恶心!”
方子陵马屁没拍到正地方,吐了下舌头,带领弟兄们推着俘虏往外走。叛军的副将秦德纲耸了耸肩,大步向远处走去。其他几名俘虏,却跟崔云起一道,双腿拖在地面,死活不肯离开,“大将军发发慈悲,大将军发发慈悲啊。我等本不愿意冒犯大将军虎威,是崔乾佑,是崔乾佑老贼硬逼着我等来的啊!”
“慈悲?”王洵放下手中酒盏,大声冷笑:“尔等也配谈慈悲?尔等毁我家园,杀我乡邻之时,可否想过”‘慈悲’二字?”
众俘虏被他问住了,一个个嚎哭着瘫软在地,任由方子陵带人将他们拖开。王洵心里却依旧有股怒火未曾得到发泄,咬了咬牙,两眼中射出森然寒光:“毁我家园者,死!王某才不管你是谁的孙子,谁的侄儿。今天如此,将来也是如此。”
“毁我家园者,死!”一众曾经家住长安附近,跟着王洵从中原杀向西域,又从西域杀回来的安西军将龄齐声重复。他们当年在药刹水沿岸浴血奋战,百死而不旋踵,就是因为背后有一个家,一个令人骄傲的大唐。可当大伙在万里之外终于杀出一片天地之时,蓦然回首,却发现大唐已经轰然倒塌,自己曾经魂牵梦萦的那个家,已经被叛军烧成了一片废墟。
此仇此恨,又岂有大发慈悲的余地?即便王洵答应放俘虏一条生路,大伙也会偷偷跟去,将他们碎尸万段。即便他们从此以后隐姓埋名,不问战事;即便他们跑到天涯海角!
“毁我家园者,死!”
“毁我家园者,死!”阵阵怒吼声,被老安西军将士,新安西军将士,大声重复。顺着烟雾和火光冲去,捅破无边的黑暗,又重新融入无边的黑暗。
第五章 双城 (四 上)
第五章 双城
“毁我家园者,死!”
“毁我家园者,死!”
“毁我家园者,死!”
分散在战场各处的将士们扯开嗓子,将一**怒吼声以帅旗为原点,波浪般传遍整个战场。
几乎每个人都声嘶力竭,几乎每个人眼里都涌动着几点亮晶晶的东西。特别是那些曾经被高仙芝抛在怛罗斯河畔,数年后又被王洵竭尽全力救回的安西军老兵。他们之所以迟迟不愿在药刹水畔开枝散叶,就是因为心中还牵挂着中原的家。可现在,有谁能告诉他们,大伙的家在哪里?大伙魂牵梦萦的父母兄弟和邻家小妹,他们又在哪里?
怒吼声中,带着一丝侥幸心理的俘虏们,个个面如土色。有人已经放弃挣扎,引颈就戮。有人则扯开嗓子,破口大骂,期待临死之前也能落个痛快。白水城王子贺鲁索索正用马鞭赶着一名将军打扮的家伙前来献俘,听到周围山崩海啸的怒吼声,立刻放弃了在王洵面前邀功的打算。从腰间抽出弯刀,奋力下砍。
“饶命啊!”他马前那名被俘的叛军将领非常机灵,感觉到周围的势头不对,立刻倾身前扑。于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来自背后的刀锋,紧跟着,不顾贺鲁索索威胁喝骂,低着头,。连滚带爬地往中军帅旗下逃。一边逃,还一边扯开嗓子大喊道:“饶命,饶命!我不是安禄山的人。我没祸害过中原百姓。我真的没祸害过任何百姓。别杀我!别杀我!我不能死,我还有重要情报要当面汇报给王大将军!”
最后一句话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非但贺鲁索索停止了对此人的追杀,其他安西军将士也惊诧地转过身体,迟疑着,让开了一条通往帅旗的道路。
“如果你敢撒谎,老子就亲手剐了你!”贺鲁索索跳下坐骑,徒步撵上俘虏,用弯刀在对方的脸上抹了抹,恶狠狠地威胁。
“不敢,不敢,小人刚才如果说了半句谎话,就让天打雷劈!”俘虏知道自己暂时从鬼门关旁逃了出来,颤抖着,连声赌咒。
“去!”贺鲁索索用力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将其推入人群,“禀大将军,这厮自己说有重要情报要向您汇报。他叫刘贵哲,末将是在……”
没等把他情况介绍完,俘虏已经抢先跪了下去,冲着王洵等人重重叩首,“罪人刘贵哲,见过安西大都督,见过诸位将军!”
“抬起头来!”数日前在王思礼等灵武将士口中,王洵曾经听说过这么一号软骨头。皱了皱眉头,沉声喝令。
“遵命!”刘贵哲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被火光照亮的胖脸上堆满了献媚的笑容,“罪人久仰大将军威名,一直遗憾没机会看到。今天侥幸能被大将军所俘,呜呜,便是,呜呜,便是立刻就去死,也,也值得了!”
“无耻!”周围的一众安西军将领忍无可忍,大声斥骂。这些日子从马跃口中,大伙已经了解到了黄帝陵一战的详细经过。当时王思礼、吕崇贲将领舍死忘生,对着崔乾佑的本阵逆冲,图的就是给其他弟兄创造一个从容撤退的机会。而就在此生死关头,刘贵哲与杨希文二人却带领着嫡系部属向崔乾佑投降,将王数万弟兄卖给叛军。
刘贵哲知道自己决定能否活命机会就在此刻,阿谀奉承之词从口中滚滚而出,“不是,不是无耻。是真心,罪人是真心仰慕大将军!只要大将军不嫌弃,罪人愿意替大将军牵马坠镫,永远追随大将军左右!”
“闭嘴!”王十三跳将起来,一脚将刘贵哲踹成了个滚地葫芦。“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模样,大将军的坐骑,用得着你这种人来牵?!赶紧说,你有什么重要消息要汇报,再啰嗦这些不着调的废话,王某先割了你的舌头!”
“唉,唉,我说,我说。我这就说!留情,军爷您请高抬贵脚。我就是一堆臭马粪,别葬了您的靴子…….”刘贵哲一边在地上滚动,一边摇尾乞怜。
“杀了他!”
“别听他说废话!这种人,在崔乾佑那边也不会受待见,怎么可能接触到重要东西!”众将领最瞧不起的,便是刘贵哲这种没骨头家伙,陆续转过头,向王洵大声建议。
“给他个说话的机会!”王洵将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众人稍安勿噪,然后将目光转向刘贵哲,冷冷地吩咐。
王十三闻言,立刻停止对刘贵哲的折辱。俯身将其从地面山拎起来,像拎小鸡一样掼在了王洵面前。“说,别再想玩任何花样!否则,王某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是,是,罪人这就说,这就是。罪人是不久之前才被崔乾佑俘虏的,真的没做过任何坏事!”刘贵哲先悲悲戚戚地强调了一句,然后才抽泣着转入正题,“安,安禄山病危,已经不能亲自过问朝政了。如今叛军那边的军政大权,都被安庆绪和严庄两个把持着。严庄那厮心胸甚窄,与史思明、蔡希德、崔乾佑、孙孝哲等大小贼头都有过节。所以一干贼头目前都眼巴巴地看着洛阳,为安禄山遭天谴之后的事情,未雨绸缪!”
“此事本帅早就知道了!”王洵笑了笑,轻轻摇头。
“崔乾佑并不真心想要救援孙孝哲。派他的侄子前来,只是为了堵其他人的嘴巴。他怕跟您老拼个两败俱伤之后,被孙孝哲坐收渔翁之利。”刘贵哲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王洵,目光里充满了乞求之色。
“这也没出本帅预料之外!”王洵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左右将俘虏拖走。
立刻有人冲上去,架起刘贵哲的胳膊往外拉。可怜的刘贵哲吓得魂飞天外,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地往外抛,“饶命,大将军饶命。罪人还有重要情报,还有重要情报啊!诸贼当中,只有李归仁与孙孝哲两个关系最好。也只有他,同时还能跟严庄处得来。老贼崔乾佑曾经认定,即便他不派兵前来给孙孝哲帮忙。用不了多久,李归仁也会向安庆绪主动请缨。那厮擅长统帅骑兵,单手能挽得住奔马。军中的部族武士和曳落河们,都愿意唯他马首是瞻!”
这个消息对王洵来说,多少还有一些价值。眼下通过贾昌那条线,他虽然能了解到叛军方面很多军事调动情况,可贾昌毕竟是个弄臣,毕竟能接触到的东西有限,不像刘贵哲,曾经当面聆听崔乾佑的分析教诲。
偷偷向上望了一眼,见王洵的脸色渐转凝重,刘贵哲赶紧继续补充:“安庆绪信得过的将领里面,还有一个叫安守忠的家伙,也算个难得人物。据说是文武双全,资历又足够的老,能服众。叛军在河南战场几次攻击受挫,都是他出面力挽狂澜!如果孙孝哲这边讨要援兵讨要得太急,安守忠也是一个带队前来增援的可能人选。”
“这也是崔乾佑对你说的?”王洵在心里头将有关安守忠的情况过了一次,皱着眉头追问。
“这个,这个是罪人自己的推测。罪人这些日子来,虽然身在叛军那边,心里头却无时无刻不想着替大唐效力。所以就拼命打听叛军的情报,然后自己竭尽全力去分析一切可能出现的情况。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重新站在大唐旗帜下……”
“推他下去!”王洵听得直犯恶心,挥挥手,不耐烦地命令。
左右亲兵扯住刘贵哲的胳膊继续往外推。刘贵哲哪里肯走,双脚用力扣住地面,将冰冷的地面硬是拖出两条深深的沟。“大都督饶命,饶命!罪人还有重要情报,还有重要情报没说完啊! 宇文至将军在河北那边。罪人有宇文至将军的最新消息!”
宇文至三个字宛若具有魔力,一众安西军将领听到后,立刻竖起了耳朵。王洵心里头也是一阵热浪翻滚,咬了咬牙,低声吩咐,“且慢,将他先推回来!”
亲兵们松开手,任由刘贵哲像条癞皮狗般跑回,跪在王洵面前,继续摇头摆尾。“宇文至将军,前些日子,宇文至将军走通的严庄老贼的门路,得到了安禄山召见。见面之后,安禄山对他大加赞赏。封了一个大大的官爵,派他去协助田承嗣。他在田承嗣那边,也混得风生水起,很快便能独自领军出战。几天前,郭子仪奉命回援灵武,让李光弼为他断后。李光弼虽然布下了无数个陷阱,都被宇文将军识破。二人最后在易水附近大战,李光弼被打得大败亏输,仓皇逃窜,把整个河北都放弃了。”
“啊?!”众将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为宇文至自豪,还是该为李光弼惋惜。
众所周知,宇文至当日与王洵反目,弃军出逃,并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为了找机会给封常清报仇雪恨。他的选择也许过于偏激了些,但他对封帅这份情意,却令大伙于心中油然生出几分钦佩来。
虽然眼下王洵被蜀中和灵武两位皇帝视作必须争取的肱骨重臣,可要是让他们将当日主谋杀害封常清的凶手交出来,却没有半分可能。所以,宇文至的选择,也许是唯一可以替封常清报仇雪恨的办法。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第五章 双城 (四 下)
第五章双城四下
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距离鬼门关又远了一步,刘贵哲偷偷看了看王洵的脸『色』,继续低声汇报,“据崔乾佑那老贼说,当日安禄山召见宇文将军,本想派他带领一支兵马,到长安来援助孙孝哲。可宇文至将军却以‘不是王都督的对手’为借口推辞掉了。如此一来,一批援军才换成了由阿史那承庆统领。”
“嗯!”尽管已经从贾昌的信中知晓此事,王洵还是心中一暖。沉『吟』一声,目光里透出了几分难得的善。
刘贵哲立刻顺风扯帆,“罪人,罪人私下分析,宇文至将军不但是畏惧大都督威名,心里头恐怕还念着几分昔日香火之情。他如今已经大权在握,麾下拥兵过万。如果大都督能派人联络他,许以高官显爵,说得他弃暗投明的话......”
“闭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般,见利忘义!”王洵的脸『色』骤然转黑,狠狠瞪了刘贵哲一眼,大声命令,“把他押下去!本帅不想再看到他!”
“大都督饶命!大都督饶命!”刘贵哲吓得魂飞天外,扑到王洵脚下,用力叩头,“您答应过,如果我能提供有用情报,就饶恕我的。您刚才亲口答应过的!您这么大人物,不能,不能......”
“闭嘴!”王洵皱着眉头,厉声呵斥,“王某几时答应过你!把他带下去,给他找一间帐篷,让他把知道的叛军情况都写出来!”
“诺!”王十三带领几个亲兵前,从地架起烂泥般的刘贵哲。后者已经听到不是要推自己出去斩首示众,紧绷到极点的精神顿时松懈,一股热『尿』滴滴答答顺着裙甲的边缘淌了出来。
“这厮,也能混成将军!怪不得安禄山能如同破竹一般,半年之内从渔阳推到长安!”众将皱着眉头,满脸鄙夷。
“这厮恐怕提供不了更多东西!”方子陵走前,笑着向王洵提醒,“大将军要么早点杀了他,要么打发他走。留在身边,早晚都是祸害!”
“先留他几天,我还有用到他的地方!”王洵摇摇头,脸『色』看去很是疲惫。
方子陵知道是有关宇文至的消息,又触动了王洵的心事。笑了笑,快步退开。众将见没更多热闹可看,也纷纷向王洵告退,然后去忙碌各自分内的事情。一直到五更时分,收尾的工作才彻底结束。
此战,崔云起所率领的五千援军基本被全歼,只有极少数最机灵者,在战斗刚一发起时就果断逃走,才侥幸没成为安西军的刀下之鬼。
安西军这边,则因为准备充分,战斗发起突然,又是以众凌寡,所以损失小到了差不多可以忽略的地步。所有伤亡数字加起来还不到三百人,其中还有一百多人是轻伤,好好将养半个月,就可以重新走战场。
对于其他各路大唐兵马来说,这已经是辉煌的大胜了。然后在安西军将士眼里,却着实稀松平常。将战场打扫干净之后,众人连庆功酒都没兴趣喝,天亮之后便匆匆地整顿队伍,再度杀向了长安城外。
此战唯一活下来的俘虏,刘贵哲刘大将军也是忙碌了大半夜。为了活命,他怀着忏悔的心情,搜肠刮肚,将自己这段时间于叛军那边了解到的情况,事无巨细,全都给写了出来。每个字都一笔一划,写得工工整整,遣词造句,也是平生从没有过的流畅。拿去考进士都够格了,拿来写悔过,实在可惜。
悔过交去之后,便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没人搭理他。直到大队人马回到了长安与咸阳之间的营地,面才派了两个已经无法再走战场的老兵过来,“贴身伺候”刘将军的饮食起居。
两个老兵瞧不起刘贵哲的为人,对他动辄拳打脚踢。刘贵哲只求能够活命,拳来肚子迎,脚往屁股顶,宁可被活活打死,也绝不敢吐『露』丝毫怨言。到最后,反而是两个老兵先泄了气,满脸鄙夷地往地吐了几口吐沫,从此与他相安无事。
就这样又苦捱了十几天,终于苦尽甘来。这一日,刘贵哲正笑呵呵地给两位老兵擦靴子,王十三快步走到帐篷附近,向里边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命令:“你跟我走,大将军有事找你!”
闻听此言,刘贵哲的身子登时轻了好几十斤。从地一跃而起,快步冲向帐篷口。走到半路,又转过头来,讪笑着将手中擦了一半儿的靴子递给了负责看守自己的老兵,“您老别生气,我一会儿回来继续给你擦。大将军找我有事,我不敢耽搁!”
“滚!”老兵用散发着馊臭味道的大脚,将他踢出门外。“你他『奶』『奶』的最好永远不要回来,老子才不想再看到你!”
“您老别生气,别生气!”刘贵哲又恭恭敬敬地冲着帐篷做了两个揖,才转过身,快步跟在了王十三身后,“这位将军怎么称呼?罪人好像在哪见过您?”
“你被俘虏的那天晚,我赏过你几脚!”王十三头都不回,冷冷地说道:“你最好别再跟王某说话,否则王某可能忍不住又要揍你!”
“是,王将军!”刘贵哲吓得缩了缩脖颈,紧紧地闭了嘴巴。
他保持沉默了,王十三却又突然有了谈『性』。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用怀疑的口吻问道:“你也是唐人?”
“这.....?”刘贵哲小心翼翼地拉开几步距离,然后陪着笑脸回应,“回王将军的话,在下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祖曾经追随太宗皇帝一道打江山,所以在渭河边被赐了田产!”
“黄鼠狼窝里,生了一只耗子!”王十三摇了摇头,信口点评。在他本来的心目中,大唐国的人,个个都应该像封常清那样,光明磊落,刚正不阿。即便做不到封常清那样刚正,至少也应该像王洵,做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则。如杨国忠、边令诚那样的『奸』诈阴险,翻云覆雨的家伙,已经是唐人中最不堪者,一万人里也找不到第二个。却没想到,还有人会比杨国忠、边令诚之流更无耻,更没下限。
“嘿嘿,嘿嘿!”刘贵哲知道王十三是王洵身边的红人,不敢还嘴,只是满脸堆笑。对这种已经自己不把自己当人看的家伙,王十三也是毫无办法。撇着嘴摇摇头,继续快步赶路。
转眼来到中军帐外,王十三先进去通报。片刻后,里边传来亲兵们的呼喊声,命令刘贵哲入内觐见。后者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衫,小跑着入内。身子才通过门口,双腿已经软了下去,“罪将刘贵哲,拜见大都督!愿大将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起来说话!”帅案后的王洵今天心情好像不错,说话声音非常亲切。
“罪将,罪将谢过大都督!”刘贵哲又磕了个头,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等待王洵的下一步吩咐。
王洵今天穿了件纯白『色』的便服,看去非常干净利落,“走近些,别距离那么远。你写的东西我都看过了,的确有些用场!”
这两句话,一下子就让刘贵哲吃了定心丸。后者立刻抬起头,献媚地笑着谦虚:“能对大都督有用,是罪将的荣幸。如果大都督需要,罪将可以为大都督做任何事情!罪将......”
“好了!你的心意我知晓了!”王洵笑着摆手打断,“今天叫你过来,的确有一项重要任务需要你去完成。本来我准备用别人,可是仔细一想,此事的最佳人选还非你莫属!”
大都督准备重用我?他不再想杀我了!一瞬间,刘贵哲欢喜的差点蹦将起来。又向前小跑了几步,躬身,长揖及地,“大都督尽管下令,哪怕是赴汤蹈火,末将亦绝不皱一下眉头!”
“用不到你去赴汤蹈火!”帅案后的王洵,笑容和气得如寺庙里的佛像,“我有一封信和几句话,需要你替我带给长安城里的孙孝哲。如果你能将这件事办妥当,以前的所有罪责,本帅都可以替你向朝廷求情宽恕。如果你没胆子去的话......”
下面的话,王洵没有明说,但陡然转冷的语气已经暗示了一切。刘贵哲躬到了膝盖处的身子,立刻僵硬得像一条死虾般,冷汗顺着额头鬓角滚滚而出,“承蒙大,大都督不弃,罪将,罪将理当效死。只是,只是罪将跟孙孝哲那厮,没有,没有任何交情。万一见不到他,耽搁了大都督交托的事情,罪将,罪将真是,真是百死都没法赎了!”
“你尽管去下,他保准会接见你!”王洵笑了笑,语调强硬得容不下半分拒绝,“信我已经命人写好了。你换身衣服,然后立刻出发。把信交给孙孝哲之时,一定要用最大的声音跟他说,只要他肯主动离开长安,本帅保证绝不追杀。城里的其他人也是一样,既然没胆子出来决战,就干脆点儿,自己主动滚蛋。别终日像头乌龟般,躲在壳子里边唉声叹气!” @ya
第五章 双城 (五 上)
第五章双城五
五千援军只活下来自己一个,还要带着一封充满侮辱意味的信去送给孙孝哲。百度搜索:\\绿^『色』^小^说//不用仔细想,刘贵哲也知道自己非得被长安城里的叛军千刀万剐不可。然而假使自己胆敢拒绝,恐怕帅案后那个笑咪咪年青人会立刻下令将自己推出去斩首示众,一样是落不到好下场。
他不敢试探王洵的耐心,也不敢接下这个九死一生的任务。全躬着身子,汗水滴滴答答往地落。王洵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摇了摇头,笑着吩咐:“十三,安排几个人送刘将军去下。出发前记得给他换身像样装束,别丢了咱们安西军的脸面!”
“嗯,末将,末将遵命!”王十三很不情愿地出列,抓住刘贵哲的衣服,用力往外推。刘贵哲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几步,用乞求的眼神四下张望,却找不到任何同情与怜悯。只好把心一横,任由王十三将自己推出了议事厅外。
有亲卫拿来大唐武官的常服,在寒风中给刘贵哲换好。然后又牵来一匹骏马,将他搀扶了去,用刀押着往长安方向走。远远地望见了西城门,王十三带住坐骑,将主帅的亲笔信硬塞进刘贵哲怀里,大声命令:“王某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剩下的路,你自己往前走。记住,进城后千万别再想着玩什么鬼花样。那姓孙的早就被我家大都督打怕了,让他主动把长安城交出来他未必愿意,可让他交一两个人换取十天半月喘息时间,他肯定会感激不尽!”
“呃!不敢,不敢,王将军说笑了,说笑了!”刘贵哲暗地里打的就是将信和口信一并吞掉的主意,听了王十三的话,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飞到了九霄云外。一边做着揖,一边信誓旦旦地保证:“大都督对罪将有不杀之恩,罪将绝对不敢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您尽管放心,即便刘某被砍成十段八段,临死之前,也会报答大将军的恩德!”
“你不敢就好!”王十三撇嘴冷笑。他才不会相信刘贵哲的誓言,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看清楚刀子握在谁手里。“实话对你说,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若是把握不住,将来可是怪不得任何人。叛军那边的情况,想必你比王某还清楚。一旦安禄山恶贯满盈,你自己算算,其他贼人还能继续蹦跶几天?”
天雪地,刘贵哲的后背却湿了个通透。坐在马鞍楞了好一阵儿,才抬起胳膊来,冲着王十三深深施礼,“多谢王将军指点。如果此番出使,刘某还能活着从长安城里走出来,一定会找机会报答将军的大恩!”
“你别再恶心我,就已经是报恩了!”王十三挥挥手,带着一干亲卫扬长而去。
毕恭毕敬地目送着他的背影在官道去远,刘贵哲再度调转马头,鼓起全身勇气继续走向长安城的西门。这个城门他曾经走过无数次,却从没有一次,将腰杆挺得像今天这般笔直。
城中的当值叛军将领早就看到了外边的异动,不待刘贵哲走进羽箭『射』程之内,立刻从敌楼探出半个身子,大声喝问道:“站住,干什么的?再靠近,老子可就不客气了!”
刘贵哲高高地将双手举起,以示自己没有任何不良企图,“我是崔乾佑将军帐下的归德将军刘贵哲,半个月前在泾阳城外被安西军俘虏。现在奉安西军王大都督之命,前来给孙孝哲将军送信!”
“刘贵哲.......”当值的将领隐约听说过援军队伍当中有这么一号人物,皱紧眉头,迟疑着追问,“你没有死?崔云起不是全军覆没了么?”
“侥幸没有!”刘贵哲苦笑,声音里边充满了无奈与自嘲,“王大都督念在我还没来得及替大燕国立功的份,就没要我的命。我只有一个人,除了防身的横刀之外,没带任何兵器。请将军大人放下吊桥,让我进城!”
“等着!”当值将领不太相信刘贵哲的话,手扶敌楼的城垛口向外张望了好一阵儿,待确定了城门附近着实没有任何安西军的伏兵,才挥挥手,命人放下吊桥。却又不肯将城门打开直接放刘贵哲入内,只是用绳索垂下一个吊蓝,“你先把信和横刀放来,下次再自己来!别耍什么花样,否则我就把你『乱』箭穿身!”
他们怕我?刘贵哲楞了楞,猛然意识到一个荒诞无比的事实。他们居然怕我?我就一个人,连件长兵器没带,身也没穿任何铠甲。这城里边居然是大燕国的军队,曾经一路从渔阳打到长安,没遇到过任何敌手
事实很清晰,城垛口处探出来的密密麻麻地箭锋,将守城者内心深处对安西军的畏惧暴『露』无遗。刘贵哲顿时觉得头顶的天空高了起来,冬天阳光无比明媚。跳下坐骑,他快速将腰间横刀解下,将怀中的信取出,一并放进面前的吊篮里。“拉去,注意不要弄脏了信皮。否则,你肯定担待不起!”
被一个反复无常的软骨头当众侮辱,当值的守将气得脸『色』直发黑,但是他却不敢拒绝刘贵哲入内。匆匆看了看信的文字和火漆,便又命人第二次将吊篮放了下来。刘贵哲大模大样地坐进去,扯开嗓子命令守城者将自己拉。然后劈手将信夺回,大声命令:“带我去见孙孝哲将军,我家大都督除了这封信之外,还有几句话要带给他!”
“你不就是个替人下的俘虏么?牛气什么?!”当值的守将暗自腹诽,猛然间,目光看到刘贵哲身崭新的安西军常服,心中所有不满顿时萎缩。摇头叹了口气,怏怏地将刘贵哲领下了城墙。 @ya
第五章 双城 (五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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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的天『性』就像蔓藤能爬到多高位置并不在于自身能力有多强大而是在于依附了哪棵大树刘贵哲显然就是这种人当在长安城的西墙之外他忽然发现自己可能巴新安西军这颗散发着勃勃生机的参天大树之后整个人立刻脱胎换骨
原本在心中已经反复演练了无数遍的求生套路在那一瞬间全部被作废原本背得滚瓜『乱』熟的阿谀奉承之词也于一瞬间被他强行忘记他强迫自己直起腰强迫自己抬起头来说话强迫自己不回避城墙那一道道凌厉阴冷的目光然后他发现这样做其实并不是很难其实别有一番轻松滋味其实自己的骨头一点儿都不软只是以前猫着腰做人做得太久了以至于差点儿变成了一个驼背而已
这种傲慢的姿态令长安城西门的当值守将卢渝非常恼怒然而他又不敢擅自替孙孝哲做主将使者『乱』刀砍死只好一边强压着心头怒火引领孙孝哲入城一边用目光向自己的亲兵示意让他头前去给孙大帅送信以便届时能给安西军的信使一个下马威
对歪门邪道的造诣刘贵哲在当世的武将中可是不逊『色』于任何人发觉守将故意把战马的脚步放得很慢他自己也笑着松缓缰绳四下观望起长安城内的风光来
离开这里虽然才半年时间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觉得仿佛格了几个世纪般长久这不是他记忆里的长安记忆中的长安虽然洋溢着一股木材腐朽的味道却没有彻底死去而眼前的长安却看不见任何生机
被烟火熏得黑漆漆的房檐破了无数大洞的窗户还有随处可见的垃圾和战马粪便构成了城市的主要画面让人穷尽所有想象力都无法将其与昔日世间第一繁华奢靡的长安城联系起来
迎面吹过来的风是冷的小桥下的水流早就结成了冰在疙疙瘩瘩的冰面奔跑着十几头不知品种的野狗他们的皮『毛』是这座城市中唯一健康的颜『色』油光水滑红中透黑听见人和马的脚步声从桥响过它们立刻将头仰起来用通红的眼睛盯着人看期待有新的尸体被扔下或者又有人承受不了冬日的寒风变成一具饿殍自己从桥坠落
带着期盼目光的不仅仅是桥下的野犬小桥的另外一端往日繁华的西市口如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乞丐有老也有少有男也有女随时准备出卖自己的最后的力量和□□□然而他们在大多数时间里收获的却是失望虽然安西军没有足够的兵力将长安城四面合围也没有禁止普通人进出城中的商路却早已经濒临断绝
罕有商户愿意带着大宗货物到一座随时都可能失陷的城市中冒险也罕有大户人家愿意把整个宗族的命运绑在一艘随时都可能沉掉的破船这两者平素都是雇佣闲人的主力随着他们的数量日益流失长安城中能凭借体力填饱肚子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与此同时治安越来越差抢劫与偷窃之类的恶『性』i件越来越多城市也就愈发显得破败荒凉起来
看到刘贵哲等人从面前走过饥民们眼中『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敌意他们之中有的立刻转过身掀开破破烂烂的罩袍『露』出干瘦的大腿骨和肮脏的屁股有的举起鸡爪般的黑手高高地举过头顶祈求哪位好心的士兵能丢下一两个铜钱让自己能买一碗热乎乎的面汤喝还有人则握紧了拳头站在道路两边低声咒骂希望骑在战马的人能早点儿被安西军砍成碎片为达到这一目标他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在神灵面前献祭那是他们眼下唯一能够拥有并献给神灵的东西死亡对他们来说并不可怕可以与破坏自己家园的人同归于尽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无论是侮辱、祈求还是诅咒守军都已经听麻木了可以装作充耳不闻被“簇拥”在队伍正中间的刘贵哲却无法做到这一点忍了又忍终于按捺不住从口袋里翻出一粒豆子般大小的碎银朝着饥民中最苍老那个面孔扔了过去
“别……”守将卢渝阻止不及大惊失『色』刘贵哲的举动立刻像热油中溅入一粒火星将整条道路都点了起来无数男女扑过去将被施舍的目标按翻在地有个最强壮的家伙一根根掰开老者的手指夺走碎银然后没等他站直腰又立刻被另外几个人扑翻拳打脚踢夺走救命之物转眼间一粒碎银数易其手好几条生命瞬间走向终点然后有更多人扑过去像豺狼般朝同伴『露』出尖利的牙齿
“快走!”守将用力拍了被惊呆的刘贵哲一巴掌带领部下簇拥着着他的战马迅速逃离现场扭打在一起的饥民们却又突然恢复了理智不再为一小粒银子自相残杀而是将目标对准了刘贵哲和守军“杀了他他们身有的是钱!”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句然后引发了山崩海啸般的回应无数双手从地捡起石头、冰块、木头、瓦片冰雹般砸了过去
队伍最后的士兵扭转头举起兵器左右格挡队伍前方和两侧的士兵则将马蹄直接踏向了敢于拦路的人头有士兵被石块砸下坐骑被饥民生生撕成了碎片更多的是饥民被马蹄踏翻被横刀斩成两截血光一瞬间在寒风中绽放一瞬间又被寒风凝结成冰僵硬地凝结在人的手背、罩袍、脸、鼻后由瞳孔扎进记忆中将记忆也染得一片殷红
不知不觉间眼泪便淌了刘贵哲满脸这是他的故乡长安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在这座城市里享受尽了荣华然后又和司、同僚们一起将它抛弃抛弃了它还不算隔了几天还掉过头来再亲手将它推入了绝境这笔帐太大太『乱』涉及到的人太多太杂所以永远不会有衙门找他清算可刘贵哲却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忽然明白了王洵那天晚要杀光所有俘虏的心情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安西军下提起“重建大唐”这四个字就个个热血沸腾抬起手掌抹了抹他将脸的血水和泪水全部抹进了记忆里咬紧牙关抓紧时间赶路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周围的一切不再去听周围任何声音战马冲刺的速度越来快越来越快终于将混『乱』和血腥甩在了背后一道巍峨的建筑突然出现在了面前西京道留守行辕已经到了
行辕里的人显然没想到安西军的信使会走得这么快很多准备都未能做充分看到刘贵哲甩镫下马立刻将漆枪架起来试图组成一道闪着寒光的长廊却不料其中几根临时从皇宫中找来的漆枪的木柄已经腐朽与周围的物件稍一碰撞便立刻“筋断骨折”
“啪嗒!”仓促磨洗干净的枪头落在了地溅起几团褐黄『色』的烟雾下马威变成了大笑话持枪者瞪着尴尬的眼睛手足无措原本被威胁的目标安西军信使刘贵哲却笑着走前先俯身从地捡起断掉的烂枪头将其一一交还给士兵手中然后又缓步退后退出漆枪长廊的覆盖范围朝护送自己前来的武将卢渝拱拱手笑着建议:“通常对待敌国使节的规矩是先让他自报家门然后再从枪阵下走过以打击其嚣张气焰显然孙将军把顺序弄颠倒了麻烦你进去提醒他一声!”
“你……”当值守将又羞又气跺跺脚迈步便往里走“你在这里等着我家大帅有没功夫见你还两说着呢”
“不急不急!”刘贵哲笑呵呵地摇头仿佛自己面对的是一群无赖顽童般耐心这种波澜不惊的态度令当值守将愈发羞恼三步并作两步冲进行辕之内很快又鼻青脸肿地迎了出来
“我家大帅命你进去!”一道迎出来的还有几名文武官员其中一个看去十分眼熟却是原龙武军明法参军张忠志不知道什么时候归降了孙孝哲已经被其引以为心腹了
“不让我报门而入或者从枪阵下走过去了?”刘贵哲是得了便宜就要占住不放的『性』格明知故问
“不用不用!”几个外出负责迎接信使的燕将满脸尴尬连声回应“刘将军不要见怪刚才是底下人瞎胡闹孙帅知道后已经责罚了他们!”
“刘某也相信以孙孝哲将军的为人断然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刘贵哲笑了笑整顿衣衫缓步入内临走过老熟人张忠志的面前又将脚步稍稍放缓了些用眼角的余光朝对方脸扫了扫轻轻摇头
“他是什么意思?!”张忠志早就将刘贵哲给认了出来只是不愿意前打招呼而已猛然间发现老熟人好像在向自己使眼『色』被吓了一跳佝偻着脊背瞬间绷紧一股冷汗顺着脊柱淋漓而下 @ya
第五章 双城 (六 上)
第五章 双城 (六 上)
孙孝哲在节度使行辕接见了刘贵哲脸『色』阴沉得如同落雪前的天空
老实说这次会面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以安西军区区两万兵马想攻破长安这样的千古名城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而以敌将的『性』格在硬攻无望之后肯定会使一些战场之外的阴损招数比如攻心、收买、威『逼』利诱之类如果不这样做城外那个家伙就不会姓王封常清老鬼门下的第一“败类”
他只是没有料到王洵居然派了刘贵哲来做信使要知道此人的心目中向来不知道“忠诚”为何物一个多月前才于两军阵前叛变到崔乾佑帐下赌咒发誓说要效犬马之劳十余天前们为了活命却又重新投靠了安西军如今他只身进到长安城来自己稍稍加以恐吓让他再度改换门庭也未必是什么有难度的事情谁知道对手到底哪根筋抽得不对劲居然楞拿着狗肉往国宴上摆
其他燕军将领对刘贵哲的事迹亦有所耳闻一个个眉头紧皱用轻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此人脸上写满了不屑
令大伙惊诧的是面对着如此多双冰冷骄傲的眼睛刘贵哲却没有立刻被吓『尿』了裤子反而带着几分从容不迫地上前见礼通名将所有使节应该做的表面文章都做得一丝不苟“末将刘贵哲此番前来是奉了我家大都督的命令将此信当面递交给孙将军!”
“拿过来!”孙孝哲轻轻挥手示意亲兵将刘贵哲手上书信接过随手丢在书案一边继续撇嘴冷笑:“莫非王洵帐下已经找不到可用之人了么?居然把你给派了来?!他就不怕你到了我这边骨头一软把安西军情况全都给交代干净?!”
刘贵哲微微耸了耸肩丝毫不以对方的侮辱为意“我家都督平素一直强调要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末将文不成武不就所以也只能干干送信跑腿的勾当至于安西军那边的情况孙将军如果想知道些什么尽管开口发问便是末将临来之前我家都督没叮嘱向孙将军保密所以末将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主动把自己描述得如此不堪倒是让孙孝哲找不到继续出言侮辱的兴趣了楞了楞勃然变『色』:“好一张利口居然敢拿晏子使楚的典故来戏弄本帅来人将他拖出去先打二十个嘴巴然后看他还敢不敢再逞口舌之利!”
“诺!”几名如狼似虎的亲卫纵身扑上将刘贵哲架了起来快步向大厅外边走刘贵哲吓得额头冷汗直冒却咬着牙一句求饶的话也不肯说直到快被拖到门口了才哈哈干笑了两声摇着头道:“孙将军拿末将与古圣先贤相比末将哈哈末将可真的当当不起不过孙将军可千万叮嘱手下小心些二十个嘴巴子打完了无论好话坏话末将可就都说不出来了我家都督私下要求末将带给孙将军的口信估计孙将军也没机会听到了!”
“谁稀罕你家将军的口信!”孙孝哲的下巴高高的挑起鼻孔处快速喷出两道白烟“打狠狠地打看他到底能嘴硬到几时!”
“诺!”亲兵们答应一声拖着刘贵哲继续大步向外走眼看着就要迈步出门了刘贵哲当年在龙武军中的老熟人大燕国西京道屯田副使张忠志赶紧快步出列俯身在孙孝哲面前低声劝阻:“大将军息怒此事着实有些蹊跷像刘贵哲这种货『色』想必安西军也未必看得上您老今天即便把他打死了对王洵来说也没任何损失传扬出去反倒让人觉得咱们大燕国没有气度连个只身前来下书的使节都不肯放过”
“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孙孝哲也知道折磨刘贵哲这种人对安西军造不成任何实质『性』打击咬了咬牙沉声回应“这厮以前是个有名的软骨头稍稍吓一吓就跪地叫爷爷的主今天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莫非姓王临来之前给他灌了什么汤『药』不成?!”
“大将军说得对那厮当年与末将同在龙武军效力人品着实不堪得很”张忠志只求找机会解决自己心中的困『惑』根本没注意到刘贵哲的『性』格变化见孙孝哲口风有所松动赶紧顺坡下驴“但此时看来大将军光是用强未必能让他屈服不如先将火气压一压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说再想其他办法”
“也好!”孙孝哲不甘心地挥手“看在你给他求情的份上二十记掌嘴暂且记下来人把刘贵哲那厮押回来本帅还有别的事情问他!”
一直竖着耳朵倾听背后动静的亲卫们闻言赶紧又架着刘贵哲转回走到帅案之前狠狠往地下一掼“扑通!”一声将刘贵哲摔了个四脚朝天
“啊!”刘贵哲先是大声呼痛随即坐在地上冷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没挨成耳光子觉得不过瘾么?”孙孝哲被笑得心烦意『乱』用力一拍桌案大声呵斥
“我是笑某些人穿上紫袍也掩盖不住匪气!”刘贵哲箕坐于地继续冷嘲热讽“亏得我家都督还说孙将军虽然在战场上屡次败给了他却不失为当世少见的磊落英魂所以明知道刘某胆子小得可怜还派刘某前来下书以便他将来能够以此为依据向朝廷替刘某求情求陛下赦免刘某当日阵前投敌的罪行呵呵呵呵今天看来我家都督可真是看走了眼”
“你……”孙孝哲羞怒交加一张黄脸都憋成了紫黑『色』双手扶住桌案强压了半天怒气才喘息着道:“本帅念在与你家都督惺惺相惜的份上才一再容你放肆你不要不知进退反复试探本帅的忍让底限快说你家都督除了这封信之外还有什么话要你带给孙某!”
“这个……”刘贵哲故意用眼角的余光向四下撩了撩做出一幅神秘状“我家都督曾经有言他的话只能当面说给孙将军一个人听也只有孙将军一个人听了之后能够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众将闻言赶紧施礼告退孙孝哲心里虽然觉得古怪却被刘贵哲的奉承话捧得有些飘飘然摇了摇头大声道:“诸君不必如此孙某这里没有任何事情需要避讳尔等”
转过脸又冲着刘贵哲和颜悦『色』地命令“说吧今天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孙某的生死兄弟孙某虽然将你家都督引为知己却绝不敢背着自家弟兄与你家都督做任何交易!”
“这…….”刘贵哲继续做犹豫状拿捏了半天才拱了拱手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我家大都督说他的本事跟孙将军在仲伯之间谁也未必奈何得了谁继续打下去只会让更多将士无辜丧命所以所以不如各退一步您尽早带兵撤离长安他念在彼此惺惺相惜的情分上不派人堵截追杀就是”
“嗡!”孙孝哲身子一晃眼前仿佛有无数金星『乱』冒这哪里是一番好意分明是『裸』的侮辱还没等他来得及发作刘贵哲又拱了拱手快速大声说道:“我家都督还说如果孙将军拉不下脸来走其他将军也是一样只要主动撤出长安的他一概不追杀就是!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诸位将军一定要想好反正你们肯定赢不了不如啊……”
无数双大脚踢了过来将刘贵哲踢得口中鲜血狂喷他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胸口一边笑一边在众人的脚下打滚“哈哈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刘某窝囊了大半辈子就今天扬眉吐气了一回来吧给刘某个痛快的别婆婆妈妈刘某在阴曹地府等着你们前去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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