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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烟云

_74 酒徒(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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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周山 (九 上)
第五章不周山九
此刻城外官道附近尚有一些种地、打柴的乡民,见势不妙,丢下手中锄头、斧子、柴担,转身就往城门方向逃。那股暗黄色的烟尘如同看到猎物的狼群一般,迅速从背后追去,左右一卷,顷刻间,将躲避不及的众百姓砍了个七零八落。
守门的小吏哪曾见过如此阵仗?被吓得魂飞天外,没有胆子带领下属出门营救,只是一味大声督促几个临时征募来的民壮速速关死城门。数名已经逃到城门口的百姓被关在了外面,无路可走,一部分撒开双腿,贴着城墙根儿继续逃向南北两侧。另外一部分吓得双腿发软,跪在地哭喊着请求饶命。那暗黄色的烟尘根本不肯手下留情,挥舞着横刀、钢叉、大棒、铁锏沿城墙根兜了半圈儿,留下了遍地血淋淋的尸体。
“速速开门投降,否则,待大军入城,鸡犬不留!”带头的叛军头目做校尉打扮,抹了把铁锏的碎肉,操着不太熟练的唐言向城头发出威胁。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小的这就去知会县令大人,请他出来迎接,迎接王师!”守门小吏早就瘫在了敌楼,颤颤巍巍的探出小半个脑袋,哭着乞求。
“速去,速去。去得晚了,休怪爷爷性子急!”校尉打扮的叛军头目清楚对方做不得主,皱着眉头回了一句,然后收拾属下整队。总计不过百余人,却从从容容,仿佛来了千军万马一般。
醴陵地方官员姓瞿,是个久经宦海的文吏。先前接到咸阳县同僚的示警,倒也临时从城中大户家中,募集了三百多名民壮。然而凭着手底下这些民壮,他能弹压地方宵小,使其无法趁火打劫。却没勇气与安禄山麾下的百战精锐一争短长。在赶往城门口的半路,听到了麾下差役所转述的叛军的要求,登时泪流满面。站在空荡荡的街道干嚎了几嗓子,然后把心一横,跌跌撞撞地爬到地楼,冲着外边长揖及地:“在下,在下醴陵县令瞿远,见过几位将军!”
“少废话,开门投降,否则大军进去,鸡犬不留!”叛军校尉正等得气浮心燥,终于找到了一个主事儿人,立刻把刀锋遥遥地对准了他,大声呵斥。
“将军,将军可否答应。本官下令打开城门之后,不要难为城里的百姓?”瞿县令冲着城外再度拱了拱手,硬着头皮讨价还价。
“少罗嗦,你到底投不投降!”叛军们立刻发了火,冲着城头乱七八糟地嚷嚷。
“不投降的话,老子直接杀进去了。”
“老子们连洛阳都能拿得下来,还怕你这个不到五尺高的羊圈!”
“军爷息怒,军爷息怒!”瞿县令一边摸着额头的滚滚冷汗,一边继续乞求,“府库里有四万吊铜钱,官仓里也存着一大批粮食。军爷如果答应不为难城中百姓,本官可以将这些双手奉!”
“你这人怎么这般啰嗦!”带队的叛军校尉一瞪眼,吓得醴陵城墙都跟着晃了三晃。
“将军慈悲,将军慈悲!”瞿县令不敢还嘴,跪倒下去,冲着对方不断叩头。叛军小校竖起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又扫了一丈三尺多高的城墙几眼,很是无奈地答应:“好,老子答应你。不胡乱杀人便是。但你必须马打开城门,并且将城中所有兵马都调到城门口来,向老子当面请降。如果漏掉一个,老子就杀一百人做为补偿!”
他手下只有一百来个弟兄,真的要硬攻醴陵的话,将城池拿下来估计不成问题,可伤亡肯定也在所难免。所以为了弟兄们的性命为计,决定暂且做一些妥协。瞿姓县令大喜,立刻从敌楼的砖地爬起来,大声回应:“不敢,不敢。城里本来就没有守军,只有一些临时招募民壮而已”
“民壮也必须带出来!”叛军校尉皱了皱眉,继续补充。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瞿县令抹了抹头的冷汗,颤颤巍巍地走下城头。从大户人家临时募集来的民壮,在衙役们的带领下,早以集结到了城门口准备迎战。不小心把瞿县令刚才跟敌将的每一句话,都听在了耳朵里,登时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包括在职差役在内,许多人当即破口大骂,丢下兵器,自行解散回家。少数几十个却存了跟着观望的心思,站在门口等待头命令。
对于离去者,瞿县令也不敢阻拦。只是红着脸,向留下来的乡勇们,解释了一下自家牺牲名节,保全阖城父老的良苦用心。然后带领一干剩下的小吏、衙役和民壮、帮闲,一起走到了城门口。七手八脚从里边打开厚重的木门,齐刷刷在路边跪倒,将官印和兵器双手托过头顶,恭迎“王师”收编。
城外的叛军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城门大开,立刻策马冲了进来。疾驰中把手中刀锋贴着马腿左右一拖,登时间,将跪在城门口两侧的民壮们砍翻了一地。
剩下的小吏、民壮们吓得大喊一声,撒开腿便逃。叛军们哪里肯留情,策动战马扑将过去,三下两下杀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一个瞿县令还不明所以,跪在地,大声哭喊控诉,“将军大人说过不滥杀无辜的,说过不滥杀无辜的。呜呜,呜呜,本县听了将军大人的许诺,才”
“哈哈哈,哈哈哈!”带队的叛军校尉哈哈大笑,回手一锏,将瞿姓县令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老子说过,不胡乱杀人。像这样一个挨一个地砍,怎么能叫胡乱杀人?!”
失去头颅的遗体兀自不肯立刻倒下,一圈又一圈,在原地逡巡。仿佛要问问冥冥中的众神,城门口正在发生的惨祸是不是真的?这世间怎会有如此歹毒无耻的人?许下的承诺怎能连屁都不如?
叛军校尉可不在乎冥冥中有没有神仙在看着,举起铁锏,冲着城中指了指,大声命令:“衙门、库房和粮仓里的东西,给孙将军留着。其他,谁先拿到算谁的。都抓紧了,只能抢到明天天亮。天亮之后,咱们奔下一个地方出发!”
“索鲁大人英明!”众曳落河齐齐答应了一声,分散开去,熟练的开始洗劫。见到像样一点的宅院门即一刀劈开,将男人拖出来砍死,将女人扒光衣服,将老人小孩绑在马尾巴,沿着街道驰骋。
已经足足有两代人没听闻过兵戈之声,城中百姓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这飞来横祸。住在东城门附近的人家,毫无防备便遭了毒手,宅院距离东城门稍远者,听到远处传来的哭喊声,立刻收拾了一些细软,带着老婆孩子冲出家门,奔西门方向逃命。
一众杀红了眼得叛军哪肯放过这群待宰羔羊?早就熟练地分出几个人去,堵住了城中所有通往外面的出口。然后根据一路南下打劫总结得出的经验,分成小股,从城墙根儿起,一圈圈向内“清洗”。无处可逃的百姓们又纷纷掉头往回跑,像羊羔般被挤压着,仓皇奔向城中央的县衙。然后在县衙门前的空地与其他逃难的队伍相遇,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一群瑟瑟发抖的待宰羔羊间,有几匹骏马显得分外扎眼。马背高个子外乡人显然是经历过些风浪的,从下榻的馆所里边冲出来后,并没有急着逃命。而是将马车整整齐齐地捋成了一排,由二十几名家丁护着,缓缓往人群外边走。
“谁知道来了多少叛贼?哪个知道叛贼的具体数目?”高个子外乡人一边在头前开路,一边冲着没头苍蝇般的人群询问。接连问了好几遍,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反而招来了几个本地无赖,挨挨擦擦冲着华丽的马车使劲。
护卫马车的家丁立刻挥动刀鞘,将试图抢夺马车的无赖们打翻。这下,可惹来了大麻烦,几个地方的大侠少侠们纷纷拔出短刀,冲着车队厉声嚷嚷,“都是这群外乡人把叛军引来的。大伙一起,抢了马车,咱们结伴儿冲出去!”
“抢了马车,结伴儿冲出去!”无赖们正愁没人带头,立刻从地爬起来,蜂拥而。一些先前还束手待毙的百姓听到了,脑瓜门儿一热,也跟在无赖身后往马车抢。
“敢趁火打劫者,杀!”外乡壮汉一挥横刀,用刀背将冲到自己面前试图抢夺坐骑的大侠劈了个跟头。
“敢趁火打劫者,杀!”众家丁也一齐挥刀,将冲过来的大侠少侠们打得抱头鼠窜。众无赖见对方凶狠,登时不敢再靠近,站在人群中冲着车队破口大骂。
外乡壮汉很是轻蔑地横了他们一眼,厉声断喝道:“没本事跟贼人拼命,却拿无辜者出气。什么东西!是爷们儿,拿起刀,自己杀出条活路来!”
“是爷们儿的,拿起刀,自己杀出条活路来!”众家丁也是齐声断喝,登时将无赖们的嚷嚷压了下去。原本挤在一团束手待毙的百姓们闻听,心底猛然涌起了一股死中求活的希望淘宝网女装 天猫淘宝商城 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 www.taobar8.com,纷纷把头抬起来,冲着外乡人翘首以盼。一干大侠、少侠们却不肯吃此哑巴亏,躲在人群中,继续嚷嚷道:“谁信你们?你们都有马有刀,杀出去路后,自己先跑了。我们这些没马的,还是要留下来给替你们顶缸?”
“如果不跟王某一道杀贼,你等还有别的办法么?”外乡壮汉侧转头,冲着大侠、少侠们反问,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喧哗。“你等平素横行乡里也就罢了,毕竟胳膊腿儿比别人强健些,也算有些本事。可危难关头,却个个都缩了卵子,真的不嫌丢人么?王某再问一遍,谁愿跟王某一道去杀贼?王某不用你等打头阵,只管跟在王某身后便是!要是没胆子去的,就把平素白吃白拿人家的东西,全都给吐出来!”
“要是没胆子去的,就把平素白吃白拿人家的东西,全都给吐出来!”一众家丁们扯开嗓子,像训练过许多年般,将王姓外乡人的话再度重复。
众大侠、少侠、地痞、无赖们虽然品行不端,可平素在街混,就靠着一张脸皮,被王姓外乡人当头棒喝,登时连脖子都红了起来。挤出人群,冲着外乡人继续嚷嚷:“有种你打头阵,谁耸了就是小娘养的!”
“打就打。脑袋掉了碗口大的疤瘌,谁耸了就是小娘养的!”王姓外乡人显然对市井无赖们的切口极熟,冷笑着回敬了一句,然后拨转马头,径直冲向人群之外:“是爷们的,跟我来。宰了那群王八蛋,给你们身后的老婆孩子杀一条活路出来!挤在一起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路,目送着外乡人的战马从自己面前跑过。众家丁紧随外乡人身后,两两成行,在跑动中形成了一个短短的小纵队。大侠、少侠们在家乡父老面前,不肯被一伙外来户比了下去,也纷纷拔出短刀、铁尺,跟在了马队之后。紧跟着,是几十名先前逃散的民壮,从路边的房子里抄来木棒、菜刀,追着队伍,义无反顾。
“二郎!”紫萝从马车中探出半个身子,冲着即将远去的王洵挥手,满脸担忧。昨天后半夜,自家男人还信誓旦旦地说,再也不管大唐的事情了。要将手中军队交给宋武,然后带着一家人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安安稳稳地去做富家翁。可才过了半天,居然就把昨夜的承诺给忘了。
“让他去!”白荇芷迅速探出一只手,拉下紫萝的胳膊,“王福,赶车,让车队跟,别走散了”
“哎!”家丁王福答应一声,驱动马车,带领车队跟在了民壮之后。紧随车队的,是逃难的百姓,寸步不落,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二郎他”紫萝缓缓地坐回马车中,眼泪慢慢淌了满脸。凭着二十几个亲信,硬撼数量不明的叛军,她怎能不为自家丈夫担心?!况且周围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们,刚才还在打车队的主意,二郎为了他们去拼命,图个什么,又值得个什么?
“他是个男人!”云姨伸出手,轻轻擦掉紫萝的眼泪。顺手将一把短刀塞进对方的手中。“这当口,他没资格自己跑掉!”
第五章 不周山 (九 中)
<..> [] 第五章 不周山 (九 中)
“我他娘的真是疯了!”王洵策动战马,带领队伍缓缓向前。最新最快的更新尽在..“居然为了他们这些人拼命。我这是该了谁的还是欠了谁的?!”
到底该了谁,欠了谁的,他自己也不清楚。但他却知道,作出了带领大伙一道突围的决定之后,自己心里头突然就舒服了许多。就好像憋在一间没有门窗的屋子里,马上要被闷断了气,却猛然间用手指在墙壁上抠出了个小洞,虽然只是感受到一点点风,却令人看到了希望淘宝网女装 天猫淘宝商城 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 www.taobar8.com
希望淘宝网女装 天猫淘宝商城 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 www.taobar8.com,就在他的马刀所指方向。街道上到处是走投无路的人群,猛然间看到一大票人跟在几匹战马之后向西门赶去,本能地就加入了进来。而正在附近杀人放火的一伙叛匪,也发现了这伙不肯低头挨宰的羔羊,放弃眼前“娱乐”,策马冲上前拦截。
“丢下兵器,饶你等不死!”一边冲,带队的小头目一边大声呵斥。从渔阳一路杀到长安,中原人的性子,他们差不多都摸熟了。只要有一线活命的希望淘宝网女装 天猫淘宝商城 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 www.taobar8.com,就不会奋起反抗。所以他们在每次屠城之前,都会做出一些“弃械不杀”的承诺。至于对方丢放弃抵抗之后,自家这边会不会遵守承诺,就是另外一码事情了。反正那时对方已经成了砧板上的肉,没资格再谈任何条件。
可惜,今天这条经验明显出现了偏差。对面战马上的大个子抬头看了看,双脚果断踢打马镫。大宛良驹骤然加速,迅捷宛若一道闪电。发出威胁的叛军头目还没等做好迎战准备,已经看到了冰冷的刀锋。紧跟着,他就发现自己飞到了半空中,头顶上是一片殷红色的晚霞。
“图泰大人被杀了,他杀了图泰大人!”众叛军被突然而来的打击吓得六神无主,纷纷拨动坐骑,准备给王洵来个左右夹击。万俟玉薤挥刀迎了上去,王十三护住了主将的另外一侧,三匹战马品字排开,正面顶住十几名慌乱的叛匪。刀刃碰撞,溅出炫目的火火花。
曳落河是安禄山麾下精锐中精锐,平素自诩可以一当十。不幸的是,他们今天遇到的三名对手,都是从战场上滚出来的猛将,远非他们一路上遇到的那些新手可比。二马错镫之间,王十三首先抹断了一名叛匪的喉咙。紧跟着,万俟玉薤用横刀,将对手从肩膀斜劈抽胸骨,半边身体都翻卷开来,露出血淋淋的皮肉。
王洵的第二名对手本事最好,接连挡住了他的两次攻击。第三招,王洵用上了全身力气。“当”的一声,对方手中的兵器被横刀劈断。王洵手中的横刀也只剩下了半截。他毫不犹豫地从马背上探过去,单手扯住对方胸前束甲皮索。腰腹猛然一用力,将对方高高地举起来,向石块一样砸向另外一名叛匪。
“啊!”正准备冲来占便宜的叛匪被砸了个正着。惨叫着,与同伴一道落马。王洵的坐骑毫不客气地踏了过去,马蹄起处,带起两股血浆。
这伙叛匪只有七八个人,扎眼间,已经被杀掉了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儿见势不妙,立刻拨转坐骑准备四散逃走。道路两侧着火的房屋,阻挡了他们逃命的脚步。战马不敢往火里边冲,只能掉头沿着街道跑直线儿。王洵带着万俟玉薤等人迅速追上来,从背后将逃命者一一砍死。顺手拉住马缰绳,回头大声招呼:“会骑马的,过来骑马。地上的兵器也都捡起来,铠甲随便!”
众大侠少侠们早就被吓得两股战战,随时准备转身逃走,猛然间发现拦路的叛匪已经被全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拼命揉了又揉,直到王洵的喝令声再度响起,才爆发出一阵欢呼,蜂拥上前,捡兵器的捡兵器,拉马缰绳的拉马缰绳,将整个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别乱,先整队。跟在我们的人身后往前冲,一会儿大伙就都有马骑!”王洵挥了挥捡来的铁锏,大声喝令。
这下,众大侠少侠们对他心服口服。抢到战马的,主动跟在侍卫们身后列队。没抢到战马的,或者拎着一把横刀,或者带着一顶满是鲜血的头盔,跟在战马后面大呼小叫,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十三,你带两名弟兄去整顿队伍。”队伍壮大了,王洵调兵遣将时也愈发从容。“让老人和孩子走中间。年青力壮走在外圈和队尾。你自己走在最后边!”
“诺!”王十三抱了抱拳,点起两名侍卫,掉头而去。跟在马队后边的百姓们,或者亲眼看到,或者从别人的转述当中,知道了带队外乡人是如何神勇。心中的恐慌登时减掉了一小半儿。自发调整位置,将队伍中间安全处让给老弱,年青人手拿木棒石块护在外围。
顷刻间,队伍再度梳理完毕。王洵带领骑兵继续向西开道,才走了百十步,北侧的巷子里,又杀出一小队叛军。马鞍前横来的大包小裹和漂亮女人,心满意足。
“杀光他们!”王洵策动坐骑,一马当先。众侍卫紧随其后。再往后,是刚刚分到战马的豪侠们。叛匪们没想到会在城里遇到突然袭击,丢下战利品,仓促拔刀迎敌。只用了两个来回,王洵带着麾下弟兄和众豪杰们便干净利落地解决了战斗。麾下又多出了十几名骑兵,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一名少侠断了胳膊,另外一名民壮绊倒在包裹上摔扁了鼻梁骨。
“别停,继续向西。先控制住西面的城门!”王洵摆了摆血淋淋的铁锏,继续发号施令。
“控制西门,控制西门!”
“跟上大个子,跟上大个子!”
“大个子好样的!大个子好样的!”大侠、少侠们和民壮们士气高涨,七嘴八舌地欢呼。有人从地上扶起被摔晕的女子,将其抱到百姓队伍中,交给老成可靠者照顾。有人则偷偷地捡起包裹,将里边的金银细软往自己怀里塞。
“所有缴获财物必须上缴,归参战者分配!其他人不准乱拿,否则军法从事!”王洵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后一种无耻行为,大声呵斥。
身后这群大侠、少侠们没经过任何正规训练,所以王洵也不能拿对自家弟兄的标准要求他们。只能从干脆利落的胜利来鼓舞士气,用金银财宝来激发雄心。这一招几乎立竿见影,话音刚落,刀上带着血的豪侠们便扑上去,将试图发横财者一脚踢翻。然后将包裹抢过来,双手捧到了“主将”面前。
“王某自己一文不取,所有缴获归参战者。出城之后,论功行赏!”
“论功行赏,论功行赏!”众豪侠们兴高采烈地重复,对死亡的恐惧登时忘记大半儿。另外几个偷偷藏了财物的家伙则被大伙儿看得心里发虚,讪讪地将怀里的东西掏出来,丢在了脚下。更多蠢蠢欲动者也悄悄将头缩回了队伍,再不敢向地上的包裹多看一眼。
又一伙叛匪从前方跑过,听到了喧哗声,冲过来查看动静。王洵带队冲了过去,众豪杰两翼包抄,数百民壮彼此照应着,跟在了豪杰们身后。刀剑并举,石块乱飞,转眼之间,就把这伙叛匪剁成了肉酱。
前方不再有新的拦路者出现,或者是没注意到这边,或者是被吓得躲到巷子深处去了。没多时,西城门就出现在了眼前。几名负责封堵西门的叛匪见形势不妙,跳上坐骑,拨马逃向了城外。
“别留活口!”王洵皱了一下眉头,冲着万俟玉薤命令。后者从马鞍下抽出骑兵专用的伏波将军弩,带领两名弟兄追了过去。双方距离迅速拉近到二十步以内。白亮亮的弩箭离弦而出,将逃命者射下坐骑,摔死在滚烫的地面上。
“控制城门,按顺序出城。”王洵将坐骑拨到一边,继续安排大伙突围。“有兵器的留下断后,没兵器的先走。出了城后,先去乡下躲一阵子。待风波过去再回来!”
百姓们千恩万谢地出了城门。大多数地方豪杰和民壮却留了下来。看看队伍已经撤得差不多了,王洵将王十三、万俟玉薤等人招拢在一起,准备撤离。就在此刻,民壮中突然有人大声喊道:“敢问王大哥,您以前是不是带过兵?”
“当然!”王洵笑了笑,毫不犹豫地回应。从绝路中杀出一条生路,他的心情非常好,不想再继续隐瞒自己的身份。“带过几天,后来混得不如意,就不带了!”
“那您能不能带领我等杀光了城里的叛匪?”民壮们得到了准确回应,立刻得寸进尺。
“杀光他们?”王洵楞了楞,带着几分诧异询问。叛军的战斗力并没有多强悍,至少不像传说中那样强悍。这让他对自己保护家人从容撤离的信心,也跟着暴涨了几分。可对方人数不详,身后还有没有援军也不清楚。继续打下去,大伙肯定是得不偿失。
“杀光人家?你长了三头六臂了?!王大哥还有家眷在前头等着,咱们做人要知足,别得寸进尺!”忙着分钱的豪侠们也不愿再继续冒险,撇着嘴向带头请求王洵留下的民壮数落。
民壮们却丝毫不觉得惭愧,纷纷涌上前,七嘴八舌地汇报,“他们只有一百来人。已经被您老杀了三十多.......”
“对,我们先前在东城门看到了,他们只有一百来人。是知县大人被吓傻了,才主动开门投降!”
“杨班头也在,他也看到了!”
“杨班头,你跟将军大人说说。咱们有没可能杀回去!”
一片纷乱当中,被点到名字的杨姓班头从民壮队伍里走了出来。先讪讪地冲王洵拱了拱手,然后低声禀告:“这位将军,小人这厢有礼了。他们说得都是实话,叛军只有一百来人。大伙先前都被吓破了胆子,没勇气反抗。现在不敢求您带队冲杀,只请您在旁边指点一下,我等自己舍了命,也要这个脸给挣回来!
“对,对,请将军大人在后边调兵遣将,我等自己把自己的家抢回来!”众大侠、少侠一听敌人居然只有这么少,心中勇气大涨,立刻改口请求王洵率领大伙杀贼。还没等王洵来得及答复,杨姓班头双膝一曲,直挺挺地跪在他马前:“请将军带领我等夺回自己的家。事成之后,我等这条命就是您的,风里火里,绝不皱一下眉头!”
“请将军带领我等夺回自己的家!事成之后,我等这条命就交给您了!”差役、民壮们纷纷跪倒,冲着王洵苦苦哀求。
王洵先是被弄得一愣,然后摇头苦笑,“你们,你们这些家伙,真的不要命了。眼前这帮子人容易收拾,可叛军还有大队人马在后边呢?!”
“我们的家在这儿啊!大人!如果就这样逃了,我们今后怎么面对自己的老婆孩子?!怎么有脸去见自己的列祖列宗啊?!大人,您就帮帮忙吧!事成之后,您要什么,我们给什么。就是要我等的命,也可以拿去,我等不会反抗就是!”
“帮忙忙吧,大人!我等没资格能逃走啊!”
“你们这......,你们啊!”王洵继续摇头,然后,又缓缓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如何数落这些乡亲。善良、卑鄙、勇敢、懦弱,几乎人类所有优点缺点,他都集中在了这伙人身上。有时让人气得恨不得将他们打翻在地,剁成烂泥。更多时,却是愿意跟他们站在一道,拍拍肩膀,彼此称一声兄弟。
他们不是李氏皇族,他们不是三公九卿。他们没享受过大唐半点儿好处,也未必对这个朝廷有多少归属感。
但是,他们的家园在这里,所以他们不能逃,也无处可逃。他们必须拿出几分男人气来,在这突然而来的乱世中,为自己的老婆孩子砍出一块可以躲避风雨的地方。
不是为了皇上,不是为了朝廷,只是为了自己的老婆孩子。只是为了脚下这片土地,这块家园!w-w-w.f-y-x-s.n-e-t
第五章 不周山 (九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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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洵也不想再逃了。最新最快的更新尽在..
虽然自打猜测到封常清可能遭遇不幸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逃避。
他当年之所以从军,是为了博取功名,爬上高位,以免再轻易地就被“神仙们”当成牺牲品。可当他发现,即便像封常清那样位列三公,也难免成为刀下冤鬼的时候,心中一直支撑着自己奋力前行的信念便轰然崩溃。(注1)
如果再高的官爵,都换不来一个公平待遇的话,这条青云路还有什么意义?如果大唐朝廷,只剩下昏君和贪官的话,自己又何必在乎这个朝廷是否倾覆?况且此刻皇上已经跑路了,长安城也丢给叛军了,自己万里回援,已经彻彻底底成了一个荒诞的笑话!自己何必又非要把自己陷在这个笑话里,无可自拔?
走吧,走得远远的,不看,不听,不问,也就不难过了。本着这样一种心态,他拒绝了马方的邀请,保护着自己和亲信的家眷一路向西。至于与麾下大军相聚后,下一步到底往哪里去?是回大宛去拥兵自重,做个地方诸侯。还是把军队丢给别人,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去做富家翁,王洵根本没有认真去想,也不愿意现在就认真去想。他只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直到逃无可逃为止。
然而现在,面对着一群满脸期盼的乡民,他却没勇气再逃了。
乡民们自称没有资格逃跑,他又何尝有逃跑的资格?乡民们没拿过朝廷一分好处,没吃过大唐一文钱俸禄,他却是含着金勺子出生,娘胎里便带着一分官薪!
皇上逃了,但大唐还在。朝廷逃了,但我们的家园还在。将目光从民壮们脸上移开,王洵看向自己的亲信。恰恰看到万俟玉薤等人扬起来的脸,每个人眼里都带着几分期待。
“如果只是一百来人,陡然间却少了三十多个,带队的敌将必然有所察觉!”亲兵统领王十三追随王洵最久,也最了解他的心思,上前几步,低声提醒,“他之所以迟迟没有赶过来,估计是在整顿其余的兵马,以便给咱们倾力一击!”
“打吧,咱们安西军什么时候把后背亮给过别人?!”万俟玉薤擦拳磨掌,跃跃欲试。从柘折城一直打到铁门关,王家军从来未曾在强敌面前逃跑过!况且眼下城中的叛军只剩下了七十来号,根本算不得什么强敌!
“也罢!”王洵眉头跳了跳,猛然间胸口涌起一股豪气,“那就杀光他们,永绝后患。!十三,你点五十个胆子大的民壮,去街道两侧的房子里埋伏。每人都准备两只火把,待会儿听我得将令!万俟,你带着马方麾下的那些兄弟,从西门出城去埋伏。一会儿听到城里打起来,立刻从城外绕过去,抢下东门。瓮中捉鳖!剩下的人,全部下马步战。先在街道左右的巷子口,点起几个火堆来,免得待会儿被敌人从侧翼包抄,然后......”
“诺!”众人齐声答应,分头下去准备。须臾之间,便点起了数个火头,将城西侧的天空燎得一片漆黑。
半空中无端腾起了这么多烟柱,叛军校尉索鲁即便再愚笨,也明白城西有人在向自己示威了。气得哇哇大叫数声,带着刚刚重新集结起来的一众部属,径直沿官道扑向西门。
他与麾下的这伙曳落河都来自塞外马贼团伙,平素干的就是杀人越货的勾当。被安禄山收服之后,在后者的支持下更是无恶不作。边塞上许多奚人部落,根本没得罪过大唐分毫,只因为安禄山需要人头来冒领军功,便被曳落河们围起来,屠戮殆尽。
而安禄山叛乱之后,为了激励士气,居然默许曳落河们将杀人放火的习惯带入了中原。从河北到潼关,一路上只要不是主动投降的城市,被叛军攻破之后,必定要面临被屠城的命运。即便那些望风而降的城市,如果安禄山觉得不顺眼,也会放任属下劫掠一番,以补充短缺的军需。
到了后来,曳落河们愈发骄纵,居然分散开来四下“打草谷”。每每拿下一个城市,便抢在安禄山派来的接收官吏抵达前,大肆劫掠。哪怕地方官是主动开城投降,也绝不手下留情。
这种日积月累的起来的骄纵气焰,烧得他们两眼通红,根本已经看不到任何潜在威胁。令反正一路南下,大唐军队要么一触即溃,要么不战而逃,也的确没能给他们造成任何实质上的威胁。今天的情况也是如此,几十个民壮垂死挣扎,不过是打了大爷们一个猝不及防而已。策马冲过去,一个来回,便让他们明白,长生天下,到底哪个最厉害!
横贯醴泉城东西的青石路面很硬,马蹄踏上去,敲出一串串凄厉的火星。星星点点的火花跳起来,与道路两边先前被曳落河们点燃的房屋一道,照亮马背上狰狞的面孔。披散在肩膀上的长发,打着铜环的耳朵,沾着肉屑和血丝的牙齿,还有乌沉沉不知道缠绕了多少冤魂的兵器,如百鬼昼行,阴寒之气翻翻滚滚。
没人能挡住曳落河倾力一击。封常清未能,高仙芝也未能。即便曾经号称天下第一名将的哥舒翰,到头来也要在曳落河面前束手就擒。疾驰中,校尉索鲁仿佛已经看到了对手惶恐的眼神,带着几分绝望,带着几分哀求与难以置信。
“杀,杀光他们。杀光他们,然后杀了全城的人,给死去的弟兄们殉葬!”他嘎嘎嘎笑了几声,高高地举起手中铁锏。三尺半长,四十斤重。无论对手穿了多厚的铠甲,一锏打下去,肯定筋断骨折。
“杀,杀光他们,杀了全城的人,给弟兄们殉葬!”六十余名曳落河轰然响应,高高地举起兵器,在并不宽阔的街道上分散成三列纵队。战马的前半身也披着铠甲,可以防御羽箭的袭击。人身上的铠甲虽然仅为皮制,外边却涂着厚厚的一层油脂,光是腥臭的味道,就足以令对手恶心得举不起刀来。中原的兵卒太差了,几十年未经战阵,根本不敢跟曳落河硬碰硬。每次冲锋刚刚开始,便迅速成为一边倒的屠杀,从背后将他们追上,挥刀砍掉他们的脑袋,策马踩烂他们的身体,听他们跪倒在血泊中求饶的声音,那滋味实在是美妙无比。
美妙,美梦到此噶然而止。索鲁跨下的战马忽然一个人立,将他甩了出去。粗大的马脖子上,有柄长矛直透而过。尖端已经抵达了马鞍处,尾部尚在马前半丈开外,上下微微颤动。
注1:封常清拥有御史大夫的虚衔,在汉代与宰相、太尉合称三公。w-w-w.f-y-x-s.n-e-t
第五章 不周山 (十 上)
不周山 (十 上)
从街道另一端投过来的长矛不多,只有二三十根的模样,却直接放倒了冲在最前排的六匹战马。(2100xs.com)后续的曳落河本能地想拨偏坐骑,避免将刚刚从马背上跌下来的伙伴踩成肉酱。凭借他们自幼在马背上练出来骑术,完成这个动作原本该丝毫不废力气。无奈此处不是平原,道路两侧的民房严重限制了战马的腾挪空间。有两名曳落河连同胯下的坐骑直接撞在路边拴牲口的石头桩子上晕了过去,另外几人跌跌撞撞控制住了坐骑,却也彻底失去了前冲速度。
登时间,所有曳落河乱成了一团。受损的不仅仅是区区几位伙伴和几匹战马,而是长期以来形成的信念。从渔阳出发那一刻起,战必胜攻必克已经形成了习惯,谁也没想到,在一堆看似绵羊般的民壮面前,却被狠狠地绊了一个大跟头。
正晕头转向间,对面的“绵羊”们纷纷后退,露出三辆并排的独轮车。每辆独轮车上都装满了金黄色的麦秸,有人迅速拿火把往独轮车上一丢,几缕亮红色的火焰便从金黄色的麦秸上长纵而起,夹杂着淡蓝色的青烟,高高地跃上了半空中。
牲畜怕火乃是天性,即便训练再有素的战马也不能例外。距离火堆较近数匹骏马立刻掉头向后,无论背上的曳落河们怎么努力勒缰绳,都无法再强迫它们向前半步。
“射死他们,射死他们!”不知道哪个用契丹语大喝,旋即前排的曳落河便从马鞍侧取下骑弓,准备对卑鄙的民壮们还以颜色。还没等他们将弓弦拉开,对面的火堆后,猛然传来一阵细密的脆响,“嘣嘣、嘣嘣、嘣嘣、嘣嘣.....”数个白亮亮的光点透过火焰,带着一丝余温扎进涂满油脂的胸甲,将胸甲后的皮肤、肌肉和肋骨一并捅了个对穿。
是弩!五名曳落河与七匹骏马以生命为代价,向他们的同伴验证了对手的兵器。是大唐骑兵专用的伏波将军弩!骑战第一利器!哥舒翰麾下的嫡系就配备了不少,曳落河们曾经在潼关城外领教过它的威力。谁也没想到,在一个弹丸大的小县城里,居然与其再度相逢!
无论是在破甲能力还是在有效射程方面,曳落河们手中的骑弓都无法与伏波将军弩同日而语。更何况他们此刻还隔着三团刺眼的火焰,根本无法仔细瞄准。而对手却充分利用的街道狭窄笔直的特点,一轮接一轮将弩箭扫射过来,每一轮,都要带走两三个人或两三匹战马的性命。
好在这伙民壮手中的伏波将军弩数量不多,否则曳落河们没等与敌人真正交手,就已经被弩箭射崩溃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继续直线进攻,乱纷纷地一边大步撤退一边左右观望,试图从街道两侧寻找可供迂回的巷子。
“不能进巷子!小心埋伏!”校尉索鲁被两名亲兵从战马肚子底下拖出来,晃着血淋淋的鼻子大声叫嚷。对手肯定还有其他后招,凭借多年的临阵经验,他敏锐地嗅出了阴谋的味道。“直接掉头,掉头,沿街道往回冲。先出城,然后再想办法回来报仇!”
话音未落,忽听对面有人大喝一声:“动手!”刹那间,两群跳动的火鸟,从临街冒着青烟院墙、门窗后飞了起来,落到了战马的脚下,振翅,狂舞。可怜的畜生被吓得一哆嗦,撒开四蹄,乱蹦乱跳,将背上的主人晃得东倒西歪。还没等曳落河们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二波火鸟,又欢快地扑到马腹之下,溅开,翻滚,燎起一股股毛发的焦臭味道。
第三波、第四波,数群火鸟此起彼落,翩翩起舞。不过短短几个弹指功夫,醴泉城不算宽阔的主街上,至少落下一百七十多根火把。每根火把都涂满的油脂,烤得青石路面吱吱做响。曳落河们的坐骑彻底失控了,大声咆哮着,将背上的主人甩下来,四处乱撞。有的直接撞进了临街的屋子,将里面的家具撞得粉碎。有的则一头撞上了土墙,鼻孔冒血,轰然倒地。更多的,则是掉头往远离火光位置逃,也不管自家主人是不是已经安全跳落。几名脚被卡在马镫里的曳落河厉声惨叫,一路被坐骑拖过长街,在青色的铺街石头上,留下几道又浓又厚的血痕。
“不要慌,不要慌!下马,下马,整队,整队,咱们退出去,一起退出去!”校尉索鲁挣脱亲兵的搀扶,挥舞着一根捡来的狼牙棒,声嘶力竭。他的兵器已经不知道被摔到哪里去了,皮盔也被摔飞,露出头顶后三根短短的小辫子。其中一根被火把波及,烧去了一半儿,软软地卷在耳朵旁,就像一团干透了的牛屎。
还能走动的曳落河们纷纷从地上捡起兵器,一边拨打着从临街院落飞来的火把、石块和砖头,一边向自家校尉靠拢。想杀光对方已经不可能了,今天大伙到底能活着跑出去几个搬救兵,都成了问题。
事实正如他们所料,临街的院落和店铺里,迅速涌出两群民壮。有的双手擎矛,有的拎着把横刀,有的甚至连像样的兵器都找不到,仅仅拎着根门闩、秤杆或者擀面杖。但是,每个人眼中都充满了仇恨。
“一个都别放走!”有名身材矮小,却披了件暗红色披风的男子,大声呼喝。手中横刀挥舞,将摔残在路边的一名曳落河砍做两段。
“给乡亲们报仇!”“血债血尝!”民壮们大声回应着,纷纷向曳落河们追过来。速度不快,但身上那股子一往无前的狠劲儿,却令曳落河们没胆子停下来接战。
这还是先前那些开城投降的民壮么?怎么一转眼,变得如此勇猛?如果他们真的有勇气拼命,先前又何必要主动打开城门?
所有还活着的曳落河都一头雾水,,谁也弄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一伙原本束手待毙的绵羊,突然变成了老虎。唯一清楚的是,大伙再不走,就彻底来不及了。因此不待索鲁下令,撒开双腿,便向来时的路上狂奔。
民壮们大声叫骂,挥舞着各色兵器从背后追过来。几名腿上受了轻伤的曳落河自知逃生无望,嘶吼一声,转身阻截。凭借娴熟的武艺,他们砍到了十几名冲过来的民壮,然后被淹没在菜刀、门闩和擀面杖当中。
民壮的队伍,只被耽搁了非常短的一瞬。很快,他们便在暗红披风的组织下,重新追杀寇仇。掉队的曳落河被剁成了肉酱,先前摔下马断了腿,无法爬起来逃命的曳落河,也被另外一伙从火堆后绕过来的民壮砍下了脑袋。两伙民壮很快汇合在了一起,声势愈发壮大,跟在亡命狂奔的曳落河身后,紧追不舍。
沿途中不断有百姓从巷子深处冲出来,加入追击者队伍。或拎着菜刀,或擎着铁棍。谁也弄不清楚刚才他们都躲在了什么地方?谁也弄不清楚他们现在的勇气从何而来?有个别胆子极大者,居然直接堵在了曳落河们的侧前方,抓起砖头瓦片朝他们头上猛砍。曳落河们被砸得鼻青脸肿,却不敢停下来还击,唯恐稍作耽搁,便被身后的滚滚洪流吞没。
他们彻底成了丧家之犬,除了夹起尾巴逃跑外,别无选择。可惜这种不顾廉耻的要求,也彻底成了奢望。还没等逃过县衙正门,前方的官道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十四名武装到牙齿的唐军,在一名将领的统率下,呈锋矢型队列,迎面向他们刺了过来!
“赶紧躲开!”校尉索鲁大喊。作为一名老资格曳落河,他深知骑兵冲起速度之后的威力。然而慌乱逃命的人群却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三十几人的队伍,就像一群发了疯的野猪一样,迎着骑兵的马蹄就滚了过去。
“噗!”血光飞溅。逃命的曳落河队伍毫无悬念地被骑兵撞了个粉碎。正中央十几个人连叫喊一声都来不及,就被战马踩得筋断骨折。跑在队伍两侧的曳落河情况稍好,一半儿被横刀抹翻,另外一半儿摔在了路边排水沟中,茫然不知所措。
“杀,不留活口!”万俟玉薤一拨坐骑,带队又杀了回来。有备对无备,骑兵对步卒,如果还让对方有机会逃出生天,简直就是耻辱。众东宫卫士双腿磕打金镫,甩臂俯身,将横刀摆在马侧,呈雁翅型疾驰。雪亮的刀刃抹过水沟中的曳落河,带起一串串血雾。
校尉索鲁在横刀及体的最后一刻,扑倒进了水沟中。雪亮的刀锋擦着他的头皮而过,抽飞两根辫子。下一刻,他披散着头发从排水沟中站起来,满脸污泥,双手不断挥舞:“你们不是民壮,不是!用这种手段取胜,我不服,不服!”
“哪个要你服来?!”万俟玉薤跳下马,拎着横刀逼上前。正准备给索鲁来个最后一击,想了想,却又把刀放下,转身向王洵请示,“将军,留他一命么?”
“别问我,你问他们!”王洵摇摇头,把裁决权交给了围拢过来的百姓和民壮,双目中充满的感激。
第五章 不周山 (十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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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周山 (十 下)
说来也怪,那曳落河校尉打扮的家伙对万俟玉薤手中的横刀毫无畏惧,却被王洵一句“别问我,你问他们!”给吓破了胆儿,惨叫一声,挥舞着shi淋淋的狼牙棒,风车般四下乱挥,阻止任何人向自己靠近。最新最快的更新尽在..(请记住读看看小说网的网址.Dukankan.com)
早年走过江湖的万俟玉薤怎么会将他这两下子放在眼里?飞起一脚,正中对方手腕,将狼牙棒踢到半空。复又“噗、噗”两刀,扫在对方肩胛骨与脖颈之间,把左右两根大筋直接给挑断了,然后冲周围的民壮拱了拱手,跳到一边去向王洵缴令。
立刻有几名民壮冲上前,将已经瘫倒进水沟里的曳落河校尉索鲁拖出来,捆到路边店铺的拴马桩上。还没等将绳索捆利落,一名满脸煤灰的女孩已经哭喊着冲上前,伸手向索鲁的眼睛抓去。
索鲁一歪头,脸上登时留下一道深深的红印子。他痛得呲牙咧嘴,冲着女孩哇哇怪叫。女孩却已经忘了害怕,一边继续去奋力扣他的眼睛,一边哭叫着质问:“狗贼!狗贼!你冲进我家里,要钱要东西,我爷娘都许你随便拿了,你怎么还不肯放过他们?!怎么还不肯放过他们?!”
哭声象一粒火星,登时点起了滔天仇恨。数名少妇同时冲出人群,从地上捡起石头砖块,冲着索鲁乱砸。
“禽兽,你们这伙天杀的禽兽!?”
“狗贼,你也有今天?!”
“狗贼,还我郎君命来?!”
“孩子,娘给你报仇了,你在天之灵别走太远,看啊,娘亲手给你报仇了!”
这些女人个个衣衫褴褛,有的脚腕和手腕上还缠着刚割断的绳索,一看就是遭受过叛军侮辱,劫后余生的。众民壮不愿阻拦,挪开身子,让出拴马桩周围的位置。这下可彻底乱了套,偌大一座县城,受到伤害的岂止是几个妇人?转眼间,又有一群老弱闻讯赶来,拿起木棒铁钩,对着俘虏乱抽乱打。
“禽兽,天杀的禽兽。你自己难道就没有老婆孩子?!”
“老天爷啊,你终于开眼了,开眼了啊!”
“儿啊,你回来看看。贼人被抓住了啊。抓住了啊!”
民壮们不忍再听,快步闪到一旁,伸出衣袖悄然抹泪。都是乡里乡亲的,平素低头不见抬头见,谁料转眼之间,半座城市就被贼寇毁灭,无数同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压抑地哀哭声中,唯一还保留着些许理智的是蒋姓班头,被挤在人群外,跳着脚大声提醒:“大伙先别杀他,先别杀他!还不知道他身后有没有同伙呢?!”
即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叛军不可能就这一百多号。若是附近还有大队兵马闻讯赶来,城中的所有来不及逃走的人都要为俘虏殉葬。然而,已经被仇恨烧红了眼睛的百姓们却没那么容易冷静下来,人群中,有民壮大声回应道,“管他有没有,先把狗贼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对,挖出来,挖出来!”立刻有大批人轰然响应,要求将俘虏剖腹剜心。蒋班头既不敢违背大伙的意愿,又不敢贸然做主,只好把脑袋转向王洵,请求“救命恩人”给予指示。却见大伙的恩公脸色青紫,两眼中没有半分神采。
“他们只有一百来人!他们只有一百来人”王洵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在向自己求援,望着已经变成地狱的城市,喃喃自语。
如果将从小到大所有值得后悔的事情理个顺序的话,今天的事情肯定排在头一位!一百多名曳落河,居然让自己连迎战的勇气都没有!只顾护着家人逃走!如果当初听说敌军到来的消息不选择逃避,而是掏出印信来,迅速从地方官员手里接管此城防务,也许今天的惨剧根本不会发生!
此刻周围的哭喊,就像刀子一样扎着他的心脏,拷问着他的灵魂!王洵啊王洵,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手,为什么不早点出手?!!你当年带着六百弟兄逆攻一座巨城的勇气哪去了?!难道就是因为朝廷对不起你,你就见死不救么?难道他们跟你穿的不是同样的衣服,说的不是同一种语言么?你现在假惺惺地把俘虏交给他们处置,算是施舍么?你有什么资格施舍?你假仁假义施舍给谁看?
他没勇气回答这些质问。只痛得如百刀剜心一样,根本无法直起腰来,更无法令自己挪动脚步。
“恩公,恩公,您怎么了?!”蒋班头被吓了一跳,赶紧挤出人群,伸手去扯王洵的衣袖,“您老怎么了,受伤了么?来人啊!恩公他老人家受伤了!”
这句话,比刚才所有劝阻都好使。正在准备将俘虏开肠破肚的民壮们立刻回转头,跌跌撞撞往王洵身边汇聚,“恩公受伤了?!恩公受伤了!伤哪里了,郎中,赶紧去看看,马郎中还活着没有?”
“我,没事儿。真的没事儿!”王洵被周围的叫嚷声唤醒,惭愧地摆摆手,“大伙别叫我恩公,我当不起这两个字!”
“恩公怎能如此说?没有你,我等今天全死无葬身之地?!”众人却以为他在客气,七嘴八舌地反驳。
“对啊,若不是恩公带领我等反击,我等何时才能报此大仇!”
“恩公在上,请受小女子一拜!”
“恩公......”
“恩公......”
大伙越叫恩公,王洵心里越感到愧疚。(读看看小说网)赶紧挣扎着退开数步,低声道:“愧杀王某了,真的愧杀王某了。大伙别再客气,赶紧收拾一下,撤到乡间避避。我估计,失去这一百多人的消息,叛匪肯定会四下寻找。万一再寻上门来......”
“有恩公在,我等还怕什么?!”
“就是,叛匪不来则已,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没等王洵说完,众人又乱纷纷的叫嚷。被点燃起来的血性如果烈焰,烧得浑身上下热气腾腾。
“敌众我寡,况且你等没经过任何训练!”王洵急得直跺脚,红着脸低声劝阻。今天能打败这一百曳落河,完全是占了对方毫无防备的便宜。如果安禄山派大军来报复,就凭城里这些没经过任何训练的民壮,等同于伸长脖颈让叛军来割。
众百姓却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摇摇头,继续大声嚷嚷,“我等家在这里,还能往哪躲?”
“大人如果不愿意留下,我等也不勉强!我等家在这里,没办法躲?”
“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还不如拼了!”
“跟贼人拼了,拼掉一个够本儿,拼掉两个赚一个!”
“胡说!”王洵大急,张口呵斥。“你们,你们这是在.......”是在找死!根本对叛军造不成任何伤害。然而这种丧气的话,他不敢说,估计说出来也没人肯听。只好用目光扫过全场,待把周围的噪杂全压下去,才大声重复道:“胡说,谁说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的?我大唐男儿的性命,岂能等同于胡虏?!莫说一个换一个,就是一个换十个,大伙也不够本?!”
几句话,字字透着一股子身为唐人的骄傲。众民壮听了,只觉得解气,过瘾,跟敌人拼命的心思,果然不像先前一样强了。王洵又看了看,继续补充道:“跟大伙透个实底儿,王某有一万铁骑在不远处。眼下急着赶过去跟他们汇合,所以才敢请大伙稍避贼寇锋芒。咱们不是怕了,而是要留着有用之身,待大军到来后,老账新账跟贼人一起算!”
“恩公威武”
“将军大人威武!”众百姓听了,愈发士气高涨,连丧失亲人的悲伤,都被周围的欢呼声冲淡了不少。但也有个别人不敢轻信,小心翼翼地凑上前,低声问道:“恩,那个,那个,您,您真是一位带兵的将军?”
“嗯!”此刻王洵只求众百姓不再无辜枉死,其他倒也顾不得太多了。点点头,大声回应,然后将目光转向万俟玉薤:“万俟,取我的鱼符来给大伙看!”
“诺!”万俟玉薤答应一声,快步走向战马。片刻后,将王洵的鱼符从丝囊里找出来,轻轻在众人面前晃动。
众百姓没见过鱼符,却知道那是很大的官员才能拥有的信物。纷纷把头侧开,不敢再与王洵对视。杨姓班头认识得字,匆匆一瞥之间,吓得寒毛倒竖,立刻拉着两名乡绅打扮的老人一起跪倒,连声向王洵赔罪:“不知大将军莅临,我等先前言语多有冒犯,请大将军恕罪,恕罪!”
“起来,起来。你等保家卫国,能有什么罪责?”王洵赶紧弯下腰,双手将杨班头等人一一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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