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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_69 酒徒 (现代)
“万岁乃圣明天子,见识当然超过那部落埃斤百倍!”虞世基带头逢迎。完全忘记了杨广刚才乍一听到甘罗,就把屈突通等人撂在一边的失礼举措。
“陛下非但圣明,而且有福!否则,老天也不会在五年前就布好了甘罗这粒棋子!”阴世师不甘人后,把甘罗的出现也与杨广的洪福连系到了一处。
“后来甘罗怎么到了骨托鲁手里,李将军接着说?”杨广笑了笑,继续追问。
“后来的情况臣就不知道了。离开了苏啜部后,臣就奔了辽东。然后得陛下赏识,从旅率一步步做到郎将。臣听说苏啜西尔的女儿嫁给了阿史那骨托鲁,想必甘罗也跟着她到了骨托鲁的身边。这回两军阵前相遇,刚好被末将抢了回来!”李旭想了想,微笑着回答。同时一股淡淡的忧伤和一股淡淡的幸福交织着从心底涌起,盘旋上升,直到眼角眉梢。
第五章 君恩 (一 下)
“喔,想是如此。那骨托鲁这笔嫁妆捞得够本。可惜那苏啜西尔,到头来白忙活了一场。女儿嫁入了突厥,圣物也没能保住!”杨广想了想,自己分析出了一个答案。
“微臣估计苏啜西尔想要的不过是一统诸霫部落。他手头兵不满万,头顶有执失拔汗压着,身侧还有契丹人磨刀霍霍,与其坐等银狼被别人抢走,不如自己主动献到突厥去,至少攀附上了一个硬*山,从此父凭女贵!”黄门侍郎,参掌朝政裴矩心里除了财物外倒还有些沟壑,略作沉吟后,举着粥碗回应。
这正是当年苏啜部将李旭驱赶出门的内在原因。听到裴矩的分析,旭子心情更加黯然。如今他与陶阔脱丝之间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情愫,但少年时的遗憾终究无法忘怀,每每想起,如饮冷酒。
其他人还说了些什么,旭子再也听不进去。想着苏啜部当年的凉薄,再想想二丫和萁儿对自己的眷恋,不觉有些痴了。“如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毕竟我已经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他内心里悄悄地对自己说,笑容从嘴角绽开,遮住目光中所有阴影。
“启奏陛下,李将军的好友徐世绩想必也是知兵之人。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陛下何不将其擢入军中,使其为国效力!”一道“惊雷”猛然从空中劈下,将旭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击了个粉碎。
侧过头去,李旭看清楚了说话的是御史大夫裴蕴。以此人的位置,不可能不知道所谓徐世绩,就是现在的瓦岗军三号人物徐茂功。旭子快速收回目光,同时调整好情绪,使得自己看上去不那样震惊,站起身来,抢在杨广下旨之前启奏,“末将不敢隐瞒陛下,那昔日的徐大眼,就是现在的瓦岗军师徐茂功。臣已经跟他交过几次手,只可惜未能亲自将其擒来,交予陛下治罪!”
“徐大眼后来成了瓦岗军师?你们居然交了手,输赢如何?”杨广根本没听出裴蕴的挑拨离间之意思,直觉得今天听到的故事一个比一个玄妙,兴致勃勃地询问。
“末将奉旨随同张须陀老将军去荥阳附近剿匪,跟瓦岗军前后打了十几个硬仗。托陛下的福,我军从未坠了咱大隋兵威。只可惜齐郡子弟太少,铠甲器械也不足,所以每次在关键时刻都被翟让、李密等人逃脱了!”李旭想了想,如实回答。
他长得本来就是一幅老实模样,先前又有“无谋”的名声在外,因此谁也不怀疑这些话的真实程度。况且瓦岗军近年来对官军屡战屡胜,直到张须陀、李旭和秦叔宝等人去了荥阳,胜负的局面才发生逆转。前后对照之下,裴蕴暗示李旭与敌人勾结的言语,确实有些太亏心。
“器械粮草不足,裴卿,朕不是一直叮嘱你保证郡兵的补给么?”杨广的眉毛慢慢竖了起来,转头向黄门侍郎,参掌朝政裴矩质问。
自从第三次征讨高丽劳而无功之后,杨广就将兵部诸事一直交给裴矩处理。各地官兵的战报、奖赏以及军队的物资补给,也是由裴矩和虞世基、宇文述三人经手调配。瓦岗军活动范围临近东都,是朝廷眼中数一数二的心腹大患。杨广之所以派张须陀和李旭二人剿匪,也是为了早日恢复东都周围的安宁。哪料想,数月来郡兵们做得全是赔钱买卖,所有战功杨广未曾耳闻,连军械补给也被肆意克扣了。
“陛下听臣细说!”裴矩赶紧站起来,大声回奏,“张老将军剿匪之功,臣等的确曾整理起来呈送陛下。但当时陛下在北巡途中,头等大事乃塞上动向。所以臣等将张老将军的奏折放在“缓处”一类了,估计陛下至今还未来得及看!”
朝中奏折大部分都是裴矩和虞世基两个参掌朝政事先筛选过才呈送给杨广披阅,这在大隋朝已经无法隐瞒的事实。为了减轻杨广的劳累,虞世基和裴矩非常体贴地将奏折分为“急、重、常、缓”四类,分别放在杨广案头的四个格子内。其中“急”、“重”二类奏折,杨广还勉强看看,“常”、“缓”两类,通常是信手签阅,内容看都不看就吩咐臣僚按照裴、虞两位干城之臣的建议处理。
张须陀的奏折被裴、虞二人刻意放在了杨广最不重视的那类,所以被杨广忽略。但从朝廷规矩上来看,裴矩和虞世基两人这样做没犯任何错误,因此杨广也不能怪二人舞弊。“把张须驮老将军的奏折全放在朕手边上。从今天开始,凡张须陀老将军的奏折,一并归为急需处理那类!”狠狠横了裴矩一眼,杨广大声喝令。
“臣尊旨!”裴矩躬身领命。低头的瞬间,用眼角的余光给了裴蕴一个暗示,‘李郎将今天风头劲,你别触他的霉头!’
“那郡兵的粮草物资呢,你等为什么不及时发运!”杨广既然决定给李旭撑腰,索性一撑到底。
“启奏陛下!”这回轮到虞世基找理由了,“北巡之前,粮草器械早已准备好。但运河屡屡被乱匪截断,东都百官怕物资都落到贼人手里,所以不得不拖后些时日!”
“胡扯!没有粮草辎重,张须陀将军拿什么剿匪。等他把土匪剿干净了,你等再送粮草器械还有何用?!”杨广瞪圆了双眼,反驳。
“臣,臣办事不周,请陛下责罚!”虞世基躬下身,自请其罪。
“你快马加鞭修书东都,命令他们尽早把物资给张老将军送过去。被贼人劫了没关系,劫了后朕再给张老将军凑!”杨广摇了摇头,放缓了口气叮嘱。
凭心而论,他还真地舍不得处置裴矩和虞世基。每天各地送来的奏折如此多,光看看数量就令人头大。这两年如果不是虞、裴二人‘努力效命’,杨广还不知道自己该有多烦。‘反正才几个月,抓紧时间给张须陀把物资补上也不算晚。’本着这种心态,杨广又轻轻而易举地让两个参掌朝政的肱骨之臣过了关。
“臣下了朝,立刻去办!”虞世基没想到杨广对张须陀如此大方,迟疑了一下,然后躬身答应。
“你等与瓦岗军怎么打的,说来给朕听听。坐下说,还有昨夜交战的详细过程,也给朕说说!”解决完了李旭委婉的抗议,杨广继续问道。
旭子本来也没打算和两个当朝最有权力的大臣对抗,先抱拳谢了圣恩,然后慢慢坐回原位。“末将等初到荥阳,本打算打瓦岗军一个措手不及,谁料瓦岗军抱得也是同样心思,居然主动到运河边上来截杀…”
他尽量简短地描述了郡兵在运河畔和瓦岗军主力的第一次交手经过。从李密试图摆谱讲到自己冷箭伤人,虽然只说了个大概,但依旧让杨广觉得心情愉悦。特别是听到李密被一箭射下坐骑,脸朝地被惊马拖出数十步那段,杨广高兴得抓起汤匙,击碗为奏。“该死的李密,叫他自鸣倜傥风流,这下好了,朕看他还能倜傥到哪里去!”
“启奏陛下,微臣后来曾经远远的看过一眼李密。好在隔得远,否则还真是个大麻烦!”罗士信听了一早晨,也慢慢摸到杨广的脾性,笑呵呵地插了一句。
“怎么麻烦,他恨你们恨的要死是不是?”杨广笑着看了看罗士信,惊问。
“微臣倒不怕他恨,只是他现在的长相!”罗士信呲牙咧嘴,连连摇头,“就像个鬼一般,满脸都是疤痕,看起来就让人想吐。那厮据说还瘸了一条腿,坐在马上看不出来,一落地就必须拄拐杖!”
“好,好,伤得好,瘸得好!”杨广高兴得把碗里粥都给敲了出来。他平生最恨的人就是杨玄感和李密,一直觉得当年如果没有两人在背后捅刀子,第二次东征肯定能将高句丽犁庭扫穴。那样的话,大隋兵威也不会坠到如今地步,突厥人亦不敢向今天这样猖狂。
可以说,在杨广心里,眼前大隋的乱局都是杨玄感和李密二人造成的。杨玄感家族已经被他连根拔起,李密却一直逍遥法外,鼓动各地山贼草寇和朝廷作对。如今他听说李密被毁了容,简直比当初听到杨玄感被杀时的心情还痛快。一个“没脸见人”家伙,肯定不会是民谣中顺应天命,取代杨家的真龙天子。大隋朝李姓敌人,等于从此又被抹掉了一个!
“可惜手边没酒!”杨广笑着补充了一句,放下汤匙,伸手去端御案上的粥。君臣今早说得投机,不知不觉间,那粥早已经冷了。随行伺候杨广饮食起居的太监上前欲将桌案上的凉粥倒掉换新,杨广摇了摇头,说声“不必!”居然端起粥碗,直接喝了个精光。食罢之后,将空碗向桌案上一放,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平生吃饭没一顿如今天般痛快。
第五章 君恩 (二 上下)
自从那首“桃李子,皇后绕扬州…”的童谣出现后,杨广对李姓就极为忌惮。先是将自己的表兄李渊打压得畏手畏脚,窝囊如村寨老妪。然后找茬杀了右骁卫大将军李浑全家。如果不是因为天下姓李的人实在太多,他甚至恨不得将李姓子弟斩尽杀绝。
眼下,听闻自己所忌惮的另一个姓李之人也被破了相的消息,怎能不使杨广感觉到浑身轻松?帝王有帝王的威严,一个麻脸瘸腿的人肯定当不成天子。李密当不成天子则意味着大隋的江山又安稳了几分,大隋江山安稳就意味着他这个皇帝做得还不算失败。想到这些,杨广精神愈发瞿烁,不但肩膀和腰杆直了起来,说话也比先前有条理了许多。
“那程知节临危不乱,倒也是个上将之材?可惜朕居然未能发现他!”听到李旭说起程知节舍命断后,终于使得瓦岗残军顺利退出战场的壮举,杨广笑着点评。
“末将这几年发现,草莽之中的确隐藏着许多豪杰。”李旭顺着杨广的意思说了一句。大隋朝的致命弊端之一就是人才选拔渠道不通畅。从地方上的小小县尉到朝廷百官,几乎全被十几个数得过来的世家大族把持。本来先皇开科举的意思,便是想使那些平民百姓出身的人有个被朝廷选中的途径,以免这些人被压抑狠了,最后铤而走险。但近五、六年来,杨广忙着一次次东征北巡,根本顾不上再开科举。而掌权的世家大族们又怎可能主动给自己制造敌人,将朝野空缺把持得滴水不漏。结果高官的子弟依旧是高官,平民的子弟依旧是平民。朝政越来越昏暗,而百姓对自己生活越来越绝望。
“朕恨不得野无遗贤,否则不会设这秘书监和学士馆了!”杨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话语中不无遗憾意味。
“陛下尊贤之名,儒林皆知。有些乱臣贼子天生不知顺逆,陛下无须挂怀!”大儒孔颖达放下粥碗,笑着开解。
对于儒林来说,杨广做得的确非常仁至义尽。从他还是扬州大总管之日起,就养了正府学士一百多人。为帝之后,更是年年不忘与儒林名士交流,岁岁发给几个著名大儒米粮绸缎。因此无论民间对杨广如何评价,大部分儒生还是认为杨广是圣明天子。之所以圣明天子治理下的国家越来越乱,那是奸臣太多,儒者不能执掌大权。绝不是因为天子昏聩,学士们吃人嘴短,终日闭着眼睛说瞎话。
‘像你们这些良心被墨泼过了的,选上几万入朝,也顶不了什么事!’虽然对世家大族当政的局面略有微词,李旭对孔颖达等儒生却没半分好感。微微笑了笑,把话题岔回到了剿匪事务上。“齐郡子弟和瓦岗军打了十余场,连瓦岗山主寨都给攻下了。翟让李密凭着对地形的熟悉,避而不战,所以敌我双方才僵持了下去。等东都的粮草器械运到,末将和秦督尉、罗督尉定然一鼓作气,替陛下拔了眼前这根小刺!”
“不急,不急。你既然来了,就先不要着急回去!”杨广很喜欢李旭说话是那幅自信满满的样子,那让他想起自己年青时的峥嵘岁月。当年的他和现在的李旭一样,以少年之身统领大军,放眼天下无敌手。现在虽然人老了,梦却一直年青。总希望能有一天重新振作起来,再度让天下人目睹自己当年为晋王时的风采。
“末将唯恐出来久了,张老将军独木难支。”李旭想了想,说道。
“可以让秦督尉和罗督尉先回去。朕难得与你重聚,有很多事情安排给你做。朕当年答应你齐郡匪患一弱,就调你回来。朕没忘,朕一直记得!”杨广笑着摇头,目光中充满了赞赏。
既然皇帝陛下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李旭也无法再驳了他的颜面。只好耐着性子,把崞县解围和追杀敌军的经过继续介绍。杨广一边听,一边以知兵老将的姿态做出点评,话虽然只有聊聊数语,居然大部分都落在了关键处。
‘这个皇帝陛下一点儿也不昏。只是被惯坏了,不肯好好用功!’罗士信以挑剔的眼光重新打量杨广,心中暗自评价。
一直在地方上为官的他对杨广的印象很差,总觉得把天下百姓逼得走投无路的家伙应该是个昏庸糊涂,暴戾刚愎的糟老头。而今天一见,发现杨广除了精神头时好时坏,情绪起伏无常之外,其他方面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并且杨广显然是个知兵的,分析起解围战的得失来头头是道,其中有些观点颇具独到之处,甚至比大伙商议时得出的结论还要有条理。但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治国治得一团糟,打仗打得屡战屡败,如果不是最近几次征辽战役的就摆在眼前,还真令人难以置信。
“朕当初没有看错你。当年你不过是万人之长,现在你却是朕的卫霍,千军万马亦能指挥得如心使臂!”末了,杨广高兴地总结了一句。
“末将不敢当陛下如此盛赞。若不是陛下胆略惊人,亲自坐镇雁门,吸引住了始毕可汗的主力。若不是屈突老将军虚怀若谷,肯听从末将的谏言。若不是诸位同僚齐心协力,我大隋兵马岂能得今日之胜!”旭子再次站起身,谦虚地将功劳让给了他人。
见李旭如此谦恭,杨广心里更是欢喜。笑着站起身,绕过御案,拉起对方的手说道,“李将军不必谦虚,朕的那份功劳是朕的那份,屈突将军的那份功劳是屈突将军那份,彼此不能相混。几年来,你未曾辜负朕的信任,朕甚为欢喜。想要些什么赏赐,你尽管说,朕全都答应你!”
陛下今天喜欢得有些疯了!裴矩、虞世基等人偷偷地摇头。如果封屈突通为骠骑大将军,上柱国,以其人的才干、人脉和资历,满朝文武中即便有人不满,也说不出太多的闲话来。若是把大隋第一武职授给一名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而其人又出身寒微,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名士会笑得打跌。可偏偏此时杨广正在兴头上,谁也无法上前阻拦。否则非但会引起天子的不满,无端又和李旭这位后起之秀结了怨。
裴、虞两人不出头,其他文官也不敢贸然生事。此刻李旭手中重兵在握,屈突通、云定兴等人又都被他花言巧语维护住了。一旦他在归途中给某人使某人使个坏,对方估计连尸骨都找不到。
“末将,末将不敢讨封赏。只要见了陛下平安,末将就心满意足了!”李旭的回答令朝中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虽然大部分人看着这位年青的武将依旧不怎么顺眼,复杂的目光里除了忌妒和轻视外,隐隐也多了几分赞赏。
“朕说要赏的,一定要赏。你不远千里来援,朕若不赏赐你,对不起你待朕这份心意!”杨广越看李旭越顺眼,话语中隐隐带上了许多师长般的感情。
“末将年青德薄,恐当不起什么大任。况且此战有功将士甚多,陛下何不先安军心,再议臣等的功劳!”李旭听杨广说得赤诚,也将自己的想法如实回禀。
“你不提,朕倒给忘记了!”杨广微微楞了一下,感慨。如果说整个大隋还有人不计名利为了他着想的话,恐怕眼前的李旭是少数几个之一。‘当然,还有屈突通和尧君素。’他的目光从满身征尘的将领们脸上扫过,‘阴世师显然不是,他除了会拍马屁外,没别的本事。独孤重木枉了朕对方那么器重,却恃宠而骄,屡屡出言犯上。云定兴老了,并且他还曾经是先太子的岳丈。来护儿人还行,近年来却越来越圆滑世故……’
“朕一定要封赏你!”想到身边人才凋敝的现实,杨广更坚定了重用李旭的信念。“朕若封你骠骑大将军,肯定有很多人不服。但十六府大将军的位置最亡故了好几个,朕记得,朕记得左屯卫大将军的位子现在还空着…”杨广拍拍脑门,自言自语道。
“陛下,万万不可!”御史大夫裴蕴恨不得跳起来将李旭活活掐死。刚刚杨广说准备封李旭为骠骑大将军,他还能勉强沉得住气。骠骑大将军职位虽然高,手下却没有直属之兵。以李旭的资历、人脉,担任此职明显不足。诸权臣只需要忍耐数月,待杨广的兴奋劲儿过去了,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将李旭逼下位。但左屯卫大将军是大隋十六卫之一,领军将领官职虽然仅仅为正三品,却是天子直属,有开府建衙之权。其麾下属于国家常备兵编制,有司必须满足其部属的物资补给。
一旦李旭坐上了府兵大将军的位置,众权臣再想将他挤下来就千难万难。此人脾气既倔,为人又不甚懂得变通。官居五品时,就敢顶撞宇文述。这些年朝中诸权臣屡屡与他为难,倘若让他得了势头,今后大伙又岂能得半分安宁?
(下)
见御史大夫裴蕴一而再,再二三地找自己的心腹爱将麻烦,杨广的脸上浮起一重彤云,“有何不可,难道朕已经无权任命一府领兵之长么?”
“陛下,陛下,臣不是那个意思!陛下听臣一言!”御史大夫裴蕴吓了一哆嗦,结结巴巴地回答。不愧是凭着弹劾别人吃饭的老御史,他低着头,眼珠飞快旋转,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找到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理由。“李将军乃国之栋梁,陛下欲加之以大用,臣等绝对赞成!但陛下任命李将军为左屯卫大将军之职,却未免,却未免……”
“却未免什么,说,别跟朕兜***!”杨广瞪起眼睛,喝令。
“却未免委屈了人才!”裴蕴缓了口气,摆出一幅直言敢谏的忠臣模样回答。
“今天天气不正常,打昨夜里就不正常!”几个平素与裴蕴交好的文官面面相觑,猜不到他玩得是什么鬼花样。皇帝陛下刚才明显想任命李旭为骠骑大将军,众人无力阻拦,提心吊胆,好不容易盼着皇帝陛下改了口,裴蕴却又嫌李旭担任左屯卫大将军屈了才!莫非他受了姓李的好处不成?可寻常收取好处替人说话时,裴蕴会跟大伙打招呼啊,那样大伙才能齐心协力。这一回儿,他怎么今天吃起了独食?
正当大伙百思不解的时候,又听见裴蕴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启禀陛下,如今塞上风云激荡。高句丽在辽东虎视眈眈,始毕可汗也可能随时兴兵前来报复。燕赵故地,还有窦建德、魏刀儿、张金称等流寇四处作乱。而左屯卫自打前年被罪臣吐万绪葬送之后,一直没有恢复旧日生机,短时间内无法临阵。陛下以李将军为左屯卫之主,欲以他炼兵乎?欲令其统兵卫国乎?”
“朕当然希望他立刻统领大军,替朕到驰骋疆场!”杨广面色稍稍好转了些,缓缓答道。他明白了裴蕴的意思,左屯卫兵马一直归吐万绪和鱼俱罗二人调遣,而二人却于大业九年十一月因为‘消极避战’先后获罪。吐万绪和鱼俱罗死后,左屯卫军中再无良将,屡战屡败,如今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弱旅。如果朝廷任命李旭做左屯卫大将军,则等于让他重新去训练一支军队。纵使他本领再大,恐怕没一年时间也无法再领军出征!
“眼下朝廷正是急需用人之际,陛下不让李将军领兵作战,却委屈他于后方炼兵,臣以为,此举不妥,请陛下三思!”裴蕴躬身施礼,直谏。
“请陛下三思!”几个言官这才明白裴蕴的良苦用心,一道走上前,附议。
只要不让李旭独领一军,把他交到哪个大将军麾下,其他的耿直个性恐怕都会遭人忌惮。一时间,连老谋深算的虞世基都开始佩服起裴蕴的急智来。“好个裴大夫,这下可让那野小子知道咱等的重要了。以为凭着皇上的支持就可以为所欲为,升官的途径如果那样简单,咱们这些老臣还站在朝堂上做什么?”
“陛下,末将愿意回荥阳继续辅佐张老将军!”李旭也早看出来朝中乃是非之地,自问没实力和一群以钩心斗角为乐的老家伙们周旋,笑了笑,再次退让。
“不成,朕答应你的事情,朕决不反悔?”杨广有些下不来台,跺着脚赌气。但裴蕴说得又非常占理:让李旭这样的良将去炼兵,的确是委屈了他。“除了左屯卫……?”
“陛下,何不让李将军继续统领雄武营!”一直在旁边观望的来护儿走上前,替杨广出了个好主意。“雄武营本来是李将军一手带出来的,士卒都是他认识的旧人。李将军去后,很快就能令将士归心!”
“这个缺德的来护儿!”黄门侍郎裴矩气得直咬自己的舌头。宇文家族刚刚获罪,宇文士及难免受到些牵连。此刻把雄武营交给李旭统领,明正言顺致极。来护儿既卖了李旭人情,又顺手打击了宇文家,一举两得。但雄武营现在已经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精锐,又负有保护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重责。这个位置上的人对朝廷的影响比刚才被大伙否决的那两个职位只重不轻,如果被李旭顺势接了,今天大伙真可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士及并没有过错,朕已经说过不会牵连他,不能言而无信!”杨广轻轻摇头,做出了一个令裴矩等人长出一口气的决定。宇文士及带领雄武营杀入重围,虽然从战略角度而言,此举无异飞蛾投火。但他在危机关头毕竟选择了与杨广同生共死。这份情义,杨广绝对不愿辜负。
“***,这皇上当得真累!”见到群臣串通起来跟杨广扯皮,罗士信心中暗自叹息。从他的角度看来,什么国家正在用人之际,什么资历人望,那统统都是扯淡。李旭既然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将雄武营的一伙混混拉上战场,就有可能在同样的时间内令左屯卫恢复生机!这些大臣们开口国家,闭口大隋,实际上心里想得全是自家那一亩三分地上的事儿。包括来护儿,也未必按着什么好心。看他笑起来那个模样,目光里分明藏着刀么?
“如果我罗士信来处理!”他在心中胆大包天地设想,“就命人把姓裴的、姓虞的,还有那姓孔的都推出去砍了。什么老臣名儒,没他们在,大隋朝说不定还有机会缓过阳气来!”
“耳软心活,优柔寡断,再加上一个公义气私恩不分。这陛下,不过如此!”不仅仅是罗士信,坐在他身边的李世民也对杨广的行为极其不屑。“说圣人言,做糊涂事,身边再围着一堆只会捞好处不会做实事的马屁鬼,这大隋,还有希望才怪!”这样想着,他不禁又开始为自家的前途担忧起来。“有道是覆巢之下鲜有完卵,朝廷虽然对李家刻薄寡恩,大隋若是亡了……”
李世民打了个冷战,不敢再继续想。就在此时,他身边的云定兴老将军站起身,向杨广建议道:“陛下,末将有一个主意,不知道是否可行?”
“你尽管讲来!”杨广正愁得眉头不展,听云定兴说有办法,也不管先前对他成见多深,立刻笑着回应。
云定兴是废太子杨勇的岳父,因为这一层关系,多年来屡屡受到杨广打压,最惨时差点满门被抄。亏了此人颇通自保之术,及时地和宇文家搭上了关系,所以拣了一条命回来。这些年此人一直在官场上磕磕绊绊地混日子。凭着两朝元老的资历,如今官做得不大,但也不算太小。
他手上带领的是一直边军,因为主将受排挤的缘故,士卒缺额甚多,可用之材也留不住。这样一支队伍握在手上,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绝对是个祸害。所以云定兴一直想找机会告老还乡,把手中的兵权交出去。眼下群臣为李旭的安置争论不止,对云定兴来说,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好买卖!
“陛下,末将今年已经六十有七,纵使有心为国家尽忠,气力也不济了!”云定兴开口,先挑明了自己的困难和对大隋的忠诚。“这些年来末将之所以恋栈不去,主要是怕后继者无能,误了陛下之托。而近日来末将与李郎将并肩作战,亲眼目睹其定谋破敌,易如沸汤泼雪。因此,末将愿举荐李郎将接替末将之职,望陛下恩准!”
“这怎么行,陛下,臣不敢担此重任。云老将军宽宏大度,乃名帅之材,臣不敢窃其位自肥!”云定兴的话音刚落,李旭立刻出言拒绝。
清晨入宫之时,他看到了宇文述父子垂头丧气地向外走。所以当来护儿提起由他取代宇文士及掌管雄武营时,心中充满了渴望。“如果我掌管了雄武营,重木就不会撑得像现在这般苦!”好友试图在疆场上战死的行为一直印在旭子心头,每次想起来,都觉得万分沉重。
谁料到杨广对宇文士及信任依旧,根本不打算将雄武营交给其他人。而云定兴老将军一路上对李旭言听计从,视若腹心。如果李旭取代了老将军的职位,在他人眼里,未免显得过于无情无义。
“李将军切莫推脱,我老了,真的到了乞骸骨之时!弟兄们这些天来一直跟着你,知道你的能为。你到取代我,不会有人不服气。而将麾下士卒交给个有真本事的人,老夫心里也少了一份牵挂!”云定兴侧过头,对李旭坦诚地交代。
“老将军高风亮节!”没等李旭再度推脱,杨广高兴地回复。“朕就许了你,你麾下边军,从此交予李将军统率!粮草器械,朕会尽快命人补足。人员缺额,李将军也可以从流民中填补。”
“谢陛下隆恩!”云定兴后退半步,抱拳肃立。
“朕亦不会亏待云老将军!”没等李旭继续推辞,杨广冲他摇了摇头,示意其稍安勿躁。“云定兴听旨,此番雁门决战,你劳苦功高。朕特许你进位左屯卫大将军,宜阳公。回乡养老,俸禄按郡公例!”
“末将,末将谢陛下宏恩!”云定兴喜出望外,眼泪夺眶而出。“臣,臣家世世代代,永远不会忘记陛下知遇之恩!”
“嗯,你盔甲在身,不必多礼!”杨广上前两步,托起云定兴几乎垂到地面上的胳膊。“今后若是有闲,常来东都看看朕。朕也老了,记性不比当年!”
记性不比当年,等于说杨广准备将当年的恩怨一笔勾销了。云定兴听了这句话,心中如有一股热浪在翻滚。终于再忍耐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第五章 君恩 (三 上)
感受到手背上热乎乎的水渍,杨广心中亦是酸辣辣的难受。云定兴是杨勇的岳父,为了稳定权柄,杨广即位后很快便将自己的几个兄弟极其党羽铲了干干净。他这些年一直把云定兴放在边军中,就是为了尽量和对方少相见,以免心中愧疚。但人总是在越困扃时刻越怀念亲情,纵使帝王也不例外。如果当年不是他自己将几个兄弟逼得死的死,疯的疯,今天大伙携起手来共渡难关,说不定大隋又是另一番局面!
念及这些,杨广拍了拍云定兴的手背,长叹着说道:“老将军有空就常回东都转转,你的府邸,朕一直给你留着!咱们君臣,有始有终!”
回过头来,他又将目光转向李旭。“你要好自为之。咱大隋边军向来是最骁勇善战的,你将来切莫坠了老将军的威名!”
“老臣(末将)尊旨!”云定兴和李旭同时答应。裴蕴和虞世基等人见李旭执掌一部边军已成定局,想阻拦也来不及了,也只好悻悻作罢。
“好在此子没有进入朝堂!”裴蕴扫了李旭一眼,心中暗道。在他们这些人的心目中,朝堂是国家的中枢所在,距离皇上距离越近的地方地位越显赫。至于边军将领,虽然有权开府建衙,但距离两京甚远,根本威胁不到他们的利益。
本来李旭和这些朝中权臣就没什么积怨。众人之所以合力排挤他,不过因为大伙都出身自世家大族,而偏偏他出身寒门,怎么看都不顺眼而已。这就好像一池锦鲤中突然跳入了头泥鳅,大伙讨厌的只是它那身泥土色,而不问其具体行为是否构成危害。待到如愿将李旭排挤出朝堂,很多人的心气也平了。非但不想再继续追杀,反而向其示起好来。
“汾阳周围民间凋敝,补给难以自筹。微臣以为,陛下可使李将军率部移防真定,以灵寿、深泽、博陵、赵郡等地物资进行补给!”朝散大夫黄衮先向李旭笑了笑,然后奏请杨广考虑汾阳军的现实困难。
“臣附议。李将军威名远播,移师河北,刚好威慑那些乱臣贼子!”太府卿元文都出班附和。
杨广刚才已经考虑到了这一层,只是没想好到底将手中这支力量安置在何处才更能发挥其骁勇善战的特长。听完几个臣子的谏言,心里慢慢有了个好主意。
“李旭上前听旨!”杨广笑着踱回御案之后,大声道。
“末将在!”旭子大步走到金殿中央,抱拳肃立,端端正正向杨广行了个军礼。
“此番雁门破贼,李卿功不可没。朕封汝为冠军大将军,汾阳军大总管,博陵郡侯。特赐开府建衙,总领汾阳军,兼授涿郡、山谷、恒山、博陵、赵、信都六郡抚慰大使,承制黜陟选补郡县文武官。剿匪平叛,危急之时,补给可从地方钱粮中扣除!”
“啊!”杨广话音刚落,黄门侍郎参掌朝政裴矩和内史侍郎参掌朝政虞世基二人同时倒吸了口冷气。他二人刚才还在心中暗自庆贺阻拦李旭入朝成功,没料到杨广一转头就给了对方这么大的好处。冠军大将军是从二品武散职,单论级别,比左屯卫大将军还高了半级。而汾阳军大总管是实授官,表明李旭非但可以接替虎贲郎将云定兴所部汾阳军,还可以自己决定军中所有事务,对不服从命令的下属有生杀予夺之权。开府建衙是朝廷特别赐给高品级武将的权力,拥有此权的武将有资格自己提拔校尉以下军官。从五品督尉一直到三品将军,凡在他麾下的,他都可以保举,兵部和吏部往往只走个过场便要授予印信。而六郡抚慰大使,承制黜陟选补郡县文武官则权比一方诸侯,凡是所辖范围内的文武官吏,理论上都可以随意任免!
更令人无法接受的是,河北北部明明有十几个郡,杨广偏偏将临近河东,匪患最轻微的六个郡划给了李旭去‘抚慰’。至于河间、平原这些窦建德叛军盘踞之地,还有可能面临叛乱的虎贲大将军罗艺治下,杨广则让李旭全部回避开。这样,即便将来河间、蓟县各地出了大乱子,李旭如果觉得手中兵力不足,也可以坐视不理。因为他的辖地不包括那几个郡,朝臣们还不能弹劾他消极避战!
可以说,从杨广登基以来,从没有一个年青人如此受宠。哪怕是宇文述和来护儿二人的子侄,目前也没拥有如此大的权力。有了这些权力,汾阳军的驻地便可顺利从河东道北部移动至河北道西部。凭着六郡之地的钱粮,朝中即便有人暗中给李旭使绊子,也阻止不了汾阳军的快速发展壮大。至于显贵无比再进一步便可封公的博陵郡侯之爵位,与巨大的实权相比,反而不那么令人震惊了。
“恭喜李郎将!”屈突通和云定兴二人没等众同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同时向李旭道贺。
“傻子,还不感慨谢恩!”罗士信在心中暗叫。他看出来很多人对杨广的这个决定非常不满意,只是一时没有人领头,所以才没提出反对意见。御案后那个家伙耳朵骨软得像丝绵,若不抓紧时间敲砖钉脚,恐怕这点好处转眼便被收将回去。
这些年来,李旭一直在官场中打滚。即便在木呐,屈突通和云定兴二人话中的暗示之意还是能听明白的。当即深深俯下要去,接旨谢恩,顺请杨广恕自己甲胄在身,无法行全礼。但表示接任之后一定不负朝廷所托,尽快挥师东进,早日扫平六郡盗贼,还朝廷和百姓一片安宁之地。
“你先莫急着挥师东进,朕还要在河东道巡视几天,你带了汾阳军,在御林和雄武二军外围警戒。待朕进了太原,你再回汾阳去收拾。咱们君臣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你这些年打了那么多胜仗,都是怎么赢的,抽时间到朕身边说说,朕喜欢听!”杨广终于做成了一件让自己满意的事,开心地补充。
‘这小子福星高照!’虞、裴等人追悔莫及,却不能强迫杨广收回成命。只好笑脸上前,恭喜朝廷又得一良帅,恭喜李旭高升二品武职。李旭也不介意对方话里话外的挤兑意味,笑呵呵地向对方一一还礼,同时谦虚地表示自己才能不足,希望几位德高望众的前辈老臣不吝赐教。至于所部兵马的粮草军械,也没忘记趁着杨广在场,直接向监管兵部事务的裴矩大人开口讨要。
裴矩无法当着杨广的面推脱,只好答应,转手将此事交给兵部尚书赵孝才处理。李旭当日在荥阳城外对赵孝才曾经有过救命之恩,后者一直想找机会报答。见参掌朝政裴矩不阻拦,当即大着胆子把此事应承下来,并主动建议李旭多备战马,以便在平原之上追杀逃寇。
“这次截杀突厥人,倒是俘获了许多良马。都找专人押在了城外,准备随时解往东都交割!”李旭先向赵孝才致过谢,然后顺口提到。
“好说,好说,李郎将先把汾阳军需要用的那份扣除,免得押来押去的增添许多耗费。等咱们回师后,这雁门郡剩下的军粮和器械你也可以带一批走。边塞上的百姓刚遭了难,我也不忍心再着地方官征调他们押运物资!”
“谢过赵尚书,谢过裴大人,谢过皇上!”李旭抱拳,四下施礼。他和李世民在截杀始毕可汗的战斗中斩获颇多,先前正想着如何找借口扣一批出来送到河南去以解齐郡子弟燃眉之急。眼下有赵孝才的一番交代,连说辞都不用再费心寻了。
杨广正在兴头上,所以根本不在乎赵孝才当着自己的面给李旭开后门。况且大隋将士在外作战,缴获物大部分被将领和士兵们贪污掉乃是惯例。只有张须陀和李旭这样廉洁自守的,才会老老实实将战利品尽数归公。当下,他又叮嘱了几句李旭到地方之后需要体察的民情,并叮嘱户部官吏尽早将汾阳军的军饷补发完全,然后才腾出时间来嘉勉被晾了近一个上午的秦叔宝和罗士信等人。
独孤林已经是辅国将军,因此军职不能再升。杨广将他的封爵升了一级,赏绸缎五百匹,着其回到东都后去户部领取。李世民有奋勇杀敌之功,人又长得讨杨广欢喜,所以直接授了五品轻车督尉,仍然回太原辅佐其父李渊。秦叔宝和罗士信属于郡兵编制,职序与府兵和边军都不不同,所以杨广特别赐给了二人一个武骑尉、一个骁骑尉的正五品散职。至于在地方军中的具体职位,还由其顶头上司张须陀酌情提升。
屈突通资历深,虚怀若谷,战前善于听取谏言,战后又不窃取他人之功。因此杨广升其为镇军大将军,加上柱国衔。着其继续统帅麾下兵马,坐镇关垄、河西两道五十州。待议到其他人的赏赐,杨广便有些犹豫了。特别是对于参与放手守雁门的兵马,他事先答应突厥退去后凡活着的人最低都授予六品官。然而因为突厥人退得早,御林军和雄武营的幸存者加在一处将近一万五千人。这一万五千个六品官的俸禄,即便是倾大隋国库也给不起了!
第五章 君恩 (三 下)
“陛下当日所言,不过为激励士气而。如今突厥已退,若朝廷依旧坚守前诺,非但府库将为之一空,各地剿匪之兵的辎重也将无力供给。为权宜之诺而困扰天下,臣窃以为,此法不可行。望陛下慎察之!”
“微臣以为,陛下可重赏有功之将。寻常士卒,则十中取一、二赏之。诸将体谅国情之艰难,必然会安抚麾下士卒,使其乐而无怨!”
裴矩和虞世基二人先后出列,建议杨广不要履行承诺。他们认为先前杨广的许诺过于轻率,今天敌人已经退了,就没有必要再对情急时说过的话较真儿。找几个表现突出的人象征性地鼓励一下,让人知道朝廷并没完全忘了大伙就行了。至于那些普通士卒,自然有他的顶头上司去想办法安抚,朝廷不必为此劳神。
“臣以为,国是之诺,不宜失信。陛下即便不予将士们六品俸禄,亦应如约加其勋。否则,将来塞上有事,谁人再肯为国而战?”民部尚书樊子盖听裴、虞二人说得太不像话,不得不出列反驳。他平素虽然对底下人要求苛刻,却是个知兵之人。懂得那些吃粮当兵的家伙最痛恨的就是主将愚弄他们。军中只要有一次类似情况发生,下次出战就休想大伙全力卖命。裴矩和虞世基二人建议看上去是为了朝廷节省,实际却是把这个朝廷的信誉输了出去。“若六军将士皆齿冷而散,贼致时,能为陛下提刀者,虞侍郎乎?裴参政乎?”
他最后一句话问得非常犀利,让两位参掌朝政的权臣立刻铁青了脸。虞、裴二人皆是文官,向来就瞧不起那些武夫。他们之所以给杨广出食言而肥的主意,也是因为心内觉得吃粮当兵的老粗们不配与自己这些血脉高贵者同列。可要是让他们二人上阵杀敌,却又实在是故意给人难堪。这两位骑马时都必须有人在旁边搀扶着,真要上得阵去,不用敌人来杀,自己就把自己摔到马下踩死了。
“樊公欲收物情邪!欲拢军心耳?”御史大夫裴蕴见不得自家人吃亏,冲上前,没头没脑地质问。
“老臣,老臣对陛下之心,日月可鉴!”济景公樊子盖听别人质问他为士兵争取好处的用心,不得不抬起头来,对天发誓。杨广的疑心病素来就重,如果裴蕴刚才的挑拨真的被他相信了,樊子盖知道自己必将死无葬身之所。
好在此时杨广还沉浸在打了大胜仗的兴奋当中,所以根本没介意底下几个人的唇枪舌剑。看看各位肱股老臣又吵做了一团,他用手指轻轻扣了扣御案,正色说道:“樊卿所言甚有道理,朕的确不可做失信之君。”
没等樊子盖高兴,他又快速地补充了一句:“虞卿和裴卿亦是老成谋国之言,朕不得不从。此事牵扯甚大,不如咱们君臣先将其放一放,待朕回到晋阳宫,不,待朕回到东都,大伙再从长记忆之,诸卿以为如何?”
“陛下高瞻远瞩,我等自认不及!”裴蕴带着几个言官躬身称颂。拖一天算一天,拖到那些当兵的把皇上的话全忘记了,就一切完事大吉。那些小民们不过是鼻子上挂了青菜的蠢驴,能哄着他们拉磨拉车即可,至于让他们看见的那把青菜,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其吃到嘴的。
李旭和屈突通等人不明白城内发生过什么事,所以一直也无法插言。见杨广把争论压了下去,也只好跟在群臣之后向对方歌功颂德。举手之间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杨广自以为得意,笑了笑,吩咐道:“若无你等,朕亦会一事无成。今天的朝议就到这,已经正午了,朕答应赐宴给诸卿,朕不食言。来啊,大伙换个地方,咱们君臣摆酒庆贺大破突厥!”
寻常早朝,的确很少开这么长时间。文武百官从半夜上朝一直熬到正午,早晨时虽然得了一碗麦粥殿底,此刻肚子里早空了。还有很多人有晨起解手的习惯,因为怕被言官弹劾,所以从清晨强忍到现在。一听杨广说散朝,耳中如闻天籁。什么国家大事,权力争执再顾不到,谢罢了恩,撒腿就向殿门外跑。
“诸位爱卿为何行得如此匆忙?”杨广见自己刚宣布退朝,百官立刻蜂拥而出,楞了一下,自言自语。旋即,他便明白了这些人都是奔向了五谷轮回之所,忍不住哈哈大笑。
“恭喜陛下力挽狂澜,却敌千里!”阴世师擅于逢迎之术,以为杨广还为平安脱困而笑,上前贺道。
“阴将军,你不懂。你不知道朕为何而笑。哈哈,朕好久没开这么长的朝议了。朕今天居然丝毫不觉得累!”杨广擦了擦眼眶,大笑着回应。
自从第三次征辽劳师无功后,他便一直觉得临朝议政是件苦差。所以每次早朝要么取消,要么应付几句便匆匆收场。只有躲回后宫,对着自己的皇后和太监们,才能多少找回些帝王的乐趣。今天破例坚持处理了半个晚上和半个白天朝政,杨广发现自己居然还丝毫不觉乏味,真是喜出望外。
“朕如果日日都能这样抖擞精神,大隋朝还会重振声威吧!”这样想着,他在群臣的欢呼声中开始了一场盛宴。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他一次次举起酒盏,直到沉沉醉去。
当天下午,李旭在云定兴老将军的协助下接管了汾阳边军。二十余天来他身先士卒,勇不可挡的模样早已深入将士们心底,所以听完了圣旨,大多数将士非但没有怨言,反而很高兴自己从此跟上了一个勇冠三军的主帅。
多年来,云定兴仕途坎坷,连累得汾阳军的将领们也升迁缓慢。一些家世背景较好的校尉、别将为了个人前程早就托关系调离了,硬着头皮留下来者多为出身平平,全*武艺和才干获得出头的。李旭出身寒微,为人又没什么架子,正对他们的脾性。有的人甚至非常长远地想到,既然皇帝陛下如此推崇李将军,大伙的霉运说不定从此到了头,因而更为雀跃。
“我这人不受待见,弟兄们跟着我枉自耽误前程。这几年,六品以上的将领能送他们走的,我都送他们走了!”云定兴看了看中军帐内稀稀落落的部将,非常感慨地交代。“如此,李将军倒也省了许多麻烦。帐中这些兄弟,今后就都交给你。李将军如果看着他们可用,便酌情用之。若其材不堪入眼,望李将军看在老夫的薄面上,让他们能继续留在军内把这碗饭吃到终老!”
李旭点点头,答应:“云老将军放心,我这些年飘来飘去,在哪个营呆得都不久长。因而身边也没有几个得力臂膀。来到汾阳军后,等于是从头来过。所以弟兄们有什么本事尽情施展,只要我能做得到,绝不敢让他们明珠暗投!”
听李旭这样说,云定兴心里更安。一个没有嫡系的将领,最需要原班人马的支持,转过头,他又向麾下旧部交代:“李将军现在是冠军大将军,汾阳军大总管,手里的空白告身一大堆。你们有什么本事,尽管在他眼前表现。老夫在家里等着,等着听你们升官发财的消息!”
“我等定不让老将军失望!”众将领轰然答应。想起平素老将军的恩义,不觉热泪盈眶。
当下,汾阳军将领按照官职高低依次上前参见主帅。每来一人,云定兴都为李旭介绍其目前职位,能力。甚至连一些将领的缺点也毫不客气的当众指出。李旭已经带了四年多的兵,懂得军营规矩。因而云定兴每介绍完一人,他都好言嘉勉几句。其中两三个甚受云定兴推崇者,便当场提拔为领军督尉、统兵别将。众将领见新来的主帅如此干脆,心情更是痛快。待所有人都上前拜见完了,整个中军帐内的精、气、神儿也跟着焕然一新。
李旭感念云定兴的恩义,特地命人从战利品中取出些金银来,送给老将军做回乡的盘缠。云定兴也不跟他客气,高高兴兴地收了。送走了云定兴,李旭不敢休息,带着麾下将领下去巡视军营,安慰伤卒,清点缺额。一直忙到三更天,才将营内一切安置得井井有条。
第二天,李旭又早早地爬起来上朝。庭议的话题还是关于善后事宜,谏言的任务基本上被裴矩和虞世基等人包揽了,他插不上什么话,只好在一边静静的观摩。仔细看去,却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发觉两个参掌朝政的权臣虽然都非常跋扈,但彼此之间又大不相同。
虞世基是好弄权而无能,所提出的建议要么离题万里,要么不具备可行性。而裴矩大人的目光却是犀利,弄清楚了突厥人详细情况后,很快就得出了必须让始毕可汗和骨托鲁的力量保持平衡,才能使得大隋边塞安宁的结论。
“只是如此贤能之人,为什么变成了一个既贪且佞的奸贼呢?”联系到此人的过去的辉煌事迹,李旭暗中想。
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他却强迫自己不要相信。
第五章 君恩 (四 上)
李旭可以命令自己尽量不要去想杨广的过失,却无法禁止别人怎么想。几天后,兄弟们再度聚首小酌,三杯下肚,罗士信借着酒力发起了牢骚:“人都说皇上是龙子龙孙,生来便聪明绝顶。照我老罗看…”他举起酒盏,将里边的甘冽的米酒一口闷了下去,“小事也许明白,大事非常糊涂。”
“士信,别撒酒疯!”秦叔宝猝不及防,被罗士信的话吓得一哆嗦,半盏酒都泼到了官袍前大襟上。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圆领武将常服,看上去非常沉稳大方。被酒水溅湿了后,结实的胸肌很快便从袍服下透了出来,整个人的形象也登时从一名儒将变成了莽夫酒鬼。但秦叔宝却没时间擦身上的酒,一边去夺罗士信的酒盏,一边四下里向众人解释,“士信最近累过了,酒水一进肚子就压不住。大伙别听这个粗痞瞎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罗士信一直很敬重秦叔宝,这次却破了例。躲开秦叔宝伸过来的手,抓起脚下酒坛给自己又斟了满盏,一边喝一边继续抱怨。“秦二哥怕有人弹劾么?你也忒地小心。能和仲坚坐在一处喝酒的,又岂会是搬弄是非之人!”
“在座之中当然没有市侩小人,但陛下高瞻远瞩,他考虑的事情,咱们也许不懂。”秦叔宝再次谨慎地四下陪了个笑脸,然后继续劝告罗士信。他不愿与周围的人发生误会,虽然眼下像胡人一样围在同一张桌子旁吃酒的几位都是李旭的知交好友。
“叔宝兄别顾忌那么多,今天咱们这里没有外人。偶尔发几句牢骚,皇上身边的人听不见!”坐在秦叔宝身边的是李世民,看到秦叔宝模样窘迫,笑着替他解围。
秦叔宝尴尬地笑了笑,放弃对罗士信的阻拦。“我是不想让这粗痞喝得太多。马上要整军南返了,这家伙一喝酒,又得耽误事儿!”
“叔宝兄要南返?”李世民楞了一下,双眼瞬间睁得滚圆。
“是啊,此间事情已了,我和士信该回去了。出来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张老将军那里怎么样?”秦叔宝点了点头,眉宇之间隐隐透出几分担忧。
“哦,我本来想邀几位赏光到太原坐坐的。家父一直说想见见能让陛下画了像挂在御书房中的豪杰真容如何,可惜这次不能得偿所愿!”李世民迅速将脸上惊诧的表情变成一种略显遗憾的姿态,带着几分惋惜的口气说道。
“谢谢二公子热情相邀。但瓦岗附近战事正急,我和士信必须抓紧时间赶回去!”秦叔宝朝李世民拱拱手,向对方的热情表示谢意。“等平定了瓦岗,我二人定然去府上叨扰。介时咱们再一醉方休!”
“何必介时,今日便可一醉!”独孤林举起面前酒盏,大声建议。
“不醉不归!”众人无论怀着什么心情和目的而来,此刻一同举起的酒盏。
座上的客人不多,秦叔宝刚才的谨慎的确有些没必要。坐在李旭身边的独孤林是他和罗士信的旧相识,为人一直*得住。而李世民身为唐公府二公子,想必也不屑于干那种举报同僚为功,侮辱家门的勾当。至于坐在*下首的慕容罗和李安远两个,他们二人是李世民带过来的,据说原来也是旭子的旧部,为人想必牢*得很。
“不醉不归!干!”罗士信的确有些喝过量了,众人举盏干了以后,他又举着空酒盏喋喋不休。“仲坚,我不是忌妒你。但陛下这次的确不公平。除了你和李二公子外,对其他人都有功不酬。特别是对守城的将士,这两天我听说了,皇上当初用到他们时,答应每人封六品官。如今事情过了,干脆不提这个茬!弟兄们气愤得很,发誓再也不给这朝廷卖命!”
“士信,你真的喝多了!”秦叔宝一把抢过罗士信的酒盏,大声呵斥。李旭现在是冠军大将军,级别比他们高出甚多。又初受圣恩,心思未必还和原来一个样。
“多什么?”罗士信接连向秦叔宝翻了几下白眼,兀自辩解。“就是对仲坚,他也不过是稀里糊涂,忽冷忽热。既然他那么欣赏仲坚,为什么不追究这几年谁暗中使绊子令他们君臣相隔?为什么不问问去年征辽东时,仲坚为什么连朝廷的消息都收不到?”
这话问得在情在理,座中谁也无法反驳。杨广要李旭去齐郡时,的确曾经答应对方不需多久便召他回来。可这一别就是两年,连同带李旭一起去征辽的承诺也忘了个干干净净。虽然事后杨广做出了解释,也处罚了一个替罪羊。但这几天裴矩、虞世基等人对李旭的排挤都摆在明面上的,杨广亲眼目睹,却不欲追究。
“我倒不在乎在朝堂还是地方。这两年跟着张须陀老将军学了不少东西,与重木、叔宝和士信你也处得来。要不是陛下指定了我的驻防范围,我倒宁愿跟你们回东郡去!”李旭放下酒盏,坦诚地说道。
他能理解罗士信和秦叔宝二心里的失落。也难怪罗士信抱怨,朝廷在封赏之事上处理的着实有失公允。三个人一道北来,功劳彼此之间相差不多。他自己连升数级,一跃而成冠军大将军,开府建衙。而秦、罗二人只得了两个骑督尉的散勋,官职一点儿都没有升。所谓回到张须陀麾下由老将军量才使用也不过是句空话,张须陀的实职为荥阳通守,麾下空缺最大不过是都尉和副都尉,已经和秦、罗二人目前的官爵等级差不多。
“好,这才是我认识的仲坚。义薄云天。咱们几个这么多年一道,先走了重木,又走了你。过两天不知道谁又走了…….”罗士信胳膊一垂,头歪在桌案上,就此睡着。
李旭轻轻地叹了口气,出门叫进两个亲卫,命令他们将醉了酒了罗士信抬到别帐休息。想到此后与秦叔宝等人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他心里也很失落。仿佛丢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般。可偏偏时局如此,他又不能出言将对方挽留住。
“你别理士信,他是喝多了。你能将缴获的战马和辎重拨那么多出来给张老将军,足见你这个人重情义。至于在哪为官,咱们这些凭勇力吃饭的还不就是为了谋取功名,封妻荫子!怎有送上门来的高位不要之理?”秦叔宝见李旭意兴阑珊,不无歉意地安慰道。
他信奉功名自在马上取,即便一时运气不济,只要手中长槊在,将来总有出头的一天。况且李旭被杨广从郡兵中调回,等于让他重新看到了继承张须陀衣钵的希望。否则只要李旭在郡兵中多待一刻,那种无形的威胁就一直在。秦叔宝不在乎与旭子做一场君子之争,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半分获胜把握。
李旭比他年青二十余岁,武艺和战斗经验都在一天天增长。而他的能力已经发展到了顶,随着岁月的推移只会一点点变弱。还有一点他比不了的是,李旭身后还站着李渊和杨广,而他秦叔宝能凭借的,只是胯下马和手中槊。
“秦二哥不必客气。咱们齐郡弟兄日子过得多难,我心里还不清楚么?你和士信先押着这些辎重回去。待过些时日,我到了任上,若能筹备,再替咱们弟兄筹备一些!”李旭不了解秦叔宝此刻心情的复杂,笑着许诺。
在旭子眼里,秦叔宝比众人大了二十多岁,官场经历甚多,所以做事难免拘谨。但他却不想因为自己的职位变了,就和秦、罗等人的感情变得生分。两年多来,三人并肩作战,彼此之间已经结下了非常深厚的情义。如果不是因为张须陀身边的确缺少臂膀,李旭甚至希望将秦叔宝和罗士信留在自己的军中,三个人继续福祸与共。
那样做对秦、罗二人来说,是一个难得的升迁机会。但那样做,却会害了张须陀。对张须陀,旭子一直有种亦师亦友的感觉。他不会拖对方后腿,能帮着对方出一些力时,他也毫不吝啬。
“不知道张老将军那里委屈如此。否则,我河东李家也不会袖手旁观。叔宝兄带着李大哥分给的辎重先回,日后若是粮饷方面再有什么困难,托人给河东带个信。家父一定会尽力替张老将军筹办!”见旭子应对得落落大方,李世民也不甘人后,主动答应帮郡兵解决一部分补给。
自从在路上与旭子等人相逢,李世民就盯上了秦叔宝和罗士信。在他眼里,秦、罗二将俱有万夫不挡之勇,而唐公府目前最缺的就是这种既有领兵作战经验,又具备高强身手的豪杰。李旭目前已经成为很多家族眼中的肥肉,唐公府自然没希望再将其收于帐下。但秦叔宝和罗士信却还是无主良骥,无论谁家得到这两匹千里驹,乱世之中必然如虎添翼。
按照李世民原来的打算,他准备在秦叔宝和罗士信二人见过杨广,对朝廷的表现彻底失望后立刻进行招揽。他有十足的把握认为,杨广虽然欣赏,却不懂得重用秦叔宝和罗士信这样的良将。大隋朝的世家大族们早已形成了一堵墙,没有一定的际遇,根本从这道高墙的一侧穿到另一侧。像李旭这样的行运小子,是数十年来唯一的特例。秦叔宝和罗士信二人的出身在李世民眼里和李旭差不多,所以注定他们的仕途要充满坎坷。
而唐公府已经不似前两年。如今李渊身为河东道抚慰大使,位高权重。如果秦叔宝和罗士信肯接受招揽,李家给二人安排个郡丞、郡守之类的职务做,几乎易如反掌。
令李世民万万没想到的是,李旭居然鸿运当头,一下子就成了冠军大将军,六郡抚慰大使。虽然比起唐公李渊这个权倾整个河东道的诸侯,李旭所控制的地盘无法与之同日而语。但在军职方面,李旭能提供给秦叔宝和罗士信二人的空间却比李渊能提供的优越得多。跟在李旭身后,秦叔宝和罗士信很容易就升到四品郎将,甚至更高。如果处于和秦、罗二将同样的位置上,李世民知道自己肯定选择受君恩正隆的大将军李旭而不选择前途不明的唐公李渊。
所以,聪明的李世民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代表自己的家族和李旭、秦叔宝、罗士信三人组成的新兴势力交好。按照他的推测,很快李旭就会利用手中职权将秦叔宝和罗士信硬要到他的麾下。这支兵精将勇的新兴势力介于河东河北两地之间,和其主人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对唐公家族将来的发展至关重要!
这也是今天李世民之所以不带自己最器重的长孙无忌和侯君集二人,却带着慕容罗和李安远一道前来拜会老朋友的原因。他需要借助慕容罗和李安远二人的面孔,唤起李旭对过去的一些记忆,同时也让他想起两家的共同敌人。这样,对两家将来的合作不无好处。但令李世民第二个没想到的情况出现了,旭子迄今为止居然都没有主动招揽秦叔宝和罗士信,而秦叔宝和罗士信两人虽然对朝廷的吝啬略有不满,却也没有主动提出愿意到李旭帐下效力!
‘真是三个奇怪却都值得尊敬的家伙。’李世民惊诧地想,同时更加渴望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他迫不及待地做出承诺,愿给齐郡士卒解决燃眉之急。河东南部诸郡距离荥阳只有一水相隔,作为旺盛了近百年的世家大族,李家想通过那里给张须陀所部的郡兵提供一些支持,的确也易如反掌。
但是,第三个出乎李世民预料的情况接踵而致。没等秦叔宝和罗士信向太原李家的仗义援手表示感谢,一直冷眼看酒桌上风云变幻的独孤林突然开了口。“仲坚和世民如果想帮张老将军的忙,就请抓紧这几天的机会。至于将来从地方向荥阳运送补给的打算,不可能实现,将来二位也千万不要那样做!”
第五章 君恩 (四 中)
“重木(独孤兄)何出此言,莫非有人还会借机生事么?”听独孤林说得郑重,旭子和李世民异口同声地追问。
“令尊大人奉旨抚慰河东,仲坚领命抚慰河北六郡,虽然所辖地域相差甚大,但从我这个角度来看,都权比一方诸侯!”独孤林将酒盏重重向桌子上一掷,冷笑着说道:“张老将军麾下士卒虽然不多,却是东都附近唯一对瓦岗军有胜绩的,在朝廷眼里堪称天下第一精锐!你们两个封疆之臣与东都附近的重兵暗通款曲,难道还指望朝廷对此视而不见么?”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却句句如天外惊雷,问得旭子和世民再也笑不出来,只觉得一股冷气由脊背升到后脑,混身上下凉嗖嗖地说不出的难受。
二人一个历年来终日埋头战事,本来对官场上的勾当就不甚了了。另一个自从去年掌兵之后便所向披靡,自觉天下之事无不可为。因此都觉得帮张须陀一把就是简简单单的互相扶持,此举对国家有利,自己又顺便表达了对老将军的敬意,又何乐而不为之!
但独孤林却是自幼在权力争斗的漩涡中长大的皇亲国戚。最近大半年中又不断与人钩心斗角,不能说已经锻炼得目光如炬,比起两个李将军,可也算是明察秋毫了。因此李旭和世民二人眼中的互相提携,在他看来却是引火烧身之举。弄不好非但帮不了张须陀的忙,甚至连老将军的前程和声名的都给毁于一旦。
“独孤兄应该知道我二人并无恶意!”李世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手扶桌案,大声强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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